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魯國公府這邊，望天樓結束了一天的營業後，馮濤帶著疲色回了府裡。

秦氏早就在等著他了，看他累得話都說不出，可是心疼壞了，又是讓人給他上熱茶，又是讓人給他捏肩、捶腿。

歇過一陣，不等秦氏發問，馮濤就開口說起了今天開業的狀況。

秦氏給了他三萬兩，買酒樓花去了二萬兩，還剩下萬兩左右，秦氏讓他放開手腳花銷，他便使著勁地折騰，重金聘請了幾位大廚，而且不惜以本傷人，各種菜品的定價都比食為天便宜一成，加上那熱熱鬧鬧的鑼鼓隊和舞獅隊伍，本以為能夠一舉把食為天的生意都搶過來，沒承想他們家弄出了個什麼扯麵表演，根本沒怎麼受到影響。

秦氏安撫他道：「沒事，那什麼扯麵表演也就是圖個新鮮罷了，過幾天就沒噱頭了。那食為天新開放的什麼輕食吧，是怎麼回事？」

說到這個，馮濤面色一鬆。「兒子讓人打探過了，三樓輕食吧載歌載舞的，一直有歌聲和樂器聲傳出，卻不對男客開放。」

秦氏嗤笑出聲。「那武家莽夫的髮妻莫不是個傻子吧？自古都知道歌舞是給男子瞧的，她卻放著男人的生意不做，只招待女子？」食色性也，食為天要真是能用歌舞表演，那自然會吸引很多男人，可從沒聽說過用這些來招待女客的，想也知道行不通！同樣是女人，有什麼好瞧的？「我兒放寬心，既知道對方不頂用，只要咱們不自亂陣腳，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把他們家比下去！」

時間有些晚，武青意也和其他女客的夫君一樣，來接人回家了。不過他還是怕嚇到旁人，所以只把馬車停在街口，自己坐在那兒等著。

顧茵和一眾伎人有說有笑的，最後才從酒樓出來。

一見到他，袁曉媛她們立刻止了笑，站住腳步，紛紛福身朝他行禮。

武青意點點頭，跳下馬車。「妳們先回。」

袁曉媛等人看了看他，又看看顧茵，連忙道：「不不，將軍和夫人坐馬車，我們走著回去就行，左右也不遠。」

最後還是顧茵拍板道：「妳們坐馬車回去吧，我剛喝了一點酒，正好走路散散。妳們會趕車不？」

袁曉媛說她會，武青意就把馬鞭遞給她。

袁曉媛讓其他人坐進馬車，她拿了馬鞭坐到車轅上，對顧茵擠了擠眼睛。「天暗路滑，將軍仔細牽好夫人，夫人吃多了果釀，走路可不穩當。」

顧茵笑罵她。「趕妳的車吧！天暗路滑，把車趕翻了，明兒個妳們可要鼻青臉腫地上臺！」

袁曉媛應一聲，很快笑著駕車離開。

等到她們都走了，武青意換過拿燈籠的手，對她伸出手來。

顧茵笑起來。「怎麼還真聽她胡說，我其實沒喝多少。」說是這麼說，她還是把手放進他的手掌裡。

兩隻手相握，武青意握著她發涼的指尖緊了緊。「可是覺得冷？」

「不冷，」顧茵用另一隻手指了指身上的織錦鑲毛斗篷，道：「這是娘從庫房裡翻出來給我的，擋風得很。倒是你，不冷嗎？」武青意穿著一身靚藍色錦鍛勁裝，只在袖口和脖領的地方鑲著一圈玄色皮毛，顧茵都替他冷得慌。

他輕笑，又用溫熱的手掌攥緊她的手。「不冷。」

說著話，兩人就往英國公府的方向走去。

武青意走在她身前半步，給她擋風。

走了大概半刻鐘，顧茵身上發了汗，臉上紅撲撲的，手卻還是發涼。

走到快見到自家門口了，顧茵看見等在門口的王氏，也對著王氏招手了，冷不防卻聽他輕聲詢問──

「妳覺得明年七夕，這個日子怎麼樣？」

沒頭沒腦的，顧茵又酒勁上頭，有些懵懵地道：「七夕？好日子啊！推出情侶套餐，肯定能賣很好！怎麼忽然問這個？」

武青意沒回答，王氏快步過來了。

王氏手裡拿著件更厚實的大氅，兜頭就把顧茵給罩住了。「這天氣眼看著就要下雪，你怎麼還帶她在外頭走？」王氏邊說邊埋怨武青意。「你不知道你媳婦冬日裡手腳都要生凍瘡嗎？即便是走，你不會把人揹起來？」

武青意被說得沒吭聲，他是真不知道。

「沒事的，娘。」顧茵依偎著王氏。「我今年冬天一點都沒生呢！看來是要大好了，往後再不會生了。」

王氏趕緊推著她進府。「熱水和薑湯都給妳備上了，先喝一碗再沐浴。」到底是自家親兒子，王氏還是轉頭對武青意道：「你也來，穿這麼少，一起喝一碗再去睡。」

到了後院，主院的燈已經熄了，武重和兩個孩子都睡下了。

熱辣辣的薑湯端到手裡，顧茵呼著熱氣，小口小口喝著，身上的熱汗也發了出來。

王氏檢查過她的手之後，又讓人先端上一盆熱水來，然後幫顧茵脫靴。

「謝謝娘……」顧茵剛還沒覺得怎麼樣，這會兒酒勁上頭了，渾身綿軟得使不出一點力氣。

王氏把她的鞋子脫下，先將她的腳掌托到手上檢查過，才把她的腳泡進熱水裡。

武青意坐在旁邊喝著薑湯，餘光見到如白玉般的小巧腳掌，立刻耳根發燙，忙挪開了眼，側過身子端坐。

王氏見了就笑罵他。「自己媳婦，你這死孩子害臊啥！」

武青意嗆了一下，咳嗽起來。

顧茵泡著腳，舒服地直嘆氣，她暈暈乎乎的，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剛在碼頭擺攤的那個冬天，不禁靠在椅子上嘟囔道：「明兒個雪就該停了，我得出去找份短工做，不然開年武安的束脩肯定要不夠了……」

這話聽得王氏既好笑、又心酸，壓低聲音哄道：「傻大丫，咱家早就不擺攤啦！」

顧茵揉著眼睛，甕聲甕氣地說：「是喔，咱家開店了，咱家有店了……唔，過年賣麻辣燙，賺好多銀錢……」說著說著，她就迷懵著睡過去了。

「這是真吃多了酒，還當在寒山鎮上呢！」王氏把她泡熱的腳拿出擦淨，然後端起熱水一邊往外走，一邊朝著武青意喊道：「還傻愣著幹啥？把你媳婦抱上床去啊！」

武青意放下碗，沒怎麼費力就把顧茵打橫抱起。

顧茵醒了一下，見到是他，沒有掙扎，而是伸手圈上他的脖頸，還乖乖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兩人的臉離得極近，呼吸都纏繞在一起。

繞過屏風，進到內室，幾步路的工夫他走得極穩當，也極慢。

到了床榻前，武青意俯低身子，把她輕輕放下。

顧茵躺到床上，手從他脖頸上鬆開的時候，倏地伸到他的臉上，惡作劇似的把他的面具給揭了下來。她睜開眼，格格笑起來。

武青意沒見過她這孩子氣的一面，也跟著彎了彎唇，低聲道：「別鬧，快睡了。」說著他伸手要去拿回自己的面具。

顧茵卻比他快一步，把面具往自己腰下一藏。「不給。」

武青意又笑。「不給就不給，但怎麼塞在自己身子底下睡，不硌得慌嗎？」

顧茵蹙了蹙眉。「好吧，是有一點硌。」她又把面具拿了出來，卻還是不肯還他，埋怨道：「怎麼老戴這個面具啊？一點都不好看。」

「妳不喜歡我戴？」

「不喜歡。」她又撐著坐起身，雙手捧起他的臉，奇怪道：「你的臉也不難看啊，為什麼要把臉藏起來？」她的雙眸霧濛濛的，並未聚焦。

武青意不自然地垂下眼睛，摸著自己臉上顯眼的紅疤，詢問她道：「這個不難看嗎？」

顧茵努力地睜眼又瞇眼，總算是看清了他的手指，也看到了那道拇指長的疤。「不難看。」說完她又問：「你不會是覺得這個難看，所以才一直戴著吧？」

武青意沒應，過半晌才道：「好，妳不喜歡，我就不戴了。」

「不行，」顧茵認真道：「我得把你這疤痕弄好看了才成！」

武青意體質如此，連老醫仙都沒辦法把他的疤痕去除。他心道她是醉糊塗了，卻看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妝奩旁邊，對他招手。他生怕她摔著自己，連忙亦步亦趨地跟過去。

顧茵將他按在梳妝檯前的圓凳上坐下，又從小抽屜裡頭找出一支極細的軟筆。軟筆蘸取口脂，顏色正好和他臉上的疤痕相近。「別動。」顧茵的指尖撫上他的臉頰，另一隻手執著筆在他臉上描繪起來。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下筆的部位，呼出的熱氣噴到了他的側臉，加上那軟軟的筆尖在自己的臉上遊走，武青意驀地心猿意馬，捏緊了拳頭才逼得自己沒有亂動。

「好了！」半晌後，顧茵停了筆。「你看看。」

武青意抬眼看向圓鏡，才發現自己那道疤痕在她巧手下被繪製成了一幅花圖──疤痕為赤色的樹幹，另外描繪了幾朵小花點綴。若不是在他臉上，倒也算是一種貼花裝飾。

「真好看！」顧茵滿意地看了看，還不忘扳正他的臉，直視著他的眼睛，叮囑他道：「不許擦掉喔！」

武青意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得到了想要的答覆，顧茵又軟綿綿地爬回床榻上。

武青意在床榻前站了良久，之後才輕聲道：「我覺得七夕還是久了一些，妳說呢？」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顧茵均勻的呼吸聲。

王氏倒完水後就回來了，只是沒進內室。

兒子跟兒媳難得能單獨相處，她還是很有眼力的。只是看到兒子進去快一刻鐘了，王氏又有些擔心。雖說是夫妻，但之前也沒圓房，可不好趁著人家大丫醉著的時候乘人之危！

大兒子的為人，王氏自然是相信的，所以她雖然是擔心，卻也沒上趕著衝進去，只在外頭咳嗽了兩下。

剛咳到第二聲，武青意就捂著臉出來了。

「在裡頭幹啥呀，待這麼久？」

「沒做什麼。」武青意垂著頭快步走過。「天色不早了，娘早些安歇。」然後就逃也似的去了前院。

王氏後腳進了內室，見顧茵穿戴整齊地躺在床上，被子也蓋好了，臉上還帶著饜足的笑容，再回想起方才大兒子那害羞小媳婦似的作派，總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這兩人怎麼好像調換了角色？

武青意快步出了後院，冷風一吹，他臉上的熱才降了下去。

前院書房裡，他的小廝已經等到睡著了。

武青意沒喊他，自顧自地去了淨房洗漱。

等他帶著一身水氣進入屋內，睡在矮凳上的小廝才揉著眼睛醒了過來。「我給將軍打水洗臉。」小廝說著就要去點燈。

「不用！」武青意立刻喝聲阻止，而後又解釋道：「我洗漱過了。」

「將軍老愛用冷水洗漱，熱水擦把臉才舒坦呢！」自覺偷懶被抓到的小廝趕緊想表現。

「不用。」武青意把人按住。「真不用，我最近都不用。」

小廝便沒再多言，只在心裡奇怪地道：不用就不用嘛，怎麼還最近都不用？將軍您臉上鑲金子啦？還不能洗臉了？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1/4上市的【文創風】1023《媳婦好粥到》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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