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聞》

激戰區

１

自從相馬健調到事務部已經過了兩個月。

時間來到十月，從位於東京車站前的東京第一銀行十樓相馬的位置，可以看到籠罩在秋季日照下的八重洲側街道。被厚重的玻璃窗遮斷的景色，只是呈現安靜的樣子，一點都沒有調到這裡之前那宛如耳屎般黏著的、分行的喧鬧與殺戮氣氛，更不用說還有會反駁自己的部下，雖然他並沒有在指誰。有的只是從「課長代理」升到「稽核」的職稱—就連薪水也沒變—但他還是多少有些得意。

相馬過去在大銀行裡非常活躍，是相當有名的融資人員。但隨著他升上課長代理並調到赤坂分行後，跟當時的分行副理起了衝突，成了對方的眼中釘，之後就被調到營業課了。那段日子算是他苦悶的過去。

在銀行這個職場，一旦被打上叉叉，就很難抹滅那個記號了。

一想到那個擁有人事權，將自己人生毀了的分行副理，相馬就氣得要死。結果在組織中還是強者為強。

那之後過了五年，曾被說下個職位肯定是融資總部的相馬，被調到的卻是背離他期望、形同屈辱的職位。

然而，那樣的日子也結束了。

被分行經理當白痴耍、被分行副理挑三揀四的日子裡，也被許多同期進入銀行的人超越了。雖然從升官一戰中敗北了，但能坐上心心念念的總行稽核的位置，那些事就都過去了。現在相馬的內心已是撥雲見日的晴朗。

座位上的電話響了，打來的是次長芝崎太一。

「可以請你來一下部長辦公室嗎？」

相馬用待在分行時完全無法想像的優雅表情迅速整理好辦公桌，之後便急忙往位於同樓層的部長辦公室過去。

「怎麼樣啊相馬，查核指導的工作都已經習慣了吧？」

看著相馬坐上沙發後，部長辛島伸二朗開口問道。

「是的，總算是習慣了。話雖如此，還是有很多分行的事情要學習。」

相馬的頭銜全名是事務部事務管理組稽核，主要工作是前往在處理營業課事務上有問題的分行做個別指導，引導他們解決問題。

「那真是太好了，是說，我看最近的分行狀況，似乎是因為不太熟悉業務操作的基層行員增加的關係，行政上也經常出錯。所以我有個提案，不曉得建立一個在分行指導時，可以多聽聽女性行員意見的制度好不好？」

「哦，我覺得這個想法很不錯。」

相馬發自內心地說。「我以總行稽核這個身分去查核時，分行的行員都會對我有些戒備，不然就是不太願意開口讓我幫助他們。我也在想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他們願意說出真話。」

這個反應正合他意，相馬的回應讓辛島感到很開心。

「是喔，我就想說你應該會這樣說，你看這樣好不好，我派一個人給你當部下，你們就暫時先兩人一組去查核怎麼樣。」

「要派一個人，給我？」

相馬的眼神都亮了起來。現在的相馬沒有任何下屬。雖說之前還在代代木分行的時候有兩位部下，但其中一位是動不動就會回嘴，完全不把他這個上司當上司看的女行員。

相馬突然想起那個他不願想起的名字，臉也跟著皺了起來。

狂咲—不，是花咲舞。

那傢伙總是搞得他戰戰兢兢的，調到這裡之後的這兩個月，簡直就是心靈得到治癒般的銀行員生活吧。

「非常謝謝您。」

相馬發自內心地道謝後，辛島也心滿意足地用力點了個頭。「其實人選已經決定好了，正式的調職令也發出去了，本來要再等分行交接三天才會來總行，但她提前先來打招呼了，所以我想說讓你們見一下面。」

辛島的話還沒說完，背後就傳來兩聲敲門聲，部長祕書探出頭來。

「啊啊，來了來了，請進來吧。」

會是什麼樣的人呢？相馬內心充滿期待。「這位是相馬稽核，相馬，自己介紹一下吧。」

相馬繃起因放鬆警惕而鬆弛的臉頰，站起身，轉向那位恭敬地站在自己斜後方的人。

「我是相馬—啊！」

相馬大聲叫了出來。「ㄎ、狂咲！怎麼會是妳—！」

他不由得回過頭去看了一下部長，只見辛島一臉茫然地看著相馬。「啊、對吼！」接著又拍了一下膝蓋。

「我都忘了你本來就是從代代木分行過來的，什麼，那就不用再花時間介紹了吧？這是之後會成為你下屬的花咲舞小姐，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是個優秀的人才，所以才會在所有分行中被選中，簡直就是在激戰中奪得頭銜的菁英行員。」

舞對著驚訝到說不出話的相馬露出微笑。

「我還有很多地方要學習，請多多指教。」

等到舞站到一臉驚訝的相馬身邊後，芝崎次長開口說道。

「花咲小姐一調到這裡，就馬上讓她去分行指導。」

「這麼突然？」相馬說。他有種不好的預感。雖然部長的語氣聽起來好像調到事務部很困難一樣，比起評選的標準，他更想問到底是從哪方面評選才會選中花咲的？其實是代代木分行暗中想把這個麻煩處理掉吧。

「總之，雖然才剛調到這裡，這樣說對花咲小姐可能也有點突然，不過有間分行發生了不得不馬上處理的緊急事件，所以我打算就這樣安排。」

次長說完之後，拿出自由之丘分行經理寄給事務部部長的信。

『關於本行引起的錯誤匯款事件報告』—

「這是怎麼一回事？」

相馬看向一臉苦澀的次長。

２

眾所皆知，自由之丘分行是東京第一銀行的分行裡特別忙碌的一間分行。與這條繁華的流行街道背道而馳，這裡是一個金融戰場，銀行雲集，競爭非常激烈。

東京第一銀行中，每個地區都會跟其他競爭銀行拚勝負，而到今年九月以前，自由之丘分行都是「慘敗」。隨著他行的自由之丘分行不斷提升融資和金融商品，這裡的客群也不斷被瓜分，導致他們的業績一直在縮減。

「結果看來雖然不能說是全部，但感覺差強人意，不，應該是不怎麼好，或是真的很差的程度。」

在事務部的一間辦公室裡，相馬面有難色地說道。會議桌的對面坐著在結束代代木分行的交接後，緊接著就從那天開始調到事務部的花咲舞。舞在見過部長以下的相關人士後，才剛結束在事務部全體員工面前的到任報告，現在滿臉紅通通的，看起來幹勁滿滿。

「然後，我們的工作啊。」

相馬把話題拉回到他們的工作上。「就是自由之丘分行營業課上一期悽慘的內容。弄錯帳戶有兩件、現金遺失一件、錯誤匯款一件、行內檢查要再檢查一次、文件分類系統檢查再檢查一次、客服中心客訴有三件、三名營業課行員突然離職，其中一名是四月才剛進來的新人，結果六月就離職了。錯誤匯款那件事妳也知道，都鬧上法院了，聽說敗訴機會挺高的。」

「匯錯多少錢？」

「三千萬日圓。」

舞發出「呼」的一聲，深深地嘆了口氣。

所謂的錯誤匯款，顧名思義就是匯錯款。也就是在原本不用退錢給對方的情況下卻把錢匯回去了。

「百聞不如一見。」

說完這句話後，相馬從位置上起身。現在是上午九點半，他們跟自由之丘分行約十點半。「走吧。」

搭山手線到澀谷，再轉搭東急東橫線。自由之丘分行就在面向自由之丘站那塊環形的好位置。

「分行成立已經有段歷史了，所在位置又很好，儘管如此，還是輸給那些傢伙了。」

往相馬指的方向看去，可以看到競爭對手稻穗銀行和ＵＢＪ銀行的招牌。

他們走進剛好也正值月中所以很清閒的銀行大廳，告訴大門處窗口的女性「我們是事務部的人」。

今天會有事務部的人來查核指導，事前已經通知分行這件事了。女人看了一眼相馬背後的舞，告知坐在身後辦公桌的男人他們的到來。那是營業課長中西穰。

「哎呀你們好，請你們多多指教。」

笑容感覺有些虛假的中西帶相馬和舞前往二樓的接待室。雖然看起來很客氣，但從營業課悽慘的內容就可以知道，做為管理者的中西本身是什麼程度。

「哎呀，還必須麻煩你們特別來指導，真是丟臉。誰叫我們這裡實在沒什麼可以用的人才，我也對此感到非常困擾。」

坐在接待室的沙發後，如他們所料，中西果然把行政方面的連續出錯都怪在部下頭上。

「我也有去問人事部，但沒聽說自由之丘分行特別缺人才。」

相馬說道，暗示「並不是下屬的問題」來牽制對方。中西討好的笑容跟著消失。

「你要這麼說，我實在是……」

儘管他的態度看似懊惱，但眼中並無笑意。

「那個，我想為我們過來查核的事打聲招呼，請問分行經理在嗎？」

相馬開口發問的時候，接待室的門也被華麗地打開，分行經理矢島俊三走了進來。感覺是在酒吧被他搭訕就會暈船的那種身材修長的男人。他是去年七月當上自由之丘分行經理的，之前在總行深耕了很久，聽說在同期的行員中是以第一名榮升的菁英分行經理。

「辛苦了。」

矢島露出溫柔且敦厚的笑容。比起分行經理的威嚴，他本身更適合和藹可親的表情。

「畢竟我們是位在激戰區的分行，很多事都不容易，不過這也不能當作行政方面有漏洞的藉口，這三天就請你們多多指教了。」

話說完後，矢島向相馬及舞敬了個禮。看起來是個口齒清晰，姿態放得很低的人物。

「那就趕緊帶他們到營業課吧。」

他對中西下了命令，又對相馬和舞露出笑臉。「只要有什麼需要，不管是什麼事，都請馬上跟我們說。」

雖然總行派人來查核時，分行一般都會特別有禮，但他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好到讓人有點噁心的程度了。不過比起不配合的態度，這樣還是好多了。相馬與舞跟著中西來到營業課，馬上就開始了查核指導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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