第一章

「媽，您別哭了，醫生說小妹沒事的。她今天之所以做出這種事情來，全是您給慣出來的！往後可不能再這麼縱容她……」

女人充滿怒火的聲音，在喬秀蘭耳邊炸開。她的腦袋昏昏沈沈，費力睜開眼後，恍惚中只看到土炕前有兩個人，一站、一坐。

「哎，媽的好蘭花兒，妳總算醒了。」坐在炕沿的婦人一把攬住喬秀蘭，眼淚如雨點似地打在她的小臉上。

喬秀蘭聞著熟悉的皂角香氣，用漸漸適應光線的雙眸打量著自身所處的環境──土磚牆、泥土地、老式大炕，牆上還掛著毛主席像……這不是她四十幾年前的家嗎？

「蘭花兒，說話呀！咋了這是？身上不舒服？」婦人心疼地關切道。

這位婦人有著圓臉、大眼睛，白淨的臉上溝壑叢生，夾雜著銀絲的頭髮盤在腦後……可不就是喬秀蘭的親娘李翠娥。

「媽！真的是您嗎？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喬秀蘭忍不住抱著母親嚎啕大哭。

說起來，她有好幾十年沒見過母親了。

喬秀蘭十七歲的時候，不顧家人反對，嫁給下鄉知青高義。後來卻慘遭高義拋棄，成為全村人的笑話，她母親更因為這件事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喬秀蘭自覺沒有臉面再面對家人，就此漂泊遠去。

「媽、小妹，都別哭了。」喬秀蘭的大嫂于衛紅沒好氣地說：「要是讓別人聽見，還以為咱們家小妹沒了呢！」

李翠娥中年喪夫，育有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其中大兒子最能幹，在生產大隊裡當大隊長，大兒媳婦于衛紅亦十分精明要強。李翠娥沒什麼主見，平時全聽大兒子、大兒媳的，因此一聽見大兒媳這樣說，就立刻拿出手帕，擦掉淚水。

「媽，您去後院洗洗臉，我有話和小妹說。」于衛紅刻意支開李翠娥。

喬秀蘭還有些懵，以為自己在作夢。媽媽明明已經不在，她也離家好幾十年了，怎麼會突然回來呢？

她伸出手，打量了一下，只見雙手玉指纖纖、白皙粉嫩，並沒有後來因為長期勞作而磨出來的繭子……這根本不是一雙屬於六十歲老人的手！

于衛紅從箱籠裡翻出一塊紅色布料，直接扔在喬秀蘭的腦袋上。「小妹，該說的、不該說的，哥哥和嫂嫂們都跟妳說過了。可妳倒好，居然鬧絕食，還鬧到差點沒命；剛才衛生所的醫生來一遭，又花了家裡好幾塊錢。行，既然妳不聽勸，就麻溜地帶著嫁妝，滾去找妳的好知青！」

喬秀蘭恍若未聞，只是問道：「大、大嫂，現在是哪一年啊？」

于衛紅狠狠地瞪她一眼。「一九七五年啊。妳餓糊塗了？」

一九七五年，居然是一九七五年！這不就是她不顧家人反對，嫁給高義的那一年！

喬秀蘭踉踉蹌蹌地下炕，來到掛在牆上的鏡子前，仔細地照了照──鏡子裡的她皮膚白皙，五官秀雅，紮著兩條油光水滑的麻花辮，完全是青春亮麗的十七歲女孩兒模樣。

「死丫頭，跟妳說話呢。」于衛紅以為喬秀蘭在裝傻，越發來氣，用手指頭戳著她的腦門罵道：「全家人都寵著妳，媽和妳幾個哥哥就不說了，就連咱們幾個嫂子也不曾薄待妳，有好吃、好喝的都先讓給妳，把妳當千金小姐養著，可妳卻為了一個小白臉要死不活！那個高義有什麼好？從北京來的又如何？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子跟紙紮的一樣，來咱們屯子都兩年多了，掙的工分從來都不夠餵飽自己……」罵著、罵著，喬秀蘭依舊沒反應，于衛紅倒是先紅了眼睛。

喬秀蘭是公公的遺腹子，又跟哥哥們差上好些年歲，于衛紅當年嫁給喬秀蘭的大哥喬建軍的時候，喬秀蘭還在襁褓裡。婆婆身子不好，再加上當時驟然喪夫，幾乎沒有能力照顧喬秀蘭，還不都是于衛紅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拔這個小姑子長大……這份情感，跟親生女兒也差不了多少。

「砰」的一聲，喬秀蘭重重地跪在于衛紅面前。「大嫂，我錯了。」

她真是錯得不能再錯了……上輩子她就是瞎了眼，看不見家人的一片好意，不惜同家人反目，鐵了心要跟著高義那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可就如同大嫂所說，高義根本不是個會過日子的人。

婚後第一年，兩人還算和美。她想讓高義好好讀書，於是獨自挑起家庭的重任，一個人拚死拚活地掙滿了工分。

高義當時怎麼和她說來著？他說妳這麼辛苦，我都看在眼裡，等我回省城，一定帶妳過好日子。

喬秀蘭滿心盼著高義說的「好日子」，一直等到一九七七年，國家恢復高考，高義如願考上大學，成為一個大學生。

她多高興啊，期待著高義回來接自己進城。就這麼等啊、等啊，等了一年又一年，足足等了三年，高義的信卻是越來越少。

她再也坐不住，便收拾包袱去北京尋夫。

可她看到了什麼？她看到的是高義早就另娶新歡，還生了個大胖小子，一家人幸福美滿，早就把當年與她的海誓山盟拋到腦後。

她衝上前去當面質問高義，卻被高義喊來保安，架著她扔出去。

她還記得高義扔出一疊錢，砸在她的臉上，冷笑著俯視她說：「喬秀蘭，我如今是大學老師，妳算什麼東西？一個村婦而已，憑妳也配跟我在一起？早年不過是看妳可憐，妳又死皮賴臉地纏著我，我才跟妳玩玩而已。妳這隻不下蛋的母雞，居然還好意思找到城裡來？妳不就是想要錢嗎？拿著這些錢，趁早滾蛋！」

高義這些話，可謂是句句誅心。

她喬秀蘭跟他高義，在身分上確實是天差地別。可早年高義身為知青，下鄉後連飯都吃不飽，後來他吃飯、唸書，全憑她的扶持，根本是他巴巴地黏著她啊。至於她一直沒有生育，那也是因為她之前懷孕過兩次，但都因為下地幹活而不幸流產，造成身子有所虧損……

喬秀蘭被氣得大病了一場，卻又對高義無可奈何，只能灰溜溜地回到家鄉。

可過沒多久，屯子裡的閒話便越傳越厲害，都說她喬秀蘭是棄婦，她成了全村的笑話。

母親病死之後，喬秀蘭無顏再留下，選擇去了北京。

她想，她被高義害得如此淒慘，憑什麼高義就能過得順風順水？她要去看著高義倒楣！

可娶了校長女兒的高義，非但沒有倒楣，卻是一路步步高升、如魚得水。

反倒是她這個沒文化的村婦，一沒有學歷、二沒有人脈，只能在這個大城市裡撿破爛、洗盤子、擺地攤……世間苦楚都被她嘗了個遍。

就這麼幾十年過去，高義接替老丈人的位置，成為人人敬重的大學校長；喬秀蘭則憑藉一份機緣，做起生意，還越做越大，存下不少錢財。

六十歲那年，喬秀蘭的身子垮了。她年輕的時候為了照顧高義，辛苦勞作所積累的沈痾舊疾，已然藥石罔效、回天乏術。

臨死之前，喬秀蘭將自己的全副身家捐給災區，然後便開著車去找高義，決心要與他同歸於盡……

沒想到再睜眼，她卻回到了一九七五年。

「大嫂，我真的知道錯了。」喬秀蘭淚流滿面，當下就要給于衛紅磕頭。

「小妹，妳這是又在鬧什麼?!」于衛紅把她從地上拉起來。「我告訴妳，可別跟我來這套。」

喬秀蘭為了讓家人同意自己和高義的婚事，一哭、二鬧、三上吊不說，還不惜把自己餓到暈過去。此時她反常的舉動在于衛紅看來，不過又是新的招數。

喬秀蘭順從地站起身來，抹了把臉上的淚水，說：「不，大嫂，我已經想明白了，我不跟高義在一起了，我跟誰都行就不跟他！」

于衛紅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子，見她目光堅定，又想著小姑子從來不是個會撒謊騙人的性子，因此于衛紅將信將疑地問道：「真不鬧了？」

喬秀蘭用力地點點頭。「沒錯。大嫂，我想清楚了。」她真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大嫂，我餓了，家裡有吃的沒有？」把話說明白後，喬秀蘭的心裡輕鬆不少，肚子也開始叫起來。如果沒記錯的話，她上輩子為了磨得家人同意，可是足足有三天不吃不喝。

「這時候家裡哪有現成的吃食？就連我都是特地從田裡趕回來的。」于衛紅雖然是大隊長的媳婦，但從來不偷懶，今天要不是李翠娥跑去田裡說喬秀蘭已人事不知，自己也不會匆匆忙忙地趕回來。

「我田裡還有活兒沒做完，先走了，妳好好躺著休息吧。」于衛紅臨走前還瞪了喬秀蘭一眼。「老實點啊。」

喬秀蘭點頭如搗蒜，笑咪咪地送于衛紅出門。

「蘭花兒啊，妳能想清楚真是太好了！」李翠娥從後院洗好臉回來，恰巧將方才喬秀蘭和于衛紅的對話都聽在耳裡。

「我沒事了，媽，就是現在感覺好餓。」儘管喬秀蘭是已經活了幾十年的人，但在最親近的家人面前，她仍舊很自然地撒起嬌來。「媽，我想吃妳做的疙瘩湯。」

「誒，媽這就去給妳做。」李翠娥身子不好，幹不了田裡的重活，就待在家裡做做家務、煮煮飯。反正家裡的勞動力不少，除去喬秀蘭這個被嬌養慣的，其他人可都是一個頂倆，倒也不曾短吃少穿。

李翠娥話一說完，便蹣跚地往灶房走去。喬秀蘭不吃不喝三天，李翠娥這三天也是沒怎麼合眼，這會子走起路來都不索利了。

上輩子的喬秀蘭不懂感恩，但這輩子看到母親這樣，她頓時羞愧難當，忙說：「媽，您先去歇著，晚些再給我做吧，我自己隨便煮點東西吃就行。」說完不等李翠娥回答，喬秀蘭就鑽到灶房裡，開始生起火來。

「妳這丫頭，已經好幾天水米未進，也不知道好好休息。」李翠娥說歸說，臉上卻露出由衷的笑意。沒想到她的蘭花兒大病一場，醒來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4/9上市的【文創風】734《霸妻追夫》上。

第一章

「媽，您別哭了，醫生說小妹沒事的。她今天之所以做出這種事情來，全是您給慣出來的！往後可不能再這麼縱容她……」

女人充滿怒火的聲音，在喬秀蘭耳邊炸開。她的腦袋昏昏沈沈，費力睜開眼後，恍惚中只看到土炕前有兩個人，一站、一坐。

「哎，媽的好蘭花兒，妳總算醒了。」坐在炕沿的婦人一把攬住喬秀蘭，眼淚如雨點似地打在她的小臉上。

喬秀蘭聞著熟悉的皂角香氣，用漸漸適應光線的雙眸打量著自身所處的環境──土磚牆、泥土地、老式大炕，牆上還掛著毛主席像……這不是她四十幾年前的家嗎？

「蘭花兒，說話呀！咋了這是？...

自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

自序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
第十七章
第十八章
第十九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