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百口莫辯

那人腳步虛浮，含糊地自言自語著。他走了幾步，似有所感，一轉頭，目光便落在莫綺身上。

下一刻，他大步走了過來。

「阿娘！」知蕓頓時大驚失色。

莫綺臉上掠過一絲驚恐，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不認識妳郎君了？」李洪輕蔑一笑，上下打量著她。「離了我，妳的日子過得不錯嘛，聽說還去了長樂坊的學堂做事？」

莫綺冷淡道：「我在何處與你無關，我們已經和離。」

「妳還好意思同我提這件事？」李洪神色陰沈。「妳的腿骨是怎麼斷的，妳心裡清楚！」

莫綺面色一白，嘴唇顫抖。「此話何意？若不是你，我怎會──」

「是嗎？」李洪上前一把捏住莫綺的下巴。「妳敢賭咒發誓此事不是妳存心設計？」

「你放開我阿娘！」知蕓拚命掰他的手，哭得聲嘶力竭。

李洪蒲扇般的巴掌一掃，便將女兒狠狠打倒在地。

見狀，姜菀連忙叫周堯跟宋宣出來，兩人合力制住李洪，迫使他放開莫綺。

她過去扶起哭泣的知蕓，又攙住莫綺，對李洪怒目而視道：「李叔為何不能放過莫姨？難道想再害她摔斷一條腿嗎？」

「沒想到妳的苦肉計騙過這麼多人。」李洪嗤笑。「綺娘，妳以為和離就能徹底不見我了嗎？休想！」

「你要做什麼？」莫綺顫聲問道。

李洪笑道：「妳這般畏懼做什麼？蕓兒是我的女兒，難道我不能常來看她？」

他看著幾乎站不住的莫綺冷笑，轉而看向姜菀。「聽說綺娘能謀得這門差事，都是多虧姜娘子啊。」

姜菀從容道：「莫姨是靠自己的本事得到學堂的差事。」

「是嗎？」李洪語氣變得陰冷。「姜娘子何必謙虛？連和離之事都有妳一份功勞，怪不得妳能在永安坊這樣的地方開食肆，生意還做得風生水起，果真有本事。」

「和離是我與你之間的事，你不必胡亂攀扯別人。」莫綺上前一步擋在姜菀面前。「你若是無事，就請走吧。」

李洪似乎想說什麼，然而他牙關忽然發顫，一句話也沒說出口。他的額頭冒出豆大的汗珠，面色也變得赤紅，看起來像是喝醉了酒。

姜菀離得近，卻未在他身上聞到任何酒味。她大感不解，暗自仔細觀察起來。

只見李洪伸手按住太陽穴，痛苦地呻吟了幾聲，腳下踉蹌。他艱難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拔出瓶塞嗅了嗅，片刻後，他臉部的潮紅褪去，眼底也恢復了清明。

李洪閉了閉眼，似是緩了過來。他冷嗤道：「總有一天妳會後悔的，到時可別哭著求我！」

他又對姜菀說道：「姜娘子，咱們兩家多年鄰居，妳竟不念舊情，想方設法挑唆莫氏與我和離。」

李洪露出意味不明的笑。「不過，雖然妳做出這般無德的事，我卻不會同妳一個小娘子計較，我便祝妳的生意越做越好吧。」

說罷，他狠狠瞪了莫綺一眼，袖子一甩離開了。

待李洪走遠，莫綺才脫力般地癱軟了身子，幸好姜菀與知蕓一人一邊牢牢扶住了她。

「莫姨，您還好嗎？」姜菀望著她蒼白的臉色。

「為何……為何他還是不肯放過我？」莫綺的聲音輕輕顫抖。

「莫姨，或許他只是逞一時口舌之快。他若是有什麼歹念，您儘管去報官，自有衙門處置他。」姜菀努力安慰她。

「終究是我連累了妳。」莫綺對李洪的話頗為在意。「李洪此人性情暴戾，我真不知他會做出什麼事來，妳要當心。」

「放心，我不是獨自一人，他能把我們怎麼樣？」姜菀故作輕鬆地一笑。「莫姨不必擔心我。天色不早了，讓小堯送妳們回去吧。」

莫綺母女離開後，思菱站在姜菀身側，低聲道：「小娘子，李洪那話讓我有些害怕。他怕是記恨小娘子，覺得您破壞了他的家庭。」

「不知悔悟。」姜菀評價道。

思菱遲疑道：「若是他意圖對小娘子不利──」

「這世道豈是他想怎樣就怎樣的？」姜菀心中雖也有些打鼓，但仍然寬慰思菱，也為自己打氣。「我們萬事小心便好。」

第二日，姜菀正在房內用浸了溫水的手巾輕輕擦拭頭髮。

她剛綰好髮髻，便聽見房外傳來思菱急促的喊聲。「小娘子，外頭來了幾個人，說是縣學的！」

姜菀疑惑道：「縣學的人怎會來這裡？」

她匆忙趕了過去，卻見來人一身青色官服，面色嚴肅，雙手負在身後，身旁還跟著幾個隨從模樣的人。

兩人目光相接，姜菀頓時愣住了。「是你？」

對方唇角揚起一抹極疏離的笑。「姜娘子，又見面了。」

姜菀淡淡道：「原來徐郎君在縣學高就，不知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來人正是徐望。他今日穿了身官服，顯然是為公事來的。

姜菀忽然想起來，前些日子秦姝嫻曾偶然提過，說是縣學新來了一位主管學子事務的教諭，是個飽讀詩書、文質彬彬的郎君，年歲不大，出身不俗，為人十分端方沈穩，沒想到是他。

徐望開門見山道：「姜娘子，前幾日是否有一位秦娘子在妳店中用過飯食？她的閨名是『姝嫻』。」

「是。」姜菀心中浮起一絲不祥的預感，卻仍如實回答。

徐望淡然道：「既是如此，恐怕得煩勞姜娘子同我走一趟了。」

「不知有何問題？」姜菀問道。

徐望道：「秦娘子昨晚突感不適，之後暈厥，郎中診脈後說此症有些怪異，應當與她近日飲食有關。這幾日她除了縣學飯堂，便只在妳這裡用過飯食，事關縣學學子的安危，姜娘子既然有嫌疑，少不得要接受調查了。這是例行公事，還請姜娘子諒解。」

一旁的思菱忍不住道：「秦娘子只不過在我們家食肆吃了一餐，其餘時間都在縣學飯堂用飯，難道區區一餐就有這麼大的威力？不是飯堂的嫌疑最大嗎？」

姜菀輕輕扯了扯思菱的袖子，朝她搖頭。

徐望也不惱。「小娘子說得不錯，但縣學上下百餘人，並無第二人出現不適，莫非那裡的飯食只對秦娘子一人有影響？」

如此一來，還真是自己的嫌疑最大。姜菀自然問心無愧，只是此事確實令人匪夷所思，她道：「我願意前去證明自己的清白，煩勞您帶路了。」

徐望頷首道：「姜娘子請。」

「小娘子！」思菱一把抓住她的衣袖，語氣急切。「我同您一起去！」

徐望道：「不可，無關人等不可隨意出入縣學。」

「妳放心，我去去就回。沒做過的事情，誰也不能往我身上潑髒水。」姜菀反握住她的手。「妳留在店裡看顧生意，別出什麼岔子。」

思菱見徐望的神色逐漸變得不耐，擔心惹惱他，只好鬆開手。

姜菀改了稱呼，對徐望道：「徐教諭，我有一事相求。」

徐望點頭道：「姜娘子但說無妨。」

「秦娘子當時吃過的食物已無法檢查，但為了證明我的清白，我希望能帶上那日的食單以及記錄每樣菜品原料的冊子，供縣學的人查核是否有問題。」

「姜娘子想得周到。」徐望同意了。

姜菀拿好了東西，才同徐望一道離開。

眼看幾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思菱憂心忡忡，在原地來回踱了幾步，一轉頭卻看見了兩個熟悉的人。

「剛才還看見姜娘子在門前同人說話，這會兒就出去了？」荀遐環顧四周道。

思菱猶豫了一下，沒說出實情，只勉強擠出笑容。「我家小娘子臨時有些急事出門一趟，兩位將軍請進吧。」

荀遐不疑有他，抬步便往食肆裡走。沈澹的目光落向遠處，不由得微微蹙眉。

縣學離姜記食肆不遠，不久後便到了。

這不是姜菀第一次來這裡，然而此時此刻的心境卻與往常截然不同。她深吸一口氣，穩定心神，邊走邊安慰自己，食肆所有飯菜都沒問題，她不必懼怕。

徐望的眼尾餘光掃了姜菀幾眼，見她神色如常，並無半分驚惶，心底不禁有幾分詫異。

縣學座落在一處很僻靜的園子裡，面積極大，幾人一路走到最深處的院落裡。

姜菀剛踏進屋子，便看見在場有不少人。一個約莫四十歲上下的女子，看起來像是郎中，正在寫藥方；她身邊站的幾人應當都是縣學的官員，正低聲商議著。

「大人，您回來了。」那幾人一看見徐望，紛紛頷首示意。

徐望點頭，見女醫在寫藥方，便未打擾，而是轉向另外一人道：「誠之，如何？」

名喚誠之的人是個青年人，他恭敬道：「大人，方才黎女醫把過脈，說秦娘子已經甦醒，只是身子尚弱，暫時無法下地行走，須臥床靜養。」

黎女醫寫完方子，這才開口道：「秦娘子脈象暫穩，待她服完這幾帖藥再看看。」

「秦娘子此症到底因何而起？」徐望問道。

「根據秦娘子所說，她這幾日唸書之餘並未有任何不適，只是胃口不佳，可在她催動內息、施展拳腳後，就突然出現神思倦怠、頭暈目眩的症狀。起初秦娘子以為自己是練武過久才會疲憊，然而她停下來後，卻有了氣息紊亂、經脈逆行之感，並伴有手足無力痠軟的情形，之後便暈厥。」

黎女醫說到這裡，略微停頓片刻，續道：「我翻閱了醫書古籍後，發覺書上記載，有種奇異的草製成的藥物，能使人出現類似的情況。」

徐望問道：「是何物？」

黎女醫回道：「有一種異域特有的草藥，名喚『含幽草』，具有一定毒性，能治療一些罕見的痼疾。無恙者服用，不會有任何感覺，最多覺得脾胃不適；然而一旦服用者調動內息時，便會產生劇烈的反應。只是此物多年來不曾在我朝流通，若秦娘子的症狀真是因此而起，那麼來源為何？」

徐望的目光轉向姜菀，說道：「這位是姜記食肆的店主，秦娘子曾在她的店裡用過一頓晚食，黎女醫若是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問她。」

姜菀從懷中取出食單遞給黎女醫，道：「這是那日秦娘子吃過的菜品，請過目，也可以與秦娘子當面核對。」

黎女醫看了一遍，道：「從單子上看不出問題，我需要知道妳製作菜品時用過的所有原料。」

姜菀又另取了一本冊子出來。從姜記食肆重新開張的第一日起，她便把所有菜餚、點心的原料跟用量都記了下來。過去只是覺得能用來當作參考，沒想到有派上這般用場的一天。

黎女醫面色嚴肅，一言不發地翻看著冊子，片刻後道：「從這本冊子上來看，沒有任何異常，但……何人能證明，妳確實是按照記錄的內容做的呢？」

姜菀道：「我從未聽說過那草藥的名字，更沒見過。況且，即便我見過並有法子拿到這種草藥，又怎會把它用在飯菜裡？它不是調味料吧？」

最後一句是對著黎女醫問的。

黎女醫點頭道：「確實不是。含幽草可入藥、可治病，卻沒有調味的作用，且氣味濃烈腥辣，難以掩蓋。」

姜菀繼續道：「我既是開食肆的，自然不會做出自砸招牌的事。若我明知此物有毒，又怎會將它用在飯菜中？我家中有數口人，全仰仗食肆的生意過活，這麼做豈不是自斷生路？」

她頓了頓，又道：「我與秦娘子無冤無仇，根本沒理由害她，盼大人明察。」

徐望沈默了一會兒，向黎女醫道：「除了含幽草之外，是否還有其他材料也會產生此種情形？譬如食物相剋。」

「若秦娘子用的飯菜確實如姜娘子記錄的這樣，那便不會。」

事情有些棘手……徐望沈吟半晌後，道：「等秦娘子略好一些，我再當面問她一些問題，看能否找出線索。」

＊欲知精采後續，敬請期待9/10上市的【文創風】1292《飄香金飯菀》2。

第二十六章　百口莫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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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綺臉上掠過一絲驚恐，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怎麼，不認識妳郎君了？」李洪輕蔑一笑，上下打量著她。「離了我，妳的日子過得不錯嘛，聽說還去了長樂坊的學堂做事？」

莫綺冷淡道：「我在何處與你無關，我們已經和離。」

「妳還好意思同我提這件事？」李洪神色陰沈。「妳的腿骨是怎麼斷的，妳心裡清楚！」

莫綺面色一白，嘴唇顫抖。「此話何意？若不是你，我...

第二十六章　百口莫辯
第二十七章　疑點重重
第二十八章　別有居心
第二十九章　無妄之災
第三十章　當街闢謠
第三十一章　餘波盪漾
第三十二章　故人神韻
第三十三章　為母尋親
第三十四章　苦苦相逼
第三十五章　長者賜教
第三十六章　感慨萬千
第三十七章　擦肩而過
第三十八章　初雪降臨
第三十九章　誤會暗生
第四十章　英雄救美
第四十一章　提高警覺
第四十二章　藥物成癮
第四十三章　陰魂不散
第四十四章　無心插柳
第四十五章　公廚職缺
第四十六章　師徒再遇
第四十七章　雀屏中選
第四十八章　心有不服
第四十九章　危機四伏
第五十章　有口難言

第二十六章　百口莫辯
第二十七章　疑點重重
第二十八章　別有居心
第二十九章　無妄之災
第三十章　當街闢謠
第三十一章　餘波盪漾
第三十二章　故人神韻
第三十三章　為母尋親
第三十四章　苦苦相逼
第三十五章　長者賜教
第三十六章　感慨萬千
第三十七章　擦肩而過
第三十八章　初雪降臨
第三十九章　誤會暗生
第四十章　英雄救美
第四十一章　提高警覺
第四十二章　藥物成癮
第四十三章　陰魂不散
第四十四章　無心插柳
第四十五章　公廚職缺
第四十六章　師徒再遇
第四十七章　雀屏中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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