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主（節錄）

　　「阿仁，你知道這個該怎麼用了嗎？」

　　「不知道。我根本就還沒開機。」

　　現在是午休時間，我跟幾位同學來到餐廳吃飯。

　　飯都還沒吃幾口，大家就開始研究在班會上拿到的公民手機了。

　　順帶一提，這個坐在我對面的傢伙名叫張博凱。我都叫他阿凱。我們兩個認識很久了。

　　「沒開機？這樣不會受到懲罰嗎？」

　　「不會。我以前大致翻過《選舉法》這本書。就算永遠不開機，也不會受到懲罰。」

　　「可是，不打開公民手機就沒辦法投票，如果都不投票，難道不會被選舉委員會的人抓走嗎？政府應該不會允許人民消極抵制選舉吧？」

　　「這就是政府聰明的地方了。只要你不投票，就會自動變成投廢票，而投廢票就等於是投自己一票。」

　　「原來如此……畢竟大家都害怕當選，這樣就不會有人不投票了。」

　　阿凱低頭看向自己的公民手機，深深地嘆了口氣。

　　他很快就重新抬起頭來，一臉嚴肅地望著我。

　　「阿仁，你還是不打算投票，才會連開機都不肯嗎？」

　　「這個問題你到底要問幾次？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個性吧？我絕對不會投票的。」

　　「……也對。你確實不是那種人。不但固執得要死，還特別喜歡跟別人唱反調。」

　　「你錯了。我並沒有跟任何人唱反調，這是我很久以前就決定的事情。」

　　「可是，難道你不怕被自己的那一票害死嗎？」

　　「放心吧。那種事很難發生，想要當選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我記得班級選舉的當選條件好像是要在自己的選區裡，得到超過三分之二的票對吧？」

　　「沒錯，我們班有三十個學生，除非有二十個同學把票投給你，否則絕對不會當選。」

　　「原來如此……」

　　阿凱再次低下頭去。即便聽到我這麼說，他看起來還是一副很擔心的樣子。

　　「阿凱，你不需要想太多，這樣一點都不像你。如果連你這位大哥都這樣，大家都會害怕吧？」

　　阿凱這時才發現，原來其他四個人也在默默看著他。早在我們開始聊這個話題時，他們就一直在注意我們這邊了。

　　坐在阿凱左邊的高個子男生突然冷笑一聲。

　　「哈，就是說啊。你這個老好人沒必要害怕吧？這裡還有我在呢。」

　　他名叫黃武雄，身材高壯，長相兇惡，留著小平頭，眉毛旁邊還有一道很深的傷疤。我們大家都叫他小武。

　　「我長得沒你帥，說話又大聲，容易跟別人結下樑子。要是從國中時代就開始投票，我都不知道要死幾次了。就算班上有人當選，我也絕對是第一個。」

　　「這是值得吹噓的事情嗎？」

　　坐在小武對面的長髮女生說話了。她名叫趙香瑩，長得很漂亮，也很愛漂亮，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照鏡子，專心確認自己戴著項圈的樣子，直到現在才忍不住吐槽小武。

　　「你這個野蠻人可是我的擋箭牌，我不准你隨便去死。」

　　「哈，說得沒錯。如果我是全班最討厭的人，那第二名肯定是妳。」

　　「唉……沒辦法，誰叫我長得這麼美。其他女生一定會嫉妒我的美貌，恨不得要我去死。」

　　香瑩露出得意的笑容，但我實在笑不出來。

　　「香瑩，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在班級選舉之中，長相漂亮的女生確實很容易當選。我勸妳最好還是換個髮型。」

　　「我不要。」

　　香瑩輕輕撩起她引以為豪的長髮。

　　「我絕對不會跟其他女生一樣，全都留那種土氣的學生頭，難看死了。」

　　「咦……？」

　　聽到香瑩這麼說，在場的另一位女生小聲叫了出來。

　　她名叫朱曉春，身材嬌小，長著一張娃娃臉，還留著中規中矩的學生頭，只在左耳旁邊別著粉紅色髮夾。我們大家都叫她小春。

　　小春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學生頭……真的有那麼難看嗎？」

　　「啊……抱歉，我不是在說妳！小春最可愛了！我是說其他人啦！」

　　香瑩慌張地這麼解釋，還緊緊握住小春的手。

　　我把食指放到嘴巴前面，示意她閉嘴。

　　「香瑩，小聲點。妳不怕被別人聽到嗎？」

　　「……真是麻煩死了。」

　　香瑩露出不悅的表情，翹起了二郎腿，但還是有聽進我的勸告。

　　她也明白想要在「民主」制度中活下去，就得避免被大家討厭的道理。

　　「而且還得戴著這種難看的項圈……」

　　香瑩摸著自己脖子上的項圈，看起來有點難過。

　　大家也在不知不覺中跟著她這麼做。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戴眼鏡男生終於開口了。

　　「難看根本不是問題吧？只要想到這東西隨時都能殺了我們，我就雙腿發軟。」

　　他名叫許彥文，頭腦很好，但也很容易想太多。我們大家都叫他阿文。

　　他的臉色從剛才就一直很難看，也幾乎沒吃東西。

　　「書呆子，你不是最擅長處理這種機械類的東西嗎？難道你就不能想辦法幫我們偷偷拿下來嗎？」

　　「小武，拜託你別說那種風涼話行嗎？要是真有那麼簡單，就不會有人死於選舉了。」

　　阿文雙手一攤，但大家還是默默看著他，讓他只能硬著頭皮解釋原因。

　　「聽好，這項圈可是高科技的結晶，裡面藏有靈敏的感測器，可以隨時監控項圈與配戴者的狀況，如果項圈突然被人解開，就會立刻從內側彈出極小的毒針，殺死項圈的主人。」

　　「那……如果拿東西放進項圈與皮膚之間，擋住毒針的發射口呢？」

　　阿凱似乎稍微找回平常心，冷靜地問了這個問題。

　　「每個項圈的毒針發射口位置都不一樣，而且隱藏得很好，你絕對找不到藏在哪裡。」

　　「簡單來說，就是絕對別想自己拿掉項圈的意思對吧？」

　　「沒錯，就算有人成功拿下項圈，項圈也會發出訊號通知選舉委員會，然後他們就會立刻派人前去回收項圈，逮捕擅自取下項圈的人，將那人依照『選舉法』的規定判處死刑。早在戴上項圈的那一刻，我們就逃不掉了。」

　　阿文肯定了我的結論，但我一點都不高興。

　　其他人也都陷入沉默。

　　不光是我們，餐廳裡的一年級新生，每個都是愁眉苦臉。

　　只有高年級的學長與學姊們若無其事，彷彿忘記了項圈與選舉的存在。

　　「……真不知道大家都是怎麼適應的？」

　　「小春，妳確定他們那樣算是適應嗎？在我看來，他們只不過是變得麻木罷了。每個人都像是死了一樣。」

　　兩位女孩率先開口，讓阿凱也拍拍自己的臉頰，這是他讓自己振作起來的儀式。

　　「不管是適應還是麻木，我都要努力讓你們幾個活下去。這是我的責任。」

　　「哈，那你可能得先拿剪刀，剪掉香瑩那頭長髮才行。」

　　「喂，如果你真的要動手，至少也該讓小春來吧。我才不放心把頭髮交給臭男生剪呢。」

　　「嘻嘻，那我會幫妳剪個可愛的學生頭。」

　　「……要是把頭髮剪短就不會當選，我今天就會剃成光頭來上學了。」

　　阿文冷冷地吐槽其他三個傢伙，讓我有點找回過去的感覺，暗自鬆了口氣。

　　雖然今天還只是第一天，但這些同伴的笑聲，還是讓我對未來多了幾分信心。

　　不過，我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假象。

　　因為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所謂的「民主」是多麼可怕的東西。

✤

　　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

　　早上的開學典禮與班會結束之後，新生其實就沒有任何活動了。

　　大家整個下午都在忙著搬家。

　　因為我們就讀的這間「南海第三高中」有規定，全體學生都必須住校。不光是這裡，聽說好像每一間高中都是這樣。

　　雖然說是要搬家，但其實也不過就是把事先送到學校的行李，拿到自己的房間裡放好罷了。東西放好之後，可以待在宿舍裡自由活動，順便熟悉環境，但我發現在外面亂逛的人並不多。也許大家都沒那個心情吧。

　　房間都是兩個人一間。

　　聽說阿文與小武碰巧是室友，但我沒那麼好運，室友是一位不認識的同班同學，而且他一直沒有開口說話，只顧著看公民手機，完全把我當成空氣。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便決定率先開口。

　　「那個……你好，我叫葉明仁，很高興認識你。」

　　「……你好，我叫陳少華。」

　　「我們以後就要一起生活了。你有什麼習慣嗎？我可以盡量配合。」

　　「沒有。」

　　我努力想要延續話題，但對方似乎只想趕快結束。

　　不過，他稍微想了一下後，又補充了這句話。

　　「我只希望你盡量少跟我說話。」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跟任何人扯上關係。我不需要朋友，只想平安度過高中生活。」

　　「……你覺得封閉自己就一定比較安全嗎？」

　　「沒錯。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大家？」

　　「我是說，我的家人是這麼告訴我的。」

　　也許是看我的眼神有些懷疑，他又補充了一句。

　　「至少他們都沒當選過，我想他們的建議應該很有參考價值吧。」

　　「原來如此……」

　　「你家人都沒跟你說過這些嗎？」

　　聽到這個問題，我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回答。

　　「這個嘛……他們信奉放任主義，不會對我干涉太多。」

　　「原來你父母是那種『愛國者』嗎？我聽說那些『民主』的信徒，為了尊重『民主』制度，都不會給自己子女太多建議。」

　　「……不，他們不是。至少，我相信他們並不想看我被這個社會淘汰掉。」

　　「不過，我覺得你很危險。其他那些傢伙也是。」

　　「其他那些傢伙？」

　　「就是中午跟你一起吃飯的那些人。我猜他們應該是你的國中同學吧。他們太高調了。如果你不想死，就要盡量遠離那種人。我爸爸說……」

　　說到這裡，陳少華突然停下來，輕輕打了自己一巴掌。

　　「抱歉，忘了這些話吧。我不該多管閒事的。」

　　他似乎想起家人的教誨，再也不肯開口跟我說話。

　　我發現他其實應該是個熱心的好人，但是脖子上的項圈，讓他只能變成這樣。

　　當天晚上，我夢見了久違的父母。

第一章　民主（節錄）

　　「阿仁，你知道這個該怎麼用了嗎？」

　　「不知道。我根本就還沒開機。」

　　現在是午休時間，我跟幾位同學來到餐廳吃飯。

　　飯都還沒吃幾口，大家就開始研究在班會上拿到的公民手機了。

　　順帶一提，這個坐在我對面的傢伙名叫張博凱。我都叫他阿凱。我們兩個認識很久了。

　　「沒開機？這樣不會受到懲罰嗎？」

　　「不會。我以前大致翻過《選舉法》這本書。就算永遠不開機，也不會受到懲罰。」

　　「可是，不打開公民手機就沒辦法投票，如果都不投票，難道不會被選舉委員會的人抓走嗎？政府應...

後記

　　大家好，我是作者廖文斌。

　　其實我以前是個輕小說作家，曾經在其他出版社出過十多本輕小說，但因為這部作品對我的意義不同，所以我決定改用本名出書。不管是只看過內容簡介，還是整本書都看完了，我相信本書的讀者應該都知道這是一部反烏托邦小說，而寫一本這樣的小說一直是我的夢想。

　　我寫這本書不是為了宣揚什麼偉大的思想，也不是為了批判當今社會的任何事物，就只是為了替自己的大學時代做個總結。因為我就是在大學時代想到這個故事。

　　我在大學時代是個歷史系的學生。成績沒有特別優秀，也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我對那些中國斷代史的課毫無興趣，只喜歡那些跟政治思想與社會學有關的課程，尤其喜歡思考共產主義失敗的原因。畢竟對於一個熱血青年來說，共產主義的精神是很吸引人的東西。而我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想到本書中的「民主」制度。我當時只覺得這個想法很瘋狂，完全不曉得這個憑空幻想出來的制度有何用處。不過，在我後來意外成為小說家之後，我就開始想要用這個構想寫出一部小說。

　　為了實現這個願望，我還看了幾部知名的反烏托邦小說。而影響我最深的一部作品，當然就是喬治．歐威爾的名作《1984》。這部作品讓我得以確認反烏托邦小說該有的基本元素與調性，為了書中那種不可能改變的悲劇走向，以及主角注定要敗北的命運感嘆不已，但因為我本人的性格使然，我實在無法給自己作品的主角一個悲慘的結局。如果有讀者看完本書後，覺得這部作品很不像是反烏托邦小說，那這一切全都是我這個作者的錯。請容我在此向大家道歉。

　　此外，也許是因為我以前寫了太多輕小說，如果有讀者發現書中飄散出淡淡的戀愛酸臭味，我也只能說這是無可奈何的結果。作者已經盡了全力，只是結果不盡人意。不過其實《1984》裡也充滿了戀愛酸臭味，所以我這樣寫好像也還可以吧。

　　最後，我要感謝願意出版本書的要有光（秀威資訊），以及在出書過程中給我很多建議與幫助的責編。這是我無論如何都想寫出來的作品，感謝你們幫我實現這個願望，同時也謝謝願意拿起這本書的各位讀者。衷心希望大家都能喜歡這部作品。

後記

　　大家好，我是作者廖文斌。

　　其實我以前是個輕小說作家，曾經在其他出版社出過十多本輕小說，但因為這部作品對我的意義不同，所以我決定改用本名出書。不管是只看過內容簡介，還是整本書都看完了，我相信本書的讀者應該都知道這是一部反烏托邦小說，而寫一本這樣的小說一直是我的夢想。

　　我寫這本書不是為了宣揚什麼偉大的思想，也不是為了批判當今社會的任何事物，就只是為了替自己的大學時代做個總結。因為我就是在大學時代想到這個故事。

　　我在大學時代是個歷史系的學生。成績沒有特別優秀，也沒有什麼遠大的目標...

第一章　民主
第二章　危機
第三章　裂痕
第四章　人心
第五章　烏托邦
第六章　罪人
第七章　谷底
第八章　奇蹟

後記

第一章　民主
第二章　危機
第三章　裂痕
第四章　人心
第五章　烏托邦
第六章　罪人
第七章　谷底
第八章　奇蹟

後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