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芬.伍德渥斯(StephenWoodworth) 《血針兇魔》是《紫眼證人》的第二部作品。在前作最後,娜塔莉決心不再為政府作證人,於是帶著她和丹的女兒──卡麗,重新開始正常的生活。然而她沒有謀生計能,依然只能靠靈媒的工作來賺錢,而政府特務又二十四小時監視她們母女的一舉一動。故事從一場兇案審判開始,紫眼證人明明不可能作偽證,可是不可能的事情居然發生了。於是負責偵辦此案的檢察官,同時也是娜塔麗從前工作的好友,便私下來請她幫忙。就在此時,娜塔麗長年住在精神病療養院的母親諾拉,竟然慘死病床上。諾拉在多年前協助偵破一樁兇殺懸案,因而名噪一時。心懷怨恨的兇手鬼魂從此糾纏諾拉,導致她崩潰發瘋,認為兇手的鬼魂無所不在,周遭的人卻以為是她妄想所致。這個兇手有著扭曲而變態的一生,他在每一個死者身上精工刺出圖案花紋,因而有「血針兇魔」之稱,由於他時常易容、變性、換裝,以致於每次死者靈魂指認的對象都不同,始終無法將他定罪。最後諾拉召喚出他母親的鬼魂,在法庭上厲聲辱罵後,血針兇魔聲淚俱下地認罪伏法。娜塔麗不願再與刑事偵辦扯上關係,可是往事縈繞不去,當女兒卡麗遭到綁架,父親的續絃慘遭謀殺,她終於得承繼母志,再度和血針兇魔周旋……峰迴路轉的兇案審判,母親發瘋的真相,家族的往事,以及娜塔麗母女的未來,三條劇情交織成一個撼動人心的故事。延續《紫眼證人》乾淨俐落、精準無比的文字述說,每一個字都恰到好處地完成說故事的任務。在三百餘頁的內容中高潮不斷,主角「紫眼人」的概念融合了《關鍵報告》的科幻犯罪創意、《蘇西的世界》的靈異元素,以及媲美《沈默的羔羊》的警匪鬥智,與我們所熟知的現實社會緊密結合。緊張刺激之餘,不忘對紫眼人在社會中所帶來的種種問題做出質疑和批判,出乎意料的獨創設定和結局令人讚嘆不已。史蒂芬‧伍德渥斯(StephenWoodworth)他是知名幻想小說寫作班ClarionWest的畢業生,該寫作班每年舉行,審核嚴格。講師均為當代科幻/奇幻/恐怖文學首屈一指的作家,歷年來培育了無數的傑出新人。伍德渥斯十多年來作品以短篇為主,幾乎每一本重要的幻想文學雜誌上都有他的蹤跡,包括《奇幻與科幻雜誌TheMagazineofFantasyandScienceFiction》、《怪譚WeirdTales》,並曾獲WritersoftheFutureContest寫作比賽冠軍(這是由山達基科學教主朗霍柏RonL.Hubbard創辦的年度科幻小說獎)。《紫眼證人》系列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第四集(FromBlackRooms,2005)即將在美出版。出版社BantamDell採取直接出小平裝的大眾路線,建立專屬網站(http://www.violet-eyes.com),電視上廣告。首集《紫眼證人》出版後登上紐約時報排行榜30名,續集《血針兇魔》更推進到25名。
作者簡介:
史蒂芬.伍德渥斯(StephenWoodworth) 是知名幻想小說寫作班ClarionWest畢業生,該寫作班每年舉行,審核嚴格,講師均為當代科幻/奇幻/恐怖文學首屈一指的作家,歷來培育了無數傑出新人。伍德渥斯十多年來作品以短篇為主,幾乎每一本重要的幻想文學雜誌上都有他的蹤跡,包括《奇幻與科幻雜誌》(TheMagazineofFantasyandScienceFiction)、《怪譚》(WeirdTales),並曾獲WritersoftheFutureContest寫作比賽冠軍(這是由山達基科學教主朗霍柏RonL.Hubbard創辦的年度科幻小說獎)。《紫眼證人》(ThroughVioletEyes,2004)是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續集《血針凶魔》(WithRedHands,2005)甫在美出版,並且還有兩本續作預計出版。出版社BantamDell採取直接出小平裝的大眾路線,建立專屬網站(http://www.violet-eyes.com),電視上廣告。首集銷售量已達三十五萬冊,續集首印量高達五十萬冊,《紫眼證人》出版後登上紐約時報排行榜30名,續集《血針兇魔》更推進到25名。第三集預計今年下半年出版,可望再創銷售佳績。
章節試閱
一、面授機宜
普利斯史考特•亥倫二世——大家都叫他「史考特」——感到坐立不安,身上穿的正式襯衫和名牌休閒褲讓他覺得很彆扭。如果讓他自己選擇行頭的話,他一定會穿白色背心汗衫和海灘褲,但是賴沙堅持他該扮成準大學生的樣子。
這位律師早已下令:「丟掉那些環。」他指的是史考特耳朵和眉毛上穿的銀環。「整件事情結束之前,媒體可是會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追著你跑。」
史考特順了順左眉,上面的洞已經開始癒合了。賴沙在五分鐘之內,就完成了史考特的父母三年來都辦不到的事。
如果老爸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這念頭讓史考特不安,於是他努力坐直身子,專心聽律師在說些什麼,認真得好像事關他的性命——事實上也的確如此。雖然理論上史考特還是十七歲的未成年人,但是地檢署極力想讓他以成年人的身分受審,好求處死刑。
「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目前有許多疑點都對我們不利。」坐在豪華皮椅上的馬爾康•賴沙像是在檢視日用品的採購清單般,傾身翻閱書桌上的一些文件。「雖然你父母的臥房看起來像被洗劫過,但是卻沒有什麼貴重物品遺失,而且屋子裡的其他房間全都完好如初——包括你的房間。」
椅子上的史考特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賴沙往後梳高的髮型,沒有一絲亂髮干擾那完美光潔的波浪。「還有那扇被打破的窗戶,據推測『強盜』就是從那裡闖入屋內。很不幸,警方在窗戶的『外面』而不是裡面找到玻璃碎片。至於那些你在你父親公司裡犯的小小會計『錯誤』呢——嗯,少談為妙。」
史考特低頭拔著指甲上的肉刺,仍然不發一語。賴沙完全禁止他對此案發表任何意見,即便私底下亦然。
律師站起身來,緩步繞過祭壇似的巨型胡桃木書桌。「好消息是,現在你父母站在我們這一邊了。」
「我父母?」史考特頭皮發麻,心裡看到了老爸往後一倒撞上床頭板,胸口有個猩紅色的深洞,而母親四肢張開趴在旁邊的地板上,左半邊的臉被轟掉了,頭顱淌出腦漿……
賴沙凝視著,這位好像剛剛縮頭拱肩從洞穴裡爬出來似的男孩。「你一定聽過北美靈異交流協會,是吧?」
「是啊。」去年他老爸砸了大把鈔票,買下一幅畢卡索還是哪個死人的全新畫作,那看起來就像是……你會用史奴比磁鐵貼在冰箱門上的玩意兒。
當然,他也在警匪片裡看過北美靈協會那些跟死人講話的傢伙。這些叫作「紫眼人」的怪胎,能讓謀殺案的受害人佔據他們的身體、用他們的聲音說話。但是如果兇手戴了面具,受害人的證詞就無關緊要了……對吧?
賴沙告訴他:「協會派給洛城刑事組的通靈人最近跟我連絡。他很好心地願意召喚伊麗莎白•亥倫和普利斯史考特•亥倫一世在審判中作證。」
史考特的臉都綠了,全無血色。「但是……」
賴沙舉起手阻止他說下去。「不必擔心。他們會告訴我們那天晚上的『真相』。」賴沙雙臂環胸靠在書桌邊,換上一副較為慈悲的表情,然而眼神依舊銳利冷酷。「史考特,我們都知道你是被陷害的。你能想到任何可能殺害你父母,並且嫁禍給你的人嗎?」
史考特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忘詞的演員。「先生……?」
「你老爸的生意夥伴呢?」賴沙朝桌上的資料瞥了一眼。「艾佛瑞•帕克。我們聘請的私家偵探發現,他在命案當晚並沒有可靠的不在場證明。而他也的確能因你父親的死亡而獲利,不是嗎?」
「是吧,大概。」律師含沙射影的說法,讓史考特有種被催眠的反胃感:賴沙正在告訴他該相信什麼。
「史考特,千萬別害怕。我們不會讓他逍遙法外的。」賴沙輕按身旁對講機上的按鈕。「珍,請妳帶畢索先生進來好嗎?」
不一會兒,辦公室的門開了,賴沙的接待員以綜藝節目助手的姿態,引領一位矮胖粗壯、看起來如同從事殯葬業般的酗酒男人走進房間,然後把門帶上。史考特站起來向那男人打招呼,對方雙手插在口袋裡,從容不迫地踏過寬闊的地毯而來。梨形身材讓他的廉價西裝外套鬆垮的堆在胸口,但腰部卻緊緊繃住,而他的假髮看起來就像是一團死掉的貴賓狗,捲曲的髮絲比唇上粗硬的褐色八字鬍還淺了三個色度,名牌太陽眼鏡將他的雙眼隱藏在陰影裡。
「史考特,我想介紹你認識萊曼•畢索——我跟你說過的那位通靈人。」
在賴沙的催促之下,史考特跟那男人握手。他注意到,當兩人手掌相碰的那一剎那,萊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口唇翕動著,彷彿無聲地重複某個他不想忘掉的辭彙。史考特打了個冷顫,想起了電影裡的紫眼人——每當周遭有死人出現時,總是喃喃唸著某種神秘又冗長費解的話語。
賴沙道:「畢索先生要求兩百萬美元的聘任費。只要你同意,我現在就付給他,而你可以在年底繼承了你父母的信託財產後再還給我。」
史考特瞪著萊曼鬆垮的臉皮,以及不示人的雙眼所隱帶的威脅。「好,謝謝。」
賴沙指著身前的一對椅子。「大家都坐下來彼此認識一下,好嗎?」
賴沙走回書桌後,另外兩人也坐下來,但依然盯著對方。萊曼恍若無事地摘下了太陽眼鏡。
那對紫色的眸子以無形之火灼燒著史考特的臉。
他開口了,聲音如眼鏡蛇般嘶響:「好了,亥倫先生,告訴我你所記得的,每一件跟你父母有關的事吧。」
二、沙坑裡的對話
在可琳•哈里斯打開裝著她亡父菸斗的黑皮盒子之前,娜塔麗就知道這場召靈會一定很難捱。她才踏進可琳那纖塵不染的客廳就知道了——每一樣東西擺放的位置都精準得瘋狂,連白色地毯都仔細刷過,好讓每一根毯毛都像指北針似地傾向北方;從女主人不願直視娜塔麗紫色雙眸的眼睛就看得出來;從可琳為了拖時間而拚命地閒話家常,和她殷勤待客的態度就感覺得出來。
可琳放了一盤點心三明治在玻璃茶几上。「我榨了一些檸檬汁。還是我去泡咖啡比較好?不然喝茶?」
娜塔麗對著面前這位滿頭大汗,只想騎好單輪車的雜耍演員微笑。「不用了。謝謝,給我一杯水就可以了。」
「哦……好。」彷彿鸚哥降落在棲架上,女人在沙發的另一頭落座,雙膝併攏,細長的手指交錯互扣。「那……妳說妳有個女兒?」
「是的。她叫卡麗,明年六月就滿六歲了。」
「這個年紀最可愛了!」可琳興高采烈得有些誇張。
娜塔麗並非好奇而是基於禮貌問道:「那妳的孩子呢?」
「恐怕兩個都算是青少年囉,湯米十七,喬許十五。他們在迷上滑板和饒舌樂之前好可愛呢,不過現在動不動就惹戴羅生氣。」她微笑的樣子,彷彿是在為自己的幽默感道歉。「妳和妳先生,一定因為有個小女兒而樂得不得了吧?」
娜塔麗的笑容消褪了。「卡麗的父親在她出生之前就去世了。」
可琳驚恐地雙手摀嘴。「對不起!我不知道。」
一句無心之言,像錐子扎在娜塔麗胸口。她說:「沒關係。」雖然實際上關係可大了。丹不應該在兩人墜入愛河才一星期就喪命的,這太不公平了。
「唔,妳一定很辛苦吧。」可琳的嘴唇動了一下,含著沒問出口的問題,那跟每個人聽娜塔麗說了丹的事後想問的,無疑是同一個問題:妳現在還會和他說話嗎?其實更應該問的是:這有關係嗎?那她還不如維持一段除了長途電話卡外,別無其他方式與愛人聯繫的婚姻算了。
從體內湧出的哀傷幾乎要襲上她的臉,娜塔麗急於撇下這個話題,她啜飲一口水,有如盪著茶杯裡的茶葉般,晃動著玻璃杯裡的冰塊。「妳父親是何時過世的?」
可琳的嘴癟了下去。自從娜塔麗抵達後,她一直盡力不提任何有關康拉德•伊格頓的事,但是現在,她不能再繼續假裝自己只是在和一位朋友享受下午茶了。
「十六年前。」
娜塔麗的胃糾結起來。可琳打電話來預約時對著聽筒啜泣的聲音,聽起來有如她正悲傷得倒在父親的遺體前。「他去世時幾歲?」
「五十六。」可琳撫撫裙子。「他的心臟不好。」
娜塔麗問:「妳為什麼等了這麼久才想和他接觸呢?」雖然她大概可以猜到答案。
可琳聳聳肩,乾笑一聲。「我不知道。以前我要考慮戴羅和孩子們,戴羅……他認為這根本是在浪費錢。」
「妳丈夫不知道?」
「他不需要知道。」可琳像個叛逆青少年般雙手抱胸。「花的是我的錢,我從零用錢裡存下來的。」
娜塔麗心想:零用錢?聽起來戴羅根本是個好好先生嘛。「妳確定妳已經準備好了嗎?與心愛的逝者和解向來不容易。」
「我只是想讓他看看我已經變得不一樣了,一切都上軌道了。」
娜塔麗點點頭。「妳找到觸發物了嗎?」
「算是吧。」可琳像博物館館長那般,小心翼翼地從茶几下拿出一個小小的橢圓形黑盒,然後用力扳開盒蓋。「這個可以嗎?」
菸斗躺在骯髒的綠絨軟墊上,漆了深色木紋的木製斗缽向下彎斜,狀似手槍的槍托,黑色塑膠口柄的末端布滿深深的咬痕。娜塔麗可以聞到絲絲甜蜜卻陳腐的櫻桃菸草味,正從盒裡滲出來。儘管她曾經召魂無數次,卻仍能感覺到那熟悉的恐懼刺痛。
「是的,這樣就可以了。」
事實上,她大可用可琳本人來當作觸發物,因為死者在世時接觸過的任何一個人或物體,都留有與亡靈電磁能量相連的量子。然而,娜塔麗偏好使用死者的個人物品,因為與紫眼人肢體接觸會使大多數顧客覺得不自在。
娜塔麗深吸了一口氣,把沙金色的長髮挽成髻,並用塑膠髮夾固定好。擁有自然真髮算是不吃公家飯的好處之一吧。她還是北美靈協會的刑事組成員時,被要求長期剃光頭,這樣「魂測掃描儀」的電極片才能與她頭皮上的二十個連結點相連,然後該裝置會確認亡靈何時進駐她腦中。幸好如今不必搞得那麼麻煩;像可琳•哈里斯這樣的顧客,要是看到娜塔麗頭上接著一大叢電線,可能會尖叫著奪門而出。
娜塔麗從盒裡拿出菸斗,默念她的「旁觀口訣」。重複的詞句會讓她的意識停留在暫休狀態,卻又能讓她在靈魂附體時監聽到亡靈的思緒。
划呀,划呀,划著你的船,
緩緩地順著小溪而下。
快快樂樂地!
人生就像一場美夢……
一種入侵的麻木感刺痛了她的四肢末梢,好像她的手指和腳趾都麻痺了,不屬於她的回憶開始滲進她的腦海。娜塔麗雙手緊握菸斗,抖個不停。
康拉德•伊格頓正在敲門。
一輛老舊的凱迪拉克停在她面前,引擎蓋被掀了起來,爆裂的水管冒出滾滾蒸汽。夏日的驕陽烘烤著他的禿頭,襯衫的腋窩處因為吸飽了汗水而沉沉下垂。
他已經遲到,就要錯過會議了,而克拉森會拿到那筆生意。為同一家公司工作了二十年,就只落得這個下場!破車、爛工作,悲慘的人生!他用腳上的名牌皮鞋去踢凱迪拉克,一直踢到腳趾痛得蜷縮起來,而心臟就像爆裂的水管,劈啪亂跳……
娜塔麗的脈搏隨著回憶同步而斷斷續續。讓康拉德•伊格頓送命的心臟病再度發作時,康拉德的悲苦在娜塔麗的太陽穴裡抽痛,娜塔麗趕緊穩住她的自律功能,免得自己的心臟報銷。
划呀,划呀,划著你的船……
娜塔麗用悠長的瑜伽式呼吸,讓自己像兔子般亂蹦的心跳緩和下來,回復正常節奏。從亂顫的眼皮間,她望見可琳激動地搖著手跳起來。
「等等!等等!我忘了個東西。」
可琳跌跌撞撞地衝出客廳,拋下娜塔麗半昏半醒地在沙發上蠕動。回來時,可琳拿著一張裱了框的全家合照:她、戴羅,和兩個兒子。
她揮舞著照片,好像那是一張有一整排「優」字的成績單。「他會想要看這個的。」
娜塔麗沒有回答。她的舌頭像條死蛞蝓似地貼在嘴裡,雙手緊緊捏著菸斗,以致於菸斗啪的一聲折斷。她的手一鬆,碎片落在腿上。
人生就像一場美夢。
娜塔麗帶著精神病醫師分析別人惡夢的超然態度,看著康拉德•伊格頓睜開她的眼睛,呆呆望著客廳以及一塵不染的白色裝潢,以及那個他認不出是自己女兒的中年婦人。「搞什麼……這是哪裡?」
嚴厲的咆哮聲因恐懼而顫抖。娜塔麗在兩人共享的心靈裡對他柔聲低語:康拉德,放輕鬆,沒有什麼好怕的。
康拉德用娜塔麗的手拍打著娜塔麗的耳朵,想把內心的這個聲音關在外面。他這麼做的時候碰到了她頰上柔嫩的肌膚,注意到她白皙光滑、骨架纖長優雅的雙臂。他低頭看著她的手,細緻的小手顫抖起來。「我怎麼了?」
可琳傾身向前,眼睛和嘴巴張成敬畏的O字形。「爸爸?」
康拉德躲開她。「妳是誰?」
可琳的雙唇彎成不甚確定的月牙形微笑。「爸爸,是我呀,小可。」
康拉德瞇著眼打量可琳那張發福、懇求的臉。染髮劑讓可琳的頭髮保持褐色,肉毒桿菌抹去了她眼角的魚尾紋,但她仍然藏不住隱隱下垂的雙頰和下巴,以及眼中永遠的疲憊神情。
「小可?那年妳才二十四歲,就是我死……」他的話聲低下去變成喃喃自語。「已經過這麼久了嗎?」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坐立不安的可琳像抓到滅火器般,抓起她的全家福照片,指著年紀較大的那個男孩道:「湯米差不多已經長大成人了。戴羅一直是個好爸爸,對他很好。這是喬許,我覺得他長得像你。」
康拉德輕蔑地哼了一聲:「妳找到某個笨蛋來照料妳了,啊?」
可琳的笑容像風中的燭火般搖曳不定。「可是爸爸,你一定會喜歡戴羅的。他是市議員,而且……瞧……」她展開雙手,邀請康拉德欣賞她們家——這棟裝潢得無懈可擊的市區豪宅。
康拉德站起來,手撐在屁股上,匆匆檢視這個房間。「我倒很驚訝他願意收容妳,尤其是妳已經懷了那個渾蛋的孩子……他叫什麼名字來著?」
「朗尼。」可琳把闔家照緊緊抱在胸前。「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有些事情永遠不會變。妳以為妳還需要多久時間把這一個也逼走?」
「爸爸!」
娜塔麗斥責道:康拉德,別對她那麼嚴厲。
康拉德用娜塔麗的拳頭搥打娜塔麗的腦袋。「閉嘴!妳根本不知道她是怎麼對我的!」
就在此刻,娜塔麗考慮用做戲的方式來撐完剩下的時間。她可以用「自衛口訣」把康拉德推出腦海,然後為可琳扮演康拉德的角色,帶給可琳渴求已久的和解。亞瑟•馬可,娜塔麗那位憤世嫉俗的紫眼人導師曾經說過:反正,說他們想聽的話比說實話還受歡迎。但是很久以前,娜塔麗就發過誓,決不像亞瑟那樣欺騙自己的顧客,所以她任由康拉德的烈怒從她嘴裡噴發而出。
可琳似乎縮進了沙發角落。「爸爸,怎麼了?你在說什麼呢?」
「媽的!妳很清楚我在說什麼!」娜塔麗纖瘦的身軀因康拉德的憤怒而震動。「小可,妳是個一文不值的寄生蟲!而且妳一直都是!」
「不是的!」
「不是才有鬼!不然妳以為妳母親幹嘛把妳丟給我?她心裡有數。搞不好朗尼也是因為這樣才甩了妳。還有這個白癡——」他隨便揮著手指向可琳手上的照片。「他叫什麼名字?戴倫?我真同情他。」
「可是我已經變得不一樣了。」
「是啊,就像妳肚裡懷著湯米從西雅圖爬回家的時候,妳也是『變得不一樣』啊。」
「我知道我犯過錯,可是現在我已經安定下來……」
「安定?還是找到了另外一個人來寄生?」他指著客廳窗戶外那個灰茫茫的冷酷世界。「妳以為我在三十八度高溫下的五號州際公路上奔跑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養妳和妳那個笨小孩?我是為了妳才工作到死的!」
可琳啜泣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來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康拉德的大笑聲是煤礦裡撲不熄的爆裂火焰。「傷害我?小可,妳殺了我!」康拉德向可琳步步逼近。「妳聽到我說的了嗎?妳殺了我,而且如果妳以為用可悲的道歉就可以改變一切的話,那妳就遠比我想的還無可救藥!」
娜塔麗插嘴:你這樣並不公平。
「公平?妳又知道什麼公平了?」康拉德對著天花板吶喊——向上帝抗辯。「我每天工作十三個小時後,回家還得為她做飯打掃,這叫公平嗎?那個女人害我每天一刻也不得閒,就因為有個死小鬼牢牢黏在我身上,公平嗎?」
可琳泣不成聲,有如一架漏氣的手風琴。
娜塔麗警告康拉德:夠了。要是你現在不道歉的話,我就把你送回去。
恐懼讓康拉德的憤怒短路了好一會兒,就像大部分的靈魂一樣,他也深怕死後的黑暗虛無。
接著,他仔細審視單調無生氣的白色系客廳,又轉頭望向窗外的灰色天空。前院花壇上的玫瑰叢被修剪得只剩下帶刺的花莖,草坪被理成短短的平頭。他的目光轉回女兒身上,然後把牙關咬得嘎嘎響。
「妳想要的話就把我送回去好啦,反正這裡根本沒有我想要的東西。」
可琳好似被甩了一巴掌地後退,像個鬧肚子的嬰兒般嚎啕大哭。
娜塔麗唸道:耶和華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至缺乏……
隨著詩篇第二十三篇——她的自衛口訣——在腦中盤旋,她把康拉德•伊格頓的意識從心靈上抹掉。康拉德並未反抗,但他的恨意把怨毒的銳刺留在娜塔麗腦海中。當感覺逐漸回到四肢,娜塔麗重重地坐在沙發上,身體依然因為熾熱的憤怒而發抖。
可琳雙手掩面,指間滲出汪汪的淚水。「我甚至沒告訴他我愛他。」
娜塔麗按摩著自己的太陽穴。「他並沒有給妳機會。」
做女兒的把自己緊緊縮成一個球。「難怪他恨我!」
娜塔麗心想:哭哭啼啼的小傢伙。然後把這句話從腦海中甩掉。康拉德的輕蔑之意仍然像遇水的生石灰般在她的神經元中沸騰,但娜塔麗不予理會,走過去伸出雙手抱住可琳的肩膀。「不是妳的錯。」
可琳的手指緊緊揪著頭髮。「是我的錯!我從來不聽他的話,也不曾感激他。」可琳話中的怨恨如此之強,彷彿連她也被她父親附身了。
娜塔麗靜靜說道:「妳或許犯過一些錯,但那並不表示妳不愛他,也不表示他不該愛妳。」
可琳用拳頭揉著眼。「我還以為,如果我能再次和他說話,告訴他我很抱歉,我就能彌補一切的過錯。」
「有些事情是永遠無法彌補的。」娜塔麗心裡看到了自己的父親回頭對她微笑揮手,留下她站在靈學院前的台階上哭泣,判下她為北美靈協會服上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勞役。她的聲調冷硬起來:「妳只能繼續前進,好好過妳自己的人生。」
一、面授機宜普利斯史考特•亥倫二世——大家都叫他「史考特」——感到坐立不安,身上穿的正式襯衫和名牌休閒褲讓他覺得很彆扭。如果讓他自己選擇行頭的話,他一定會穿白色背心汗衫和海灘褲,但是賴沙堅持他該扮成準大學生的樣子。這位律師早已下令:「丟掉那些環。」他指的是史考特耳朵和眉毛上穿的銀環。「整件事情結束之前,媒體可是會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追著你跑。」史考特順了順左眉,上面的洞已經開始癒合了。賴沙在五分鐘之內,就完成了史考特的父母三年來都辦不到的事。如果老爸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這念頭讓史考特不安,於是他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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