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通靈寶玉】

雪若是個非常喜歡胡思亂想的小女孩。七歲的時候就失去了媽媽，因此和爸爸相依為命。雪若的爸爸很喜歡讀古文、欣賞古畫、古董和研究五行之術。從小就十分聰明的雪若耳濡目染，小小年紀說話行事頗有古風。

爸爸是個花農，因此雪若總是會在課餘時間幫些忙。平時做些除草和澆水等簡單的活，採收時就負責修剪和包裝。雪若很謹慎仔細，修剪的花枝都非常整齊得宜，包裝的樣式雖然簡單，看起來卻很高雅大方，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出自一個小女孩的手。

小小的花圃受到父女兩人精心的照顧，幾乎每天都會綻放出各式各樣、彩色繽紛的花朵，讓每一個路過的人都會停下來欣賞，甚至深深呼吸幾口芬芳的空氣。

當雪若十二歲生日的前一天深夜，聽到風吹進屋內，夾雜著哼哼嗯嗯的聲音。於是，被好奇心驅使的她，輕輕悄悄的下床，打開窗戶。只見月光下的百花，整齊劃一的擺動，好像數不清的小人兒在跳舞。或大如人頭、或小如指甲的花蕊，隨著晚風的旋律或高昂、或低垂、或左右旋轉，好像是在大合唱。雪若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夜涼如水，月色皎潔。

客廳的掛鐘敲了十二響，雪若聽到低沉的聲音：生日快樂。

雪若以為是爸爸，回頭一看。房門緊閉，除了她之外，沒有別的人在房間裡。她痴痴笑了，覺得自己盼望生日禮物盼望到瘋了，以至於引起幻聽。

可是，接著又一聲：生日快樂。雪若聽得很清楚，確定不是幻聽。於是，她衝過去把房門打開，想一把抱住站在房門外的爸爸。可是沒有人，只有微弱的燈光，還有一屋子的寧靜。

雪若再回到窗邊，百花的舞姿美妙，沒有聲音的歌唱彷彿更令人陶醉。不但連夜鶯都停止唱歌，默默聆聽。甚至月亮也好奇地撥開雲層，聽得臉蛋都發射出聖潔的銀光。

當第三聲的生日快樂響起，早有心理準備的雪若立刻聽聲辨位，找出聲音的來源。原來聲音是她窗外下方的一塊大石頭。這塊石頭早在雪若出生之前就有了，材質溫潤如玉，佈滿青苔斑駁。平時閒來無聊的雪若時常會隔著窗戶，低下頭來看看那塊石頭，想像自己是天上的仙女，而那塊石頭就是地球。活動在上面的細小生物就是人間的象徵。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雪若大聲問道：「甚麼人？」

一陣低沉的聲音回答：「我不是人，我是石頭。」

「石頭？」

「是的，我是石頭！我的名字叫做『能言石』。」

「能言石？能夠說話的石頭嗎？」

「是的。」

雪若看見大石頭的上面緩緩出現一隻體型巨大的蚱蜢，雙手捧著一塊小石頭，慢慢地走過來。雪若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蚱蜢遞過來的小石頭。能言石大約自己拇指的大小，普普通通，還沾著些許的泥土，貌不驚人。

「你怎麼會說話呢？你是妖怪，還是神仙？」雪若凝視著手掌心的小石頭。

「小姑娘，妳讀過紅樓夢嗎？」能言石在說話時，微微發亮，但是不容易被察覺。

「讀過啊！我幼稚園就看過兒童繪本，小學三年級就看過白話文本，現在正準備看原文版。」

「那不是原文版，不過不重要。給妳一個提示！第九十四回，失通靈寶玉知奇禍。」

「我知道了，你就是賈寶玉丟失掉的通靈寶玉。你怎麼會跑到我們家的花圃呢？然後，你怎麼變成這麼醜呢？」

「好聰明的小姑娘。可是，你的形容詞這麼尖酸刻薄。想當初，我在大觀園跟我的寶二爺過著榮華富貴的生活，後來淪落風塵，莫名其妙地混在一堆泥土裡，過幾年被沖入河床，過幾年被人挖去做蓋房子的材料。過幾年房子被拆掉，我又被運送去工廠，被烈火燃燒成玉石，掛在貴婦人的脖子上。有一天，她和一個年輕的帥哥跳下山崖自殺，然後……反正又經過了很多很多事情。不知過了幾年，我就和一些石頭，出現在臺灣東海岸的一個溪谷裡。令尊發現了我，就把我帶到這個可愛的花圃。我真是幸運啊！有這麼多美麗的花朵兒姊姊妹妹陪伴，讓我好像又回到大觀園。」

能言石很久沒說話，一下子說這麼多話，有點上氣接不住下氣。

「你慢慢說啦，反正時間很多。對了，平時你為甚麼不說話呢？」

「因為雪若的爸爸常常吟詩，被我聽見了。所以，我就不說話了。」

「我爸爸吟甚麼詩，讓你變成啞巴。」

「那首詩是：花能解語猶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我聽過爸爸吟過這首詩。」

「我本來以為雪若的爸爸是我今生的主人，可是他喜歡解語花，不喜歡會說話的石頭。既然如此，我也不強求。只好繼續等下去，繼續等待我的主人。」

「了解！所以，我是你今生的主人？」

「是的，不管妳答不答應，妳就是！雪若姑娘。」

「為甚麼？」

「因為這是上天的安排，而且除了令尊和妳，已經沒有第三個選擇了。」

「那為甚麼今天晚上，你突然開口說話了？」

「因為今天是黃道吉日，又是妳的生日，所以我代表花圃裡的花草樹木跟妳說聲生日快樂，也感謝妳這麼多年的照顧。妳看它們正為妳表演歌舞呢！」

「我沒有照顧你呀！真的耶，好好看的花喔！平時，我都沒有注意，可惜聽不到它們的歌聲。」

「被你一說，我才想到還沒有送妳生日禮物。」

「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嗎？」

「是的，我把我自己送給妳。妳把我放在妳的耳朵邊，就可以聽見花兒的歌聲。還有，我只是屬於妳的，妳不可以把我們的祕密說給別人聽，否則從此以後，我就無法開口說話，變回原來的樣子了。」

雪若照著做，耳朵立刻響起她從來沒有聽過的美妙歌聲。

扣人心弦的女低音是花圃中心的玫瑰，像小孩子般清脆的是牆角那一叢白茉莉，向日葵是熱情洋溢的男高音，老榕樹是吟唱詩人……。

聽著聽著，雪若就依靠著窗戶，不知不覺睡著了。

隔天，雪若把能言石做成一條項鍊，掛在脖子上。一有時間，若是四下無人，她們就會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有時候，雪若會忽然放空、然後忽然哭、忽然笑，原來是她在聽能言石所說的故事。

日子過了一些，從一小部分好奇的人到所有認識雪若的人都覺得很奇怪，原來活潑可愛、熱心與人說話和交朋友的小姑娘怎麼變成另外一個人呢？常常不理人地發呆或自言自語，好像和隱形人對話。後來，發展到甚至連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認為她精神異常。

能言石歷經萬年億載，豈止博學多聞，簡直是一部超巨大容量的電腦。雖然忘記了幾億萬分之一，也就是很多數據和資料不知被塞到哪個檔案，而哪個檔案又被存放到哪一個檔案裡。可是他仍然博學多聞，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所以雪若自然而然也跟著博學多聞，知道很多很多的事情了。

雪若聽從能言石的建議，兩人的交談僅限於晚上睡覺之前的十分鐘。能言石還要求雪若刻意將功課保持在中上。為了避免不小心露餡，而被歧視和霸凌，能言石還為雪若找到了為何「判若兩人」的種種荒謬的理由。後來學校的老師和同學不再認為她是精神不正常，不再遠離她、孤立她。

雪若的爸爸不知道有能言石，既不追問功課一向優等的雪若，成績怎麼會直直落，也不逼迫雪若要用功讀書，讓她自由發展和學習。只是，有時候雪若一不小心表現出來的聰明和機智讓他驚訝不已，不過習慣成自然，也就見怪不怪。

雖然雪若隱藏得很好，還是無法瞞過朝夕相處的爸爸。於是帶她去醫院，請教兒童心理專家。雪若非常喜歡那位名字叫做吳雲的心理醫師。他是非洲裔的美國人，會講流利的中文，可是他的捲舌音老是不分，聽起來好好笑。雪若最喜歡看他捲成小圈圈的頭髮，黑白分明的眼睛，因為笑容而露出白燦燦的牙齒，就像故事書中的黑武士。

雪若在吳雲醫師親切和耐心下，終於說出了能言石的祕密。但是，吳雲醫師只是微笑聆聽，沒有大驚小怪、也沒有追根究底。第一次的問診過後，吳雲醫師就送了一本繪畫版的愛麗絲夢遊仙境給雪若，並且鼓勵她把幻想畫下來或寫下來。

雪若當天睡覺之前，把經過說給能言石聽。

「怎麼辦？我把我們的祕密說給別人聽了。」

「還好，妳是被誘發的。吳雲醫師那種心理醫生，我見多了。妳知道嗎？我曾經被一個我忘記名字的心理醫師，在歐羅巴……。」

「歐羅巴是甚麼東東？」

「那個時代叫歐羅巴，就是現在的歐洲啦。那個醫師發現我的功能，就把我做成催眠的器具，因為我會發出誘發人們睡眠、並不知不覺說出心中話的聲音。後來他把我弄丟了，只好用掛錶代替。後來，他那一學派的心理醫師就跟進使用。反正，你不用管那個吳雲醫師。他認為妳只是一個想像力豐富的小女孩，如果妳刻意欺騙他，反而不好。所以就順其自然吧！」

雪若習慣了那種定期到醫院的日子，反而有種放鬆的心情，生活累積了點點滴滴的小快樂。經過幾次交談和行為觀察，雪若被判斷並無異樣，只是豐富的想像力和知識超越常人。吳雲醫師判斷，這是家庭背景和教育方式，造就雪若喜歡閱讀的習慣。而累積了豐富的知識。至於想像力，那只能解釋成上帝的恩賜。但是為了避免走火入魔，吳雲醫師要求雪若定期門診。

常常出入醫院的雪若也認識了其他的醫師和科學家，他們讓雪若進入他們的實驗室。科學家的世界，她好喜歡那些亮亮的、重重的金屬儀器，排在實驗架上的各種藥品，她最喜歡那臺顯微鏡，細細長長的是大腸菌，髒水裡最多。圓圓的，一串串像葡萄的是金黃色葡萄球菌，它會使人拉肚子也會長膿，最可怕的是像逗點似的霍亂弧菌。

一個安靜的午後，雪若提早來到心理諮商室，聽到吳雲醫師和一個男性患者在說話。因為能言石的關係，兩人說話的聲音變成非常清晰，一個字、一個字落入雪若的耳朵。男性患者對吳雲醫師說，他在年輕的時候，有過時光旅行的經驗。喜歡聽故事的雪若就在心理諮商室外面的椅子坐下來。

「時空離合器？」

「是的！外星人給了我一只手錶大小的儀器，就是能夠讓我穿越時空、來去自如的時空離合器。」

【文壇才俊，好評追隨】

推理文壇常青樹葉桑老師此次挑戰奇幻題材。閱讀的過程中總讓人禁不住連連驚嘆，劇情峰迴路轉之餘，又可見每個橋段間千絲萬縷的連繫。故事全程充滿著各種精細巧妙的結構，又能服貼地彼此相合，讀來渾然天成。

故事以紅樓夢的通靈寶玉啟作發想。從現代穿越回去古代，撞上了少年包青天，以此引出一場奇案推理。並以一群少男少女作為視點，不僅能見到大人所不能見的角度，也蘊含了成長的苦澀。

整體而言，故事中有奇幻、有武俠、有推理，又能將幾個迥異的元素融合為一體。不但充分展現作者對創作的游刃有餘，也讓人看見不一樣的葉桑。唯一相同的是，專屬於葉桑老師的優美文字和筆下柔情。

──楓雨，《伊卡洛斯的罪刑》作者

真心佩服葉桑老師的創作多元性！

原本我還沉浸在《窗簾後的眼睛》旑旎綺豔的舊金山，感嘆著都會男女的欲望無盡人心狡詐，驀然又被捲入《浮雲千山》的奇幻高遠，筆鋒立時一轉，勾勒一幅暗藏玄機的山水畫、一組真摯情誼的冒險小隊，由西方轉至東方，從濃彩換成淡描，如此截然迥異的兩種氛圍，只見老師嫻熟自如地營造與轉化，展現了深厚的寫作功力！

本書藉由一枚流轉千年的能言石，將聰穎的現代小女孩雪若與古代少年包青天、展昭等俠義人物巧妙串連起來，不僅有時間和空間的轉換，還有人身與狗身的質變，充滿想像力的架構下又怎麼少得了老師最擅長的推理過程，而關鍵的回程科技更涉及博大精深的五行理論，在精采的炫技高潮之後，為讀者留下餘韻無窮的伏筆……

──郭湘齡，瑞昇文化總編輯

看到是葉桑作品就認定是推理小說，一翻開內容就不得了。

這故事有著《紅樓夢》裡的通靈寶玉，還有酷似《回到未來》時空旅行的奇談，更有時下流行穿越轉生如《關於我轉生成為史萊姆這檔事》的戲碼。來到大名鼎鼎的包青天世界，在小狗視角下，觀察著包青天第一次審判的奇景，堪比《愛麗絲夢遊仙境》裡的奇妙旅程。

謎團是推理作家一貫的拿手好戲，搭配武俠小說裡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高手過招，細膩文筆營造的詩情畫意更添古典美感。如此豐富多元的故事元素，都糅合在這本《浮雲千山》，整篇故事妙趣橫生，絕無冷場，是葉桑創作生涯一大突破。

──牛小流，《藥師偵探事件簿：請聆聽藥盒的遺言》作者

葉桑爽朗又優雅地說要請我喝一杯。我禁不住好奇，便品嚐了起來。

最初感受到這紅茶香氣醇厚，像是細膩刻畫的刺繡，扎實又鮮明。原以為要開啟詩意般的武俠恩怨情仇，但是卻聞到豆蔻少女般地甜蜜香氣。緊接而來牛奶的口感，讓我掉入瑪奇朵似地奇想深淵。些許嬌辣的微韻，是薑和肉桂嗎？我隨著這杯魔法陶醉，穿梭了古今，經歷了冒險，顛覆了歷史，獨特的奶昔與茶香持續共舞著，像隻雀躍的小狗在味蕾上奔跑，這種感覺神奇到連石頭都會喊出聲。

看到我驚艷的表情，葉桑笑著回答我的疑惑：「Chai Latte，這杯是Chai Latte。」

我讚嘆：「喔，這不只是Chai Latte，我簡直喝盡了浮雲千山啊！」

──Neo，《漫漫搖滾路》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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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逍遙遊，摶扶搖直上九萬里──談葉桑的《浮雲千山》／推理、恐怖小說作家，評論家　既晴

二○○二年三月二日，「臺灣推理俱樂部」（Taiwan Detective Club）成立大會在中山大學舉行。這個透過網路串連、集結了創作者、評論家、資深讀者，純屬民間自立發起的交流聚會，即是多年後法人組織「臺灣推理作家協會」的前身。

作為初期推動者之一的我，最擔心的就是「把活動辦在高雄，到底會有多少人肯來？」遙想當年，高鐵尚未開通，南北往返並不如現在這麼方便。所幸，邀請的貴賓陸續到場，預定的活動也順利進行，讓人鬆一口氣。其中，令我特別感動的，是推理作家葉桑的蒞臨。

在我剛投身創作、才在《推理雜誌》上發表第一篇作品時，他不但已有著書十餘部、並持續在《推理雜誌》上密集發表新作，稱他是臺灣最負盛名的推理作家，決不為過。當時，我與葉桑其實只有一面之緣，要邀請家住桃園的他，舟車勞頓地跑一趟高雄，實難開口。沒想到，他不僅爽快地慨然應允，更同意在座談會上分享自己的創作經驗。席間，他鼓勵後進作家們努力創作，那番熱誠、懇切的語氣，至今仍記憶猶新。

隨後，葉桑又引介我認識了《推理雜誌》主編呂秋惠、其夫譯者林敏生，拓寬了我對臺灣推理發展過程的認知，也促使我在臺灣推理的道路上長期努力。令人更感動的是，作家協會年會、推理小說講座、新書發表會等，葉桑都盡可能抽空到場。他在創作的道路上持恆不懈，對於同在創作路上的其他人，他一樣無私地持恆支持。

葉桑創作產量驚人，長年以來，已經有諸多論述給予定評，因其文采瑰麗、情懷浪漫，用字遣詞纖細動人，素有「臺灣連城三紀彥」的雅譽。然而，儘管如此，若是回顧葉桑的創作生涯，依我個人觀點，約可概略分為三個時期。各時期的風格，仍然有所不同。

第一時期為出道期，始於一九八○年代末。普遍而言，多數的臺灣推理作家，均需經過一段時間的探索、嘗試，才能逐漸建立風格。不過，葉桑的個人風格，卻是在創作初期即已確立。究其原因，應是他最早是以愛情小說《櫻吹雪》（一九八八）出道，文筆早已受過商業水準的鍛鍊，並非一開始就直接投入推理創作之故。

出道期的作品，是以他的愛情小說創作為基底，發展出刻畫人性中關於愛戀、情欲、怨懟、仇恨等「犯罪動機型」的推理小說。在這類作品中，葉桑並不刻意遵循推理小說的古典格式，而更強調犯罪心理的萌生、扭曲、掙扎，洋溢著淒美的悲劇色彩。初期幾部作品，如《黑色體香》（一九九○）、《夢幻二重奏》（一九九○）等，均屬於此類風格的典型作品。

這段時期，葉桑建立了筆下第一個系列，葉威廉探案。葉威廉是位翻譯家，精通多國語言、熱愛美食，與警界人士交好，經常接受警方諮詢。由帥哥警官陳皓提供他案情始末，與雜誌主編劉宜雯討論、激發靈感，三人連袂出擊，最終破解謎團，真相大白。

由於葉桑的文筆別具一格，故事佈局亦有獨特觀點，再加以創作速度快，使他出道後廣受注目。他以短篇〈玻璃鞋〉（一九八八）首次登上《推理雜誌》，同年，又發表第二篇〈再一次的死亡〉（一九八八），攻下第一屆林佛兒推理小說獎佳作；其後，再以〈遺忘的殺機〉（一九九一）獲得第三屆林佛兒推理小說獎首獎，這也是他「犯罪動機型」作品的顛峰作。

接著，至一九九○年代前期，葉桑來到了創作生涯的精進期。他跳脫了出道時的唯美路線，轉往輕鬆、幽默的路線，創造了大學生小紀的校園探案。小紀就讀化學系，在校園裡總遇到離奇的命案，而他的機智、靈活，則是使案情水落石出的唯一鑰匙。小紀探案，沒有葉威廉探案般充滿複雜的心理糾葛，較重視犯罪詭計、機關的奇思妙想，屬於「犯罪手法型」的推理小說。這個系列，收錄於短篇集《顫抖的拋物線》（一九九三）。

此外，他也嘗試了冷硬派推理，創造了雅好作詩的「詩家偵探」黃敏家。黃敏家原本是個遠赴美國留學的臺灣人，因緣際會，浪跡到舊金山，竟然進了一家偵探社。這個系列，調性雖接近早期葉威廉探案的社會、人情路線，但由於故事舞臺在舊金山，洋溢著孤身一人的鄉愁感，而這位異國遊子，總是保持距離地觀察案件的發展，也使故事增添了更深沉的人文哲思。經過多年，這個系列終於成書，為《窗簾後的眼睛》（二○一九）。

至一九九○年代後半，葉桑暫時停筆。約莫同時，皇冠大眾小說獎、島田莊司獎接力取代了當時林佛兒推理小說獎已停辦的《推理雜誌》，臺灣推理也正式進入了「長篇創作時代」。而，葉桑的作品雖豐，當時並無長篇創作。

經過十餘年的發展，長篇推理已成為創作主流。《推理雜誌》業已休刊，僅存臺灣推理作家協會獎為新秀出道之門，短篇推理不再有恣意揮灑的舞臺。然而，葉桑依然未曾忘懷創作，他先是整理了舊作、又提筆寫新作，集結為《午後的克布藍士街》（二○一六），為其短篇創作生涯的縱覽集成。

終於，葉桑進入了二○一○年代後半至今的成熟期。首先，他發表了首部長篇《夜色滾滾而來》（二○一八），也是他創作生涯一個嶄新的里程碑；今年年初，他提到自己的最新長篇創作、也就是本書《浮雲千山》即將付梓，還告訴我，自從《黑色體香》開始創作推理小說以來，至今將屆三十年了。聽他一提，使我不由得驚覺，原來葉桑的作品，已經隨著臺灣推理的發展，陪伴臺灣的創作後進們三十年了。

《浮雲千山》是一本超乎我對推理小說的認知、無法歸類的殊異作品。我實在難以料想，這樣一部融合各式各樣的文學類型，既具古典文學的雅致、還有稗官野史的趣味、又有人形化物的巧思、繼而橫跨時空的創意，劇情裡充滿了大膽、破格、奇絕的設計，竟然出於一位推理前輩之手。

反覆琢磨、思索後，我才終於確信，本作可視為一塊能讓讀者「自我投射」的多角稜鏡。它不單只是呈現了作者複雜、多重的創作企圖，更映照了讀者對文學類型的理解。讀者之所以能在一部作品中發現某項類型元素的脈絡，是因為讀者曾經接觸過這項元素，於是，才能建立起脈絡的連結。

亦即，《浮雲千山》之所以超乎我對推理小說的認知，是因為我辨識出作中有推理小說的類型元素，然而，卻又遠遠不僅止於推理小說｜｜在閱讀的過程中，我不斷發現，裡頭更有章回小說的敘事、奇幻小說的人物、冒險小說的情節……當你對各種小說文類接觸得愈多，就能在《浮雲千山》辨識出愈多，也愈訝於葉桑充滿實驗性的創作之筆。

《浮雲千山》應可解讀為一部葉桑寫給臺灣推理的「未來創作備忘錄」。他透過本書告訴我們，蒐羅、融合如此多元的類型要素，臺灣推理確實是能夠作得到的。

我不想引用曹操《龜雖壽》的「老驥伏櫪，志在千里」來作結，那感覺過於悲壯了；在這部「從心所欲，不逾矩」的作品中，更適合以莊子〈逍遙遊〉的「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來形容吧！

【目次】

文壇才俊，好評追隨／楓雨、郭湘齡、牛小流、Neo
導讀　逍遙遊，摶扶搖直上九萬里──談葉桑的《浮雲千山》／既晴

第一章　通靈寶玉
第二章　千年魔咒
第三章　錦屏春曉
第四章　夢似清風
第五章　碧落紅塵
第六章　白月黑山
第七章　雛鳳瀟湘
第八章　烈焰狂刀
第九章　現身說法
第十章　楚楚芳魂
第十一章　流花河畔
第十二章　回首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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