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眼瞧著那小黑點越來越近，能瞧清楚船上的人時，玉竹終於歇了下來，癱倒在沙灘上。

　　她好累呀，手痠得幾乎抬不起來，眼睛也是又腫又痛還沒消，又被濃煙這麼熏，一睜眼就痛得要流淚。

　　不過船過來了，也不枉費她吃了這些苦。

　　「東家，沙灘上有個小娃娃！想是哪家漁民出來遇上了意外，流落到荒島了。」

　　雲銳也瞧見了。這座海島算得上偏僻了，若不是昨日大風將他們吹得偏離了航線，今日也不會到這海島附近。

　　「既然遇上了，便捎帶他們一程吧。這些漁民也不長點心，那麼小的孩子居然也帶上船，真是……」

　　雲銳發了話，船便立刻靠了過去，不過他們這是貨船，又對這裡地形不是很了解，只能停靠在離島上比較遠的地方，接人用的是掛在船舷上的小竹筏。

　　船上的老船員李老三一個人划著筏子很快上岸，只是叫了半天，都沒有人回應，只有沙灘上躺著的小娃娃。

　　「醒醒，小娃娃，妳家大人呢？」

　　「我家……」玉竹反應過來，激動地抓著眼前人的手。「島上就我一個，沒有大人，叔叔你是來救我的吧?!」

　　「就妳一個？妳一個人是怎麼到這兒的？」

　　李老三清楚得很，離這裡最近的村落都要划上兩個時辰，沒有大人，這小娃是怎麼上島的？瞧這一身衣裳也不像是那些不喜歡丫頭的人家帶出來丟的。

　　「我是退潮的時候出來趕海，不小心被海浪捲了，又遇上海豚救了我，帶我到這兒的。叔叔，你能送我回家嗎？我家人肯定會好好酬謝你們的。」

　　「當真只有妳一人？」

　　玉竹保證又保證，李老三才抱著她上了竹筏划回船邊。

　　雲銳有些好奇李老三為什麼只帶了個小娃娃，便沒有回到船艙裡，看著船員將那小孩拉上來，不料那小娃娃一見他就撲了上來。

　　「雲叔叔！」

　　會叫他雲叔叔的，只有家裡的幾個子姪，可眼前這個絕對不是那些小潑皮。另外還有個會叫他叔叔的……

　　「小玉竹？」

　　玉竹感動得都要哭了，她這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能在這茫茫大海上遇到熟人。

　　「是我！麻煩雲叔叔把我送回家去，我姊姊她們肯定急壞了。」

　　她的聲音先前被煙熏過，變得又啞又乾，眼睛也是腫得跟核桃似的，加上那一臉的灰……若不是有這一聲雲叔叔，雲銳還真是不敢認。

　　「好說好說，本來這趟也是要去妳家島上的。我這船上沒有女人，等一下我讓下頭的人給妳燒些熱水，妳自己簡單洗洗吧？」

　 瞧見玉竹點頭，雲銳便一把將小丫頭抱起，暫時將她安置在自己房間。很快便有熱水和粥送到了屋裡，玉竹沒有換衣裳，就著熱水搓了一盆子的髒水出來，又把那碗粥慢慢吃了。

　　到這會兒她的精神實在是不怎麼好，本來想靠在床邊歇會兒，結果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外頭已經是一片漆黑。

　　不過應該不是很晚，因為她能聽到船上幾個船員正在小聲談論著明日的菜單。

　　玉竹坐起來，理了理衣裳，出門找到了正在賞月的雲銳。

　　「雲叔叔，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現在啊，剛過亥時吧。妳可是睡了幾乎一整天呢，餓了沒？我讓他們給妳熱著粥呢。」

　　「餓了，謝謝雲叔叔。」

　　玉竹也不跟他見外，反正都在這船上了，矯情只有自己受罪。

　　熱呼呼的一碗蛤蜊粥吃下肚，整個人從裡到外都舒坦了。她也學著雲銳盤腿坐在船上，靠著船舷賞月。

　　「雲叔叔，這裡離我家大概還有多遠？要走多長時間啊？」

　　「不遠吧，明日午時便能到了。欸，小玉竹，妳是怎麼一個人到了那荒島上的呢？」

　　一聽到明日午時就會到家，玉竹心情大好，便有閒心和他講起自己之前發生的奇遇。

　　「自古就傳說過海豚救人，沒想到竟是真的，妳運氣可真不錯。」

　　玉竹心想，她的運氣豈只是不錯，簡直是太好了。雖然流落到荒島上受了點苦，卻也讓她發現了一座煤礦。

　　即便自家不能私自開採，但報給秦大人的話，肯定會得到一些獎勵。這樣的話，長姊手裡也能寬裕些，先解了眼下的困境再說。

　　「雲叔叔，此次若不是遇上了你們，我的小命大概就要丟在那荒島上了，救命之恩，玉竹日後定當報答。」

　　小娃娃一本正經地說著要報恩的話，聽得雲銳都忍不住笑了。

　　「小人精，操心的事怎麼那麼多，舉手之勞，哪裡就要妳報恩了？」

　　這樣小的娃娃都知道報恩，雲銳感嘆了一聲，和玉竹話起了家常。

　　「說起來，我有個姪兒，再兩個月便有十二歲了，比妳大了整整七歲，卻不如妳懂事。小小年紀滿嘴謊話，還會偷拿家裡的錢。」

　　「十二歲？如何還會不懂事？可是家裡太慣著他的緣故？」

　　雲銳搖頭道：「並沒有人慣著他。家母最疼他卻過世得早，他娘，也就是我大嫂得了病，幾乎不怎麼見人。我大哥就更不用說了，對他們兩兄弟都嚴得很，怎麼會慣著他？」

　　平日拿小姪子和兄長比，就已經有很大差距了，如今再和玉竹一比，那真是一個天、一個地。

　　他連連嘆氣，十分不滿，就是想不明白，大哥、大嫂那樣謙和仁善的人，怎麼就生出那樣一個兒子，幾乎壞了他們雲家積累下的百年聲譽。

　　這是人家的家事，玉竹哪好多嘴，稍坐了會兒便說睏了，直接回了船艙。

　　說著睏，其實半點睡意都沒有。一想到再過幾個時辰便能見到姊姊她們，她就興奮地睡不著。

　　離自己失蹤都有兩日了，她們興許都以為自己葬身大海，家裡指不定怎麼傷心呢！

　　玉家這兩日的確是籠罩著一片愁雲慘霧，但姊妹倆一直堅持不肯辦小妹的喪事。用玉容的話來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即便是希望渺茫，她們仍是抱著希望等待。每日依舊是划著船出去找，一找便是大半日。

　 划船的事玉容幫不上忙，只能在島上守著等消息，順便將做沙蟹的事情繼續做起來。

　　如今有了人手，自然是要好好利用，賺了錢才能有更多的人手去找小妹。像之前陶嬸嬸為了找小妹給出去的銀錢，她都沒辦法還給人家，實在是心裡難受得很。

　　「大姑娘，今日抓回來的沙蟹已經很少了，只有昨日的一半。」

　　一半……那就是只有一百來斤了。十幾個人在海邊抓了兩個多時辰才這麼點，說明附近的沙蟹是真的少了很多。

　　不過，沒關係，之前賣給她沙蟹的那些漁民手裡還有不少，說好了明日過來交貨。

　　等這批蟹醬做出來，家裡就不會這麼緊巴巴了，甚至還有餘錢可以去雇艘大些的漁船或貨船，到更遠的地方去找小妹。

　　「十三娘，妳帶著十七去把那些沙蟹洗一洗，再讓十一他們幾個過去做後面的活。至於那些護衛，我要帶他們去幹別的。」

　　十三娘應了聲便趕緊去倉庫裡頭忙活，順便將主家的意思傳達了一遍。最近主家出了大事，眾人心裡都知曉，誰也不敢在這時候偷懶不盡心，就怕惹了玉容姊妹不高興，被趕走發賣。

　　很快，護衛們和奴隸便分成了兩批，十三娘帶的那批已經在忙著製醬，玉容則是帶著那九個護衛去了果林裡，還不等她說要幹什麼活，就看到十三娘又驚又喜地朝她小跑過來。

　　「大姑娘！三姑娘回來了！奴瞧見她就在船上，馬上靠岸了！」

　　玉容乍聽到這消息，腦子一片天旋地轉，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拔腿就往岸邊跑。

　　她很快看到了十三娘說的那船，又看到小妹被一個男人從船上抱了下來。

　　「小妹！」

　　這會兒的玉容已經顧不得要在外人面前注意什麼形象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衝過去抱走小妹。

　　「長姊……」

　　玉竹本來不想哭的，可瞧見長姊這模樣也跟著難受，哇的一聲哭起來。

　　姊妹倆抱成一團，坐在沙灘上，哭得好不可憐。

　　雲銳可算是理解了，何謂女人就是水做的。這姊妹倆抱在一起哭了都快半個時辰了，還沒消停。她們不累，他聽著都累了。

　　「玉姑娘，妳家小妹昨日為了燃煙求救，熏了不少的煙，喉嚨都啞了，眼睛也傷了，這會兒再哭下去，只怕要傷上加傷。」

　　玉容聽完一愣，仔細瞧了瞧小妹的眼睛，發現確實是紅腫異常後，嚇得趕緊拿手捂住小妹的嘴。

　　「咱們都不許哭了。

「小妹，妳先把眼睛閉上，一會兒等二妹他們回來了，再帶妳去城裡看郎中。」

　 「不用了，雲叔叔昨兒給我抹的藥就挺管用的，長姊妳找雲叔叔買點就成。」

　　玉竹乖乖閉上眼睛，趴在姊姊身上，只覺得無比安心，說完話就又趴著睡著了。

　　瞧她這樣子，玉容都要心疼死了，也顧不上客人，只打了個招呼便抱著小妹回了屋子裡。

　　這一身髒兮兮的衣裳，還是小妹失蹤那日自己拿出來放到她床邊的，看這髒的、破的，就知道小妹這兩日定是不好過。

　　玉容小心又小心，把她的衣裳都脫了下來，給她蓋上被子。就這麼靜靜地坐在床前，不知看了多久才想起來，外頭好像還有個小妹的救命恩人。

　　「雲公子，真是對不住，讓你等了這麼久。」

　　雲銳擺擺手，並沒有怎麼介意。他能理解玉容，小玉竹失蹤這幾日，這一家子肯定不好過。

　　「玉姑娘今日大概沒心思談生意吧，在下便不多打擾了，等過幾日城中的其他買賣談好了，雲某再上島來談談蟹醬的買賣如何？」

　　自然是極好！玉容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千謝萬謝地將人送上了船。

　　送走了雲銳後，玉容去交代了那些護衛幹活，回來又順路去盯了下做沙蟹醬的幾個人，感覺渾身都是用不完的勁。

　　小妹一回來，天藍了，水清了，連呼吸都變得暢快起來。可惜二妹還在海上，一時也找不到她，只能等她回來才能告訴她這個好消息了。

　　現在，先去準備好吃的。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5/11上市的【文創風】955《小漁娘掌家記》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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