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另一個自己是漢子

二○一二年九月十三日，星期四。

林兮掏鑰匙開了門，這是她在學校外租的一間一室一廳的小公寓。獨自到外地讀大學三年多來，稍有潔癖的林兮將自己的窩打理得乾乾淨淨，沒有哪一日亂過，可今天她一拉開大門便聞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味。

「什……」屋中滿地都扔了各種食物殘骸，饒是林兮平時脾氣再軟，此刻也來了火氣。「什麼情況！」

沙發上有個人動了動，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衣襟大開，他躺在沙發上，緩緩抬起頭來，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招了招手道：「唔，回來了就把屋子收拾一下吧，我吃撐了不想動。」

林兮氣得渾身發抖，緊緊地捏著拳頭。「你、你真是……」可惡得令人髮指！

男子懶懶地問：「妳有意見？」

林兮強自按捺下怒火，從牙縫裡迸出兩字。「沒有……」她拿了抹布開始打掃屋子。

男子悠悠然道：「妳我既是同一個人，妳幫我做事就是在幫自己做事，別哭喪著一張臉，活像是我強了妳一樣……唔，這下面還有點髒東西，擦乾淨。」

林兮一言不發地擦地，弄完之後已是晚上七點，肚子餓得受不了。她拉開冰箱想找點吃的，但當她看見比方才的地板更狼藉的冰箱時，忽覺一陣心力交瘁。「沒法活了……」

林兮拎了包要出門，男子晃悠悠地走過來。「喂，晚上了。」

林兮眼神幽怨中帶有點殺氣地看了男子一眼，又垂下腦袋去，語氣冷淡。「我餓，家裡東西都被你吃完了。」

「嘖，真拿妳沒辦法。」男子一臉無奈，道：「好吧、好吧，我就陪妳一起去好了。」

林兮拳頭捏了又捏，最後還是鬆了去。她不能和這種傢伙一般計較，不能計較！誰讓她連他一根手指頭都打不過呢……

去便利商店的路上，路過的人都對男人這一身黑風衣的打扮行注目禮，但兩人都沒有在意。林兮一直望著天，嘴裡唸唸有詞，男子便一直歪著腦袋打量她，終是忍不住問出聲來。「妳在嘀咕什麼？」

林兮分神應了他一句。「算帳，這個月生活費快被你吃光了。」

「妳缺錢？」男子挑眉。「要錢還會沒有嗎？」

林兮一怔，心裡正想難不成這男人是個有錢人？忽見他身形一轉，宛如鬼魅一般，瞬間閃至一個路人的身後。他二話不說將那倒楣路人的手往背後一扣，袖中匕首寒光一閃，逕自比上別人的脖子。「喂，錢拿出來。」

他這話說得如此自然，將被擒住的路人嚇得面無人色，林兮看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

待反應過來，她急忙跑上前去，死命拽住男子的胳膊，滿頭冷汗地喊：「你是流氓嗎！你快放了別人啊！會出人命的！會出人命的！」

男子回頭看她。「妳不是缺錢嗎？」

林兮快哭了。「我不缺，我富得流油了，一點兒不缺。」

男子這才放了路人，一臉嫌棄地盯著林兮。「嘖，妳這女人怎麼一會兒變一個說法。」

林兮哪還有工夫理他，一個勁地和被嚇呆了的路人道歉。路人吼著鬧著要報警，林兮鞠躬陪笑地說得嘴都要磨破了，最後卻是站在她身後的男人看不下去，一個眼神，瞪得那路人灰溜溜跑走。

林兮抹汗，男子卻嫌棄極了地看她。「嘖，我怎麼會和妳這樣沒出息的傢伙是同一個人，老天爺瞎眼。」言罷，他轉身便走。

林兮在他身後又默默地握了拳頭，但心中卻贊同極了他的話。讓他們倆的人生牽扯在一起……當真是老天爺瞎眼！

明明兩天前她還是那麼普通的一個大學生，雖然兩天前她也在抱怨自己生活的不如意，但是比起現在，那樣的日子簡直就是天堂！

兩天前，在這個討厭的男人出現之前，在她人生軌跡改變之前……

二○一二年九月十日，星期二。

將浴室的水龍頭關上，女子站在蒙著水霧的鏡子前將鏡面擦了擦，清晰起來的鏡面映出女子姣好的身材。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肩，那裡有一塊青紫的傷，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又莫名其妙地受傷了……

林兮嘆了口氣，取下毛巾，將身上的水珠擦拭乾淨。潔白的毛巾走過她細膩的肌膚，可在這白皙的皮膚上卻總是能看見些許或深或淺的傷痕。從林兮有記憶以來，她身上總是出現莫名其妙的傷口，不痛不癢，在路上走著走著，手臂便能滴下血來。看過醫生，也查不出原因。小時候還常常被同學們在背後說閒話。

林兮探手去取乾淨的衣物，可在衣籃子裡一摸，什麼也沒有，忘了把衣服拿進來了嗎？林兮想，反正屋裡也沒人，就這樣出去穿吧。

她用毛巾將溼淋淋的頭髮往上一裹，光著身子便走出浴室。

客廳陽臺的窗戶大開，清晨的陽光斜斜照進屋裡，紗簾隨風而揚。林兮覺得奇怪地嘟囔道：「我昨晚睡前沒關窗戶嗎……」

走進臥室，取出衣物穿好，手機鈴聲忽然在客廳響起，林兮急急忙忙跑了出去。「喂？」

「小兮，是媽媽。」電話那邊的聲音有些疲憊。「這週六，我和妳爸爸打算把婚離了。」林兮沉默著沒有作聲，謝淑便繼續道：「之後我要回Ｓ城，妳今年也大四了，有想好以後在哪裡發展了嗎？」

林兮手心緊了緊。「我……現在還沒想好。」

「妳再好好考慮考慮，媽媽還是希望以後妳都能跟著我，畢竟我這邊能替妳安排得更妥當。」

掛了電話，林兮在客廳裡呆呆地站了許久，忽然一滴血落在手機上。林兮一驚，一摸鼻子，血液順著她的手指往下流，林兮急忙捂住鼻子往廁所奔去。

又是這樣，莫名其妙地流血，雖然……這次流的是鼻血，但這樣的體質已讓林兮感到無比困擾。就因為這樣的體質，她這大學四年，連宿舍也不敢住，只能在外面獨自租房子。就因為這樣的體質，她從小到大都會被人投以奇怪的目光，無法與人深交，甚至連父母也因為她生了不少嫌隙……

好不容易止住血，林兮看了看時間，想到今天有堂課要考試，她收拾一番出了門去。關門之前，彷彿有個黑影在門縫中閃過，林兮身子一僵，心頭微微一寒，她又緩緩拉開門，小心翼翼地往屋裡張望，什麼也沒有。

應該……是錯覺吧？

鎖門，下樓。

林兮不知道，在她離開之後，鐵門上透光的貓眼忽然一暗，就像是有人在裡面張望一般，不一會兒，貓眼又恢復了光亮。

從林兮租的房子到學校只用走十來分鐘，上午考完試，吃完午飯，林兮便去了自習室。

其實，林兮一直是打算考研究所的。她還沒做好走向社會的準備，也知道她的個性根本無法適應集體工作，她最理想的狀態是讀研究所、讀博士，繼續深造，然後一直從事學術研究。只有這樣，才能盡量少地與社會接觸，盡量少地看見那些奇怪的眼光。

但她卻無法將自己的想法說給母親聽，因為母親是個那麼要強的人，那麼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出人頭地，只是她一直辜負了母親的期待。

從自習室離開已是晚上十點。

林兮如往常一樣從學校裡的僻靜小路走回家，路燈泛黃的光延伸了一路，林兮垂著腦袋，心裡還在琢磨方才看過的理論。

夏末的夜已涼，小風一颳，有些冷。林兮一摸手臂，忽覺掌心一片黏膩，她定睛一看，竟是左手小臂上不知什麼時候破了一條口子，血已經在手臂上爬出了蜿蜒的痕跡。

又是這樣……

不痛不癢地就受傷流血，讓她一點兒預感也沒有，若是有旁人在，不知又會用什麼樣的眼光看她。林兮在包包裡翻出常備的紗布，有點苦惱地想，她只想過正常的生活，像是普通大學生一樣……

路燈在地上照出林兮的影子，而在她黑色影子的旁邊，還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駭人地立著。

林兮心底一驚，正猶豫要不要轉身之時，忽見那個影子抬起了雙手，而他手上似乎拿著一個長長的利器。林兮瞳孔緊縮，那人劈手砍下，林兮慌張地往旁邊一躲，腳一扭，狼狽地摔在地上，卻也僥倖躲過了劈頭砍來的一刀。

她驚恐地瞪大眼，望著襲擊她的人，一個身著黑大衣的壯漢。他握著一把奇怪的刀，路燈在他背後閃爍，逆光之中，林兮只能隱約看見他臉上詭異的笑。

「找到妳了。」他聲音粗啞，聽得林兮一陣膽寒。

變……變態殺人狂？

林兮嚇得渾身冰涼，不住地顫抖。她手撐於地，戰慄著向後挪，手臂上的傷口不住地淌血，磨了一地。

男子粗嘎地大笑著，他再次舉起手中大刀。「去死吧！」

他揮動大刀，刀刃劃過的弧度在林兮眼中流轉成冰冷的光，直直劈向她的天靈蓋。林兮嚇得連眼都忘了眨，聽得刀刃破空之聲越發靠近耳邊……

然後，戛然而止。

鋒利的刀刃停留在她額前，斬斷了幾根髮絲。

林兮的眼盯著那刀刃，看成了鬥雞眼，緩了許久，她才看見有一隻手像是捏皮球一樣將殺人狂的手輕輕捏住，沒有多餘的動作，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讓刀刃停在她頭上。林兮的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她屏息斂氣，僵硬地轉了轉眼珠，看向救了她的那個人—

一個穿著青黑色長風衣的男子，戴著黑色皮革的手套，紅色的頭繩將他漆黑的長髮潦草地一綁，露出線條簡練的頸項。她看不清他的臉，卻聽到了他像是大提琴一樣沉穩而悠揚的聲音。

「你想怎麼死？」

「死」字刺痛了林兮的神經，她手撐在地上，慌張地往後挪了兩步，卻見救了她的那個黑衣人將殺人狂的手一擰，只聽「卡嚓」脆響，類似骨頭斷裂的聲音，那殺人狂一聲悶哼，手中長刀落在地上。

林兮被這聲音驚得狠狠抖了兩抖，忽見黑衣人放了手，擋在林兮身前，長至腳踝的衣襬拂過林兮的膝蓋，高大的身影像是在林兮身前立了一座保護她的牆一般。

他聲色帶了幾分慵懶地對殺人狂道：「你不選，我便隨意發揮了。」

隨意……發揮？

林兮尚未來得及理解這四個字的意思，便見男子手一揮，平空抓出一把巨大的鐮刀。他手起刀落，像玩一樣便把殺人狂的腦袋砍了下來，如同切了一根蘿蔔。她眼睜睜地看著那顆腦袋滾在地上，鮮血從脖子上噴出，濺了漫天。

林兮瞪大了眼，死死地捂住嘴，卻還是壓制不住驚駭地發出尖細聲音。而更讓林兮驚異的是，那具屍體的周身忽然散發出些許猩紅色的光，越聚越多，裹著那具屍體慢慢升起。「砰」的一聲，宛如煙花綻放，炫麗地消失在空氣中。

消……消失了？屍體憑空消失了！

男子手臂一揮，巨大的鐮刀隨即沒了蹤影，他轉過頭來，靜靜地盯著林兮。林兮已被這靈異的場景嚇丟魂了一般，一動不動地任由男子打量。

「嘖。」半晌之後，男子發出一聲類似嫌棄的聲響。「起來。」

林兮不動。

男子沒有耐心地一彎腰，一把揪住林兮的衣領，將她生生提了起來，動作粗魯得像是在對待牲畜。這下子倒是讓林兮將男子看清楚了，那是一張帥氣的面龐，但這時候就算擺一個菩薩在林兮面前，她也無心欣賞，只嚇白了臉，渾身冰冷，像是放學路上被流氓堵住要錢的小學生，一雙眼直愣愣地望著黑衣男子，不知所措。

男子瞇眼將她盯了許久，忽然沉聲道：「剛才為什麼不逃？」

林兮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何用意，只得誠實地答：「腿……腿軟。」

男子又露出了輕蔑的表情。「被殺了腿還軟嗎？」

林兮哭喪了臉。「那……那也沒辦法啊……」

「嘖，沒出息。」

林兮想，自己撞見他殺人，而這個男子又如此嫌棄她，等會兒他一個不高興，肯定就會將她像切蘿蔔一樣切掉了……她覺得今天她是死定了，當下嘴一撇，再也壓抑不住心頭的害怕與驚惶，眼淚奪眶而出。

「對……對不起，活得這麼沒出息真是對不起！可是、可是就算我這麼礙眼，你能不能讓我多活一會兒……讓我打個電話給媽媽、爸爸，我就打個電話嗚嗚……」

「嘖，哭什麼！」

他語氣稍微一重，林兮便更遏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她捂著臉蹲下身子，哭得不能自已，心想自己都快死了，死之前好歹也放肆發洩一次，不做一個哀怨的鬼。

男子深吸一口氣，踹了踹林兮的腳。「不准哭，起來。」

第一章　另一個自己是漢子

二○一二年九月十三日，星期四。

林兮掏鑰匙開了門，這是她在學校外租的一間一室一廳的小公寓。獨自到外地讀大學三年多來，稍有潔癖的林兮將自己的窩打理得乾乾淨淨，沒有哪一日亂過，可今天她一拉開大門便聞到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味。

「什……」屋中滿地都扔了各種食物殘骸，饒是林兮平時脾氣再軟，此刻也來了火氣。「什麼情況！」

沙發上有個人動了動，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衣襟大開，他躺在沙發上，緩緩抬起頭來，不鹹不淡地掃了她一眼，招了招手道：「唔，回來了就把屋子收拾一下吧，我吃撐了不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