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昭文四年秋，震驚一時的皇太子遇刺案終於真相大白，皇帝本人親自問過後，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審，因涉及宗室，又請宗人府旁聽，最後一同遞摺子請皇帝聖裁。

謝懷章早有預案，甚至都不需要猶豫，直接命人擬旨傳召內閣。

內閣雖覺得處罰略重，但太子是皇帝唯一的子嗣，陛下雷霆之怒也情有可原，若這時為罪魁求情，怕是會將現任天子乃至下一任天子都得罪了，斟酌之後除了次輔略有異議外，竟沒人敢反對，用印之後就將聖旨下發。

主謀鄭王以謀逆罪論處，先除王爵貶為庶人，念其為皇室血脈，留其全屍處絞刑。

鄭王是先帝第九子，正是當今皇帝的親弟弟，按理說他便是有錯，也該略減刑罰，貶為庶人或是高牆圈禁亦可，總之輕易不能處死，可他偏偏是不知死活的動了皇帝唯一的寶貝蛋，自己找死又怪得了誰？

謝懷章手上不是沒有沾過兄弟的性命，一回生二回熟，當初那些皇子殞命時非議頗多，現在朝臣們卻都裝聾作啞，有諂媚的還讚皇帝殺鄭王肯留個全屍是仁慈之舉。

當然，這還不算完。

鄭王之母淑太妃教子不嚴被賜白綾，就地縊死於寧壽殿。

淑太妃母族乃敬陵伯府，其兄敬陵伯是此次遇刺案中的執行者，便是他暗中聯絡刺客，一手謀劃了這次刺殺。他雖有爵位，卻不是皇親，謝懷章的處置絲毫不手軟，令其本家族誅，女眷為奴，其母、妻二族全族流放嶺南。

敬陵伯本人更是削爵關押，得眼睜睜看著家人赴死後再等待秋後凌遲處死，除此之外，皇帝還特地下了命令，強制所有在京謝氏皇族監刑。

名為監刑，其實是一種警告與震懾，其用意不言而喻。

這宗太子一根汗毛都沒傷的刺殺案以極其血腥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也讓人們在安生了數年之後，終於又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天子一怒，伏屍百萬，血流成河，據說京城菜市口的地面都染成暗紅色，數月都沒能褪去。

那段時間京城風聲鶴唳，聽到馬蹄聲就以為是官兵來抓人，紛紛縮在家中不敢出去，就連原本幾個蠢蠢欲動的宗親都嚇得徹底老實了下來，這種緊張的氣氛直到臘月初才有所緩解，眾人終於從那佈滿血腥的鍘刀中回過神來，有了心思恢復日常的交際，一時間飲宴聚會比之前多了數倍，人們都急需用歌舞昇平的假象來平復心情。

自從福安大長公主的菊花宴之後，容辭感覺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無論誰家設宴聚會，都不忘記邀請她。

這種局面正中謝懷章的下懷，生怕別人猜不出他的心思似的，他隔三差五的以太子的名義賞賜她各種物件，可太子才多大，哪裡就能這樣周到，於是消息再不靈通的人差不多也知道了皇帝怕是對端陽郡夫人有意，不管是真生了情意還是因為太子喜歡才起的心思，她進宮的事都是八九不離十了，剩下的只是猜測位分高低罷了。

「怕是不會低了。」

說話的是宮裡僅存的幾個太妃之一的順太妃，先帝在位時只是個嬪位，但她並沒有兒子，也就沒有機會參與奪嫡之爭，因此非常幸運的活到了現在，不像其他幾個高位妃嬪一樣被兒子牽連，死後連墳都找不到。

她唯一的女兒是謝懷章的八妹永康公主，此時坐在母親身邊道︰「不可能吧，她並非初婚，又不是當年東宮所納，若是抬舉太過，讓宮中那些伺候了皇兄這麼多年的妃嬪怎麼想？」

這天是順太妃的生辰，由於她是個寡居之人又不太受重視，也不好張揚，便只擺了幾桌酒席，請了同住後宮的妃嬪、娘家的女眷和一些相熟的夫人來聚一聚，只是在送帖子時突然想到了現在風頭正盛的端陽夫人，她現在看皇帝的眼色生活，自然是想要討好他身邊的紅人，便略一思索，連帶許氏一起請了。

順太妃原本只是試試看，畢竟這位郡夫人行事並不張揚，即使現在人人都想巴結，但她仍舊是深居簡出，若非必要，應酬也不常去，自己只是宮中一個不起眼的太妃，兩人毫無交集，送這個帖子只是盡個心罷了，並沒指望她真願意賞光。

誰知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許氏竟真的賞了這個臉。

順太妃自覺有了面子，便看容辭分外順眼，此時看著她靜靜地坐在位子上喝茶，別人跟她搭話也微笑著聆聽，既不輕浮也不拘謹，倒有些明白皇帝對她另眼相看的原因了。

「伺候久了又如何？」順太妃一邊觀察著容辭，一邊分神跟閨女低聲說話。「在東宮時陛下敬重髮妻，對這些妃妾雖不虧待，但也沒什麼過分的恩寵；後來去了燕北，一別就是六年，中間又有孝端皇后珠玉在先，登基之後就更看不上她們了，現在她們不過白拿俸祿罷了，就連對德妃也不例外，妳且看陛下分不分得清承慶宮的門往哪邊開。」

永康公主驚異的張大了嘴。「我是聽說陛下冷落後宮，但難道真的一次也沒有……」她的聲音更低。「沒有留宿過嗎？」

順太妃搖搖頭。「就我知道的，一次也沒有。」

「拚著子嗣單薄也不寵幸後宮……」永康公主不禁浮想聯翩。「莫不是他的身體真的……」

順太妃輕輕打了她的手。「胡說什麼呢，妳瞧太子的長相，能說不是親父子嗎？」

「倒也是。」公主道︰「陛下定是為了給太子找個合心意的養母，這才對許氏另眼相看，那為了太子的面子，給她的位分也不會太低。」

順太妃贊同的點了點頭。

容辭這次進宮其實並沒什麼深意，只是帖子送過來的時候恰逢謝懷章在，他便跟容辭說順太妃是之前他被貶為燕王時少數幾個謹言慎行、沒有落井下石的妃子。

容辭聽了這話，加上自己已有段日子沒有出過門，順手接了帖子想去散散心而已。

過了一會兒，德妃帶著幾個妃子也到了，順太妃便吩咐開了席。

有幾個公主、妃子插科打諢，席間也不枯燥，可容辭能明顯感覺到大家的目光若有若無的都集中在自己身上。

其他人容辭還可以不在意，可現在謝懷章的妃子們也在場，她們那神情各異的視線讓她很不自在，這便讓容辭一時間有些食不下嚥。

這時，殿外通傳趙公公求見，順太妃立即請他進來。

趙繼達帶著幾個端著托盤的小太監走近，朝太妃行了個禮，笑著道︰「陛下聽說今兒是娘娘生辰，正巧今天御膳中有道娘娘愛吃的菜，陛下便吩咐御膳房又做了幾盤，吩咐奴婢送來替您添宴。」

順太妃一聽皇帝竟然還記掛著自己，瞬間容光煥發，笑意都忍不住。「臣妾謝陛下掛念。」

趙繼達便讓小太監將菜端到席上去。

順太妃生日一共也就擺了三張席面，她帶著眾妃一桌，娘家人與幾個公主一桌，其餘命婦一桌，太監便將三盤一模一樣的菜分別擺到席上，一桌擺在順妃面前，一桌擺在年紀最長的公主面前，最後一桌有意無意擺在了離容辭最近的地方，這才打開了蓋子。

順太妃看見上頭是一道紅燒鯉魚，笑容便是一頓，隨即很快恢復，嘴裡又是一番謝恩的話，把趙繼達送走了。

其他人不知內情，紛紛讚陛下孝順，庶母喜歡吃什麼還記在心上，只有順太妃和永康公主一邊笑一邊在心裡翻白眼。

——順太妃小時候被魚刺卡到過，從此就不愛吃魚，這菜根本就不是她喜歡的，至於是誰喜歡……

母女兩個都不動聲色的往命婦那桌上看，果然端陽夫人比剛才稍稍開了胃口，挾那道魚的次數比旁的加起來都多。

兩人同時推翻了之前的想法——這樣不動聲色的關心愛護、體貼周到，若只是用來對愛子將來的養母，陛下未免也太閒了……

順太妃與永康公主隔著兩張桌子以眼神交流了一瞬，彼此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紅燒鯉魚確實是容辭愛吃的菜，她一貫都是愛吃魚的，謝懷章在和容辭相處時就是再細心不過的人，可謂對她的喜好瞭若指掌。容辭看到這道菜就知道這是他特地送給自己的，魚本身倒是其次，但這份心意她卻是領受的，因此果然如謝懷章所願，拿起已經放下了的筷子，多吃了不少。

有皇帝賞臉，這頓飯吃得算是賓主盡歡，等酒菜撤下，順太妃特意叫了容辭上前來，滿臉和善的握著她的手道︰「我之前就一直想見見妳，可惜一直無緣，這次終於得見，也算是全了我的心願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6/23上市的【文創風】860《正妻無雙》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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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王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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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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