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答〉



寫你的本性。但為了達到這點，需要兜一個大圈，知道一切，知道世界，而你很可能在兜圈的過程中因知道太多而迷失，再也回不來。



而那堅守自己的本性，不邁出一步的詩人，就像一個生活儉樸，粗茶淡飯的老實人。



問：這有甚麼不好，像生活儉樸，粗茶淡飯的老實人？



答：那只是詩人要歌頌的人。





〈年近五十〉



知道的事情愈來愈多，

認識的人愈來愈少。



沒人愛，

也沒人可愛。



以為還有二十年的高峰要爬，

才驚覺已下坡了二十年。



表面上無怨無怒，

事實是無力怨也無力怒。



──但這些說的

都是我這個人。我的詩呀



你還有千年的高峰要爬，

並且再也不用下來！





〈天意〉



隨著年紀漸高，不愛多做事，

不愛多見人，不愛多嘗試新東西，

所做每一件事，所遇每一個人，

也就包含深意，甚至隱藏天意。





〈同質〉

這天氣，使我寫詩前

有一種要先洗個澡的衝動。

當然我不允許自己這樣做，

因為這是與現實的混沌感、

可觸摸感和含糊感同質的。而我

將在寫詩的過程中

完成淨化。





〈外國老詩人〉

跟他不遠萬里，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

住酒店、接受採訪、朗誦、簽名不一樣，

當我老了，我唯一出國的理由，將跟任何退休者一樣：

瞇起眼睛望著導遊的嘴巴，在路上被途人用可憐的目光接待，

在餐廳裡被鄰座一個年輕顧客看見了並想：

要是我老了我才不要這樣出來招搖。





〈做一個詩人〉

做一個詩人就是

做到讓你自己顯得

以及讓你認識的人覺得

你沒有工作，你沒有女人，

你沒有父母，你沒有煩惱，

你沒有跟人吵過架，

你對周圍發生的事情

一無所知，除了

在詩裡。





〈猛回頭〉

詩神始終如影隨形

跟著你，而你一直，

一直都是朝前走，

偶爾也回頭，

但那只不過是

你習慣性的回頭，

她早已知道，

並預先躲到你背後。

你要不帶腦

甚至不帶心

只憑本性地

猛回頭，在她

還沒反應，而你

也沒看清她時。





〈致牛〉



牛啊牛，

為甚麼我總需要吃牛肉

而且惻隱之心不像

吃其他動物那樣強烈，

是不是因為跟你一樣

我也任勞任怨

而且任人宰割？





〈黃老師〉

大家都叫我黃老師，

但沒人向我學習。而我學習：



從別人的傲慢，我發現我更傲慢；

無知，更無知。



從我情人的單純，失去單純。

我情人也叫我黃老師。



藍藍：「在任何場合？」

是呀，牀上牀下。



〈落後者〉

我是每個人的落後者，

他們都比我先一步

看到和知道，不過

我還看到和知道

他們的背後和他們

背後的，於是

當我把這些描寫下來

他們都感到驚訝！



〈奇怪的，奇妙的〉

多奇怪呵，有這麼美麗的青山，

這麼悅目的草地與河流，

這麼震撼心靈的藍天和藍天下

寧靜的房屋和屋前屋後的綠樹，

這麼強烈的陽光照射著

人和動物， 沙和土，

沙土上踽踽而行的小孩，

這麼動人的生命，存在，世界，

而竟然還需要，在那要極目才看得出的

遠方小屋的窗口裡，在某個架子上，

一些詩集，用一些蠅頭小字，

來描繪這大好河山，這大好世界！



多奇妙呵，有這大好河山，

這大好世界，這五顏六色，

而我們竟不會用眼睛用心靈

感受它們，對著它們我們大好的眼睛

大好的心靈大好的五官竟然癱瘓

於是需要詩歌，用它奇妙的方式，

恢復和強化我們的眼睛和心靈，

使我們又可以——甚至可以——

哪怕在看不見這大好河山

這大好世界的黑暗中

也仍能把這大好河山

這大好世界清晰地看見！







〈詩藝〉



不寫次要詩歌的詩人最終淪為次要詩人。



豐饒的大地在低處維持強盛的繁殖力。



裂縫之美。缺損之美。泥沙之美。不加區別之美。



天空中看不見的陽光靠著大地上萬物把它接住和顯現；大地上萬物看不見的陰影靠著萬物對陽光的接住和顯現而形成。



世界先分成不同等級，再要求一切平等。於是產生判斷力，考驗並衡量我們慈悲、同情、憐憫，正義、道德、善和愛的程度，或相反的程度。



真詩：放棄虛榮的人找到它，追求虛榮的人拿去炫耀它。



重視別人鄙視的。走避的。忽略的。害怕的。和認為是平庸的。



那不犧牲自我的，最終被自我犧牲。



那接受一切的，最終成為一切。



那站在邊緣的，最終自成中心。



那認識真理的，也可能只是認識真理。



標準的價值在於立與破，在立與破之間的標準沒有價值。



一個文盲不敢說他知書，但敢說他達理。一個不敢說善的詩人就像一個不敢說達理但敢說知書的文盲。



一個過好日子的詩人談起自己終於過上的好日子，應該含著比他過寒酸的日子時談起自己過著的寒酸日子更深的羞愧。



一個寫好詩的詩人也應當如此。



〈發現者〉

他每次見到你都向你致以最真誠的問候。

像小鎮上一個老人脫帽向一群年輕人致敬。

像鄉野裡繁花盛放向一個孤獨者致敬。



他問候的方式簡單又樸素，有時候僅僅是

坐在駕駛室裡在你未覺察時把汽車前燈照向你

或遠遠向你揚一揚手，或道一聲「喂」或「嗨」。



但你知道那是最真誠的問候，像你每天向太陽，

向陰天或晴天，向茶餐廳對面那片枝葉翻飛的樹林，

向整個世界的存在致以最真誠的問候。



因為你充溢著能量，善的，愛的，美的，

非凡的，孤獨的，神奇的能量，像一個寶藏，

而他是個發現者，並以他的問候表達他的喜悅。



因為你也是以同樣的方式表達你對世界的發現。





〈朋友〉



你那位朋友，活在世上，像活在世外，

沒有職業，沒有事業，而你一向不覺得

他有甚麼不妥，而且愈來愈發現



他是對的。現在你甚至沒有了他的音訊。

像她，對世事滄桑諸多感歎，唯獨不知怎的

向你提起你們這位共同朋友：「一個怪人，



也深深地愛過，我目睹過他們相愛，很感人。

沒有了也就沒有了。他總能安於無聲無息地活著，

讓人時不時會想起他。」或者像他



也無端端向你問起他，「平時忙，但一靜下來，

總會突然想起他，就像想起自己生命中

某個重要時刻。」而你聽見自己在說：



「也許他比我們更早地知道生命的秘密。」





〈看見世界〉

每次見面她都會說起那次見面，

那個下午，中環街頭，咖啡館。



你都不在意，也回憶不起任何細節。

當她說中環，那個下午，咖啡館，



你都只是看到你的中環，下午，咖啡館。

很有可能，那個下午她看見世界。



前天她說，五年了，中環那個下午！

還有其他細節：你們走在樓梯街上，



陽光耀眼，路面閃爍。還有，那是夏天，

你的夏天。她買了一本普拉斯。你都沒印象。



很有可能，那個下午她看見世界。

而你在你自己的世界裡。





〈走上正確的路之後才有的喜悅〉

我在沙發上做了一個夢。

我在回故鄉的途中，前面的景物變了，

我不敢肯定是不是走對了，躊躇了一會兒。

我想問我身後一個女人，因為

我感到如果我問她

她會願意回答而且會肯定地說

對的。於是我問她，

她果然說對的。我感謝她

並繼續走，看見我前面幾步

一個女人站在路旁吃好像是一個肉包，

很餓的樣子，這剛才我已經注意到了，

但此刻我內心突然對這個場面感到一陣喜悅，

同時意識到這是走上正確的路之後

才有的喜悅，才生動起來的場面。





〈薑苗〉

這塊薑被我用了好幾天，只剩下

最後一次用量。也許我最初

沒有先切下它，是因為它長著

小小的綠芽，也許它還暗示我說

留下我小小的綠芽，哪怕

多留幾天也好，也許到時候

你也會長出新的想法。果然，

我第一次發現這就是薑苗！

也許我接著所做的一切

也都是按照它的暗示：

「把我埋到泥土裡，有心的人，

就拿到你常去的山上吧，

埋在你小狗的墓邊，過幾天，

幾個月，也許你會看到

你預料不到的。你見過

我長葉子嗎，你見過

我開花嗎，你見過

我成棵的樣子嗎？還有，

好奇的人，你想看看

我繁茂起來之後，尤其是

在你基於某種原因而很久

沒有上山來看你小狗的墓

並順便也看看我之後，

見到我再見你時的樣子嗎，

尤其是當陽光燦爛，晨風吹拂，

而我輕微地搖晃？」





〈委屈〉

我杯底下遺留一圈溢出的

牛奶般的花生核桃汁，立即

就有一隻螞蟻跑來沿著它轉，

又立即跑開，它速度非常快，

肯定比人類中的阿喀琉斯還快，

很快就有一群螞蟻跟著它來，

可我已經把那圈汁抹在手指上，

另外塗在我平常給它們留食的地方。

我看見它在那裡迷惑，又努力

給它的同伴們解釋：明明就在這裡，

千真萬確，我對天發誓！但是

它們不相信它，它們咒詛它，

然後回去了，而它一邊走，

一邊回頭看，它一定想起它們部族

傳說中也有過這種事情，而現在

就發生在它身上：真理

必以不被相信為代價！





〈不要抹死一隻螞蟻〉

不要抹死一隻螞蟻，

他們是我們能見和常見的

最細小生命，他們也像我們

一生營營役役，你一根手指

和一塊小抹布，常常是他們的

地震、海嘯、種族滅絕，

你已經忘了祖父怎樣死於天災或饑餓，

而他們可能還在講述你幾天前

順手給他們製造的一場橫禍，

他們的淚水我們看不見，他們的哀號我們聽不見，

他們講述的英雄故事我們前所未聞：

他們怎樣為了一個種族的溫飽

而被你順手掀起的大洪水淹沒。

但他們和我們冥冥中的共同主人

全看到了，聽到了，但他的悲傷

我們看不見也聽不到，也許他掀起的大洪水

就是他對我們的警告和憤怒！

不要抹死一隻螞蟻，你見到這句話

即是見到一份盟約，你心裡同意即是簽字，

細讀以下提醒，在你生命中頻施奇蹟：

看見一隻螞蟻，無論在杯緣、碗緣

或桌緣、窗緣，在砧邊、水槽邊、刀邊，

請不要倒水、洗碗、抹桌、擦窗，

請不要切菜不要放水，直到他離開，

或幫助他離開，要有耐性，要小心，

無論何時見到他們，一隻，兩隻，成群，

請用手指醺一點兒肉汁、湯汁或糖，

抹在他們附近，那是他們天降甘霖，

不要把廚房擦得太乾淨，一塵不染，

那會造成他們的乾旱或歉收，

尤其是在冬天，將造成他們饑荒。

請發這個願，不要抹死一隻螞蟻

並在你生命中頻施奇蹟。因為

我見過奇蹟，那也是他們的神蹟，

他們的出埃及記和紅海故事：

　有一天我發現

　半杯咖啡裡浮著

一層螞蟻的死屍，

　還有兩三隻奄奄一息，

　看著我無意中造成的災禍，

　為了也許能救那兩三隻

　我把那半杯咖啡倒在

　一塊有小密孔的抹布上，

　讓水漏掉，再在抹布下

　墊一層厚厚的廁紙

　以加速抹布被吸乾，

　幾個小時後我回家一看，

　他們全消失了，

　他們全復活了！





〈一個女人也許會千錯萬錯〉

一個女人也許會千錯萬錯，

但生孩子肯定不會錯。

從現在起，未來二十年內，

你也許會覺得你過得還舒適，

但你必須承認——因為

只要你回顧這幾年來的生活

你就必須承認——你每天

都浪費好幾個小時，也許更多，

也許每天都是浪費，而你沒浪費的

可能更浪費：做了某件事，結果

後悔莫及，做了另一件事，結果

要多做另幾件事而且一件比一件煩惱，

也許有些事最初很快樂，但過後

變成無窮的痛苦。但如果你生孩子

二十年後她或他就是一個大學畢業生，

沒錯你會有很多牲犧，很多付出，

但這些是實在的犧牲和付出，

有實在的成果，而任何實在付出

都是一種至善。你也許會賺很多錢，

擁有很多物業，但這些東西當你擁有了

它們也就失去意義，你最終甚至會發現

它們都是錯的，甚至比不上

一個最貧賤的母親，因為她帶來生命，

我們享受的陽光、雨水和世間萬象

也都是她帶來的，因為

一個女人也許會千錯萬錯，

但生孩子肯定不會錯，因為

一個女人也許會破綻百出，

但做母親肯定沒有漏洞，因為所有的母親

都是偉大的女人。





〈小熊的媽媽〉

我和女友去廣州小住幾天，適逢

凌越妻子就要生孩子——「隨時」。

凌越依然抽空陪我們聊天至深夜，還開車

載我們去很遠的江邊吃飯喝咖啡。

我非常不安，但他說不要緊，

小梁很乖也很通情達理。此外

——這使我一下子放心了不少——

她媽媽專程來她家裡陪她。凌越父母

也從安徽來了，住在他家裡。有一天

他父母煮了家鄉菜，他又去買了牛排，

請我們吃晚飯。小梁也來了：

我這才明白凌越為甚麼這麼輕鬆，

小梁雖然肚子很大，但走起路來

比誰都輕鬆，爬五樓樓梯如履平地，

好像只是在胸前多掛了一個袋子！





〈快速運轉〉



我大姐的大女兒的兩個小女兒，

一個剛念小學，一個剛上幼稚園。

我早聽說過，小的非常活潑，

愛說話，尤其是愛說笑話；

大的很麻煩，難管教。我隱約感到

所有人都偏愛小的。

今晚我第一次看到她們，

那小的果然非常活潑，果然

愛說話，讓我們笑個不停的話。

可是那大的，我一下子就明白

也許由於她的小妹被偏愛的緣故，

她那雙眼睛，還有她整個小生命

都在嚴密地監控著大家一舉一動。

我的心靈快速地運轉，一方面

沉浸於那小的帶來的歡樂，

另一方面緊張地照顧那大的，

照顧她的情緒，她無比的敏銳，

稱讚她，摟她吻她，

因為她確實值得稱讚，

值得摟值得吻！





〈從那一刻開始，我重生了〉

那時我八九歲，有一天放學，

獨個兒走在山路上，突然

拐彎處冒出一個兩歲多的小孩，

一邊哭，一邊往山下走，也許

是找不到母親。我攔住他，

嚇唬他，使他哭得更厲害。

幾天後我放學經過鄰村，

和同伴們坐在曬穀場石凳上，突然

看到身邊幾個小孩中有一張熟悉的臉孔

正驚恐地望著我。





〈女孩與水〉

這女孩，我第一次見她時並沒有見到她，

是我第二次見她時她告訴我我見過她。

而這次，第三次，我既是第一次見到她，因為

她跟我第二次見到的完全是兩個人，

無論身高，皮膚，談吐或這蓬勃的活力；

又是早已見過她，不是因為有過前兩次，

甚至也不是因為前生或像前生見過。

　　　　　　　　　　 一個大謎。也許像我

在任何一個常去的地方，第一次見水而沒有見到它，

第二次見水，才見到它，一片常見的水，第三次

我才第一次見到它，在燦爛陽光中，萬里晴空下，

而我又分明見過它多少次，無論是水本身，

水中的陽光，水底的晴空，還是那清晰的環境。也許

水也會說，我見過你，又見過你，現在

又見到你。





〈讀者〉

他讀了那位默默無聞的詩人

那本薄薄的自印詩集，感覺就像

他才是那詩人。他收到詩人的回信，

謙遜，還有一句他最初並沒有明白

是更謙遜的話「別的不敢當，

但自感這七、八年總算沒虛度。」

然後他才明白了似乎比詩人自己

還深刻得多的道理，明白並看見了

他自己廣闊的前景，世界無限的豐饒，

因為他發現自己脫口說：

「他不僅沒有虛度這七、八年，

而且沒有虛度他的一生！」





〈幻滅者〉

有些人從幻滅中升起，重新擦亮自己，

重新拂拭每一個樸素事實下閃閃的真理；

在平凡中驚歎平凡，在幸福外發現新幸福。



陽光一寸一寸地溫暖；風吹在他們身上

就像從前看風吹在樹上，枝葉飛舞，

他們整個生命在新的視域中搖曳。



然而他們已經與我們無關，即便他們是陽光，

一寸一寸地把我們溫暖：我們的心永遠向著那些

飄零中的幻滅者，風吹他們如枯枝敗葉。

〈問答〉



寫你的本性。但為了達到這點，需要兜一個大圈，知道一切，知道世界，而你很可能在兜圈的過程中因知道太多而迷失，再也回不來。



而那堅守自己的本性，不邁出一步的詩人，就像一個生活儉樸，粗茶淡飯的老實人。



問：這有甚麼不好，像生活儉樸，粗茶淡飯的老實人？



答：那只是詩人要歌頌的人。





〈年近五十〉



知道的事情愈來愈多，

認識的人愈來愈少。



沒人愛，

也沒人可愛。



以為還有二十年的高峰要爬，

才驚覺已下坡了二十年。



表面上無怨無怒，

事實是無力怨也無力怒。



──但這...

【目錄】

發現集
洞背集
苟活集
自述二：見山又不是山

【發現集目錄】（節錄）

序詩

問答
年近五十
天意
同質
外國老詩人
做一個詩人
猛回頭
致牛
黃老師　　
落後者
奇怪的，奇妙的
詩藝

發現者

發現者
朋友
看見世界
走上正確的路之後才有的喜悅
薑苗
委屈
不要抹死一隻螞蟻
一個女人也許會千錯萬錯
小熊的爸媽
快速運轉
從那一刻開始，我重生了
女孩與水
讀者
幻滅者
相愛者
現在我才領會
當初
我的好命運
天地
鷹少年
常人
非常人
我的神秘主義
天真之神
解放了的風景
陰間
世界之大
兩個朋友
太平山上

【目錄】

發現集
洞背集
苟活集
自述二：見山又不是山

【發現集目錄】（節錄）

序詩

問答
年近五十
天意
同質
外國老詩人
做一個詩人
猛回頭
致牛
黃老師　　
落後者
奇怪的，奇妙的
詩藝

發現者

發現者
朋友
看見世界
走上正確的路之後才有的喜悅
薑苗
委屈
不要抹死一隻螞蟻
一個女人也許會千錯萬錯
小熊的爸媽
快速運轉
從那一刻開始，我重生了
女孩與水
讀者
幻滅者
相愛者
現在我才領會
當初
我的好命運
天地
鷹少年
常人
非常人
我的神秘主義
天真之神
解放了的風景
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