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年來暗憂兩心知

萬曆年間，吉州府來吉縣大田鄉有一對夫妻，丈夫周子休，年僅十八，淨白面皮，眉清目秀，準頭端正，脣若塗脂。妻子艾儂儂二十一歲，身高六尺，柳眉杏眼，皓齒薄脣。

這天，周子休得知鄉試落榜，情緒低落，愁眉不展。心想這下不免被親戚、朋友、鄰居指指點點，淪為笑柄；但這還不是最困擾他的問題，他結婚三年，尚無子嗣。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絕不是不孝之人，但和妻子再怎麼努力，還是無法「有後」。

艾儂儂一直抱怨是丈夫問題，周子休保證自己一定沒問題；變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住家附近有座廟，是新蓋的。山門緊閉，匾上刻著「明露玄幻寺」五個字。往內走是一座殿，還有兩間禪房，遊方、挑水、燒火、撞鐘、擂鼓等僧，來來往往，互不交談，無不忙碌，有心修道。大殿簡約，清水磚樓，兩扇紅門，貼著黃紙對：上聯是「暮鼓晨鐘驚醒世間名利客」，下聯是「經聲佛號喚回苦海夢中人」。橫批是「法門不二」。

午後，周子休夫妻到訪。一僧肩寬背厚，紅撲撲一張臉，濃眉細目，鼻直口方，正是住持忘愁，親自接待。

周子休說明來意：「師父明鑒：我與妻子結婚三年，未有子嗣。平日雖說不上造橋鋪路，送米送財；但隨喜功德，時常發心。不知為何仍不能如願？」

忘愁年紀只比周子休大五歲，也不願說教，緩緩說道：「父母是緣，親戚是緣，朋友是緣；仇人是緣，債主是緣，子女是緣；天地萬物，糾纏相連，無一不是緣。孩子是過去生中，累世累劫，今生有緣，才投於此。」頓了一頓，又道：「緣之一事，最為奇妙，求之不得，不求反得。家人跟我們也是緣，有緣則聚，無緣不會。緣起緣滅，隨緣自在，看開因緣，一切無礙，應作如是觀。」

艾儂儂道：「佛家說因果業報，會不會是我們夫妻過去生中，有何業障未了？今生受此無子果報？」

忘愁道：「果報一詞，好像常常聽到，但真正懂的人卻不多。有人認為死事為大，既然已死，即便生前有債，也可算是償了。但就像妳說的，過去生中，業障未了，今生續受。就是因為這債不是說償就償的，有一分定要還他一分，生前不能償，死後也要償的。」看了周子休一眼，又道：「至於無子，你說是果報，有人認為無子一身輕，反而是福報。」

周子休奇道：「死後也要償？人都死了，要怎麼償？」

忘愁道：「好問題！自身不能償，子孫也要償的，所以叫死後也要償。今生不能償，後世也要償的；屢試不爽，看上天饒過誰？所以叫做『三世報』。但償在眼前，人便知道他從前有業障未了，於是歡喜道：『你看！這是現世報！』若報到死後，或是子孫、或是後世，人們也許知道，也許不明瞭。」

艾儂儂道：「我懂。有些人常抱怨：我老是做好事，怎麼還是常常遇到壞事，厄運總是降臨。其實他不知道，過去生中，未償之債，今生老實受之，逃不掉的。」

忘愁道：「正是。天理昭昭，果報不爽。一一報應，如此巧妙。」頓了一頓，又道：「我看妳丈夫，外貌清新爽颯，談吐自然真誠，舉止進退有節……」

周子休忍不住插口道：「師父說得我都不好意思了。」低下頭，輕聲道：「繼續。」

忘愁微微一笑，道：「這是過去累積很大福報，今生才能現此相，何來業障？」



艾儂儂聽忘愁這麼說，安心不少，道：「來此間之前，就聽說師父智慧過人，慧眼如炬，功德無量，今日一見，果然修行深厚……」

忘愁道：「停！」艾儂儂心想出家人不喜聽太多讚美，隨即住口。

隨即又聽忘愁道：「別真的停啊！咳咳，我是說，兩位大可不必往過去業障的方向去想，庸人自擾。不孕有很多原因，應該從生活入手。」

周子休嗯了一聲，道：「我猜你是指房事，是吧！我妻很開放，所以問題應該不是出在房事。她行房之時，身段靈活，變化很多。」



艾儂儂道：「現在別提這個，師父才不想知道這些床笫私事呢。」周子休自覺失言，趕緊住口。

忘愁看了艾儂儂一眼，對周子休道：「你到底說不說啊？」

周子休嘎了一聲，忘愁趕緊道：「咳咳，我說的從生活入手，是指『布施』的面向。」

艾儂儂奇道：「我們有在做好事，雖然是小善。你說布施？布施什麼？」

忘愁道：「如果妳有兩塊地，願不願意捐出一塊？造福其他居民？」

艾儂儂道：「我願意啊！」

忘愁道：「如果妳有兩間房，願不願意讓出一間？」

艾儂儂道：「我願意啊！」

忘愁道：「如果妳有兩隻雞，願不願意奉獻一隻？」

艾儂儂道：「我不願意。」

忘愁道：「這我就不懂了，地可以捐，房可以讓，雞卻不可失？」

艾儂儂道：「因為我真的有兩隻雞。」

周子休笑道：「我們曾經過高人指點，求得一帖……」說著從兜裡拿出一張紙條，唸道：「白茯苓附子、白薇、半夏、杜仲桂心、厚樸、秦艽各一錢半，防風、乾薑、牛膝、沙參各兩錢，細辛五錢，人參九錢。」

忘愁道：「這是元代醫方，出自《御藥院方》，金城太守范羅進獻給皇帝的。」

艾儂儂心中一凜：「看不出這和尚年紀輕輕，竟然如此博學。」恭恭敬敬道：「正是。他自稱：臣妻二十六歲無子，服此藥有娠。」

忘愁道：「不錯。此方名為螽斯丸，因為螽斯成群如蝗，《詩經．周南．螽斯》比喻后妃子孫眾多。」

周子休道：「服用之後，似乎功效……嗯，功效……平平。」他本想說功效不彰，但心想可能是夫妻要再努力，不是藥方的問題。

忘愁道：「那只能治標，不能治本。這樣吧，介紹我師弟給你們。」

艾儂儂道：「他也是名醫？太好了。」

忘愁道：「他是占卜聖手，人稱忘憂子。」

周子休心下納悶：「我夫妻不孕，需要受孕方法，占卜做啥？」但依然強作歡喜狀，請教原因。

忘愁道：「我看你們夫妻如此誠心，這麼想知道能不能懷孕，所以我才指引這條明路。如果占卜結果，命中注定無子，你們可隨緣，無須再強求。」

艾儂儂心中不滿：「萬一他占卜不準，我們夫妻就此放棄，豈不是白白錯過可以生小孩的機會？」

忘愁察言觀色，當然知道艾儂儂心思。緩緩說道：「我之所以推薦他，就是把他當最後一關。他說你命中注定無子，你就是無子，別再白費努力。為何我這麼有把握呢？告訴你，他為皇帝占過卜。有一次皇帝外出打獵，一隻大白鼠往樹上爬，皇帝連忙叫侍衛射牠，然後放在一個匣子裡，當時在場見到這事件共有九名侍衛。回宮後，皇帝叫我師弟來，占卜匣子裡的東西。且說猜中了有厚賞，猜錯則受重罰。我師弟占完卜，笑著說：是隻老鼠。白色田鼠，背向門外，左後腿被箭射斷了。腹中懷有六鼠，二雄四雌。如果不信，可剖開鼠肚。」

周子休道：「令弟知道匣子裡是老鼠也就罷了，還知道白色？知道是白色也就罷了，還知道受傷？知道受傷也罷了，還知道被箭射傷？」

艾儂儂道：「知道被箭射傷也就罷了，還知道是左後腿？知道鼠懷胎也就罷了，還知道懷胎數目？知道數目也就罷了，還知道二雄四雌？」

忘愁道：「皇帝真的令人剖開鼠肚，小鼠數量和雌雄，和我師弟說的一模一樣，皇上賞賜一千兩。」

周子休夫妻對望一眼，嘖嘖稱奇，問明忘憂子所在，拜謝離去。

次日早上，周子休夫妻來到忘愁所指的地方。

那是山裡一座道觀，進了宮門，正北是大殿，兩旁各只有一間房。兩人在東側房等待，只見正面是紫檀木書案，兩旁是檀香爐，正點著檀香，裊裊煙，淡淡香。左牆上掛一件鵝黃緞子道袍，上鑲八卦，但只有乾三連、坤六斷；中間太極圖；右牆上掛太阿劍，紅鯊魚皮鞘，黃絨穗頭。

不多時一人進入，中等身材，無精打采，好像隨時會倒地睡著。周子休想：「他是忘愁的師弟？看起來年紀卻大得多了。」艾儂儂卻想：「看他穿著，明明是道家的，怎麼是忘愁和尚的師弟？」

忘憂子開門見山道：「你們一個是七世童女轉身，一個是七世童男轉世，兩人前世前生結了姻緣，都不曾相互嫁娶，七世之中，都是如此。凡人前世前緣，不過一世罷了，哪裡有七世的？既有七世緣分，而且不能了結，今生必定要了結了。」

周子休和艾儂儂你看我我看你，均感不可思議：「莫非此人占卜功力高深莫測，已經到了如此地步！竟然第一次見面即可指出問題所在？」

艾儂儂道：「多謝道長指點！夫妻有緣，但似乎和子嗣無緣？一直無法有孕，卻是何故？」

忘憂子道：「根據我的觀察，你們的問題，是出在不夠信賴對方。」

周子休奇道：「不夠信賴對方？」

忘憂子道：「解鈴還需繫鈴人，你們既然都來了，放開心胸，完全信任我，我才好開始對症治療。否則你們跑再多廟，捐再多錢，恐怕只是徒勞，最後只會白白浪費時間和金錢。」

艾儂儂道：「是。我們當然完全信賴道長。」

周子休也道：「就請道長開始治療，我們一律聽從。」心中同覺疑惑：「那個忘愁和尚叫我們來給他弟弟占卜能不能有孩子，怎麼原來他弟弟是大夫，還會治療不孕什麼的？」

忘憂子道：「我說過，你們彼此信賴度不夠，我要先看看有多嚴重。夫妻要信賴對方，不是口說就好，你們就在此示範一下，我才知道怎麼幫你們，就在這裡做吧。」

周子休道：「示……示範一下？」面紅耳赤。

艾儂儂道：「在這裡……做……什麼？」面有難色。

忘憂子道：「夫妻關係是以信賴為基礎，如果不在這裡當場做，我怎麼知道你們到底是不是信賴對方？」

周子休夫妻對望一眼，進退兩難；一方面很想解決問題，聽忘愁說自己弟弟占卜如神，想說這次一定可以解決；二方面又覺匪夷所思，這種治療似乎太過露骨，讓人手足無措，不知所云。

忘憂子道：「我看太太先來吧，感覺妳比較有問題。」

艾儂儂怒道：「混帳東西！」左腳上前一步，同時右手手掌向前撩向忘憂子門面。周子休本來再三忍耐，看到妻子動手，右腳跨了半步，左腿先向裡，再往上，猛踢忘憂子褲襠。

第一回 年來暗憂兩心知

萬曆年間，吉州府來吉縣大田鄉有一對夫妻，丈夫周子休，年僅十八，淨白面皮，眉清目秀，準頭端正，脣若塗脂。妻子艾儂儂二十一歲，身高六尺，柳眉杏眼，皓齒薄脣。

這天，周子休得知鄉試落榜，情緒低落，愁眉不展。心想這下不免被親戚、朋友、鄰居指指點點，淪為笑柄；但這還不是最困擾他的問題，他結婚三年，尚無子嗣。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絕不是不孝之人，但和妻子再怎麼努力，還是無法「有後」。

艾儂儂一直抱怨是丈夫問題，周子休保證自己一定沒問題；變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

住家附近有座廟...

女人，你的名字是超人

這本小說背景設定在明代，一對夫妻不孕，太太叫艾儂儂，丈夫名周子休。艾儂儂一直抱怨是丈夫問題，周子休保證自己一定沒問題；變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循環無解問題。

兩人到廟裡求子，住持勸說：「有子是命，無子注定。」周子休隨緣認命，艾儂儂偏不甘心，於是住持又介紹這對夫妻去另一座道觀，期待一舉成功。

舉是照舉，功卻未成。周子休的老師兼好友出手了，他叫尹暢懷，白天是私塾老師，詩書禮樂，修身齊家，無所不教。夜間則化身為風流教主，出入煙花場所，統領鶯鶯燕燕，評點風月名媛，凡是經他品評過的人物，無不身價倍增，豔旗高樹，飛上枝頭，不同凡響。

尹暢懷幫周子休納了小妾，盼能順利得子。敢怒又敢言更敢為的艾儂儂醋意大發，暴跳如雷，勢如瘋虎，也找了惡婢女送給尹暢懷，聊表報復之意。

此惡婢女叫古幽蘭，名字典雅，好似空古幽蘭；行事作風卻有如地獄羅剎，心狠手辣。她原是某員外的婢女，與員外有了私情。員外的原配死後，他再娶，於是漸漸疏遠古幽蘭。古幽蘭懷恨在心，她和員外之母本來就很好，於是故意在老夫人面前說員外的新婚之妻有多懶。有一次，古幽蘭勾引長工共浴，被新婚之妻看見；古幽蘭先發制人，說員外新妻還沒嫁過來之時，在族裡就與嫂嫂之弟私通，個性淫蕩，私生活不檢點，還找了三個假證人，繪聲繪影，指指點點。老夫人大怒，命員外休妻，否則斷絕母子關係，員外只好照辦。休妻後，老夫人把家裡的帳給古幽蘭管，這下不得了，古幽蘭對其他婢女、長工，極盡刻薄，甚至虐待。老夫人看不下去，說了她幾句，古幽蘭摔盤子丟椅子，偷家裡東西。最後給了一大筆錢，才把這個瘟神請走。

尹暢懷欣然接受，古幽蘭使出渾身解數，要惡整尹暢懷；這邊艾儂儂也沒閒著，千方百計虐待丈夫的小妾。

鬥智鬥力鬥狠，比心機比耐力比厚臉皮，恰似王竹語另一部作品《淚佛》看到最後才揭曉木造大佛為何會流淚，這部小說也要看到最後，不過不會流淚，只會會心一笑。

女人，你的名字是超人

這本小說背景設定在明代，一對夫妻不孕，太太叫艾儂儂，丈夫名周子休。艾儂儂一直抱怨是丈夫問題，周子休保證自己一定沒問題；變成了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循環無解問題。

兩人到廟裡求子，住持勸說：「有子是命，無子注定。」周子休隨緣認命，艾儂儂偏不甘心，於是住持又介紹這對夫妻去另一座道觀，期待一舉成功。

舉是照舉，功卻未成。周子休的老師兼好友出手了，他叫尹暢懷，白天是私塾老師，詩書禮樂，修身齊家，無所不教。夜間則化身為風流教主，出入煙花場所，統領鶯鶯燕燕，評點風月名媛，凡是經他品評過的人...

第一回　年來暗憂兩心知
第二回　世間煩惱是浮雲
第三回　從此東風不似春
第四回　長笛何人怨柳花
第五回　是非處處生塵埃
第六回　清水莫教波浪濁
第七回　微波有恨終歸海
第八回　為誰零落為誰開
第九回　始信鬼門關前險
第十回　依舊野花愁煞人
第十一回　開是好花飛是塵
第十二回　誰家殘月下樓台
第十三回　來向孤松枝上立
第十四回　滿懷春色向人動
第十五回　萬水東流去不回
第十六回　明月無情卻上天
第十七回　此身榮枯豈足驚
第十八回　料得君心似我心
第十九回　鶴向潭邊退數翎
第二十回　不說金丹能點化
第二十一回　半天雲裡有鐘聲
第二十二回　盡日傷心人不見
第二十三回　不知元是此花身
第二十四回　何事明時泣玉頻

第一回　年來暗憂兩心知
第二回　世間煩惱是浮雲
第三回　從此東風不似春
第四回　長笛何人怨柳花
第五回　是非處處生塵埃
第六回　清水莫教波浪濁
第七回　微波有恨終歸海
第八回　為誰零落為誰開
第九回　始信鬼門關前險
第十回　依舊野花愁煞人
第十一回　開是好花飛是塵
第十二回　誰家殘月下樓台
第十三回　來向孤松枝上立
第十四回　滿懷春色向人動
第十五回　萬水東流去不回
第十六回　明月無情卻上天
第十七回　此身榮枯豈足驚
第十八回　料得君心似我心
第十九回　鶴向潭邊退數翎
第二十回　不說金丹能點化
第二十一回　半天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