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到了買糧這日，侍衛們帶著鎮上的老油條文二老爺，再點了周掌櫃和他同行。

一行人下山到了寒山鎮，直奔各大米鋪。

鎮上的大型米鋪就兩家，一家是大興米鋪，另一家則居然恰好關了門。

侍衛們得了命令不能明搶，還得表現出禮待百姓的模樣，所以在拍了許久不見人應門後，只得離開。隨後，一行人便到了大興米鋪，這是文家自己的鋪子，此時店內還有其他客人，文二老爺直接讓文沛豐把客人都請離開。

「我家的米最好了，童叟無欺！」文二老爺把奸商本質發揮得淋漓盡致、舌粲蓮花，恨不能把自家的大米誇上天。

侍衛們哪懂什麼米？看著店裡放的米確實潔白如雪，加上這店鋪又是文家的，因此稍微檢查後就讓人裝車。

也不巧，有一麻袋米沒有綁緊，從裡頭掉出來一些，有侍衛上前綁緊袋口，聞著覺得不對勁，說：「這米怎麼有股奇怪的味道？」

文二老爺笑道：「年輕人不懂，這天氣潮啊，米、麵這些哪裡禁得住放？稍微一受潮就變味了。」說著他又看向侍衛統領，輕聲道：「受潮大米價格低，這個差價嘛……嘿嘿。」

大夥都知道這文二老爺蠅營狗苟的，很上不得檯面，但正是因為他上不得檯面，所以當初撤離時，隆慶帝特地沒讓文大老爺跟在態度尚不明確的老太爺身邊，只讓人把文二老爺帶上。

「咱們五五分帳，您看怎樣？」

這點小錢，擱從前在京城的時候，自然是入不了侍衛們的眼。但時移世易，他們的身家都還在京城呢，正是缺銀錢的時候。那侍衛統領也是爭取了好久才謀到這份肥差，文二老爺這話正好撓在了他的癢處。「三七，我七你三。」他斜了文二老爺一眼，也不說同不同意，只催促一眾下屬道：「出門在外，哪裡講究得了這些？別說受了點潮，就是發霉了，災年的時候百姓不也照吃？」

和大多數人一樣，侍衛這種不辨菽麥的人，根本不知道其中利害。

「哎呀，行吧行吧！」文二老爺那冒著精光的眼睛裡滿是肉疼。

兩人一拍即合，後頭文二老爺又帶他們一行人買油，還捎帶回去好些個酸菜和木耳，自然品質也沒那麼好，但是越差的東西，差價越多嘛！

最後一行人運糧回山上，看守關卡的士兵也收了打點，加上獵犬也沒聞出毒藥的反應，就痛快地放行了。

於是這天傍晚，灶房裡就接收到了這一批「新鮮」食材。

顧茵檢查過後心裡鬆了口氣，但凡這群皇城裡出來的人懂一些門道或者不肯收賄賂、剛正一些，計劃也不會順利地進行到這一步。但到了這一步還不算結束，難的還在後頭──要把這些食材處理得沒有異味，讓人渾然不覺地吃下。

「掌櫃做酸菜雞肉粥可好？這天氣怪冷的，晚上喝點熱呼的也舒坦。今天好像還買了些木耳，炒個肉絲最好吃不過了。」顧茵當著尚膳太監的面詢問周掌櫃。

周掌櫃又看向尚膳太監。

尚膳太監正吃著顧茵孝敬的豬油渣下酒。從前他只負責給皇帝傳膳和試毒，出門都是小太監們一口一個「爺爺」伺候著，如今倒是成了半個灶房的人，日日圍著鍋臺轉悠。他疏懶地擺擺手，道：「你們自己決定就好。」

整隻雞切塊後放入蔥、薑、料酒醃漬一刻鐘去腥，豆腐跟香菇切片，馬鈴薯切成條塊。之後大鍋燒油，放蔥跟蒜爆香，放入酸菜翻炒，等炒出香味後加水煮沸，放入醃漬好的雞肉塊，再放香菇和馬鈴薯條、大米。

熬粥這工序交給顧茵來，她判斷火候是一絕，熬到出鍋前再放上一些豆腐，熱滾滾的酸菜雞肉粥就做好了。

同時，周掌櫃也炒出了一大鍋木耳炒肉──那木耳已經事先泡過，送到山上後又浸泡了半下午，此時已經變得膠質綿軟，但周掌櫃一身本事不輸顧茵，又用大火快炒，再放一些香料，不論是外觀還是香味，都和普通木耳沒有區別。

「今天小娘子和周師傅倒是不藏私了。」尚膳太監聞著灶房裡的香味，嚥了嚥口水。「咱家也有些餓了，正好先吃一頓。」

顧茵卻不能讓他吃這個，若先把他吃出個好歹來，外頭的人還怎麼吃？「您哪能吃這大鍋飯？」顧茵笑道：「我們給您另外做些精緻的。」顧茵對著周掌櫃使了個眼色。

周掌櫃便再次放酸菜下鍋爆香，放入雞塊爆炒。

同時，顧茵下了碗放足雞肉的雞湯手擀麵。

那酸菜炒雞塊配著清爽可口的雞湯麵，把尚膳太監哄得眉開眼笑。

沒多會兒，侍衛們就來傳膳了。

這次輪到來抬吃食的兩個侍衛，邊走邊抱怨。「兄弟們從前在京城不說炊金饌玉，那也是吃香喝辣的，何時淪落到這種地步？」

他們所謂的淪落，也就是隆慶帝給他們制定的兩菜一飯，有葷有素的標準。

別說行軍打仗了，就是一般的富戶百姓都沒他們吃得好。光說那木耳一樣，就是一般百姓都吃不起。但在他們看來，這樣的待遇儼然已是一種折磨了。

「你少說兩句。」同行的人肘了他一下，同時不禁感嘆道：「今天的飯菜好香啊！」

「大人們都辛苦了。」周掌櫃笑著，和往常一樣同他們一道去分發吃食。

一般的軍隊紀律嚴明，便是用飯也有規矩，但這群皇城來的公子哥兒自然不講究那些。

聞著今天格外香的吃食，眾人都比平時多要了好些。肉粥多、木耳少，所以這些木耳最後大部分還是呈送到了暗衛那裡，他們才是如今營寨裡最受皇帝器重的人。

而灶房裡，顧茵又心急、又害怕，卻偏還要笑著應對那尚膳太監。

這時，高大的身影在門口出現，顧茵一見了他，心裡立刻鬆了口氣。

喝得半醉的尚膳太監瞧著好笑，打趣道：「妳這相好倒是來得巧，肯定是因為今天妳做的飯菜格外香，把他給勾來了呢！」又對青年招手道：「別在門外站著了，快進來吧！」

青年看到顧茵發著抖的手，第一次逾矩地牽了上去。

他的手乾燥又溫暖，那暖意從指尖一直傳到顧茵心裡。

她的掌心帶一點薄繭，顯然是時常做活之人的手，但手柔弱無骨，他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疼。

這樣的舉動自然是親密了些，但大夥都知道他們的關係非比尋常，便是尚膳太監瞧了都只是笑笑沒出聲。

青年牽著她坐到灶膛前的小板凳上。

顧茵的指尖漸漸恢復了溫度，不再打抖。

就這樣安靜地坐了大概兩、三刻鐘，周掌櫃從外頭回來了，對著他們點頭示意，表示飯食都已經分發出去。

顧茵對他微微招手，讓他也坐過來。畢竟一會兒若是有人中毒，第一個懷疑的肯定是吃食有問題，要找他們兩個廚子的麻煩，而待在青年身邊，則是最好的保障。

周掌櫃自然過去了，結果看到兩人緊扣的手，他臉沈了沈，就那麼看著。

顧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一直沒鬆開青年的手，連忙放開。

青年手裡一空，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照常添柴火燒灶。

顧茵也覺得有些害羞，起身又下了碗酸菜雞肉麵，遞到青年手裡。

又過了一會兒，外頭突然傳來此起彼伏的痛喊聲。

「怎麼回事，我肚子好疼！」

「我想吐……嘔！」

「你們這是怎麼了？吃壞肚子嗎？」

有人在進食後一個時辰裡立刻發作出來，有人則尚無反應。

外頭亂成一片，尚膳太監聽到喧鬧聲旋即嚇得醒了酒，站起身問道：「發生何事了？都是一樣的吃食，怎麼有人吃壞了？」他狐疑的目光落到顧茵和周掌櫃身上。

就在這個時候，青年放下碗，霍地站起身，同時身上突然發出「咔咔」幾聲響，只見他每走出一步，身形就高大一分，眨眼間，他身形暴漲，整個人竟比之前還高大魁梧不少！

「你你你……」尚膳太監嚇得跌坐在地，指著他，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最後被青年一記手刀放倒。

「跟我走。」

三人喊上袁師傅，從灶房後門離開。

外頭果然亂成了一片，青年又早就摸熟了山頭上的明崗、暗哨和地形佈置，遇上阻攔的散兵，也都讓他兩三下給放倒，一行人很快從小道來至了半山腰。

此處再往下，就是青年平常打水的地方和禁衛軍設置的進出關卡。

「你們在這裡躲一下，我去接文老太爺。若是有人追來……」

「你快去吧，若是有人來，我們往山裡跑。」顧茵說完又抿了抿唇，道：「你自己小心些！」

換上了侍衛服飾的青年眼光一柔，頷首之後就快速離開，一路趕到文老太爺的屋子。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這日隆慶帝突發奇想，把老太爺召到自己身邊，又商量起復國大計。這下子是不可能在不驚動隆慶帝的情況下，把文老太爺也送出營寨了。青年當即就返回灶房，把灶房裡還暈著的尚膳太監扔了出去，然後將屋裡的油全部倒出，點燃了灶房。

這天無雨，火遇油燒得很快，就在煙升起之際，山腳下義軍的前鋒部隊看到這臨時充當狼煙的信號，便齊齊往山上進攻。

此時隆慶帝這邊，他本來正和文老太爺說著話，突然下頭的人來報，說一眾侍衛及不當班的暗衛中，有半數人都出現了肚疼、嘔吐的癥狀，這癥狀來得又急又快，還有不少人直接昏迷了。

「這是中毒了?!」隆慶帝慌張地站起身。「如何被下的毒？為何有人中毒，有人無事？」

下頭的人自然給不出答案。

隆慶帝又道：「剛過夕食的時辰，速把那廚子緝拿住！」

還不等人去，便有人來報，說灶房走水，燒起了大火，這下子是不用去拿人了。

隆慶帝再讓人去滅火，不久後又有人來報，說山下有叛軍來襲！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4上市的【文創風】1022《媳婦好粥到》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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