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聽力是最有機會改善的失智症風險因素

有三個人在討論寵物。

第一個人說：「我是狗派，其他寵物帶來的溫暖陪伴都比不上汪汪。」

第二個人說：「小時候，媽媽在家裡養了很多貓咪。所以我遺傳到了她對貓咪的偏愛。」

第三個人說：「我嘛……我會傷害寵物。」

第一個人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會傷害寵物？」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深愛寵物。」

在另一個場合裡，又發生了類似的烏龍事件，有位先生跟攝影師友人的聊天。

攝影師：「給你看一些監獄的照片。」

某先生：「監獄？你沒事幹嘛去那裡拍照？」

「不是監獄，是煎──魚。」

最後還有一個例子。某先生跟妻子去參觀博物館，並在某個展間看見了一座獅子和勇士的青銅雕像。

妻子催促著他：「快看那個豬豬。」他仔仔細細地審視了整個雕像，然後說道：「我沒有看到豬的記號，這裡只有獅子跟勇士。」

「不是叫你看豬，是那隻獅子太雄偉了，一旁邊的勇士像看起來像侏儒。」

聽錯話的情況確實很滑稽，但對於聽力有問題的人來說卻很難受。聽力差的人會搞錯說話者的意思，也無法掌握對話的脈絡，甚至誤解了對方的意圖，正如以為有人要「傷害寵物」。

對於高頻聽力輕度或重度受損的人來說，這些誤會卻是家常便飯。在七十五歲以上的人裡面，大約有一半的人有嚴重的聽力障礙。二〇二〇年，刺胳針委員會的統計報告指出，在罹患失智症的風險因素中，聽力受損是最有可能改善的（百分之八的病例都有這個問題）。

根據二〇二三年的「美國健康和老年人趨勢研究」（NHATS），自二〇一一年以來，在六十五歲以上、有中度至重度聽力受損的人當中，罹患失智症的機率比一般人人高出百分之六十一。

義大利的精神病學家洛祖波內表示，中年人的聽力喪失是最重要、最可修正的失智症風險因素。

在《神經學》期刊的社論版中，洛祖波內博士闡述了她所謂的「認知耳」：「這個術語聽起來很新鮮，意思是說，除了耳朵和聽覺皮質外，其他皮質區也連帶著在處理聽覺功能。」

換句話說，聽力受損者除了聽錯話，也會解讀錯誤，因而出現不當的反應，就像前面提到的三個小故事。持續惡化下去的話，聽者的認知能力就會退化，最終導致失智症。

因聽力受損而罹患失智症的人口，每個國家都不一樣。在美國，聽損所引起的失智症案例數量低於其他國家。在一項縱向研究中，專家觀察了九千四百一十二名巴西老年人，而聽損在失智症的肇因中排名第三（百分之六點八），僅次於教育程度過低（百分之七點七）和高血壓（百分之七點六）。種族和民族屬性對於罹患失智症的影響力較小，貧富差距的影響力也不大：最富有和最貧窮的地區間只相差百分之六。在這篇《失智症與阿茲海默症》的研究中，作者指出：「與高收入國家相比，巴西更應該從多個層面去預防失智症，包括教育普及、降低高血壓人口和改善中老年人的聽力問題，。」

各國聽力受損的人口不同，原因還包括健保和醫療系統的普及性。在世界各地，外耳道中的耳垢（學名為耵聹，也就是耳屎）是聽力受損最常見的原因。治療方法很簡單，就是清除耳屎就可以了。但像印度這樣的國家，由於其醫療資源不足，只能讓非專業人員用陽春的方式去完成這項工作（結果顯然相當成功）。

聽力受損後，母語都會變成外語

聽力正常的你在與人對話時，對方的聲音會刺激到你顳葉前部皮質的聽覺區。但是，若你因聽損而導致語言能力受損，那麼對方的聲音就會轉而刺激到你的前上顳葉皮質和後上顳葉皮質。此外，你的大腦也會啟動注意力和其他認知功能，牽涉到的區域包括額葉，尤其是左側額回。

其他腦區被啟動後，與人對話時你會覺得很辛苦，因為你必須更專心、更努力才能理解他人的話。這些額外的工作會占用到其他腦區，而後者原本是用來評斷、回應你所聽到的話語。這些效能較低後，你就很容易漏聽或聽錯對方講的話，也很難掌握細微的意思。

為了具體感受這種現象，想像一下你正在學習新語言。為了加強學習效力，你每週都會跟從西語區來的朋友聚會，而且彼此只能使用西班牙語交談。這些聚會是絕佳的學習場合，也非常具有挑戰性，老實說，還會讓你感到筋疲力竭。為了聽清楚對方說的話，你必須非常專注，接著你還得設法用西班牙文表達你的回應與想法。聽力受損的人與人交談時，就像我們跟外國人練習對話一樣，聽跟說都要花費許多精力。聽錯話、誤解對方的意思，聽損者就會感到尷尬又難堪，甚至產生輕度的認知障礙，邏輯與思考能力受到影響；長時間持續下去，就會演變成失智症。

在聽損惡化的過程中，精神症狀（如幻聽）也會出現。患者會聽到實際不存在的聲音或音樂，而且內容通常沒有任何意義。

既然聽力受損很有可能會導致失智症，那麼使用助聽器當然是有幫助的。事實上，許多文獻都證明這是一項有效的策略。為了公正起見，我要坦承一件事，本章開頭所描述的滑稽故事，主角就是我。這些事件發生在十年前，而我因此意識到我可能患有輕度至中度的聽力受損。我也因此去尋求專業的協助。現在我配戴助聽器，它們大大改善了我的生活品質。我懷抱著高度的期待，希望在矯治聽力受損後，就能預防早期的認知功能障礙，而後者可能是阿茲海默症的前兆。

邦納症候群

第二種重要的感官失能是視覺。人類是視覺性的生物，比起視力的話，大多數人都寧願失去聽力。但實際上，視力衰退對失智症的影響比較低一點。人與人連結的元素大多都與聽覺有關：口語所傳達的情感、熟悉的人與地方的聲音。正如作家海倫・凱勒所形容的：「失明使人與事物隔離，而失聰導致人與人隔離。」但無論是失聰還是失明，都會提高罹患失智症的風險。

在一七六〇年，生物學家邦納觀察到，他九十歲的祖父查爾斯・盧林看到了某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幾個月後，盧林雙眼都做了白內障手術。不幸的是，他的視力持續在惡化，還說他看到了精細又迷你的男人、女人、小動物、建築物、掛毯以及馬車。這些幻覺讓邦納感到很擔憂，但他的祖父並不擔心，爽朗地承認說，他知道這些人事物都是他想像出來的東西。除了這些奇怪的幻覺外，他的認知能力依舊正常，身體健康狀態良好，沒有任何精神疾病的跡象。

在接下來的半個世紀，神經科、精神科以及眼科醫師逐漸了解視力受損和幻象的關聯性。以前的患者總不願意承認自己見到的是幻覺，所以醫師就幫不上忙。但是誰又能怪他們？看到別人看不見、非現實的東西，可是會被大家當成是瘋子的。後來，醫界將看到幻象的症狀命名為「邦納症候群」，並加以深入研究，最終發現：視力越差，就越有可能看到幻象。

針對這種疾病的起源，精神科和神經科醫師的意見非常分歧。視力受損者常有邦納症候群，精神科醫師都將重點放在幻覺的內容，而神經科和眼科醫師則強調，幻象是因視覺損害所引起的。

時至今日，醫界將邦納症候群歸類為「感官功能喪失症候群」。與聽損一樣，視力受損會導致大腦與外界隔絕；缺乏正常的視覺刺激，大腦的視覺中心會產生自發性的脈衝，進而形成幻象。

幻聽的人比較會相信幻覺是真實存在的，甚至到了偏執的程度。相較之下，視力受損的人反而更願意承認自己看到的是幻象。原因在於，失明的人能輕易地與他人保持情感互動，因為還聽得到聲音、也還能與人交談。但是失聰會切斷情感聯繫和社交活動，令人無法透過音調和語速產生情感共鳴，甚至變得容易猜疑和偏執。

白內障手術不會一次做雙眼

在一九五八年，威斯曼和海克特兩位醫生在《新英格蘭醫學雜誌》上描述做了眼科手術的心理狀態。當年在進行白內障手術後，患者在恢復期間必須戴著眼罩。這兩位醫師希望大眾關注以下現象：患者常在手術後變得神智不清（一種絕對可逆的失智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常看到幻象。

威斯曼與海克特指出的現象後來被稱為「黑眼罩幻覺症」，它並非直接導因於白內障或是手術過程，而是戴上眼罩所導致的視覺喪失。在最嚴重的情況下，患者的時間感和空間感都會被扭曲，還會看到生動且駭人的幻象。這個症狀在夜間比較嚴重，所以醫師們得出的結論是：白天時，繁忙的醫院病房裡充滿嘈雜聲，所以患者可以得到聽覺刺激，但夜間就缺少這種刺激，病房便安安靜靜，欠缺聽覺刺激，雙眼又被罩住，所以才會出現幻象。

威斯曼與海克特醫師寫道：「這類似於感官能力受損，對於環境的誤解轉變為妄想，焦慮轉變為恐慌。」而治療方法很簡單：永遠不要再用眼罩遮住雙眼！這種病症對患者和醫師都很折磨，所以現在的眼科醫師不會一次做雙眼的白內障手術。就算患者的兩眼都要切除退化的玻璃體，但還是會分兩次進行（相隔至少兩個星期）。

眼見為憑

投入神經精神醫學後，我在執業生涯早期遇到了一個極端的病例，足以說明眼見不一定為憑。有位五十九歲的女性中風了，在做過各種檢查後，眼科醫師證實她失明了。我拿小型手電筒照她的眼睛，而她的確無法辨識出手電筒是開啟還是關閉的。但是，她不像我之前看過的視覺受損患者，因為她堅稱自己並未失明、凡事都看的見。我和她之前找過的其他醫師一樣，花了許多時間向她解釋檢驗結果。在對話過程中，她越來越煩躁。最後，她終於不耐煩地跳下病床，我當時措手不及，只能看著她在病房內奔跑，直到撞上牆壁。

那個力道之大，顯示她沒有發覺前面有一道牆。在那一刻我才恍然大悟，這位女性患有安東症候群，亦即妄想自己沒有失明。

這種症狀在歷史上的最早記載，是出現在羅馬哲學家塞內卡的《給盧西利烏斯的道德書簡》：

你應該認識哈爾帕絲，我妻子請來的喜劇演員；她一直住在我家裡。這個愚蠢的女人突然失明了。聽起來難以置信，但我向你保證這是真的：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失明了。她一直要侍從幫她換房間，她說那裡太暗了。

我的病人以及上述的喜劇演員都是對身體狀況和自我形象的認知有落差。具體來說，她們無法感知到自己的身體有缺陷了。這種疾病相當罕見，患者的信念太執著，以至於無視自己失明的狀態。

從邦納症候群、黑眼罩幻覺症和安東症候群可看出，感官刺激的存在與否，會嚴重影響到個人的理性思考和信念。失去視覺的當下，患者當然難以接受，因為大腦內的視覺路徑（大腦後部左右兩側的枕葉皮質中的視覺末梢器官）遭到破壞了。

一般來說，在感官知覺和信念交互作用中，我們都會以前者為最終的判準（所以俗話說「眼見為憑」）。但在某些情況下，虛假的信念會強過感官證據，尤其是喪失了聽覺或視覺後，患者會產生離譜的妄想。但一般來說，若有人宣稱：「你親眼所見的事情不可信，唯有信念才是真的。」你應該會感到難以置信，甚至會覺得對方很可笑。

「等等，我可以解釋這一切。」有位被妻子抓姦在床的丈夫結結巴巴地說道。「妳是要相信我所告訴妳的事實，還是要相信妳那雙會矇騙妳的眼睛？」事實上，我們都知道妻子會相信哪一個。

第八章聽力是最有機會改善的失智症風險因素

有三個人在討論寵物。

第一個人說：「我是狗派，其他寵物帶來的溫暖陪伴都比不上汪汪。」

第二個人說：「小時候，媽媽在家裡養了很多貓咪。所以我遺傳到了她對貓咪的偏愛。」

第三個人說：「我嘛……我會傷害寵物。」

第一個人不可置信地說道：「你會傷害寵物？」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深愛寵物。」

在另一個場合裡，又發生了類似的烏龍事件，有位先生跟攝影師友人的聊天。

攝影師：「給你看一些監獄的照片。」

某先生：「監獄？你沒事幹嘛去那裡拍照？」

「不是監獄，是煎──魚...

知識篇
第一章失智是一種文明病
第二章失智症要看精神科或神經科？
第三章失智症就是腦部疾病
第四章顳葉：令人痛苦的回憶反而更清楚
第五章額葉：思考力的中心
第六章各種類型的失智症
第七章數字會說話，但也會說錯話

預防篇
第八章聽力是最有機會改善的失智症風險因素
第九章記憶力和身體都要鍛鍊
第十章吃出好腦力
第十一章寂寞會殺人
第十二章當前最新的相關醫藥發展

後記：用不同的態度去面對阿茲海默症患者

知識篇
第一章失智是一種文明病
第二章失智症要看精神科或神經科？
第三章失智症就是腦部疾病
第四章顳葉：令人痛苦的回憶反而更清楚
第五章額葉：思考力的中心
第六章各種類型的失智症
第七章數字會說話，但也會說錯話

預防篇
第八章聽力是最有機會改善的失智症風險因素
第九章記憶力和身體都要鍛鍊
第十章吃出好腦力
第十一章寂寞會殺人
第十二章當前最新的相關醫藥發展

後記：用不同的態度去面對阿茲海默症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