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進入了一場狂亂,一種感官的剝離,以及世界永恆地曝光。彷彿地球減緩了運轉速度,使得長夜拖曳在黏稠的星軌中,以致溶解一切特徵的時間僅能無聲、隱隱地流淌著,一次攤平了太古到未來。
深夜中自動拼湊出線索的拼字遊戲、迷霧森林裡失蹤的摯愛青春,金車奇幻小說獎優選作家維克,繼本土奇幻史詩《龍藏:殺龍》,以唯美迷離筆法挑戰懸疑題材的紙上遊戲文學!
獨立教育工作者潘瑞士、品牌文案編輯巴西母──鬥智推薦!
〈拼字遊戲〉
吧台新到任的酒保發現,挖掘住客緋聞的記者似乎與前陣子在旅館裡死去的女人有不尋常的關係,那名記者在兇殺案之後,又對一名生技公司老闆的行蹤緊咬不放。然而這些圍繞在耳邊的蛛絲馬跡,以及位於旅館二樓公共空間的那組自動排出暗示的拼字遊戲,都不足以轉移酒保對夜裡來訪的那位女酒客的視線,再加上白班女同事的頻頻示好……沉浸一夜情幻想中的他,竟在踏入深閨的途中意外解開這起女人之死的祕密。
〈迷霧裡對你說〉
張曉森在轉職前夕收到初戀女友林敏賢的婚禮邀請,這才想起最初死命地賺錢,是希望擁有屬於兩人的房子。然而愈走愈淡的感情讓自己在職場中變得麻木,竟也悄悄遺忘了多年前與她在山中的瀕死經歷。
他找同事敘談,表明對方想和自己重返青春記憶的死亡之地,而即便受到勸阻,終究無法改變寄盼與舊愛死灰復燃的渴望。重拾回憶的旅途中,兩人在迷霧森林遇見失去愛人的張男,張男描述了山林的精怪幻象,以及被禁錮於此的亡魂是如何帶走心愛的人。在山林的濃重迷霧之中,張曉森想起不堪回首的記憶,也一步步追尋到關於林敏賢失蹤的奇異真相……
作者簡介:
維克
已出版:《龍藏》
消費電子產品研發機構工程師。工作之餘,試圖在小說裡外化夢的迷幻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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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推薦:
〈拼字遊戲〉撩動著我心底的男性欲望,同時令我想起自己的寫作與生活,正如同那貌似充滿可能與選擇的拼字遊戲。可誰是它真正的主人呢?隨著引人入勝的懸疑情節步步深入,結局讓我會心一笑,是呀,那是我們本該知道的答案。維克的文字給了我一趟幻想的旅程,卻未讓我迷失的迷霧之中,最終拉著我回到極為單純的現實。
──潘瑞士(獨立教育工作者)
不論是〈拼字遊戲〉裡那座老舊而風格詭譎的旅館,或者〈迷霧〉中白霧濛濛的台灣山林,作者成功塑造了場景,將懸疑、靈異的劇情在此舞台推展。
而隨著主角一步步走入謎團,故事的走向也逐漸出乎我們的料想......
──巴西母(品牌文案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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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是〈拼字遊戲〉裡那座老舊而風格詭譎的旅館,或者〈迷霧〉中白霧濛濛的台灣山林,作者成功塑造了場景,將懸疑、靈異的劇情在此舞台推展。
而隨著主角一步步走入謎團,故事的...
章節試閱
眼前這名男人想抹去頭頂的熱度,吧台上方的吊燈落下暖色光圈,彷彿要將腦袋烤熟般。然而沸騰在他顱腔內的並非只是酒精的催化,還有那些影響睡眠的午夜絮語。有將近一個鐘頭男人都在長桌前抱怨著,我記得他從自己手中接過的每一杯酒,卻始終無法記下那些不知所謂的細節。面對客人,我的每句應對皆無關脈絡,更何況這位理光頭的美國大叔講的並非中文。
「你英文講得很好,別老回答那幾個字。」
「抱歉,我只是一個酒保。英文講得很差。」
「狗屁!」他忽然以掌腹支撐額頭,好似在抵抗下墜的鉛塊。見他喝酒喝得臉紅脖子粗,相當擔心對方會沒來由地朝自己發怒。「你真的有在聽我說話嗎?」大叔又抱怨道。
「我都有在聽。」其間我正沖洗著玻璃杯。
「那我問你,我們剛才聊了什麼?」他終於抬起了頭,露出滿布血絲的眼白。
「我記得……是關於樓上的拼字遊戲吧?」
所謂的拼字遊戲就位於旅店二樓的公共空間,原先是為了搭配百老匯風格裝潢而擺設的圖版遊戲。由於對弈玩家偶爾拿起裝著字母牌的麻袋把玩,不時會發出塑膠板相互碰撞的聲響,那像極了麻將洗牌的噪音,也是晃動在美國大叔夢中永不停歇的海浪。
「結單,麻煩了,」對方順勢嘆息道:「今晚怎麼那麼冷……」見他臃腫的背影一路爬上階梯,套在寬厚雙肩的花襯衫上斜著一株夕陽下的棕櫚樹。猜想大叔也許是將台灣錯認作泰國,而沒準備冬衣,才會如此無奈地在溼冷的日子裡穿短袖。
光線中飄著細小的塵埃,彷彿壁紙脫去了皮屑,在末端微微捲曲。這棟三層樓的老舊公寓在十幾年前被翻新成戲劇主題的旅館,正門面對一片約莫半個足球場大小的停車場。那塊地曾經也是老屋叢集的建築群,原先計畫在拆除後改建成新的社區大廈,卻由於周邊鄰居抗議建案落成後可能影響自家採光,最後也就不了了之。日子久了,人們漸漸不覺得這片被住宅環繞,又遠離大馬路的停車場有何不協調,剛好為我們的旅館提供了一處開闊又相對隱蔽的環境。
儘管前天才到任,大學以來在酒吧兼職的經歷讓自己少了一份生澀,打從第一天就必須單獨處理吧台上一切事務,卻沒感到一絲壓力。我又開始清洗杯具,其間有名年約三十、穿著套裝的女人現身於燈光下。她沒有拿起酒單,只是低著頭默默地玩手機。悄悄看了她一眼,發現對方幾乎是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猶如一道投射在黑幕上的浮水印。待杯子洗好了,女人隨即開口說道:「請給我一杯Highball。」
於是我取下高球杯,一粒一粒地放入冰塊,盛滿之後,就著杯緣注入蘇格蘭威士忌,再以長匙輕輕攪拌底層,最後倒入蘇打水直到冰塊慢慢浮出杯口。
「以前沒見過你,新來的嗎?」她終於放下了手機。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妳。」
她忽視了我的玩笑話,「你才剛畢業吧?當過兵了嗎?」
「我近視太深了,不能當兵。」
「所以……你有帶隱形眼鏡囉?。」
「沒有。」我傾身看著她說:「這樣比較朦朧,不用調成美肌模式看任何人都很美。」
她露出了輕浮的笑容,「小朋友,你覺得我幾歲呢?」
「剛滿三十吧?」
「我喜歡這個數字。要是能永遠這樣就好了……」
往後的兩三個禮拜,女人偶爾會在午夜時分來到吧台,有幾回她也像頭一次見面的那天緊接在美國大叔之後出現。恰巧的是,他們兩人從不曾同時坐在長桌前。女人講過她看男人第一眼看的是腰圍,大叔肯定不會是她欣賞的菜色,而當下我竟錯認作對方是在勾引自己。女人的目光,那份始終落在手機螢幕上的執著,老早將我的妄想打落無底深淵。有時甚至懷疑自己僅僅是不吃紙鈔的老舊販賣機,只要投個零錢就必須吐出一杯廉價的醉意。
「今天喝點別的嗎?」
「請一樣給我……」
我沒來由地打斷她:「今天沒有Highball唷!」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彷彿自己是擄走幼童的人口販子。不敢離開對方的視線,我緩慢地舉起手摸索架上的高球杯,同時擔心會不慎推落酒杯。
高球杯的外形介於科林斯杯與威士忌杯之間,相較於前者高瘦,又較後者矮胖,實屬中庸體態,約可盛300毫升的雞尾酒,就像一艘衝破現實的船,帶領水手滑入迷航的微醺。
在女人眼中我大概只是Highball的代名詞,一項承接需求的載體,重要卻不起眼。直到最後一天她總算主動開口了:「我接下來要出差,你會有好一陣子看不到我了。」
「這麼突然?」
「是呀!害怕會想念我嗎?」
「少來了。給你一杯Highball吧!我請客!」當下我的笑容肯定是面對成熟女人那般靦腆,卻又少不了自己的一份調皮。
我刻意將威士忌換成了蘭姆酒,調成相同深色的Highball,心想著她會發現,甚至可能向我抱怨。但那夜她喝完酒後卻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對自己而言像是留下一桌殘局。我其實只想多給她一點甜味罷了。
女人消失後的下一場周末夜,美國大叔也正準備結束他在台北的假期。離開前那一夜,他提早來到了吧台。
「愈來愈冷了……聽說下周還會有冷氣團。本以為台北是座熱帶城市。」大叔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像是才吃過晚飯。
「你今天比較早來。」
「因為我明天還要趕八點的飛機。」他照樣坐在吊燈的正下方,「最近睡得好,也都比較早起。」
「很好唷!那些聲音不見了嗎?」見我講這句話的同時,右手指在太陽穴旁繞了幾圈,大叔似乎認為自己在嘲笑他。
他忽然以堅定的語氣說道:「小夥子!聽好了,那些聲音可不是幻覺。」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大叔搖了搖頭,「沒關係。無論如何,至少都不會在此留下不好的回憶。」他傾身接過我手中的啤酒,「說也奇怪……雖然能安靜下來算是件好事,卻又開始懷念那些字牌的噪音。講起來,有那麼一點像小時候在睡午覺時,聽見媽媽在門外準備晚餐的聲音,想著想著,彷彿還能聞到烤馬鈴薯的香味。」
「我也喜歡那種感覺,很溫馨的。」
他舉起酒杯致意,「也幫你自己倒一杯吧!我請客。」
「好的。雖然是上班時間……總之謝了。」
「這是我應該對你說的話。」
正在倒酒,大叔瞇起眼睛看著前方說:「那就像世界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並非為了應付觀察者才做的表演。無論是在不刻意去感知周遭,或者迷茫的時候,都有種故事正在門外持續發生著的感覺。這對於陰謀論氾濫的社會誠然是一種寬慰呀……」
「一種未知又踏實的感受嗎?」
「沒錯!同時又引人遐想。」
「你都沒有打開門去看到底是誰在玩拼字遊戲嗎?」
「從來沒有過。」
「為什麼呢?這讓我有些驚訝。搞不好就是因為你都不去抱怨,他們才沒意識到自己已經影響到別人了。」
「嘿!小夥子,別怪我這樣說,那不應該是你們旅館的責任嗎?」
「您講得沒錯。但其實到目前為止,也只有您向我反應過這件事,況且再怎麼說我也只是一名酒保。我早就將您的問題回報給櫃檯,還以為你們已經溝通過了。」
「才沒那種事……你也別老是拿酒保當作藉口。」美國大叔一口乾掉手中的啤酒,「總而言之,就算聲音消失了,腦海裡的回音仍舊揮之不去,只是沒那麼討厭了。」他講得如釋重負,猶如才剛結束一場惡夢。
隨後大叔向我借了打火機,離開前他在酒杯下壓了一張百元美鈔。「我出去抽根菸。請再幫我倒一杯啤酒,剩下的就給你當小費。」
不明白這杯酒是不是留給自己的,總之美國大叔之後就沒有再回到吧台了。打烊前我才將桌面上的啤酒收回流理台。
由於人力上的調度,短暫代班打烊的我,被要求轉去支援吧台的開場時段,晚班則交還給才剛結束長假的學長。一般而言,在夜班未到崗的八點以前,吧台主要供應的是咖啡、奶茶以及蛋糕等下午茶餐點。然而這棟包裹著八零年代美式音樂劇的老舊旅館,時常令人感到時間錯亂,調不完的時差,加上爬滿壁紙的奇幻歌舞總未曾落幕,長住於此不免被搞得精神衰弱,以至於總有住客抱怨白天裡喝不到調酒,才會想在吧台上預備一名可有可無的酒保。但上述的需求終歸少數,如今我還得向早班同事請益怎麼在奶泡上拉花。
「大材小用了唷!調酒師。」穿棉質長裙的女同事拿起鋼杯準備教我沖奶泡,儘管她圍裙裡穿的只是單調的白襯衫,卻填滿了我對女僕的幻想。
「學姊,我只是酒保,不用那樣調侃我。」
「調侃?請說白話文,一般人不會說這麼艱澀的詞彙吧?」
「艱澀也算是不艱澀的詞彙嗎?」
「不然要說什麼?冷門的詞彙嗎?」她手指著下方的小冰箱,「幫我拿牛奶,那個人等一下又要來找麻煩了。」
對方所謂的那個人正坐在吧台前等咖啡,菱格紋的襯衫外罩了一件純棉的西裝外套,樸素卻不失格調,看似配合當前工作的必要穿著。
「什麼意思呢?」我問學姊。
她遂壓低了音量,「你應該知道很多人都來這裡開房間吧?」
「然後呢?妳在暗示什麼嗎?」順著她的話,我不由得靠得更近了。
「走開啦!告你性騷擾唷!」
「喔……對不起。」
她是真的有些生氣,但理當明白我並非有意戲弄她。
「好啦!你快過來看一下要怎麼弄,下一杯該換你作了。」學姊熟練地刮去鋼杯上層的氣泡,並放在桌面輕敲了兩下,隨後緩慢地將奶泡倒入咖啡杯。但我終究沒看清楚那隻綿密的天鵝最後是如何浮出杯口。
「完全沒搞懂……可能還要再麻煩學姊示範一遍了。」
「沒關係,那待會再說吧!你先幫我拿給他。」
遞完了咖啡,我馬上回到流理台接過學姊正在清洗的鋼杯。她再度壓低音量說:「那個人是記者,很不受歡迎。老闆很注重客人的隱私,他來這兒就是為了挖新聞。你跟我過來……」她拿起抹布帶我到咖啡機前清理蒸氣管,白霧更模糊了她細小的聲音,「他上次還拜託我幫忙監視一個人……」
「監視誰?」
「小聲一點啦!」學姊擔心地望了吧台上那人一眼,隨即又回頭說道:「後來我拒絕他了,我猜……他等一下肯定又想麻煩你。」
「沒關係,我不介意,我很會拒絕人。」
學姊送了我一對白眼。她在圍裙上抹乾了雙手,便逕自躲進儲藏室。
結果那名記者幾乎天天來訪,每當他坐在吧台前,學姊老差遣我去打發他。同樣從事需要頻繁面對人的工作,我和他自然都有許多令常人無法抗拒的開場白,然而偏偏就是身處在如此敵不動我不動的尷尬局面,我倆往往對坐了十多分鐘都開不了口︵事實上吧台後方的我經常是站著的︶。直到某天下午他終於開口了。
「今天生意好嗎?」
「你是說吧台這邊嗎?」
「抱歉……我想問的是住宿的人多嗎?」
「這個我不清楚,我只負責吧台的工作。」
「但從你的位置看過去,」他轉身看了後方,「剛好面對著電梯,大概也會知道每天人來得多不多吧?」
「或許吧……但我並不會特別去注意,你還是要問櫃檯比較準確。其實客人多半會在來之前先訂房,你有心的話,不用等到當天就可以知道了。」
他面露微笑地說:「她應該早就告訴你我是記者了吧?」指的當然就是學姊。「櫃檯才不願意向我透露這種事情。」
「那麼我就更不方便多說什麼了。」
那次的對談也就不了了之。
而沒想到,下回再碰面時他竟了當地問道:「那個男的……你有印象嗎?現在等電梯的那個。」
「不好意思,我的記性不好。」
「少來!聽說你是調酒師,背了那麼多調酒,肯定很會記東西。」
「那不一樣,是工作上的需要。況且我只是酒保……不是調酒師。」
「英文都是Bartender,不是嗎?有什麼差別?」
「可能就是Journalist和Reporter的差別吧……但應該也不是那種問題。」
「算了!我知道你是不會幫我的,」他感嘆道:「要是我能站在你的位置就好了。」
「假如你真的站在我這個位置,或許就不會再對那個男人有興趣了。」
「那倒未必!我想跟蹤他,並非僅僅因為我是一名記者。」
「那又是為了什麼?」
對方沒有回答。隨後他將剩下的咖啡推到面前,「這個請幫我收走。還有,請麻煩你幫我調一杯Negroni。」
「好的。」
我依序自架上取下琴酒、香艾酒和金巴利,此刻學姊正悄悄側著身子靠了過來。「你不是說自己很會拒絕人嗎?怎麼感覺你快要掉入他的圈套了。」
「你這個小女生懂什麼?我是要把他灌醉,好讓他回家睡覺。」
「好唷!我是比你大五歲的小女生。下次別想要我教你新的拉花!」
「傻傻的……我是在稱讚妳都聽不出來。」
「我當然知道呀!那麼……記者先生就交給你這位大調酒師處理了唷!小女生我先行告退。」
調Negroni,我習慣先將琴酒倒入攪拌杯,再將兩副量杯中的紅色香艾和金巴利一併倒入。如此一來,等比例的三種酒就能同時混合,沒有先來後到的順序。儘管酒精濃度上各有強弱,我仍謹守這表面平等的戒律。穀物的香醇、果皮的酸甜以及草藥的芬芳,圍繞著長匙延展出新的生命,各類基酒的性格還在,卻已誕生了新的靈魂。接續將攪拌杯內的產物倒入威士忌杯,填補方冰與壁面之間的縫隙,最後在杯口覆蓋一層柚皮香氣。一杯Negroni就此完成。
「那天我也是喝了這杯酒,雖然味道不太一樣。」對方才抿了一口又將酒杯放回桌面。
「哪一天?」基於酒保的自尊,我委婉地問他,「口味不習慣嗎?」
「出事的那天。」
「什麼意思?」
「你是新來的吧?」他微笑著抬起了頭,「肯定沒見過那個沉迷於拼字遊戲的女人。她老看著手機,彷彿相信解開了謎題,就能澈底擺脫毛線糾纏般的人生。你們樓上的那盤棋,彷彿就是為她而擺設的。」
「我想我看過她。是不是頭髮長長的?上揚的眼尾雖然很細,卻相當有精神」
我自負地打破了對方自以為是的推測,竟而換來他不以為意的恥笑。
「那怎麼可能……」他瞪大眼睛說道:「要不是你瘋了,就是我已經來到地獄。」
隨後記者先生又接續點了兩杯,可見他並不討厭我調的Negroni。而從他那缺乏脈絡的敘事方式,我很不明白對方到底經歷過什麼。總之在那所謂的大事之後,他進入了一場狂亂,一種感官的剝離,以及世界永恆地曝光。彷彿地球減緩了運轉速度,使得長夜拖曳在黏稠的星軌中,以致溶解一切特徵的時間僅能無聲、隱隱地流淌著,一次攤平了太古到未來。
「你猜我後來夢到了什麼?」他問我。
「我不可能會知道呀!」
「我夢見自己在掛滿衣服的家中失眠,老媽子變得不認識自己,離家出走的太太突然從樓上走了下來,且帶著病態的呻吟。但其實我本人根本還沒有結婚。總之整棟房子陷入了無助的狂亂,最後才在孤身一人的家中清醒,並看著夢裡的荒謬模糊地印在漆黑之中。」
聽到這,我不得由衷地嘆了口氣,「我再請你一杯酒吧……快交班了。」
「謝謝你,」他向後倒在椅背上,「最後一杯了。喝什麼呢?」
「Hanky-Panky。」
「很有趣的名字,大概是什麼味道?」
「和Negroni相比,Hanky-Panky的甜味在前、橙味在後。橙味在前的Negroni富含金巴利的苦香,是現實的味道。要跨越夢的界線,在香甜的Hanky-Panky中回味現實的苦澀,那才是品嚐人生的方式。」
他竟露出了不屑的眼神,「你懂夢是什麼嗎?好的夢總有著纏住線索的特徵,回想起來不會無跡可尋。比方說碼頭上的夜景、街燈,在酒吧中稍縱即逝的綠色長裙,以及一道又一道解開謎底的暗門。那大多是容易描述又稍有連貫性的元素,足以一絲牽著一絲,接著脈絡展開追逐慾望的故事。然而噩夢就不一樣了,它往往是鋪天蓋地而來,缺少時間序和軌跡。一瞬間恐懼將自己完全淹沒,觸目所及的無助,漆黑中的慌亂,所有圖像,好比女人脖子上的勒痕,和塞不進嘴裡的長舌,以及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的瞳孔,都像火吻般深深地烙印。噩夢的結構鬆散而崩壞,即便想使勁地將頭殼扳開,恐怖意象依然會爆裂成濁濁思緒。試問哪一個才是你所謂的夢?」
我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地在桌面放上一杯Hanky-Panky。
眼前這名男人想抹去頭頂的熱度,吧台上方的吊燈落下暖色光圈,彷彿要將腦袋烤熟般。然而沸騰在他顱腔內的並非只是酒精的催化,還有那些影響睡眠的午夜絮語。有將近一個鐘頭男人都在長桌前抱怨著,我記得他從自己手中接過的每一杯酒,卻始終無法記下那些不知所謂的細節。面對客人,我的每句應對皆無關脈絡,更何況這位理光頭的美國大叔講的並非中文。
「你英文講得很好,別老回答那幾個字。」
「抱歉,我只是一個酒保。英文講得很差。」
「狗屁!」他忽然以掌腹支撐額頭,好似在抵抗下墜的鉛塊。見他喝酒喝得臉紅脖子粗,相當擔心對方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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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釀出版出版日期:2020-11-09ISBN/ISSN:9789864454228 語言:繁體中文For input strin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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