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萬鶴到戶部尋舊友，正好是午飯時間。

喬玨見著他很驚喜，與同僚說了一聲，就不再回戶部衙門，在酒肆裡點了幾樣菜和萬鶴吃飯。

喬玨舉起茶杯。「你可真是夠風塵僕僕的，一收到消息就趕了回來？」

萬鶴點頭，以茶代酒敬了喬玨一杯，杯盞裡的茶湯晃蕩出漣漪。

「我家裡的那些事你都知道，但凡耽擱一點，那位就要作文章，恨不得去告我的御狀，尤其是你也看到了，那位生的孩子都不如我。」

提到幾個弟弟沒出息，萬鶴露出笑來，這也是尉氏拚命找碴的原因，她的幾個孩子不如萬鶴，她心中不平。

喬玨很清楚萬家對萬鶴的苛刻，因為繼母進門，萬鶴連書也不曾讀，是他們兩人有緣認識，萬鶴被喬玨觸動，意識到只有好好讀書才能有出路，便奮起讀書、練字、考科舉，萬鶴通過這條路，做到越州知府。

「你現在還給一半的俸祿？」喬玨知道其中緣由，當年萬鶴不給萬家銀子，尉氏就要狀告他不孝，去找「慫不倒」處理這件事，一番協調之後，最後定了萬鶴將一半的俸祿給萬家。

「是。」萬鶴回答。

喬玨暗示。「現在的京都衙門府尹是姓溫的，與我家是舊交。」

萬鶴心動了一瞬，隨即搖頭。「先給她一半俸祿，好讓她消停一些，我不怕連累自己，主要是怕雯雯的名聲有瑕，等到她嫁人了，我之後一文錢都不會給萬家。對了，我這次過來，就是想麻煩你一件事。」

「什麼事情？」

萬鶴說起回京都的路上車輿壞了，本想要到莊子上求助，結果女兒病得昏了過去，那家莊子的主人正是喬玨之女──喬宜貞。

喬玨聽聞萬佩雯病了，連忙問道：「雯丫頭病了，嚴不嚴重？」

「我離開莊子的時候，說是已經退燒了，好好休養一下，醒來吃藥應該就沒什麼大礙。」萬鶴呷了一口茶。「你家女兒當時和我見面的時候，就凶悍地看著我，把我嚇了一跳。」

喬玨看著萬鶴笑呵呵地喝茶，扶額說道：「別說是她了，就算是我見到了，也得凶悍地看著你。天氣那麼冷，你只給女兒披斗篷？我家姑娘還是外人呢，一眼就看出你家姑娘穿得單薄。」

萬鶴求饒，解釋道：「我真是一時疏忽，覺得馬車上炭火足，在外一小會兒的時間沒關係。你也知道我家的狀況，要是穿個裘衣讓尉氏看到了，定嚷著讓我出錢給全家都換上一件裘衣。」

喬玨沒在這個問題繼續糾纏，聽到後面萬鶴請求把女兒安置在喬家，點了點頭。

「住在我家好，我娘總嫌家裡頭冷清，要是你家丫頭長住下來，我娘肯定高興。」喬玨拿茶杯碰了碰萬鶴的茶杯。「不過我知道你不願意，肯定是要把丫頭帶在身邊的。」

喬玨想了想又說道：「你繼母雖然說話不中聽，但有一句說對了，在京都裡生活是不易的，在外居住只是頭一件事，還有別的事情。女孩子得精養著，京都裡那些小姑娘心眼可多著呢！恨不得宴會穿的衣服都不一樣，還要衡量每一次佩戴的首飾，當年我聽貞姐兒說過一、兩句就覺得頭暈，這都是用雪花銀堆出來的。」

萬鶴提到了女兒，眉眼溫柔。「關於雯雯的事情，我並不擔心。你是沒見過雯雯，她心思機敏，在任何環境裡都如魚得水。我去做縣官的時候，也沒什麼錢，看著縣衙破破爛爛的，當地的大戶人家也懶得搭理我們，即使是這樣的情況下，雯雯也結交了一二好友，才讓那些大戶人家好奇，縣老爺居然能夠把女兒養得這麼好，我這才和那些大戶們搭上話。」

喬玨聽了覺得好笑，當年喬宜貞在京都花宴裡名頭初響的時候也是這樣，原本沒有交集的一些人也都因此認識了。

「雯雯可不光是幫我在縣裡站穩腳跟，在我為官生涯有幾件案子，還是她在內宅裡幫我打聽出來的線索。」

「那可以說是個奇女子了，幸而今晚我就可以見到了。」喬玨笑著說道：「看你家雯丫頭和我家貞姐兒有些像，當年貞姐兒也沒什麼人指導，自己很快就摸清那些門道，還闖出了才女的名聲。」

「侯夫人的詩確實寫得好，想像力磅礡瑰麗，那些詩我現在都寫不出來，我寫的那些話本，裡面的詩詞部分總是備受詬病。」

「你作詩確實差點意思，畢竟你沒空去想那些風花雪月，是務實派的。」

兩人是舊友，有些話可以說得很直白，喬玨可以直言萬鶴的詩寫得不夠好。

「對了，你要是繼續寫話本，裡面的詩可以讓我來替你寫。」

「那就煩勞了。」

兩人茶杯相碰，相視一笑。

萬鶴繼續和喬玨說著話，這一頓飯足足吃了一個時辰。

喬玨回到戶部衙門，讓人送消息去溫泉莊子，叮囑喬宜貞把人送來喬家。

萬鶴則是去牙行，他需要早點選好租賃的宅院。

在別院裡，池嘉木收到消息之後，有些擔憂地對著床榻上的萬佩雯說道：「妳爹爹讓我們等會兒把妳送到外祖家住，妳現在能吹風嗎？按理還是住在莊子好。」

「沒關係的。」萬佩雯說道：「炭火燒得旺一些就好了，剛喝過藥，我中間睡了一覺已經好上許多，已經煩勞諸多了。」

萬佩雯睡下之後還等著小春把自己喊醒，結果喬宜貞是吃過午飯後，才帶著三個孩子到房間。

睡得充足，加上喝下去的藥發揮作用，萬佩雯的頭暈已經好了許多，手腳也有力氣。

她吃了一些粥，現在手腳暖洋洋的，萬佩雯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喬宜貞開口說道：「衣服會裹得厚一些，不讓風吹著佩雯。咱們得走了，不然傍晚雪上了凍，馬車容易打滑。」

萬佩雯點頭道謝。「我可以自己走的。」

「還是讓人抱著上車吧！」喬宜貞笑著說道：「妳病了，不要怕羞，讓婆子抱著妳上車，不麻煩的。」

萬佩雯紅著臉點頭，於是被裹得嚴嚴實實地抱上馬車，馬車裡果然如同喬宜貞說的那樣，已經燒了銀霜炭，暖意十足。

來的時候，三個孩子很會胡鬧，這會兒知道馬車裡多了一個病人，他們都沒有調皮，直到見了外曾祖母，才興奮地摟著馮老太君。

馮老太君歡歡喜喜地攬著幾個孩子，也看到被人抱下車來的萬佩雯。

「趕緊進屋，別吹著了風。老婆子我已經派人趕緊把屋子都騰出來了，是貞姐兒以前住過的院子。」

喬宜貞對著萬佩雯笑著說道：「妳可別嫌棄。」

萬佩雯連忙說：「侯夫人這般就是折煞我也，我住您以前住過的院子，會不會有什麼不妥？」

「沒事。」喬宜貞笑著說道：「京都寸土寸金，咱們喬家的宅院不大，我出嫁之後，那個院子也算是客院。」

喬宜貞說的是實話，只是這個客院到目前為止只接待了萬佩雯一人。

萬佩雯稍稍放下心來，她被嬤嬤抱著，整個人縮在嬤嬤的懷裡，都顧不上打量院子裡的情形，等到人進入房間，才被放下來，取下厚重的裘衣。

房間內都保持原樣，好像房間的主人隨時會出現一樣，屋裡有淡淡的香氣，就像是喬宜貞身上的味道。

喬宜貞見萬佩雯看著房間裡的古琴，說道：「這琴是我爹做的，他不是大師，不過琴身和琴弦的材料用得好，妳喜歡彈琴的話，儘管用就是。」

萬佩雯應了下來，隨即看向喬宜貞。

她怎麼知道自己會奏琴，難道是兩個丫鬟說的？

喬宜貞笑著說道：「讓我祖母陪著妳，我就先回去了。」

只要自己在這裡，萬佩雯就要提起精神來應對自己，所以她乾脆帶著孩子們早點回去更好。

馮老太君也明白這個道理，當即讓喬宜貞離開，並且捎帶素牛燴胡蘿蔔回去。

馮老太君喜歡琢磨菜餚，尤其京都裡最近都在吃素肉，她也用這種素肉折騰出新花樣，這素牛燴胡蘿蔔是備受喬老太爺和喬老爺好評的菜餚。

「吃起來和胡蘿蔔牛腩味道差不多。」馮老太君說道：「得了信，知道妳會過來，特地做給妳吃的，也讓蘊之好好補補身子，上次看他也瘦了，這麼大冷天，他還要去城門口點卯呢！」

喬宜貞謝過祖母的好意，讓人端著砂鍋上馬車。

馮老太君又說：「萬家小丫頭也太瘦了，這幾天要好好給她補補身子。」

喬宜貞故意打趣她。「您別餵得萬知府見到她都是一愣，心想著這是誰，我明明寄在喬家的是個瘦小姑娘，怎麼成了胖丫頭？」

馮老太君笑出了聲，擰了一把喬宜貞的臉。「好一張利嘴，才拿了我的東西，就這般笑話我。」

喬宜貞笑著說道：「那我也吃得胖一些，若是沒胖，下次祖母見到了我就要罰我。」

馮老太君不知道常貴妃的事情，只知道孫女前段時間悒悒不樂，現在看她眉眼之間的鬱氣散了，終於放下心來。

「多吃一些，若是喜歡吃，讓人過來說一聲。我繼續折騰素雞湯，我就不信做不出真雞湯的味道。」

「那可不容易。」

用辣醬各種重口味的調味料，可以讓素牛吃起來接近牛肉的口感，但雞湯可是燉湯，講究的是雞本身的鮮美，喬宜貞很難想像怎麼用素雞做出雞湯。

馮老太君眉眼溫和，帶著慈祥的笑意。「知道妳喜歡喝雞湯，我琢磨琢磨，已經有些頭緒了。」

喬宜貞捏了捏祖母的手，輕輕地偎在祖母的懷中。

「好了，等會兒長生要笑妳了。」馮老太君說道：「快回去吧！」

喬宜貞順著祖母的視線看過去。

池長生注意到母親的目光，躲在池嘉木的身後。以前他是個小胖子，池嘉木擋不住他，現在他也瘦了下來，就被大哥擋得嚴嚴實實。

喬宜貞說道：「和外曾祖母道別，咱們回去了。」

在溫泉莊子裡堆了一些雪人，不過當時幾個孩子都對萬佩雯有些好奇，玩得漫不經心。

等到把人送到喬府，除了池嘉木之外，另外兩個孩子像是忘記了萬佩雯，歡呼一聲，折騰起自家宅院裡的積雪。

在長廊邊做了一排小雪人，還在院子裡堆起一個大一些的雪人，把自己用過的小帽子替雪人戴上。

兩個孩子原本等著池蘊之回來看成果，結果得了消息，今兒晚上他不回來吃飯，要晚些才回來。

「我們先吃飯。」喬宜貞說。

這一晚的主菜自然是素牛燴胡蘿蔔，還有幾道爽口的小菜，眾人都對馮老太君的新菜餚給了極高的評價。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0/19上市的【文創風】1002《三寶娘親正走運》3（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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