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初戀

那時歲月靜好，生活安寧，我還在終南山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初次遇見玄月，便被他的美色給迷住了。

他是我見過最美貌的男子。飄逸的黑髮潑灑如墨，月白的長衣不染塵埃，渾身仙氣籠罩著，就好像寒冬裡的一輪冷月──孤傲、冷清、美麗，又帶點憂鬱。

從他週身索繞的淡薄仙氣可以看出，他是位修仙道士，而且道行不低。

不過我並不怕他，因為我雖然不是人，但也不是妖，他不會收我的。

我是隻狐狸，一隻普通的，既不修仙也不作妖的白色狐狸。

當時，我正在鎮子上的酒肆偷燒雞吃。

醉仙樓的燒雞乃終南山一絕，遠近馳名。作為一個立志要吃遍天下美食的吃貨，這樣的美味豈能錯過？

所以我於午市時分潛進了廚房，偷了一隻燒雞，躥到高高的房樑上，享受我的美食，順帶欣賞一下大堂裡南來北往的食客。

你問我偷東西為什麼不選晚上而選白天？那自然是為了滿足我人生的另一大追求──欣賞美色。

雖然目前民生困苦，時局動盪，但終南山地處偏遠，且物產富饒。醉仙樓裡食客眾多，大多為販賣皮貨的客商，偶爾也有遊歷山水的讀書人，當中自會有顏色鮮麗的俊男美女。欣賞他們，則是我人生的另一個偉大追求。

看到這裡，你應該能明白我的個性了吧？沒錯，我既是一個有品位的吃貨，同時也是一位資深花癡。

作為一個花癡，我遇到玄月這樣的極品美男，被他深深吸引並為之心動，這樣的反應實屬正常吧？

於是，我看著他俊美無儔的臉，內心產生了一種既幸福又緊張的感覺！

欸？這難道是我的初戀嗎？天呀我真的是太幸福了！

甜蜜的浪潮滾滾而來，情竇初開的我「叭嗒」一聲，滴下好大一滴口水！

口水飄飄蕩蕩，落到了樓下正為玄月服務的小二哥臉上。

小二哥困惑地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我！頓時，他像火星人發現了新地球似的，大叫起來：「抓住那隻偷燒雞的狐狸──」

糟糕！

我火速扔掉燒雞，溜下房樑，朝廚房奔去！當然，走之前，還不忘朝美人拋了個媚眼。

玄月收到我的媚眼，微微一愣。隨即，他朝我送來了投桃報李般的，淡淡的微笑……

雖然只是將嘴角微微抿起，但美男的殺傷力是多麼巨大啊！簡直是二十四顆閃光彈威力全開，無差別秒殺方圓十公里以內的一切女性生物！

我頓時眼前一花，腳下一滑，失魂落魄地栽下房樑，被活捉當場！

小二哥揪住了我的後頸，令我掙扎不得，老闆娘則掂了把殺豬刀從廚房衝了出來！

「死狐狸，你偷吃我的燒雞還不夠，竟然還敢咬死我的老母雞！看老娘今天不宰了你！」

看到老闆娘咬牙切齒的模樣，我才明白過來──原來我今日特地帶過來的，悄悄放在廚房門口的那隻老母雞，竟然是老闆娘自家養的？

天哪，那隻母雞明明是我在山上逮到，用來抵償燒雞費用的啊！我怎麼知道她家的老母雞會私奔，跑到終南山跟一群野雞廝混在一起！

我大急，拚命掙扎解釋：「這是一場誤會！誤會！雖然我到處偷吃美食，但每次我都會用等價的商品來交換！我可是一隻奉公守法的好狐狸啊！」

可惜我忘了，我雖然品格高尚，但的確只是個普通狐狸！我又未曾修煉，老闆娘怎可能聽得懂我吱吱的狐語？於是，她朝我豎起了鋒利的尖刀……

眼看著就要喪命於此，我拚命地朝那位美男子擠眉弄眼──這一切的惡果，皆因我覬覦他的美貌，我不該對著他流口水！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這是我人生的座右銘，不過看來很快就會變成墓誌銘了。

那位害我慘死的大美人，看在你是我初戀的份上，麻煩你以後每逢初一、十五到我墳前燒個畫像好不……

「等一等。」有人開口說話了。

淡淡的語氣不高不低，溫潤如玉格外動聽。

嘈雜的屋子瞬間安靜下來，我瞪大眼，赫然看到那白衣美男起身走了過來！

剛才那一聲如金似玉的喝止，就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我心花「碰」的一聲綻開，激動地兩眼直冒紅心！

啊，我的初戀！他站起來了！他朝我走過來了！他一定是來救我的！

天哪，他的微笑多麼美好，簡直傾國傾城啊啊啊──

我看得呆了，忘了掙扎。當然，看呆的不止我一個。四周那些圍觀群眾，以及揪著我脖子的老闆娘，也都呆了。

老闆娘張大嘴巴望著眼前的美人，手中屠刀鏘然落地：「公公公子……」

「這隻燒雞給妳，換妳手裡的小狐狸，怎麼樣？」

美人的聲音溫柔得不得了，修長鳳目脈脈含情，彷彿閃爍著救世主般的終極人文關懷！

我的天，實在是太美了！這樣近距離的接觸，我脆弱的小心臟簡直要受不了了！

就在我暈過去之前，美人姿態優雅地將一隻油亮亮的燒雞遞到了老闆娘面前。看到他素白的手指頭沾染了油汙，我心裡竟生出一種美玉被玷汙了的愧疚感──他畢竟是為了救我，才會弄髒手的啊！弄髒了那樣美麗的手指，實在是天理不容！

哎，怎麼辦？我該怎樣報答他才好？他救了我的命，我要不要以身相許呢？

我正在思考這個問題，此時老闆娘已被美色所惑，直愣愣地

接過了燒雞，嘴裡訥訥道：「好……」

美人見她答應下來，不自覺地微微一笑！

剎那間芳華拂面，全體圍觀群眾齊冒粉紅泡泡，更有人不慎栽倒……

「那麼，從今天起，這隻狐狸歸我了。」

美人無視眾人，只伸出兩根手指，捏住了我的後頸，從此確定了我的歸屬。

於是，我就這樣被玄月救了！是不是很驚心動魄？

事後，我才想起，他當時拿來換我的那隻燒雞，其實就是我之前偷的那隻！仔細想想，還是那個老闆娘比較虧耶！

美人捏了我脖子，瀟灑轉身，揮一揮衣袖，便來到了數十里之外。

他的身後還跟了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她梳著雙丫髻，背著秋水劍，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一路瞪著我，好像暗懷敵意。

切，小丫頭片子擺明了就是嫉妒我吧？看我躺在公子的懷抱中悠哉悠哉的，瞧她眼睛都給氣紅了！

我瞪她一眼，示威性地抱住了公子的胳膊──美人是我一個人的，小丫頭妳休想染指！

小丫頭鬱悶地瞪了我一眼，開口說話了：「師父師父，你要這隻小狐狸做什麼？」

當然是帶回去好好寵愛了！

我得意地想著，同時滿含期待地仰首望著公子。

公子淡淡地瞅我一眼，答道：「一直想做個白色的圍脖，不過以前沒尋到合適的皮草。」

說罷，還格外溫柔地伸手在我雪白的絨毛上摸了摸。

這……

山風颯颯，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大好時節，我卻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此處已經是終南山的極深之處，四周植被茂密，荒無人煙，實在是殺人滅口、剝皮刮肉的好去處……

親，看在同為花癡的份上，請記得幫我刻墓誌銘呀……

我抱著腦袋哼哼一聲，小心臟終於撐不住，暈了過去。

朦朧中，耳畔傳來一聲戲謔的輕笑。

有人伸出一根手指不斷地撩撥我的耳朵，我頓時癢得裝不下去了！

「小狐狸，還裝死？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是美人的聲音！他要帶我回家！

我故作慵懶地睜開眼睛，幽怨地嗔他一眼：「人家好怕怕～～」

美人停下腳步，把我放到山林的空地上，道：「真是個有趣的小狐狸。好了不逗你了，我有事要問你。」

哦，公子居然能聽懂我的狐語？他果然是位高人！

我趕緊翻身坐起，前掌支著地面，乖乖地抬頭看他。

美人彎下腰，好脾氣地問我：「小狐狸，你為什麼要到酒樓裡偷東西？」

我答：「因為我想吃雞。」

美人挑眉：「山裡那麼多野雞野兔你不去捉，為何要偷人家的燒雞？」

我又答：「因為燒雞是熟的啊，我喜歡吃熟食，而且，煮熟的東西不會吃壞肚子！」

美人又笑了，他摸摸我的腦袋，感歎中帶著一絲褒獎：「還真是隻與眾不同的小狐狸！」

我喜滋滋地用鼻子拱了一下他的手背，又用毛茸茸的爪子撓了撓他的手心。

的確，我是與眾不同的，美人能發現這一點，頗得我心。

我生來就不喜歡吃生食，也不喜歡住在山洞裡。雖然同族裡修仙的前輩們都說，我們狐族性陰，寒氣之地更適合修煉，但我所嚮往的卻是熱呼呼的食物和溫暖的床鋪。我特別想要睡床，那種柔軟舒適的大床──要有鬆軟的被子、溫暖的枕頭，最好還要有落地的玻璃窗，早晨睜開眼就能看到滿地燦爛的陽光。

大家都譏笑我的反常，還問我玻璃是什麼東西？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我並不會因此而放棄我的夢想。

因為我的特立獨行，大家漸漸疏遠了我，所以我一直過得離群索居。如今碰到了這麼一個神仙般的美人兒，他既是我的初戀，又能理解我的夢想，還有什麼事能比得上這個更開懷？

我頓時情緒高漲，找了塊石頭坐下來，向他大談特談我的理想。美人也盤膝而坐，支著頰微笑聆聽著，最後，他幫我作了一個總結：「小狐狸，既然你想過人過的日子，那麼就去修仙吧！」

「修仙？」

作為一隻有著偉大理想和高尚情操的狐狸，我也曾像所有熱血青年一樣，被族中前輩激勵鞭策，每天進行著刻苦的修煉，誓將修成狐仙，當成我人生最大的追求和終極目標……但是，後來紅袖姐的出現，改變了我的命運。

紅袖是位資深的狐狸精，修成狐妖已經有五百年。她曾擔任過我一段時間的修行導師，並告訴我──我們狐族屬陰，天性擅媚，狐族女子修仙一般都採用「男女雙修」的方法。只有多多採取純陽男子的精元，才可以在修仙的道路上突飛猛進。

她還曾帶我去現場觀摩實習，並親自上場表演「雙修」。

當時，我看到的是那樣一幕採陽補陰的場景──燭影搖曳，被翻紅浪，裸露的軀體彼此交纏，空氣中飄蕩著情動的氣息……一番艱苦的肉博戰之後，床上男女都大汗淋漓、面孔扭曲，而狐女自始至終都發出那種歇斯底里的叫床聲……

這情景，實在是很辛苦，也很痛的吧？

我不怕辛苦，但我怕痛。

何況，跟心愛的男人雙修，我可以接受，但是從狐妖到狐仙，中間修煉豈止幾百年？這麼漫長的光陰，要不斷地更換男子雙修以採取陽元，這樣的事情我實在是做不來！

所以，我最終放棄了修仙，轉而把吃遍天下美食、看遍天下美人作為我人生新的目標。

公子提到修仙，我自然立刻搖頭拒絕：「不，我不想修仙！」

「為什麼呢？修仙很好啊，修了仙便可以變成人，變成人之後就可以吃燒雞，睡暖被，還可以穿漂亮衣服，戴好看的首飾……」

美人似乎很懂女生的心思，盡拿些誘人的東西誘惑我，真是個壞人。

但是，我不想跟男人雙修，所以依舊固執搖頭：「不，我不修仙！打死也不修！」

「這樣啊……」美人摸了摸我的腦袋，似乎有些遺憾，最後用很魅惑的聲音問我：「那你想不想跟我回家吃燒雞呢？」

一聽到有燒雞吃我就激動了，豎起兩隻尖尖的耳朵：「你家裡有燒雞吃呀？」

「有，有好多好多的燒雞。」美人朝我眨一眨眼睛：「還有一張很大很柔軟的床。」

我立刻眼冒紅心了。

我就這樣被美人拐回了家。

當然，在此我要聲明一點──跟他回家是我心甘情願的，因為我要報恩嘛！

美人的家座落於終南山山谷，那裡青山綠水，靈氣充盈。

坐在臨湖而建的水閣裡，美人請我吃燒雞。那燒雞是他親自下廚做的，手藝很好，香噴噴的燒雞烤得外焦裡嫩，黃澄澄的表皮裹了一層蜂蜜，另外還撒了不知名的香料，反正我吃得很盡興。

我啃完一隻燒雞，摸著圓滾滾的肚皮打了個飽嗝，美人很體貼地問我：「睏不睏，要不要去房中休息一會？」

「你怎麼知道我想睡覺？」

「吃飽了就犯睏，這也是人之常情吧？」美人點了點我的腦門。

「呃呵……」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用爪子撓了撓耳朵：「那好吧。」

美人引我去了一間臥室，說道：「山中簡陋，沒有多備客房。這裡是我徒兒小玉的房間，你今晚就將就在這裡擠一擠吧！」

那房間的床果然很大很柔軟，但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因為我跟那小丫頭片子同床。

她的睡姿極其不雅，睡夢中流著口水，還把我擠到床的角落去。

切，本小姐還從沒被人這樣擠過，更何況她白天的時候還跟著美人一起恐嚇我！美人恐嚇我我可以原諒，但對這小丫頭我就不客氣了！

我唸動咒語，對著她喝了一聲：「魂現！」

立刻，一道白光籠罩了對方。她在睡夢中不安地扭動幾下，之後身體慢慢縮小，越來越小，最後變成了可供我隨意欺負的大小──原來是一隻雪白的兔子！

我嘿嘿地笑起來，之前猜的果然沒錯。這小丫頭兩眼發紅，渾身上下有一股濃重的兔子味兒，果然是隻兔妖！

雖然我未成妖，但好歹也曾潛心修煉過一段時間，這種能化出真身的簡單咒語還是懂一點的，更何況狐狸的鼻子向來敏感……

我亮出尖牙，伸出利爪，在小白兔的臉上輕輕摩挲著。

她很快就清醒過來，隨即痛哭流涕：「哇……師父救命啊！狐狸要吃我啦──」

嘖，那模樣要多慘有多慘。

隔壁屋裡立刻亮起了火光，玄月被驚醒了！我趁機跳到窗外，溜進他的房間。

依稀聽到玄月在隔壁輕聲安撫：「莫怕莫怕，她只是個普通狐狸，怎可能傷得了你……」

接著他發現了窗戶大開，頗為遺憾：「小狐狸不見了，恐怕是已經離開了吧？也罷也罷，是我跟她沒有師徒的緣分……」

美人想收我為徒？我微微愣了一下。然後，幽幽燭光便往這屋裡來了，我趕緊縮到被子裡。

玄月的床好香啊……我幸福得直冒粉紅泡泡，可惜才蹭了兩下，玄月便掀開了被窩：「小狐狸，你怎麼躺在我床上？」

「你的床更暖和。」

「回隔壁去睡。」

「我不想跟小玉睡！她身上有股兔子味兒！」我苦惱地揪揪了耳朵：「雖然我沒有什麼修為，可狐狸是兔子的天敵！」

玄月啞然，嘆了口氣：「原來你是怕自己會傷害到她？」

「才不是呢！」我拍了拍暖和的枕頭：「我喜歡玄月，我想跟你一起睡！」

玄月苦笑：「你真的想跟我一起睡？」

我把被子一裹，只露出眼睛望著他：「別囉嗦啦，快點躺到被窩裡來，外面好冷！」

玄月笑得很古怪：「你真的不會後悔？」

後悔？不跟你睡才會後悔呢！

佔美人便宜，吃美人豆腐這等事，我最愛幹了！

我心裡偷偷地樂著，朝著他直搖頭：「不後悔不後悔，一千個不後悔！」

玄月吹熄了燈燭：「好吧，你可不許半途反悔。」

然後，他傾身朝我而來……

第一章　我的初戀

那時歲月靜好，生活安寧，我還在終南山過著混吃等死的日子。初次遇見玄月，便被他的美色給迷住了。

他是我見過最美貌的男子。飄逸的黑髮潑灑如墨，月白的長衣不染塵埃，渾身仙氣籠罩著，就好像寒冬裡的一輪冷月──孤傲、冷清、美麗，又帶點憂鬱。

從他週身索繞的淡薄仙氣可以看出，他是位修仙道士，而且道行不低。

不過我並不怕他，因為我雖然不是人，但也不是妖，他不會收我的。

我是隻狐狸，一隻普通的，既不修仙也不作妖的白色狐狸。

當時，我正在鎮子上的酒肆偷燒雞吃。

醉仙樓的燒雞乃終南山一絕，遠近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