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傍晚時分，胡先業焦急地坐著馬車趕回來，他讓胡仲恩留在那兒繼續商討生意，自己則趕緊回來瞧瞧小金孫。

當家的主君歸來，就算是林氏身子再不爽，燕氏的月分再不穩固，也是要一起出來迎接。她們兩個也隨著看了看二房的一雙龍鳳胎。

一貫迷信那些吉祥事的胡先業，如今聽聞龍鳳胎降臨時，天上又布滿粉紅色的霞光，是大吉之兆，登時便想著第二日開倉放糧，做些積累德善的好事。他還誇獎這男娃娃哭聲響亮，必定是將來有大作為的人物。「這男娃娃的名字，倒是需要叫我好好想一想了。」

林氏聽了這話，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心下一片黯然。身為胡家大房長媳的她，多年來沒能為胡家生下長孫，是她自己的過失，如今無論她肚子裡是男孩還是女孩，大房都將永遠錯失胡家長孫之位。

燕氏懷孕的月分還小，看著那一小團的小人兒，心裡頭頗為柔軟，這可是她頭一回瞧見新生出來的小孩子，她還央求鄭氏，想問自己能不能抱一抱。她那一副過分小心翼翼的模樣讓鄭氏笑得合不攏嘴。

正當他們謹小慎微又熱熱鬧鬧地逗弄著小孩子的時候，一個小丫鬟跑過來通傳。「二少奶奶醒了。」

且說董秀湘睡眼矇矓，有了點精神，就吩咐小百靈叫人去把兩個孩子抱過來給她仔細瞧瞧。那小丫鬟到了乳娘那邊，就看見老爺、夫人和一屋子主子，自然是趕緊先通報二少奶奶醒過來的事。

胡先業作為公爹自然是不好進去探望兒媳，只吩咐鄭氏過去瞧瞧，還沒嫁人的四姑娘和五姑娘則早些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歇著了。

因林氏本來身子骨兒就弱，前陣子還差點小產，這會兒抱恙先回去。只有鄭氏帶著燕氏一人去裡屋看董秀湘。

董秀湘撐著精神，沒再睡過去，無非就是想再看看自家小寶寶，結果等了半天卻等來婆母和弟妹。她身子不便起身問安，鄭氏也命人攔著她，讓她好好休養著，不用見外。

「我跟老三媳婦來瞧瞧妳，妳為了我們胡家，辛苦了。」

董秀湘靦覥一笑，推脫了幾分誇讚。「母親實在客氣了，我同夫君互相扶持，此番生下我們的孩子，我心裡也是歡喜得緊。」

話語間她喘了兩次氣，嘴唇也微微有些發白，興許是身子還沒恢復過來，不過強撐著。

燕氏見一向精神的董秀湘如今整個人虛弱地躺在床上，心裡不免對生產之事有了一絲恐懼，這也是她頭一次意識到，原來女人產子，也算是在鬼門關門口轉悠一圈，危險得很。她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上下打量董秀湘，心裡頭想著生產之事，默不作聲。

鄭氏則是格外心疼董秀湘，自從今日的龍鳳呈祥以後，鄭氏真是覺得老二媳婦就是胡家的福星，並且還是胡家大大的功臣，她只管上前關心，早就把自己當初一門心思給念哥兒討正房的事給忘了。

「小百靈啊，妳機靈點，你們家少奶奶現在身子得大進大補，妳記得多給她熬參湯、燕窩吃，正房那兒有的是血燕，妳記得去拿。」

小百靈甜甜地應下來，她心裡清楚，如今二少奶奶在夫人面前的地位已經是今非昔比了，她滿心歡喜地為二少奶奶高興。

「妳也多體諒一下念哥兒，他明日就要進貢院裡頭去考試了，不過就是兩、三日，待他回來便能夠好好照顧妳。今兒妳在生產的緊要關頭，念哥兒還一直守在外頭，也算是圓滿了。」

董秀湘一聽到胡仲念就頭疼，今兒下午她正拚盡全力生產，偏生胡仲念在外頭攪亂，差點兒讓她分心，她只能忍著疼痛，憋了一口氣把他推出去。生完了兒女，她累得筋疲力盡，只想要好好躺著安靜休息，慢慢恢復精神，再去料理家裡頭那些亂事。所以，此時的董秀湘心裡沒有半分希望胡仲念從書房出來，照顧自己的心思。

「母親，我今兒其實累得很了，原本剛醒過來就是想看一眼孩子，從生產到現在，我還沒正經看過一眼。」

鄭氏見她的體力稍弱，連起身恐怕都起不來，深知就算是見了一雙兒女，她也抽不出力氣去抱，便上前幫董秀湘掖了掖被角。「妳現在身子骨兒太弱，還是好生休息，安穩睡一覺，明兒一早喝些湯水，我親自抱著他們過來看妳，可好？」

「實在使不得，怎能煩勞母親來照顧，有這些丫鬟就成了。」

話語間，董秀湘已是咳嗽了兩、三聲，鄭氏又吩咐婆子將門窗關嚴實，千萬別透風。「生產過後是斷不能吹風的，妳們都給我用心點，仔細伺候。」

鄭氏又叮囑一些在湯水和飲食上的吩咐，才跟著郝嬤嬤離開了。

燕氏卻說要在這兒看著董秀湘睡著再回去，讓鄭氏覺得她們妯娌之間相親相愛，心裡頭一暖，笑臉盈盈地離開了。

董秀湘知道燕氏自從上次的事件以後，已經非常懂得如何隱藏鋒利的爪子了，不過從本心上來看，燕氏也確實是比以前更加收斂了些。或許是母親的身分讓她不再在意那些寵愛和偏袒，反而更加在乎肚子裡同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傢伙。

「不知三弟妹可擺平了那個姨娘？」

明人不說暗話，董秀湘知道，當初她一手送進三房裡的凝香，算得上是燕氏最大的威脅，不然也不會被香姨娘的姑母給害得險些流產了。她近來聽小百靈說過，這三少奶奶同以前相比可是大不一樣了，原本是爭強好勝、絕不服輸的性子，現在確實一切以孩子為重，為了肚中的一塊肉，竟然可以忍氣吞聲，拒絕接受香姨娘的挑釁。

「她？她怎麼配跟我鬥？我不過是不想為了這些破事，傷了我的孩子，索性讓她折騰幾日而已。」

「這可不是我認識的燕家小姐，竟然還能忍氣吞聲？」董秀湘真是咂舌。「不過為人母，妳的改變我還是能明白。」

燕雲夢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尚且扁平的肚子，她結婚數年，一直未能懷有子嗣，就連大夫都說她體質偏寒，不易有孕。經過漫長的調理，喝下了無數苦澀的湯汁，她才能有腹中的骨肉，自然是格外珍惜，甚至拿胡仲意出來與之相比，她都無條件選擇後者。

「那是自然。」燕氏猶豫再三，還是開口詢問了自己多日來的疑惑。「生產當真痛得撕心裂肺？我聽說妳今日攔住要衝進來的二伯，可是為何？妳不希望他陪伴在妳身側，給妳些力氣？」

燕氏言語中的猶豫和關切，實在是讓董秀湘覺得可愛。

「生產本就是咱們自己使力氣的事，只要忍住了，聽從穩婆和大夫的話，能有什麼不順利的？我是覺得男人在跟前只會乾著急，看著礙眼，索性不叫他進來大驚小怪。再說，這同日後養孩子、教孩子相比，生孩子實在算不得什麼難事，我做了頭一件事生孩子，那日後的養孩子、教孩子，就是男人的事了啊。」

明知道這是董秀湘眼睛一閉、嘴巴一張的一通歪理，偏偏燕氏還聽得饒有興致，覺得頭頭是道，巴不得好生用紙筆記下來，免得日後遺忘。

「再說這生產，本不是什麼難事，就是那些深閨夫人們太過於矯情，左不過就半天的疼法，疼過去就全都好了，要是妳哭哭啼啼，還不是讓自己難受的時間加長了？所以呀，還是得規規矩矩地聽話。」

燕氏邊聽著邊點頭，準備日後自己生產的時候也將這些都用上。燕氏是燕家的么女，董秀湘是她見過第一個從懷孕到生產的女人，她自然是對此事充滿了好奇。

＊預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3/24上市的【文創風】835《旺門小喜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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