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來臨

西元1841年初春，舒曼開始著手創作他的第一部大型管絃樂作品。

在這之前，他創作過一些比較大型的鋼琴作品，比如三首奏鳴曲、《C大調幻想曲》（Phantasie in C Major, Op. 17）等。鋼琴無與倫比的表現力曾經部分表達了他的想法，但是由管絃樂器提供的，無限可能的前景始終強烈吸引著他。在這種夢想的驅動下，他的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像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舒伯特（Franz Schubert）的作品，那樣不朽的交響樂作品的影子。兩年前他在寫給作曲教師海因利希‧多恩的信中，就表達了他對擁有自己的交響曲作品的渴望：「有的時候，我真的很想摧毀我的鋼琴，因為對於表達我的想法來說，它顯得太過狹窄。我確實沒有許多用管絃樂團表達自我想法的經驗，但是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實現這一願望。」

我們在前面提到，西元1839年，由舒曼發現的舒伯特的《C大調交響曲》「偉大」得以公演。在觀看排練的時候，舒曼像一個從未見過世面的小孩子一樣興奮，他寫信向克拉拉說：「克拉拉，今天我彷彿遨遊於極樂世界中一般，我聽了舒伯特交響曲的排練。啊，如果妳也在這該多好！這排練真是難以言說，各種樂器奏出了人類和天使的聲音，每一件樂器都充斥著活力和靈氣，管絃樂配器在向貝多芬發起挑戰──啊，那段時光啊，那段在天堂遨遊的時光！如同一部四卷的長篇小說一般，其長度超過了貝多芬的《合唱交響曲》（Symphony No.9 in D minor op.125 ）。我完全陶醉其中了。除了妳能夠成為我的妻子，除了我能夠創作出這樣的，屬於自己的交響曲，我已經別無所求……」

現在舒曼的第一個願望已經實現了，他的第二個願望也因為生活的安定，而重新浮現在腦海中，他終於可以集中精神寫作這樣的大的作品了。毫無疑問，結婚是他得以創作交響曲的重要條件，婚後的幸福生活激發了他無窮的靈感。舒曼總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埋頭創作。在鋼琴前，他可以一動不動坐上幾個小時。每到這時，克拉拉只能停下手頭的演奏，開始操辦起瑣碎的家務來。

他們家中有兩架鋼琴，可是不能同時運作，否則樂音就混雜在一起了。為了丈夫的事業，克拉拉選擇了犧牲練琴的時間。閒得發慌的時候，她只能坐在鋼琴前，花費很大力氣克制自己不去碰琴鍵。克拉拉對此毫無辦法，她只能對著日記本傾訴自己難以言說的苦惱：「我的演奏能力開始下降，羅伯特整天都在創作。這種情況下，我一天中都沒有時間練琴了。」舒曼當然也清楚身為職業鋼琴家的妻子，為了自己做出了多大的犧牲，但他認為這種付出是值得的，家庭生活就是圍繞著「妥協」二字展開的。

在高漲的熱情的支配下，舒曼僅僅花了四天就寫好了初稿，全部完稿也沒有超過一個月，這首曲子就是《降B大調第一交響曲》（Symphony No. 1 in B flat major）「春天」。舒曼寫得順風順水，十分得意，他說：「這首交響曲時常帶給我純淨的喜悅，我真感激守護天使讓我這麼快、又這麼得心應手完成了這部大型作品。」

雖然他並沒有把「春天」這一標題寫在總譜上面，但是他在多種場合提到這部作品時，總是叫它「春天交響曲」。據舒曼自己的說法，這部交響曲是有感於阿道夫．貝特格（Adolf Böttger）的詩歌而作的，這首詩的最後一句是：「在溪谷的原野上盛開著春天的花朵。」

為了讓聽眾更容易理解自己的想法，舒曼給四個樂章分別擬出了小標題：「春天的來臨」、「夜晚」、「愉快的消遣」、「春天的告別」。但是臨到出版時，舒曼還是放棄了原來的打算。原因在他後來寫給忘年之交、德國的小提琴大師史波爾的信中被揭示：「描述和繪畫並不是我目的一部分；但是我相信，在它一開始存在的時候，時間就已經對它的形式產生作用了，並且使它變成這樣。」後來他在給陶貝特的信中說得更明白：「你能試著把渴望春天的感情，融入你的交響曲演奏中嗎？這是我西元1841年2月創作這部作品時感受到的情緒。我希望小號開始進入，吹出來就像是來自天堂的召喚；進而在引子裡，我彷彿是在暗示萬物開始煥發生機，蝴蝶在展翅飛舞；並且在快板中，每一件事物又像春天一樣處於甦醒之中……而這些都是在完成了作品後，來到我腦海中的幻影……」可見舒曼刪除標題，似乎是有意避免過於「明確」之嫌。然而熟悉他的人都明白，這個「春天」無疑是西元1841年德國的春天，也是舒曼人生的春天。

正因如此，敏感多愁的舒曼在這部作品裡，表現的情緒才是那麼不同尋常。《春天交響曲》一掃往日陰沉的迷霧，碧空萬里，澄澈坦蕩，是舒曼作品中少有的「好天氣」。第一樂章採用的是古典的奏鳴曲形式，活潑而有震撼力的主題，展現了春天到來的景象，和人們如同過節般歡樂舞蹈的情形。在寫作方式上可謂中規中矩，與貝多芬、舒伯特等人的風格十分相似。第二樂章最有特色，這個慢板不僅把舒曼對克拉拉的愛表達得那麼深婉含蓄，更有價值的是　充分展現了音樂的力度表現功能，其中「突弱」是很重要的表達效果。將這種「突弱」效果大量應用於抒情樂章，用以表現「心的抽搐」，則是舒曼的首創。第三樂章是甚為活潑的快板，這個樂章是海頓（Joseph Haydn）小步舞曲樂章，和貝多芬諧謔曲的某些成分的奇妙結合，因而在欣賞的時候會讓我們不由自主陷入，對古典時代和大師的遙遠的回想。第四樂章是快板，以表達民間節慶的歡樂來向春天告別。每個音符都在吟唱，都在跳躍，曲子中間長笛吹出的一段旋律，引出了各種樂器的歡樂而有力的和鳴，就像他跟克拉拉說的那樣──「各種樂器奏出了人類和天使的聲音」！

克拉拉對這部交響曲的成功抱有極大的信心，她告訴舒曼：「我的全部身心都沉浸在歡樂之中，現在萬事俱備，只欠一支管絃樂隊。我得承認，親愛的羅伯特，我以前可從沒有認為你有這麼聰明。你總是不斷給我驚奇。」

3月31日，《春天交響曲》在布商大廈音樂廳公演了，指揮是孟德爾頌。在這之前，克拉拉先彈奏了蕭邦的《第二號鋼琴協奏曲》（Chopin：Piano Concerto No. 2 in F minor Op. 21）和舒曼的鋼琴曲。不出所料，充溢浪漫主義風格的交響曲大獲成功，聽眾首次聽到這麼富於感染力的曲子，一個個如痴如醉。舒曼第一次站在臺前，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還是克拉拉不斷的拉著他致謝。說實話，自從手指殘疾以來，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麼多人為他鼓掌了。克拉拉雖然經歷過許多大場面，可是這次的成功，也讓她興奮得睡不著覺：一來是丈夫的才能終於得到了肯定，成為著名作曲家必須有的交響樂作品，他已經寫出一部了，以後當然還會有更多更好的作品；二來是她第一次以「克拉拉．舒曼」的身分出現在大眾面前，她依然卓絕的演奏也是向父親表明，離開維克的她也可以自食其力，過得很好。這場音樂會，是舒曼夫婦琴瑟和鳴的開始。這年夏天，舒曼寫了為鋼琴和樂隊而作的〈a小調幻想曲〉，它是後來《a小調鋼琴協奏曲》的第一樂章。自始至終，舒曼都沒有放棄過鋼琴曲的創作，因為這是他的，也是妻子的本行。另外他還寫了《序曲、諧謔曲與終曲》，並在當年12月6日首演。

轉眼間又到秋天，舒曼和克拉拉結婚快要一年了，給他們的最好禮物降臨了──9月1日，克拉拉生下一個女兒，取名瑪麗。已過而立之年的舒曼初為人父，對這個小嬰兒疼愛有加。當他發現瑪麗在聽到音樂後會停止哭鬧時，他開心對克拉拉說：「嘿，這又是一個小克拉拉了。」

然而在最初的喜悅消逝後，問題也隨之而來。克拉拉迅速察覺到她的生活悄然發生的巨大變化──料理家務和照管孩子讓她根本沒有時間練琴。可是她又不能放棄自己的演奏生涯，因為維持這個家庭的開支，僅僅依靠舒曼微薄的作曲收入是遠遠不夠的，她必須用演奏來養活一家人。我們可以想見這位偉大的女性身上的擔子有多重，但她才剛二十二歲！

12月，克拉拉在萊比錫的音樂會上演奏了舒曼的《d小調交響曲》（Schumann, R: Symphony No. 4 D minor op. 120）。但不幸的是，之後李斯特與她同臺演奏了二重奏，他們的演出獲得了觀眾們一致的好評，而舒曼的作品，則立刻被人遺忘了。這一殘酷的事實給了舒曼夫婦當頭一棒，但是舒曼仍然毫不掩飾他對李斯特的讚美，他們開誠布公的友誼讓當時的人稱道不已。

對於舒曼一家來說，西元1841年的經歷可以說是之後若干年生活的縮影：孩子不斷出生，克拉拉在家庭和事業的平衡中苦苦維持，舒曼偶爾會寫出時人認可的曲子，可是大多數時候他只能坐在後臺，聽克拉拉的演奏和為她掌聲。

「春天」來臨

西元1841年初春，舒曼開始著手創作他的第一部大型管絃樂作品。

在這之前，他創作過一些比較大型的鋼琴作品，比如三首奏鳴曲、《C大調幻想曲》（Phantasie in C Major, Op. 17）等。鋼琴無與倫比的表現力曾經部分表達了他的想法，但是由管絃樂器提供的，無限可能的前景始終強烈吸引著他。在這種夢想的驅動下，他的腦海中總是會浮現出像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舒伯特（Franz Schubert）的作品，那樣不朽的交響樂作品的影子。兩年前他在寫給作曲教師海因利希‧多恩的信中，就表達了他對擁有自己的交響曲作品的渴望：...

來赴一場藝術之約（代序）

每個人都與藝術有緣。

不管你是否懂音樂，總會有一些動人的旋律在你人生經歷的各個

場合一次次響起，種進你的心裡。

不管你是否愛音樂，總會有一些耳熟能詳的名字被一次次提起，深深刻在你的腦海裡，構成你的基本常識。

總有一次次的邂逅，你愕然發現某一段熟悉的旋律是來自某一位音樂巨匠的某一首經典名曲，恰如卯榫，完成了超越時空的契合

永恆的作品，永恆的作者，是伴隨我們的文明之路一直前行的。而這套書，便是一封跨越世紀的邀請函，翻開它，來赴一場藝術之約。

它講的是音樂家的人生，同時用人生的河流串起每一處絕妙的風景，即音樂家們的作品。他們的生命從哪裡開始，他們有怎樣的家庭、怎樣的童年、怎樣的愛情、怎樣的病痛，又怎樣成長、怎樣探索、怎樣謀生，那些偉大的作品又是在什麼情況下誕生……你會在這裡一一找到答案。

他們其實不是藝術聖壇上那一張用來膜拜的畫像，而是跟我們每個人一樣，有血有肉，有哀有樂。巴哈（Johann Bach）一生與兩位妻子結婚，生有20個子女，但只有10個存活；天才的莫札特（Wolfgang Mozart）只有短短35年的人生，而舒伯特（Franz Schubert）更短，只有31年；華格納（Wilhelm Wagner）娶了李斯特（Franz Liszt）的女兒；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是舒曼（Robert Schumann）的學生；貝多芬（Ludwig van Beethoven）中年失聰；舒曼飽受精神病的折磨……每一首曲子，都不再是唱片上的音符，而是與鮮活的生命相連繫。你從未如此真切地感受那些樂曲是由怎樣的雙手來譜寫和演奏的。

當這許多位音樂家彙集在一起，便串起了一部音樂史，他們是音樂史的鏈條上最璀璨的珍珠。每一位藝術家都不是孤立的，而是互相呼應，他們是自己傳記中的主人翁，同時又是其他傳記主人翁的背景。有時，幾位名家同時出現或前後承接，你會發現他們在時間和空間上竟如此相近，你彷彿來到了19世紀維也納的鼎盛時期，教堂的管風琴、酒館的樂隊、音樂廳的歌劇、貴族城堡的沙龍，處處有音樂繚繞。你與他們擦肩而過，他們正在去宮廷演奏的路上，正在教堂指揮著唱詩班，正在學院與其他派別爭論。

你的音樂素養不再停留在幾段旋律、幾個名字上，你與藝術的連繫更加緊密。你會在一場音樂會上等待最精彩的樂章，你會在子女接受音樂教育時找出最經典的練習曲，你會在某個地方旅行時說出哪位音樂家曾與你走過同一段路。

更重要的──你會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藝術的美好，享受精神的盛宴。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Fate Symphony），那雷霆萬鈞的激昂力量；舒伯特的《小夜曲》，那如銀河繁星般浪漫的夢境；華格納的《婚禮進行曲》，那如天宮聖殿般的純潔神聖；柴可夫斯基（Pyotr Ilyich Tchaikovsky）的《第一交響曲》，那如海上旭日般的華美絢爛……

林錡

來赴一場藝術之約（代序）

每個人都與藝術有緣。

不管你是否懂音樂，總會有一些動人的旋律在你人生經歷的各個

場合一次次響起，種進你的心裡。

不管你是否愛音樂，總會有一些耳熟能詳的名字被一次次提起，深深刻在你的腦海裡，構成你的基本常識。

總有一次次的邂逅，你愕然發現某一段熟悉的旋律是來自某一位音樂巨匠的某一首經典名曲，恰如卯榫，完成了超越時空的契合

永恆的作品，永恆的作者，是伴隨我們的文明之路一直前行的。而這套書，便是一封跨越世紀的邀請函，翻開它，來赴一場藝術之約。

它講的是音樂家的人生，同時用人生...

代序—來赴一場藝術之約

第1章　茲威考的鋼琴神童
　　來自雙親的藝術氣質
　　時代的召喚—天賦初現
　　詩與樂—貫穿一生的主題
　　生命中的烏雲

第2章　大學生活
　　不合格的法律系學生
　　天才少女也有煩惱
　　舒曼和克拉拉初識
　　決定命運的三封信

第3章　重返萊比錫
　　住在維克家的時光
　　與「鋼琴家」永別
　　《新音樂雜誌》
　　鋼琴家克拉拉

第4章　婚事百折千回
　　私訂終身
　　鬧劇結束了
　　重修舊好
　　被維克拆散的戀人
　　最糟糕的生日
　　法庭上的勝利

第5章　新婚生活
　　「歌曲之年」
　　「春天」來臨
　　女鋼琴家的丈夫
　　與維克和解
　　心力衰竭

第6章　在德勒斯登的日子
　　音樂創作第二春
　　苦澀的維也納之行
　　德勒斯登爆發革命

第7章　在杜塞道夫的日子
　　指揮生涯不順
　　健康惡化
　　結識布拉姆斯

第8章　日薄西山
　　最終的解脫
　　四十年的遺孀生活

附錄　舒曼年譜

代序—來赴一場藝術之約

第1章　茲威考的鋼琴神童
　　來自雙親的藝術氣質
　　時代的召喚—天賦初現
　　詩與樂—貫穿一生的主題
　　生命中的烏雲

第2章　大學生活
　　不合格的法律系學生
　　天才少女也有煩惱
　　舒曼和克拉拉初識
　　決定命運的三封信

第3章　重返萊比錫
　　住在維克家的時光
　　與「鋼琴家」永別
　　《新音樂雜誌》
　　鋼琴家克拉拉

第4章　婚事百折千回
　　私訂終身
　　鬧劇結束了
　　重修舊好
　　被維克拆散的戀人
　　最糟糕的生日
　　法庭上的勝利

第5章　新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