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周刊第1070期推薦!
三杯茶,
敬上第一杯茶,你是一個陌生人;
再奉第二杯茶,你是我們的朋友;
第三杯茶,你是我的家人,我將用生命來保護你。
一個早逝女孩的生命,讓另一群女孩擁有改變世界的力量
在過去的十二年,巴基斯坦、阿富汗及西藏山區,六十所學校陸續成立,摩頓森守護妹妹的信念,讓他願意用生命去化解世界上最大的仇恨,幫助一群女孩有勇氣改變世界。
當我們懷疑,一個人的力量是否真的能改變世界時,願意放棄日常生活享受的摩頓森做到了!
書中主人翁摩頓森原來是個登山家,1993攀登世界第二高峰K2時發生意外,與隊友們失去連絡,只留下他一人,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十分幸運地,他在巴基斯坦山區的一個偏僻小村落被救起,而且在村民的細心照護下,他的身體得以康復。被村民的善良所感動的摩頓森發現,當地小孩只能坐在戶外髒汙的泥地上上課。村民窮到沒錢聘請老師。摩頓森於是承諾一定會回來為他們辦所學校……
他放棄白天的工作,過著最低度的生活,到圖書館尋找名人錄、找出一個個參議員與明星的名字,在還不會使用電腦的時候,租用打字機開始寄出580封信;當他灰心不已的時候,是小學生激勵了他:
「我真的發現,要解釋半天,讓大人聽懂為何要幫助巴基斯坦的學生是件很困難的事。」摩頓森說,「但是這些孩子馬上就懂了。當他們看到照片時,沒有辦法相信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孩子在寒冷的天氣坐在戶外,沒有老師教、卻努力上著課。他們馬上就決定要做點什麼。」
六個月後,他終於收到回信,一張一萬二千美金的支票,足夠蓋第一間學校,他終於可以前往阿富汗蓋學校,......。摩頓森會實現他的承諾嗎?
一個人,一個承諾,一段辛苦漫長的旅程,許許多多人的愛心,一個美麗的承諾,終於實踐。故事的後來,的確是美好結局:在過去的十二年後,摩頓森總共在巴基斯坦、阿富汗及西藏山區,蓋了不止一所,而是六十所學校,特別是能讓女孩子上學的學校。
作者簡介:
葛瑞格.摩頓森(Greg Mortenson)
出生於非洲的坦尚尼亞,而後遷居美國。原是個登山家。1993年因攀登世界第二高峰K2失敗,因緣際會下,成為一位獻身公益的人道主義者。本書印量超過40萬冊,售出多國語文版權,作者說書行程已排至2009年,本書並有專屬網站。http://www.threecupsoftea.com/
目前是中亞協會負責人。與妻子、2個小孩居住於蒙大拿州。
大衛.奧利佛.瑞林(David Oliver Relin)
是個遊歷世界的專欄作家,其作品獲得無數獎項。曾在「愛荷華作家工作坊」教導寫作。同時長期為滑雪雜誌(Skiing Magazine)、《展示雜誌》(Parade Magazine)寫稿。目前住在奧勒岡波特蘭市。
譯者簡介:
黃玉華
台大化學系、英國牛津大學比較語文學暨普通語言學哲學碩士、現於波士頓大學醫學院研讀行為神經科學博士學位、專攻精神分裂症之腦造影研究。有超過十五年媒體公關、整合行銷及國際合作工作經驗。2007年成立「樂活旅行家」社會企業,與位於美國之「永續旅行國際組織」(Sustainable Travel International)非營利機構合作、致力於在華文社區推廣永續觀光及責任旅行知識與觀念,希望觀光旅遊業發展之際,也能兼顧對生態環境衝擊之減輕、旅遊當地文化之尊重、與地方經濟之幫助。部落格網址: www.lohastraveler.com.tw(譯者稿費全數捐贈中亞協會)
章節試閱
八十三元的存款
一個小時後,摩頓森從累得連夢都沒有的熟睡中,猛然被敲門聲拉回真實世界。他坐了起來,看看房間四周,還以為自己仍在拉瓦爾品第。電視上一個叫紐特.金瑞契的人正在說英文,螢幕上出現一堆星星的圖案、說著像是火星文般讓他無法理解的話:「少數黨黨鞭調查,共和黨接收。」
彷彿房間正在大海中漂浮著般,他搖搖晃晃走到門邊去開門。瑪琳娜正站在門口,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Gore-Tex黃色派克大衣。「我很抱歉,這不是我想像的結果。你還好嗎?」她問,拉了拉他的黃色大衣,緊緊包住胸前。
「這真是……我想……不好。」摩頓森說。
「你剛才在睡覺嗎?」瑪琳娜問。
「是的。」
「聽著,我並不想讓事情變成這樣,但是你在巴基斯坦的時候,我沒辦法連絡你。」房門大開,只穿著內衣的摩頓森被寒風灌得直發抖。
「我有寄明信片給你。」他說。
「告訴我屋頂材料的價格……喔,還有花多少錢租一輛卡車到司卡度……那真是浪漫啊!除了不斷延後回家的時間外,你從來沒有提到過我們。」
「你什麼時候又開始和馬利歐約會?」他強迫自己不去看她的嘴唇,心想注視她的眼睛可能會好些,但又覺得這還是太危險,只好把眼神轉開。
「那不是重點。」她說,「我可以從你的明信片中知道,從你離開後,我就不存在了。」
「那不是真的。」摩頓森說,心裡卻在問自己:真的是這樣嗎?
「我不希望你恨我。你不會恨我對吧?」
「還沒。」他說。
瑪琳娜放下叉在胸前的手臂,嘆了口氣。她的右手拿著一瓶愛爾蘭貝里奶酒,遞給摩頓森。他接了過來,看來大約還有半瓶。
「葛瑞格,你是個好男人。」瑪琳娜說,「再見了。」
「再見。」在說出會讓他後悔的話之前,摩頓森把門關上。
他站在空盪盪的房內,手中握著還剩半瓶、或該說是只剩半瓶的酒。反正這不是他會喝的那種酒,他以為瑪琳娜該會知道才對。摩頓森不常喝酒,更不會一個人喝酒,而且沒有比甜酒更讓他討厭的酒了。
錢和痛在摩頓森的心裡爭奪著主導權。過完假期,當他試著從提款機領出兩百元時,機器告訴他:帳戶裡只剩八十三元了。
比攀登K2更難的事
五月的一個傍晚,摩頓森躺在他的睡袋上,一邊想著他的睡袋實在該洗一洗了,一邊卻掙扎著是不是該花錢去自助洗衣店。電話響了,是路易斯•羅和德博士打來的。一九七八年,羅和德與他的登山夥伴吉姆•威克偉爾是首度成功登頂K2的美國人。摩頓森出發攀登K2前曾經打電話向他請益,之後他們偶爾會連絡,雖然次數不多,卻總是談得很熱烈。「霍爾尼告訴我你想蓋學校的事情,」羅和德說,「事情進行得怎麼樣了?」
摩頓森把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從五百八十封信開始,一直講到他現在遭遇造橋瓶頸。他也發現自己在跟這個父執輩長者訴說著自己遇到的困難:從失去他的女友、失去他的工作,到最讓他害怕的——失去他的方向。
「振作起來,葛瑞格。你當然是遇到一些問題,」羅和德說,「但是你現在打算做的事,比攀登K2要困難太多了。」
三杯茶的真正意義
哈吉•阿里伸出手放在摩頓森的肩上,「這些山在這裡已經很久了,」他說,「我們也一樣。」然後拿出他的棕色羊毛「托比帽」,科爾飛村長唯一戴過的權威象徵,戴在銀白的髮上,「你不能告訴山該做什麼,」他語調中的嚴肅把摩頓森震懾住了,一如眼前的景色。「你必須學會聆聽它們。所以我也請你聽我說,因著全能阿拉的慈悲,你為我的村民做了許多,我們很感激。但是現在你得再為我做一件事。」
「我願意做任何事。」摩頓森說。
「坐下,然後閉上你的嘴。」哈吉•阿里說,「你把大家都快逼瘋了。」
「然後他伸手把我的鉛垂線、我的水準儀、我的帳簿全都拿走,接著走回科爾飛。」摩頓森說,「我跟著他走回屋裡,擔心他不知道要做什麼。他的脖子上一直戴著一個皮串,上頭穿了一根鑰匙。他用鑰匙打開了雕著褪色佛教木雕的一個櫃子,然後把我的東西鎖在裡頭,裡面放的都是些重要的東西,包括醃山羊肉、他的禱告珠、還有他那把舊式英國滑膛槍,然後要莎卡娜幫我們準備茶。」
在莎卡娜煮「白玉茶」的半個小時裡,摩頓森坐立難安地等著,哈吉•阿里則是用手隨意地翻著他最寶貝的可蘭經,專心凝視著他的內在世界,幾乎無聲地唸著阿拉伯禱詞。
等到裝著滾燙酥奶茶的瓷碗在他們手中冒煙時,哈吉•阿里開口了,「如果你想在巴提斯坦成功,你就得尊重我們的方式。」哈吉•阿里說,一邊吹著他的碗,「當你第一次跟巴提人喝茶的時候,你是個陌生人,第二次你再喝茶,你就是我們的貴客,第三次你再和我們一起喝茶,就已經成為家人,而對於我們的家人,我們會願意為他們做任何事,甚至是死。」他說,把溫暖的手放在摩頓森的手上,「葛瑞格醫生,你必須花時間喝這三杯茶。我們雖然沒受過教育,但是我們並不笨,我們已經在這裡居住生存了很久。」
「那一天,哈吉•阿里教了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一堂課。」摩頓森說,「我們美國人認為必須很快把事情做完,我們是個三十分鐘解決快速午餐、兩分鐘完成足球訓練的國家,我們的領導人以為『震撼教育』似的宣傳活動,就能在還沒攻打伊拉科前贏得戰爭。哈吉•阿里教我要花時間喝三杯茶,慢下來,像重視蓋學校一樣的重視和工人間的關係。他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讓我知道從這些和我一起工作的人身上,我有太多要學的,而不是自以為是的要教給他們些什麼。」
我不識字。這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哀。
塔瓦哈挨近摩頓森說,「這個人是哈吉•麥迪,糟糕。」他細聲說。
摩頓森早聽說過哈吉•麥迪這個人,他是艾斯科里的村長。「他表現得一付很虔誠的穆斯林樣子,」摩頓森說,「其實像個黑手黨老大一樣壓榨著整個布勞度河谷村落的經濟。巴提人賣的每一隻綿羊、山羊、或是雞,他都要抽成;他也剝登山者的皮,用離譜的高價販售補給品。如果有人賣給登山隊一個雞蛋,膽敢不讓他抽成,哈吉•麥迪就會派他的打手用棍棒去修理那些人。」
在哈吉•阿里擁抱過麥迪後,這位艾斯科里的村長拒絕了喝茶的邀請。「我就在這兒說話,這樣大家都聽得到。」他對開始沿著崖壁集中的人群說,「我聽說一位非信徒到這裡用他教的東西,毒害穆斯林的孩子,男孩女孩,」哈吉•麥迪吠著,「阿拉禁止女孩子受教育,我禁止你們蓋這所學校。」
「我們會把學校蓋好,」哈吉•阿里平靜地說,「不管你禁止或同意。」
摩頓森往前走,希望幫忙化解空氣中越來越濃厚的衝突味,「我們何不先喝茶再討論這件事。」
「我知道你是誰,『卡飛爾』(拒絕信仰者),」麥迪說,用了句罵非信徒最惡劣的詞,「我跟你無話可說。」
「至於你,你不是穆斯林嗎?」麥迪轉身對著哈吉•阿里恐嚇的說,「只有一位真神。你是事奉阿哈,還是事奉這個『卡飛爾』?」
哈吉•阿里拍著摩斯頓的肩膀,「從來沒有人來到這裡幫助我的村民,我每年付你錢,但是你什麼事也沒有幫我們作。這個人是比你好的穆斯林,他比你更值得我的奉獻。」
哈吉•麥迪的打手開始蠢動不安的摸著手中的棍棒,他舉起手作勢要他們先別動,「如果你堅持要留住你的『卡飛爾』學校,你必須付出代價。」麥迪說,眼瞼往下垂,「我要十二隻最大的羔羊。」
「如你所願。」哈吉•阿里說,將背轉向麥迪,藉以強調他的索賄已經將自己的身份貶低了。「把邱可拉巴帶過來。」哈吉•阿里吩咐道。
「你要知道,在這些村子裡,一隻羔羊就等於頭胎小孩、珍貴的母牛、家裡的寵物,這些通通加在一起。」摩頓森解釋著,「每戶人家長子最神聖的任務就是照顧這些羔羊,哈吉•麥迪的要求對他們而言簡直是大禍臨頭。」
哈吉•阿里一直背對著他的客人們,直到十二個孩子拖著這些粗角厚蹄的動物過來。他從孩子手中接過韁繩,把羊綁在一起。所有孩子把他們最珍貴的財產交給村長時,都忍不住哭泣。哈吉•阿里領著一行哀哞的羊群到哈吉•麥迪面前,一句話都沒說、把繩頭丟給他。接著他轉過身,把村民們趕到學校地點去。
「那是我見過最謙卑的事情之一,」摩頓森說,「哈吉•阿里剛剛才把村裡的一半財產給了那個惡棍,但是他笑得就像是剛贏了樂透一樣。」
哈吉•阿里停在那棟村民共同努力蓋起來的建築物前,它穩穩的站立在科爾飛K2前,有整齊的石牆、塗上了灰泥、粉刷成黃色,還裝了個厚重的木門能把惡劣的天候擋在門外,科爾飛的孩子再也不需要跪在結冰的地上讀書。
「不要難過,」他告訴心碎的村民們,「那些羊都死了、被吃掉之後許久,這間學校還會在這裡。哈吉•麥迪今天拿走了食物,但是我們的孩子永遠會有教育。」
天黑之後,在哈吉•阿里家中的爐火旁,他請摩頓森坐到他身旁,拿起他那本折角又油漬斑斑的可蘭經書,舉在火光前面,「看見這本可蘭經有多美嗎?」哈吉•阿里問。
「是的。」
「我沒辦法讀,」他說,「我不識字。這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悲哀。我願意做任何事,讓我村裡的孩子永遠不要知道這種感覺。我會付任何代價,讓他們能夠擁有他們應得的教育。」
「當時坐在他身旁我才知道,」摩頓森說,「任何事情、任何我所經歷的困難,從我答應蓋學校那天開始,一直到經過漫長努力終於完成的那天,比起他準備為他的村民所做的犧牲,根本不算什麼。那位坐在那裡不識字的老人,很少離開他在喀拉崑崙山的村子,」摩頓森說,「卻是我遇見過最有智慧的人。」
和塔利班喝茶 用核彈把他們全殺光
「走,我們去看馬戲團。」蘇利曼說。
這回的情景,可把摩頓森給嚇到了。鋪著大理石地板,豪華得像宴會廳的飯店大廳,通常都是空盪盪的,頂多有位琴師或幾位輕聲講手機的商業人士,零零落落坐在過多的沙發上。但眼前摩頓森看到的,卻是滿屋子的人──靠著咖啡因趕截稿的人。全世界的新聞媒體都到了。
「馬戲團。」蘇利曼驕傲的對摩頓森笑,好像科展中展示優秀作品的學生一樣。不管眼睛往哪裡看,摩頓森都會看到攝影機和商業標識,還有每個人身上的緊張壓力:CNN、BBC、NBC、ABC、阿拉伯半島電視台。摩頓森用力殺出一條生路,掩耳經過正用德語對著衛星電話狂吼的一位攝影師,終於走到飯店的娜迪亞咖啡廳入口,這咖啡廳和大廳之間隔著一排香草植物盆栽。
「看來,我們這個世界的小角落突然間變有趣了。」摩頓森轉過身,看到金髮的加拿大記者凱西.甘農穿著剪裁保守的夏瓦兒卡米茲對他微笑。凱西是美聯社伊斯蘭馬巴德辦公室的主任,駐在巴基斯坦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此刻她也在等位子。摩頓森跟她擁抱打招呼。
「這裡變成這樣有多久了?」摩頓森問,試著讓自己的聲音在德國攝影師的吼叫下還聽得見。
「幾天了。」凱西說,「等炸彈開始掉下來,他們就會開始叫價一天一千美金了。」
摩頓森搖搖頭,他絕對不會花錢去住富豪酒店。想到銀行不停往下掉的存款數字,他只能用同樣微薄的經費推動中亞協會的各項計畫,這也說明為什麼他更喜歡蘇利曼介紹的「甜蜜的家」賓館。
「甜蜜的家」座落在尼泊爾大使館附近一處蔓草叢生的地方,原本是棟堅固的別墅,但蓋到一半,經費不足的前任屋主只好放棄原計畫。那裡的房間,雖然有著無法預期的水管狀況和燒了很多香煙洞的黏漬粉紅地毯,但一個晚上只要十二美金。
「葛瑞格醫生,大人,凱西女士,到這兒來。」一位認識他們,穿西服的服務生小聲說,「那邊有一桌快要好了,但是我怕這些……」他搜索著適當的語詞,「外國人……會衝過去坐下來。」
他們的桌子就在放滿食物的自助餐檯旁邊。在鋪著粉紅桌布的餐桌上,凱西跟摩頓森說明他不在巴基斯坦的期間,到城裡來的這些小丑耍把戲和走鋼索的情形。
「真是可悲,」她說,「對此地一無所知的生手記者,穿著防彈衣在屋頂拍畫面,然後裝得一副驚恐的樣子,在他們背後那座大家周末帶孩子去玩的馬加拉山,到了報導裡卻成了戰區。大部分人根本不想到離邊界近一點的地方去,只會拚命在這裡追新聞,而且也不加求證。那些真的想去邊界的人運氣又不好,塔利班剛剛下令不准任何記者進入阿富汗。」
二○○一年的秋天,記者們得知摩頓森對巴基斯坦有深入瞭解,而且算是最熟悉偏遠邊界地區的外國人之一,便紛紛企圖收買摩頓森,希望他安排他們進入阿富汗。
「記者彼此間競爭的程度,一點也不亞於他們希望美國趕快攻打阿富汗的期待。」摩頓森說,「CNN和BBC聯合對付ABC和CBS。巴基斯坦的特約記者會跑進大廳,說塔利班軍隊擊下了一架美國無人飛機,大家都在等待的戰爭就要開始了云云。」
「一位NBC製作人和記者帶我到萬豪酒店的中國餐廳吃飯,說想透過我進一步瞭解巴基斯坦,」摩頓森還記得,「但是他們和別的記者一樣,真正想要的是進入阿富汗。如果我能設法把他們帶進去,他們將給我超過一年薪水的錢。接著他們會左顧右盼,然後好像隔牆有耳般的小聲說,『不要讓CNN或CBS知道。』」
最讓摩頓森忙碌的事,是接受一個又一個的記者採訪,提供在萬豪酒店和塔利班大使館之間活動的記者們一些當地色彩──因為記者會的內容通常十分平淡乏味。
「我試著解釋造成衝突的根本原因,也就是巴基斯坦人民缺乏教育機會、『瓦哈比宗教學校』的興起,以及導致恐怖主義的原因。」摩頓森說,「但這些內容幾乎都被剪掉了,因為他們想要的只有當我提到塔利班最高領導人時的聲音和畫面,好讓他們在戰爭氣氛升高的時候,把塔利班領導人塑造成人人喊打的壞人形象。」
每天晚上像定時鬧鐘一樣,位在伊斯蘭馬巴德的塔利班高階領導人會走進萬豪酒店的大理石大廳,他們頭纏黑色頭巾、身穿黑色長袍,在娜迪亞咖啡廳等位子──他們也是來看馬戲團表演的。
「他們在那裡坐一晚上,只點一壺綠茶,」摩頓森說,「因為那是菜單上最便宜的東西,他們賺的塔利班薪水根本付不起一頓飯二十塊美金的自助餐。我一直在想,如果哪位記者願意請他們所有人吃頓晚飯,一定能取得相當重要的新聞故事,不過我從來沒看到有人這麼做。」
最後,摩頓森自己和他們坐下來了。巴基斯坦《國家》報負責所有喀拉崑崙山脈登山隊新聞的記者亞勝.穆斯塔法,跟在司卡度的摩頓森經常聯絡,以取得最新的登山界消息。穆斯塔法認識塔利班大使毛拉.阿都.沙蘭.札耶夫。一天晚上,他在飯店的娜迪亞餐廳介紹摩頓森讓他們認識。
在穆斯塔法陪同下,摩頓森和四位塔利班官員同桌而坐,就坐在塔利班大使毛拉.札耶夫隔壁,那天晚上剛好是餐廳的墨西哥之夜。
一位留著捲鬚的巴基斯坦侍者,好像有些尷尬的戴著巨大的墨西哥帽,走過來問他們是要用自助餐,還是想試試吧台的墨西哥餡餅晚餐。
「只要茶。」毛拉.札耶夫用烏爾都語說,穿掛鮮艷墨西哥披肩的侍者立刻轉身去拿茶。
「札耶夫是少數塔利班領導官員中受過正式教育,而且對西方文化有些瞭解的人。」摩頓森說,「他的孩子跟我的小孩年紀差不多,所以我們聊了好一會兒孩子的話題。我很好奇塔利班官員對教育孩子的看法,尤其是對女孩子,所以特別詢問了這個問題,結果他的答案就跟政治人物一樣,只是空泛的說教育很重要。」
侍者端著盛茶具的銀盤回來,幫桌上的客人倒茶,摩頓森也忙著用帕施圖語和其他塔利班官員聊天。摩頓森問候他們的家人是否都健康,他們也回答一切都很好。一個突然閃過摩頓森腦海的念頭讓他不寒而慄:或許再過幾個星期,他們的回答就完全不同了。
當話題轉到即將爆發的戰爭,摩頓森瞭解到,毛拉.札耶夫的處境非常困難。札耶夫住在伊斯蘭馬巴德的「藍區」,因此跟外面世界有較多接觸,也知道戰爭即將來臨。但是位於喀布爾和坎大哈的塔利班最高領導官員們卻不是那麼瞭解世俗。毛拉.歐瑪爾是塔利班政權的最高領導人,和他身邊大多數的死硬派一樣只接受過宗教學校的教育,根據分析過宗教學校與伊斯蘭極端主義教派間關聯性的阿哈瑪.拉希德報導,塔利班的教育部長甚至沒有受過任何正式教育。
「也許為了阿富汗,我們應該把賓拉登交出來。」毛拉.札耶夫對摩頓森說,堅持請客的他揮手要戴大墨西哥帽的侍者把帳單拿過來。「毛拉.歐瑪爾認為我們還有時間跟美國談,避掉這場戰爭。」他發現自己可能失言了,立刻裝回強悍的樣子,「別搞錯,」他虛張聲勢的粗聲宣告,「如果我們被攻擊,我們會奮戰到最後一刻。」
毛拉.歐瑪爾以為他還能跟美國繼續談判,避免戰爭,直到美國的巡弋飛彈把他的個人住宅夷為平地才知道一切為時已晚。由於未曾和美國華盛頓建立任何正式溝通管道,據稱這位塔利班的領導人一拖再拖之後,終於在十月兩次用衛星電話撥打白宮公開給民眾的電話號碼,要和布希坐下來協商。但可想而知,美國總統連回都沒回他的電話。
摩頓森不情願離開萬豪酒店,回到自己住的賓館去工作。美國大使館打來了一通又一通留言,警告他對美國人來說巴基斯坦已經不再是安全之地。不過摩頓森得回到在柏夏瓦外圍的難民營,中亞協會在那裡贊助了一些學校,眼看戰爭已經是無法避免了,他必須去看看那裡能不能容納更多即將湧入的難民。所以他跟貝格和蘇利曼會合,簡單打包行李後,一行人開車前往柏夏瓦再過去一點的阿富汗邊境。
摩頓森認識的一位《丹佛郵報》記者布魯斯.芬利,受不了成天待在沒有真正新聞的萬豪酒店,希望能跟他們一起去柏夏瓦。所以他們一起參觀了桑夏圖難民營,在那裡,中亞協會贊助的約一百名老師正在極度艱難的環境下,努力教育孩子。
芬利寫了篇文章報導他們的參訪經過,除了說明摩頓森的工作,也引述他對即將爆發的戰爭的看法。摩頓森力促芬利的讀者不要以為穆斯林都一樣可怕,那些和家人躲在難民營的孩子也是受害者,值得大家同情。
「這些人不是恐怖份子,這些人不是壞人。」摩頓森指出,把九一一的錯誤歸罪在所有穆斯林身上,「只會使無辜人民陷入驚恐。」
「唯一能擊敗恐怖主義的辦法,是讓這個恐怖主義存在的國家、人民學會尊重愛護美國人──」摩頓森做了結論,「假使我們也能同樣尊重、愛護這裡的人。想想看,造就一位對社會有貢獻的公民或是造就一名恐怖份子,兩者的差別在哪裡?我想關鍵答案就在教育。」
查理.薛曼斯基是許多敬佩摩頓森的登山界人士之一,他是「美國高山俱樂部」的前任執行長,曾在那一年中亞協會針對該組織會員舉辦的捐款活動中捐出最多的個人捐款。在丹尼爾.皮爾被綁架斬首的兩個月前,查理.薛曼斯基將葛瑞格在九一一之事件後回到巴基斯坦的行動比喻成那些衝進世貿大樓的救火員。
「當日後葛瑞格贏得諾貝爾獎時,我希望奧斯陸的評審們能夠特別指出這一點。」薛曼斯基說,「這個傢伙葛瑞格,不肯放棄的悄悄回到戰區,去和造成恐怖主義的真正原因奮戰。就像那些救火英雄一樣,當每個人都瘋狂往外逃時,他們卻跑上燃燒的高樓去救人。」
接下來的一個月,美國的炸彈和巡弋飛彈開始猛擊西邊的阿富汗,摩頓森的吉普車也在巴基斯坦北部四處奔走,想確定中亞協會所有進行中的計畫能否在寒冬來臨前如期完成。
「有時在晚上,我和貝格兩個人開著車,聽到軍機從頭上飛過的聲音,美國飛機照理是不該飛過巴基斯坦領空的。然後會看到整個西邊地平線就像是著了火一樣。貝格只要看到賓拉登的照片就會吐口水,但一想到飛彈掉在無辜人民身上時,又讓他不寒而慄──於是趕快舉起手做『度瓦』禱告,請求阿拉免除他們無謂的苦難。」
二○○一年十月二十九日,貝格陪著摩頓森到柏夏瓦國際機場。到了出境的安檢門,只有乘客可以進入,摩頓森便把背包從貝格身上接過來,卻看到他的保鏢眼中滿是淚水。費瑟.貝格曾經立誓,摩頓森在巴基斯坦任何地方工作的時候,他都會保護他的安全,而且不論什麼情況都有為他犧牲生命的準備。
「貝格,怎麼了?」摩頓森問,捏了捏他保鏢的寬厚肩頭。
「你的國家現在在打仗,」貝格說,「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保護你?」
摩頓森一再請求美國民眾不要把所有穆斯林混為一談,還有他對剷除恐怖份子多管齊下的建議──著重於教育穆斯林的孩子,不要只是丟炸彈──觸動了這個剛宣戰的國家的敏感神經。摩頓森打開一封又一封的信,生平第一次,看到裡面盡是仇恨的言語。
一封郵戳上顯示寄自丹佛但沒有寄件地址的信說,「我希望我們的飛彈會掉到你頭上,因為你做的事完全抵消我們軍隊的努力。」
另一封從明尼蘇達州寄來沒有署名的信,則用蜘蛛般的字跡攻擊摩頓森,信的開頭寫著,「我們的上帝會看到,你這個叛國者要付出沉重的代價。」接著警告摩頓森,「很快的,比起我們英勇的士兵們,你會遭受更殘酷的痛苦。」
摩頓森打開幾十幾百封類似的未署名信件,最後沮喪得根本看不下去。
「那個晚上,自從在巴基斯坦工作以來,我頭一次出現放棄的念頭。」他說,「這樣的信如果是來自一位無知的鄉下毛拉,我一點都不驚訝,但是當我收到美國同胞們寄來這樣的信時,我真的忍不住想是不是該放棄了。」
摩頓森煮了壺咖啡,繼續讀信,也有不少人讚美他的努力。在國家面臨這麼多的危機時,摩頓森被這些支持的信鼓勵,欣慰還是有部分美國人接收到他的訊息。
隔天下午,二○○一年十一月一日,還沒有機會和家人好好聚聚,摩頓森又跟家人說再見,應邀到西雅圖去演講。他把換洗衣物塞進行李箱,搭機前往西雅圖。因《顛峰》(Into Thin Air)一書而聲名大噪的作家強.克拉庫爾,為中亞協會在西雅圖舉辦的募款活動義務擔任開場致詞人,並成為中亞協會最主要的支持者。
克拉庫爾在《顛峰》一書中詳述商業化對攀登埃佛勒斯峰的致命影響。在這場宣傳標題為「強.克拉庫爾《顛峰》再現」的募款活動上,克拉庫爾鄭重的向大家介紹摩頓森。《西雅圖郵訊報》的記者約翰.馬歇爾說,這位隱居作家難得同意出席公開場合,是因為想讓更多人知道摩頓森的工作。
「葛瑞格所做的事,和任何一顆我們丟下的炸彈一樣重要。」馬歇爾引述克拉庫爾的話說,「如果沒有中亞協會的工作,當地人很可能會在口中誦唸著『我們恨美國人!』但是因為中亞協會的努力,他們將我們視為拯救者。」
摩頓森穿著夏瓦兒卡米茲抵達座落在西雅圖「第一山」頂部,宛如古雅典神廟的「市鎮廳」。摩頓森遲到了十五分鐘,他謙遜的看著建築物大廳,位子全坐滿了,還有更多的群眾擠在大廳入口處的羅馬拱門爭相眺望舞台。他趕快跑上講台後方的位置上坐好。
「各位花了二十五塊美金買門票到這兒來,這是很多的錢。但今晚我不會唸我的任何一本作品,」在人群安靜下來後,克拉庫爾說,「我要唸的是,和世界現況有更直接相關的作品,還有葛瑞格的工作與日俱增的重要性。」
他首先唸了一段葉慈的名詩〈第二度降臨〉。
「『事物分崩離析,中心無法維繫』,」克拉庫爾用彷彿被扼住喉嚨的微弱聲音唸著,似乎和摩頓森一樣不善於站在群眾面前說話,「『僅有混亂,漫溢世間/暗色血潮,四處漫延/純真之禮,已然沉沒/最好之人全無信念,然而最壞者/充滿狂熱激情。』」
詩中的哀悼力量,從一九二○年葉慈首度發表至今絲毫未減。克拉庫爾唸完最後一句詩,整座大廳陷入靜默,安靜得如同空無一人。接著克拉庫爾讀了一大段從《紐約時報雜誌》摘錄的文章,那篇報導討論了柏夏瓦的童工問題,還有孩子困苦的經濟環境如何讓他們變成伊斯蘭教極端主義吸收的對象。
「等到克拉庫爾介紹我的時候,全場觀眾,包括我在內,都已經淚流滿面。」
當克拉庫爾要介紹摩頓森上台的時候,他回頭談到葉慈的詩,「雖然最壞的人可能真的充滿狂熱激情,」他說,「但是我相信,最好的人卻是不會失去信念的人。最好的證明,就是坐在我身後的這位大個兒。葛瑞格用一點點錢完成的事情,已經接近奇蹟。如果我們能複製五十個葛瑞格,我一點都不懷疑伊斯蘭教恐怖主義很快就會變成過去。可惜,我們只有一個葛瑞格。請大家和我一起歡迎葛瑞格.摩頓森先生。」
摩頓森擁抱克拉庫爾,感謝他的介紹,然後請協助投影機的人員放映第一張幻燈片,來自另一個世界的K2在他身後的藍色背景螢幕上出現。這裡,在這麼多世界知名登山家面前放映著的,是他的失敗──被放大投射在三層樓高的螢幕上讓全場觀眾看。但為什麼,他卻覺得人生像到達了一座全新的高峰?
譯註:布卡,伊斯蘭教的阿富汗婦女傳統服裝,包頭蒙面的長罩袍,眼睛部位有塊網狀織布。
譯註:丹尼爾.皮爾是《華爾街日報》記者,二○○二年一月在巴基斯坦採訪時被綁架,並在一個月後被處決。電影「無畏之心」(A Mighty Heart)即根據其遺孀傳記所拍攝。
譯註:強.克拉庫爾Jon Krakauer,美國作家和登山家,以野外和登山報導著稱,其另一本獲電影改編的知名著作為《阿拉斯加之死》(Into the Wild)。
八十三元的存款一個小時後,摩頓森從累得連夢都沒有的熟睡中,猛然被敲門聲拉回真實世界。他坐了起來,看看房間四周,還以為自己仍在拉瓦爾品第。電視上一個叫紐特.金瑞契的人正在說英文,螢幕上出現一堆星星的圖案、說著像是火星文般讓他無法理解的話:「少數黨黨鞭調查,共和黨接收。」彷彿房間正在大海中漂浮著般,他搖搖晃晃走到門邊去開門。瑪琳娜正站在門口,穿著他最喜歡的那件Gore-Tex黃色派克大衣。「我很抱歉,這不是我想像的結果。你還好嗎?」她問,拉了拉他的黃色大衣,緊緊包住胸前。「這真是……我想……不好。」摩頓森說...
目錄
第一章 失敗
第二章 河岸迷途
第三章 「進步與完美」
第四章 個人儲藏室
第五章 五百八十封信,一張支票
第六章 黃昏時,在拉瓦爾品第的屋頂
第七章 艱難的回家路
第八章 被布勞度河擊敗
第九章 人民在說話
第十章 造橋
第十一章 六天
第十二章 哈吉.阿里教的功課
第十三章 「笑容不該只是回憶」
第十四章 平衡
第十五章 行動中的摩頓森
第十六章 紅色的絲絨盒
第十七章 沙地上的櫻桃樹
第十八章 裹屍布裡的人
第十九章 一個叫做紐約的村莊
第二十章 和塔利班喝茶
第二十一章 倫斯斐的鞋
第二十二章 「真正的敵人是無知」
第二十三章 把石頭變成學校
致謝
如果你被《三杯茶》的故事感動
第一章 失敗
第二章 河岸迷途
第三章 「進步與完美」
第四章 個人儲藏室
第五章 五百八十封信,一張支票
第六章 黃昏時,在拉瓦爾品第的屋頂
第七章 艱難的回家路
第八章 被布勞度河擊敗
第九章 人民在說話
第十章 造橋
第十一章 六天
第十二章 哈吉.阿里教的功課
第十三章 「笑容不該只是回憶」
第十四章 平衡
第十五章 行動中的摩頓森
第十六章 紅色的絲絨盒
第十七章 沙地上的櫻桃樹
第十八章 裹屍布裡的人
第十九章 一個叫做紐約的村莊
第二十章 和塔利班喝茶
第二十一章 倫斯斐的鞋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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