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這一天，新宅的雜事從白天一直忙到入暮，裁剪被套的、改衣服的、打床板的、做窗戶的……一堆人緊趕慢趕，就想讓婦人、孩子有塊木板當床、有被子，不至於凍著。下午的時候，熊浩初還找來打井人看地方，最後敲定一個角落準備第二天開挖。

一整天下來，林卉光是跑來跑去安排事情就累得夠嗆，晚上回家洗漱後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田嬸跟她叨叨說著院子裡晾著的紅薯冒芽了，她驚喜萬分，這比她想像中還要快。

她連忙起身幹活，將所有紅薯翻一遍，確定大半都或大或小地冒出了芽苞，才徹底鬆口氣，摸摸那剛抽出來還白生生的小芽，她想了想，轉進後廚，忍著些許噁心，吐了幾口唾沫混進水盆，再端出去澆水——血就算了，自己的唾沫自己忍了。

澆完紅薯，她還把盆刷了兩回，將水潑到菜畦裡，完了才覺得水盆乾淨些。

之後落霞坡若是能弄個竹筒引水，她到時或許也能偷偷動手腳，不說別的，讓紅薯產量高一點也好。

再說新宅那邊，這麼多人，用的暫且不說，吃是頭等大事。米麵家裡夠，菜就沒法子了，每日都得買才行，她跟熊浩初商量後，便拿了些銀錢給辛遠，讓他每日就地在村裡採買需要的菜和蛋。

安排好這些，林卉便鬆快了許多，每日只需要往新宅溜達兩趟看看有什麼要補的，剩下便沒她什麼事了，唯一還得操心的，就剩她跟熊浩初的親事……

熊浩初說到做到，第二天跟張陽一起，把鄭里正、林家幾位族老甚至林偉光一家都請來一起商量親事。

富陽村這次的事情鬧得不小，所有人夜裡都保持警醒，村裡養狗的人也多了起來。大夥當然擔心獨居女子的安全，鄭里正把話一說，再有熊浩初確保一切都能準備妥當，族老們略一思考，便同意了林卉的親事，日期也如了熊浩初之意，定在冬月初六。

林卉還沒有幾分真實感呢，轉頭就被熊浩初帶進縣城。

還是那座熟悉的酒樓，以及許久不見的符三，蕭晴玉跟一端莊婦人也同時在席。

林卉剛想打招呼，便被幾名不知道哪裡湧出來的婦人簇擁著推進旁邊廂房，從頭到腳量過一遍尺寸後，才被放出來。

被放出來的林卉猶自一臉懵，熊浩初摸摸她腦袋，得了她一個白眼。

蕭晴玉笑嘻嘻地看著她。「準備成親了，開不開心？」

林卉斜了她一眼，先朝她身邊的婦人行禮。「夫人日安。」這位應當就是蕭晴玉的娘了。

蕭夫人忙起身回了她半禮，微笑道︰「林姑娘客氣了。晴玉這段時間麻煩妳照顧了，她性子不好，若是有什麼失禮之處，萬望見諒。」

林卉下意識看向蕭晴玉，後者朝她做了個鬼臉。她莞爾，回蕭夫人。「晴玉很可愛，怎麼會失禮呢。」

蕭夫人似乎鬆了口氣，剛想說話，符三便插嘴招呼她們。「再過不久就是自己人了，何須這麼客客氣氣的？都坐下，坐下說話。」

蕭夫人這才作罷。

幾人相繼入座，蕭夫人率先看向熊浩初。「聽說你的親事定在下月初六，距今也沒幾天了，按理，我既然在此，應當吃了你的喜酒再走……」她語帶抱歉。「奈何事有不巧，京裡傳來消息，我父親病情不容樂觀，我明天就得帶晴玉回京了。」

林卉訝異。她還打算請她們母女吃頓飯呢，這就要走了？她看向蕭晴玉，後者低著頭，看不見她的表情。

熊浩初皺眉。「老大人的身體……」

蕭夫人嘆了口氣。「他這兩年身體一直不見好，如今約莫是……」

熊浩初緘默。

「好了，不說這些了。」蕭夫人端起茶杯，朝林卉跟熊浩初兩人道︰「以茶代酒，賀兩位百年好合。」

熊浩初和林卉兩人忙端起杯子回謝。

林卉飲了茶，想到什麼，忙道︰「晴玉還有些東西留在我那兒——」

「對啊！」蕭晴玉頓時坐直。「我還有好些東西在她那兒呢！」轉過來，朝自家娘親道︰「吃過飯我跟林卉他們回去一趟。」

「也不是什麼貴……」蕭夫人頓住，無奈道︰「行吧，妳想去就去吧。」

蕭晴玉頓時高興不少，蕭夫人轉過來向林卉說道︰「又要煩勞林姑娘了。」

林卉搖頭。「夫人客氣了。」

蕭夫人笑著搖搖頭，打趣道︰「還是林姑娘有辦法。這丫頭折騰了幾年，死活說看上熊大人，連熊大人都拿她沒轍……這回倒是託妳的福，她跑出來一趟，竟然不倔了。」

蕭晴玉噘嘴。

林卉莞爾。「晴玉不過是年紀小。」

蕭夫人嘆口氣。「可不小了，聽說比妳還大呢！哪家姑娘能留到這年歲？不過是仗著家裡……」她搖了搖頭。「待回到京城，我可得趕緊給她相看人家了。」

蕭晴玉怔住，下意識叫道︰「我不要！」

蕭夫人臉一板。「不許再任性了。」

蕭晴玉咬了咬唇，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的丈夫，我自己挑。」

蕭晴玉的性子在那擺著，她這恍如賭氣的話一出口，大家都沒放在心上。

蕭夫人輕飄飄一句。「妳挑什麼挑？妳眼光倒是好，挑中熊——咳咳，」驚覺說錯話，她忙掩下不提。「為此妳都耽誤幾年了？還挑。」

蕭晴玉不吭聲了。

蕭夫人沒理她，轉回來朝身邊侍女招招手，後者順勢上前，將手裡捧著的盒子打開。她連盒一塊兒接過來，遞到林卉面前，道︰「我跟夫君也算是浩初的半個長輩，今天第一回見妳，這對鐲子權當我們給妳的見面禮。」

手鐲水潤通透，幾絲綠意隱在其間，竟絲毫不顯雜亂，反倒襯得鐲子越發透亮，連林卉這種鄉下土鼈都能看出不凡。

她微微吸了口氣，急忙看向熊浩初。

後者竟似毫無所覺，還淡定地朝她點點頭。

這傢伙……林卉皺眉。收了這樣貴重的禮，以後他們拿什麼回？

那廂，蕭夫人還在說話。「這回出來匆忙，身邊沒帶什麼好東西，這件權當走個過場，待我回京後，再讓人送一份過來。」

還要送更好的？林卉立刻驚了，忙擺手。「不不不，這個足夠了、足夠了。」小心翼翼接過她手上盒子。「謝謝夫人。」

蕭夫人莞爾，許是察覺她心裡想法，她語帶安撫道︰「這些只是死物，以我們兩家的交情，無須太過計較這些。」她看了眼熊浩初。「若是覺得收著燙手，我這邊還想煩勞妳一件事。」

林卉忙道︰「夫人請講。」

「浩初突然辭官離京，又是孤家寡人一枚，京裡朋友都掛心非常。我受京城諸多好友囑託，讓我對浩初的情況探聽一二，如今知道你們即將成親，我回去也能有所交代。」蕭夫人聲音溫和。「只是口說無憑，待你們成親後，若是可以一起回京城見見朋友們，好安了他們的心，那便更好了。」

這……林卉摸了摸鼻子。「這個得看熊大哥了。」

這時代出遠門可不是好玩的，她一個姑娘家若是沒有男人陪著，哪敢跑多遠？蕭晴玉那種號稱一個人跑出來的，也還帶著一大堆下人呢。

兩人齊齊看向熊浩初。

後者點頭。「會的。」

雖然他面上看著冷淡，蕭夫人卻放心了，笑道︰「那就好。」

林卉暗忖。去京城玩嗎？聽起來也不錯……

旁邊喝茶看著的符三見他們說完話，笑了笑，隨即又板起臉。「好了，禮送了，話也說完，該說正事了。」

也不需要旁人問什麼正事，他扭頭朝熊浩初就開始吐苦水。「我說大哥，你提前成親是好事，關鍵是東西沒買齊啊！早先說的是年後才要，我都慢慢準備呢，現在你突然跟我說提前，東西還不能差了……大哥你這是折騰我嗎？」

林卉無語。這是在說前些日子訂的傢俱啥的嗎？

不等她或熊浩初接話，符三緊接著又道︰「不過嘛，要加緊也不是不行……」話鋒一轉。「聽說你那片山頭今冬要種紅薯？」

「對。」熊浩初看了眼林卉。「你嫂子已經育出薯苗，這幾天便會栽種。」

「嘿嘿，」符三搓手，跟著看林卉。「嫂子，這批紅薯做成薯粉全賣給我的話，我就不加收妳男人銀子，如何？這買賣做得過吧？」

林卉。「……」紅薯還沒種下去就打上主意……不過，就算把整個山頭的紅薯做成紅薯粉，又能值多少錢？符三這是給他們台階下吧？

熊浩初卻搖頭了。「這批紅薯，不賣。」

符三眉毛一豎。

「不過，可以換。」

「……說話能別大喘氣嗎？」符三白了他一眼，然後才問︰「為何？」

「明年開春——或許不等明年，今年底米糧就會漲價，我家人口多，糧食不能少，薯粉你若是要，便拿米麵來換。」

「行。」符三一口應下。米麵對他而言，不過是小事。

林卉想到村裡好多人家都跟著在育苗，忙問︰「是不是多少都收？」若是的話，她便能把村裡的紅薯全收了，做成紅薯粉。

潞陽比鄰峸阜，熊浩初只能讓鄭里正提醒鄉親們今年別賣糧，別的也做不了什麼。明年會如何還不得而知，她收購鄉親們的紅薯換成糧食，屆時若是大夥有難，她有這麼多糧食也能便宜賣一些給他們。

「當然。」符三笑咪咪。「聽到你這問話，我心裡就透亮了……看來今冬的紅薯產量不低啊。」

林卉打趣。「反正你賣得動。」

「那當然。」符三毫不客氣。

熊浩初抿了口茶，提醒他。「你若是有餘錢，多囤點糧。」

符三登時皺眉。「我符三從不掙這些黑心錢。」

熊浩初搖頭。「你誤會了。」他放下杯子。「你的生意鋪得廣，從各地調糧買糧要比旁人來得快，若是我沒有估錯，峸阜不等開春就會亂起來，屆時糧價必漲。你若手握大批糧食，看準時機投下去必能平穩糧價，糧價是民生，糧價穩了，百姓才穩。」他看著符三。「朝廷初定，百姓穩是重中之重，此乃大功。」

符三怔了怔，低下頭開始琢磨。

熊浩初轉向安靜聽著的蕭夫人。「峸阜水災之事我已經送了信給蕭大哥，估計這幾天他便能知道，此間水深，事涉龍儲，我在信中已提醒他別在此事上站隊。大嫂回去後，讓他別摻和，只聽皇上安排。」

蕭夫人神情一凜。「好。」

「好你個熊浩初！」符三似乎轉過彎來，一拍手，興奮道︰「這麼一來，指不定我也能得個賞賜什麼的，回頭再給我爹看看，他的兒子也不是滿腦子銅臭！」

蕭夫人失笑。「你跟你爹還在折騰嗎？」

符三咳了聲，含糊了句。「也就那樣。」然後立即轉移話題，朝熊浩初道︰「你現在還挺會算計的啊，要是以前你腦子多轉幾圈，也不至於弄得辭官了。」

林卉睜大眼睛，問他。「你是得罪人了才辭官？」

熊浩初咳了聲，搖頭。「沒有的事，只是嫌煩而已——」

「呵，煩。」符三冷笑。「再煩，不比你現在被個小縣令搓圓揉扁來得舒服嗎？」

熊浩初。「……」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8/11上市的【文創風】874《大熊要娶妻》3（完）。

第二十一章

這一天，新宅的雜事從白天一直忙到入暮，裁剪被套的、改衣服的、打床板的、做窗戶的……一堆人緊趕慢趕，就想讓婦人、孩子有塊木板當床、有被子，不至於凍著。下午的時候，熊浩初還找來打井人看地方，最後敲定一個角落準備第二天開挖。

一整天下來，林卉光是跑來跑去安排事情就累得夠嗆，晚上回家洗漱後倒頭就睡。

第二天一早，田嬸跟她叨叨說著院子裡晾著的紅薯冒芽了，她驚喜萬分，這比她想像中還要快。

她連忙起身幹活，將所有紅薯翻一遍，確定大半都或大或小地冒出了芽苞，才徹底鬆口氣，摸摸那剛抽出來還白生生的小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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