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98年臺北縣國民中小學滿天星閱讀計畫」優良圖書推薦(國中組)
★年度推薦!榮獲中時開卷2007好書獎最佳青少年圖書!
一個編輯真心告白:「這個故事,若只有我ㄧ個人讀過,我將會很難過……」
「愛超越了魔法,這本書我有自信可以推薦給大家。」--宮崎 駿
「神隱少女」和「霍爾的移動城堡」的靈感來源!
跨越時代的奇幻文學經典!
勇氣、友情、愛情的穿透力,足以撼動最堅固的防衛與最惡意的思想!
每年新年到來的前一天,磨坊裡的學徒們都焦躁不安,
他們在害怕一件即將發生的可怕事情……
年紀最小的學徒克拉巴特,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他夢見磨坊裡最照顧他的彤大,躺在荒地的墳墓裡。一覺醒來,克拉巴特全身顫抖。
他記得彤大曾送他一把刀,說:
當你有危險時就拿出這把刀,它的刀身變黑,就表示真的危險……
他記得彤大曾語重心長對他說:
如果有天你愛上了一個女孩,要小心別讓師傅知道……
噩夢成真,克拉巴特從此再也見不到摯友,但彤大的刀和叮嚀,他都牢牢守護著。
克拉巴特在心裡暗暗立誓:他要找出彤大離開人世的真正原因!
並且完成彤大想離開磨坊,到外面世界自由飛翔的願望……
但究竟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擺脫磨坊師傅的控制,真正獲得自由?
而此時,克拉巴特發現他心中又多了一個必須要守護的祕密:
他愛上了一個女孩……
作者簡介:
奧飛.普思樂(Otfried Preussler)
德國當代最具代表的兒童青少年文學作家。1923年出生於今捷克的利柏雷治,雙親皆為教師,父親也是鄉土研究者。1942年普思樂高中畢業,入伍參加二次世界大戰,1944年為蘇聯軍所俘,並在蘇聯的韃靼斯坦共和國俘虜營度過5年囚禁生活。1949年被釋放後,定居南德巴伐利亞州至今。1953至1970間任職小學教師、校長,並從事寫作,其後致力於文學創作。
《鬼磨坊》(Krabat)是以德國少數民族傳說故事為本,以17世紀末、18世紀初德東勞齊茨地區為背景創作出的作品。敘述一個有魔法的磨坊師傅和學徒間的鬥法故事。此小說於1971年完成,被譽為是普思樂的巔峰之作,曾獲得「德國青少年文學獎」、「歐洲青少年文學獎」、「荷蘭銀筆文學獎」、「波蘭青少年文學獎」、「波蘭出版協會青少年圖書獎」、「美國圖書館協會優良圖書獎」,並成為德語區家戶喻曉的青少年及家長讀物,譯本多達31種,全球銷售量高達180萬本。
普思樂共有32本文學創作,譯成50餘種語言,全球發行量高達五千萬本。代表作有《鬼磨坊》、《古堡中的小精靈》、《飛天小魔女》、《大盜賊霍震波》等。
1977年捷克動畫大師齊曼(K. Zeman)曾將這本小說改拍成動畫;此後也陸續被改編成音樂劇(1983)、舞台劇(1994)、歌劇(2007),德國搖滾樂團ASP更根據此故事創作〈克拉巴特歌曲系列〉(2006);斥資八百多萬歐元於06年開拍的電影,預計08年推出。
章節試閱
科澤沼地的磨坊
新年和一月六日的主顯節之際。
當時十四歲的克拉巴特,和另外兩個索布族小乞丐扮成「三王來朝」中拜見聖嬰耶穌的三王,沿著荷伊爾斯維達一帶的村莊乞討,雖然薩克森選帝侯大人殿下在其領地頒布禁令,並處罰流浪乞討的行為,但幸好官員們執行得不是很嚴格。他們三人用麥稈編成環,套在帽子上當作王冠,其中那個從茅根村來的開朗的小羅柏西,扮成黑人國王,每天早上用爐灰把自己抹得黑黑的,得意地拿著克拉巴特釘上「伯利恆之星」的棍杖,走在最前面。
來到人家的院落時,羅柏西就站中間,三人合唱〈和撒那歸於大衛的子孫!〉。因為克拉巴特正在變聲的階段,所以只是動動嘴唇裝個樣子,其他兩個「國王」於是唱得更大聲,把它彌補過來。
許多農夫在新年期間都宰了豬,所以會分給這三位東方來的君王豐盛的香腸和培根。其他人會給他們蘋果、堅果、李子乾、蜂蜜麵包、油糕、茴香餅乾和肉桂星餅等。「今年有個好開始!」羅柏西在第三天的晚上這麼說,「或許能這樣繼續到除夕也說不定!」另外兩個君王莊嚴地點點頭,嘆聲說:「能這樣最好了!」
隔晚他們在彼得斯罕村的一個打鐵舖過夜,睡在儲放草料的頂棚。就在這裡,克拉巴特第一次作了那個奇怪的夢。
十一隻烏鴉棲在一根桿子上瞪著他看。他注意到,桿子最左邊還有一個空位。然後他聽到一個聲音,沙啞的聲音,彷彿來自遙遠的虛空,呼叫著他的名字。他不敢回答。「克拉巴特!」他又聽到叫他的名字,接著是第三次:「克拉巴特!」然後那聲音又說:「到黑崑崙,去那個磨坊,對你不會有壞處的!」接著烏鴉都站起來,呱呱叫:「順從師傅的聲音,順從!」
克拉巴特醒了過來。「真是什麼奇怪的夢都會作!」他心想,然後翻身又睡著。隔早,他們上路,克拉巴特想到那些烏鴉,一笑置之。
但這個夜裡,他又作了同樣的夢。那聲音又呼叫他的名字,那些烏鴉又呱呱叫道:「順從那聲音!」克拉巴特醒過來,不由得認真思考了起來。隔早他問那位借宿給他們的農夫,有沒有一個叫做黑崑崙的村子或類似的?
農夫記起自己聽過這地方,「黑崑崙……,」他想了想,「沒錯,在荷伊爾斯維達森林那裡,往萊波的路上,是有個村子叫這名字。」
接下來這晚,三個「國王」在大帕特維茨過夜。克拉巴特又夢到那些烏鴉和那彷彿來自虛空的聲音,就像第一次和第二次,完全一樣的夢境。
他決定順從那聲音。破曉時分,兩個同伴還在睡夢中,克拉巴特悄悄溜出穀倉,在農院大門口,他碰到要去井邊提水的女工,「我得走了,麻煩跟我那兩個同伴說一下。」他拜託她。
克拉巴特沿途問路,經過一個又一個村莊。風雪打在他臉上,每走幾步,就得停下來揩揩眼睛。在荷伊爾斯維達森林裡,他迷了路,花了整整兩個鐘頭才又走上通往萊波的路。如此,直到傍晚才到了目的地。
黑崑崙就像這一帶荒野的其他村落一樣:房子和穀倉排成長龍似地立在道路兩旁,厚雪覆蓋;屋頂上炊煙裊裊,地上冒氣的糞堆,加上哞哞的牛叫聲,還有孩子們在結冰的池塘上喧鬧溜滑著。
但盼望中的磨坊卻看不到。這時,一個背著捆乾柴的老人走過來,克拉巴特於是問他。
「我們村子沒有磨坊。」老人回答說。
「附近呢?」
「如果你說的是那個……,」老人的大拇指朝肩膀後方指,「那後頭,在科澤沼地的黑水溪邊有一個,不過……。」他沒再講下去,彷彿是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太多了。
克拉巴特向老人道謝,朝他指的方向走去。才走幾步,有人拉他的袖子,回頭一看,是那老人。
「怎麼了?」克拉巴特問。
老人靠過身來,神情害怕地說:「小伙子,我警告你,別去科澤沼地和黑水溪邊的磨坊,那裡陰森森的……。」
克拉巴特遲疑了一下,沒理會那老人,繼續往前走,出了村子。天色很快暗下來,他小心翼翼不走叉了路,夜氣冷得讓他發抖。他回頭看向來時的路,燈火點點,閃閃爍爍。
還是往回走比較好?
「又怎麼了,」他嘟囔說,把領子翻高,「又不是小孩子,去看看會怎樣?」
彷彿盲人一樣,克拉巴特在霧氣的林子裡摸黑走了一段後,前面突然出現一塊空地。他正要從樹下走出去時,忽然雲開月出,冰冷的月光灑滿遍地。
克拉巴特這時看到那磨坊。
就在他前面,像隻兇猛危險的黑色巨獸,伏身雪中,埋伏等著牠的獵物。
「不一定得走過去,又沒人逼我。」克拉巴特這麼想,然後罵自己一聲膽小鬼,鼓起勇氣走出林蔭。他朝磨坊走去,發現門關著,敲了敲門。
一次,然後又敲一次:裡頭沒動靜,沒有狗叫聲,沒有樓板聲,沒有鑰匙串的響聲。完全沒有。
克拉巴特敲第三次門,覺得指背痛痛的。
磨坊裡還是寂靜無聲。他試著推一下門把處,門開了,沒有閂著,他走進玄關。
迎面而來的是死寂和暗黑。但前頭末端深處,像是有微弱的燈光,虛迷的一絲。
「有燈自有人。」克拉巴特心想。
他摸索往前。燈光越來越近,從走廊末端的一道門縫滲出。他感到好奇,踮腳走過去,往門縫裡窺看。
黑色的小房間,只有一根蠟燭燃著,紅色的蠟燭,黏在房間中央桌子上的一個骷髏頭上。一個粗壯、黑衣的男人坐在桌前,臉色異常蒼白,就像是抹了石灰一樣,左眼蒙著一塊黑色皮眼罩,正讀著桌前一本厚厚、用小鍊子繫著的皮裝書。
那人抬頭望過來,像是發現克拉巴特在門縫邊。眼神看得克拉巴特渾身不自在,覺得眼睛開始發癢、流淚,房間裡的影像模糊了起來。
克拉巴特擦擦眼,這時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他肩上,從後頭,冰冷得穿透他的外套和內衣,同時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用索布語說:
「你來了!」
克拉巴特大吃一驚,他認得這聲音。他回過身,是那個男人,戴著眼罩的那個男人。
他是怎麼走過來的?絕不是穿過那扇門!
那人手拿燭台,默默打量克拉巴特。然後湊過臉來說:「我是這裡的師傅。你可以做我的學徒,我需要一個。你要,對吧?」
「我要。」克拉巴特聽到自己這麼回答,聲音如此陌生,好像不是他自己的。
「那我應該教你什麼?磨坊手藝?或是其他的也教?」那人問。
「其他的也教。」克拉巴特說。
磨坊師傅伸出左手。
「一言為定!」
就在他們握下手那剎那,磨坊裡發出低沉轟隆的咆哮聲,好像來自深深的地裡。地板震動,牆壁搖晃,樑柱嘰嘰嘎嘎。
克拉巴特大叫,腦海只想到逃:逃,逃離這裡!
但磨坊師傅擋住他的路。
「是碾磨機!」他兩手湊嘴邊做成圓筒狀,大聲說:「又開始在磨東西了!」
十一加一
磨坊師傅示意克拉巴特跟他走,一言不發拿著蠟燭幫他照亮斜陡的木梯,帶他上到磨坊伙計睡覺的閣樓。燭光中,克拉巴特看到十二個低低的草褥床板,走道一邊六個,另一邊也六個;每個床板旁邊各有一個窄櫃和松木做的凳子。草褥上是皺皺沒疊的被子,走道上是翻倒的小凳子,還有襯衫和包腳的布片,這裡那裡。
看來這些伙計從睡夢中被叫醒,匆匆忙忙上工去了。
只有一張床沒用到,磨坊師傅指指床尾一疊衣物,「你的東西!」然後拿著蠟燭轉身離去。
留下克拉巴特獨自站在暗黑中。他慢慢脫下衣服,要摘帽子時,指尖碰到麥稈編成的環:是啊,昨天還是一個「三王」呢,現在一下子就這麼遙遠了。
閣樓也因為碾磨機轟隆轉動而嘰嘰嘎嘎,還好克拉巴特已經累得倒頭就能睡著。他睡得很沉很沉,像根木頭,直到刺眼的亮光使他醒來。
克拉巴特坐起來,嚇得發呆。
十一個「白鬼」站在床邊,在馬廄燈的亮光中,低頭看著他。十一個白色的形體∣∣白色的臉,白色的手。
「你們是誰?」他害怕地問。
「跟你快成為的一樣。」其中一個「白鬼」回答。
「我們不會對你怎樣的。」另一個說,「我們是這磨坊的伙計。」
「你們十一個?」
「對,你是第十二個。你叫什麼名字?」
「克拉巴特?你呢?」
「我是彤大,這裡的伙計頭。這是米歇爾,這是梅爾登,這是尤洛……。」他講了每個人的名字,然後說今天就這樣。「繼續睡吧,克拉巴特,你還得有體力用在這個磨坊呢。」
他們紛紛上床,最後一個把燈吹熄。互道晚安後,一下子就鼾聲此起彼落。
早餐是在雇工房吃。十二個人圍坐一張長木桌,每四個人面前各有一個大碗公,裡頭是濃稠的燕麥粥讓他們盛。克拉巴特餓壞了,像個餓鬼一樣拚命吃了起來,邊吃邊想,如果午餐和晚餐也能像這樣的話,那麼在這個磨坊待下去倒也不錯。
伙計頭彤大,身材魁梧、頭髮灰白濃密,從面容看來,應該不到三十歲。他散發出一種非常嚴肅認真的樣子,更正確地說是從他的眼神流露出來的。克拉巴特從第一天起就對他感到信賴,那種沉著和友善的方式,讓克拉巴特心生好感。
「希望我們昨晚沒把你嚇壞了。」彤大對克拉巴特說。
「還好。」
白天細看這些「鬼」,他們就像平常的小伙子一樣。十一個人都說索布語,都比克拉巴特至少大幾歲。他感到他們看他的眼光,帶有些許同情,雖然覺得訝異,但克拉巴特並沒多想下去。
他想的是,放在他床尾的衣服,雖然是別人穿過的,但他穿起來卻非常合身,像是為他量身剪裁的。他問他們,衣服是哪來的,之前是誰穿的?但才這麼一問,每個人都放下湯匙,悲傷地看著他。
「我說了什麼蠢話嗎?」克拉巴特問。
「沒有,沒有,」彤大說,「那些衣服是你之前那個人的。」
「他怎麼不在這裡了?」克拉巴特又問,「學滿出師了嗎?」
「對,他……學完了。」彤大說。
這時門突然打開,磨坊師傅走進來,一臉怒氣,伙計們都縮身低頭。「別在那邊給我說些五四三的!」他斥責他們。然後那隻獨眼望向克拉巴特,兇狠狠地說:「多問多錯。說一遍!」
克拉巴特結結巴巴地說:「多問……多錯。」
「好好記住這句話!」
磨坊師傅走出去,砰一聲,門又關上。
十一個伙計又開始吃起來,而克拉巴特忽然覺得沒胃口了。他不知所措望著桌面,沒人理睬他。還是有?
他抬眼,看到彤大朝他看,點了個頭,雖然不明顯,但已經讓他很窩心了。他感到,在這磨坊,有個朋友真好。
早餐後,伙計們開始上工,克拉巴特跟著他們離開雇工房。師傅站在玄關,對克拉巴特招手說:「來!」克拉巴特跟著他出去。屋外陽光照耀,無風而寒峭,冰凌懸掛枝頭。
師傅帶他到磨坊後面,打開屋子後牆一扇門,進到麵粉房。一間低矮的房間,兩扇小小的窗戶被麵粉塵遮得看都看不清。地板和牆壁也都是粉塵,還有掛在柱子上的橡木大秤桿,也沾滿厚厚一層。
「打掃乾淨!」師傅說,指指門邊的掃把,然後就走了。
克拉巴特開始打掃。才掃了幾下,身上就沾了一層厚厚的麵粉塵。
「這樣不行。」他想了想,「等我掃到裡面,外面又會都是麵粉塵。我還是打開窗戶……。」
窗戶從外頭釘死了。門也被閂住,就算他怎麼搖,怎麼用拳頭打,也沒用,他被關住了。
克拉巴特開始冒汗。麵粉塵黏在他的頭髮和睫毛上,鑽進鼻孔和喉嚨裡發癢。就像一場沒完沒了的惡夢:一團一團的麵粉塵滾滾而來,像霧,像暴風雪一樣。
克拉巴特覺得呼吸困難喘不過氣,額頭撞到大秤桿,一陣暈眩。還是放棄算了?
但如果現在就這樣把掃把丟下,磨坊師傅會怎麼說呢?他不想讓師傅討厭他,尤其是擔心會失去好食物。於是他強迫自己繼續掃,從前面掃到後面,再從後面掃到前面,不停地,一個鐘頭又一個鐘頭。
終於,過了很久很久,有人猛地把門打開,是彤大。
「出來!」他喊說,「吃午飯!」
克拉巴特不用等他說第二次,跌跌撞撞衝了出來,喘息著呼吸空氣。
彤大這個伙計頭看了一眼麵粉房,聳聳肩說:「沒關係,克拉巴特,剛開始都是這樣的。」
然後含混不清喃喃唸了兩句,在空中比畫一下。麵粉房的塵灰揚起,就像是有風從四處的縫隙吹起來一樣,一股白煙飄出門外,越過克拉巴特的頭上,飄向樹林。 突然間,麵粉房的塵灰全都消失,裡頭乾淨明亮,連顆小小的灰塵都看不到。克拉巴特驚訝得目瞪口呆。
「你是怎麼弄的?」他問。
彤大沒回答,只說:「我們進屋子去吧,克拉巴特,湯要冷了。」
不是好康 克拉巴特難過的日子就這麼開始,師傅總是無情地催他幹活:「克拉巴特,你在哪裡?把這幾袋麥子扛去倉庫!」或是:「克拉巴特,過來!拿鏟子把穀倉的穀子翻翻,要翻得徹底,這樣才不會發芽!」或是:「克拉巴特,你昨天篩的麵粉都是殼!晚飯後再去弄,沒篩乾淨,別給我睡覺!」
科澤沼地的磨坊每天都磨,一個禮拜七天,從早到晚。只有星期五這天,伙計們可以比平常早點休息,然後隔天可以晚兩個鐘頭上工。
克拉巴特沒扛穀子或篩麵粉時,還得劈柴、除雪、提水、洗馬,或者把牛棚的牛糞用手推車推出去;反正,總有他忙的。就這樣,等晚上可以躺上草褥時,他已經累得不成人形了:後腰痠痛、肩膀皮破、手腳疼得七葷八素。
克拉巴特很佩服他的同伴,對他們來說,磨坊每天辛苦的工作好像算不了什麼,他們不會累,不會抱怨,不會流汗也不會喘。
有天早上,克拉巴特正忙著剷掉要去井邊路上的積雪∣∣夜裡下了大雪,路全被封住。他咬緊牙關,每剷一下,後腰就像針刺一樣。彤大從屋裡走出來,確定沒有其他人看到後,把一隻手搭他肩上。
「克拉巴特,別氣餒……。」
忽然,克拉巴特覺得好像有股力量流入他身體裡,疼痛也突然消失。他握緊鏟子,就要一股勁地猛剷起來,但彤大阻止他。
「不能讓師傅覺察到,」他說,「也不能讓呂希克知道!」
呂希克是他們其中那個高瘦、尖鼻、會斜眼看人的伙計。克拉巴特從第一天起就不太喜歡他:看來是個喜歡窺探、打聽,會偷偷摸摸躲在牆角的傢伙,讓人覺得一刻也無法信任。
「好的。」克拉巴特說,然後裝作很費力、很勉強地繼續剷。過一會,似乎很湊巧,呂希克走過來。
「怎麼樣,克拉巴特,這工作滋味如何?」
「還能如何!」克拉巴特不耐煩地說,「去吃口狗屎吧,呂希克,這樣你就知道滋味如何了。」
此後彤大常到克拉巴特身邊,悄悄把手搭他肩膀,然後克拉巴特就覺得全身充滿力量,很辛苦的工作也會變得輕鬆好一會。
師傅和呂希克完全不知道,其他伙計也不曉得:米歇爾和梅爾登這兩個強壯、善良的堂兄弟不知道;麻臉、喜歡開玩笑的安德魯西不知道;頭髮剪得短短,脖子粗如牛而被叫做「公牛」的漢佐不知道;下工後喜歡做木湯匙打發時間的裴塔爾不知道;精明能幹的史達希柯(敏捷如鼬鼠,靈活得像克拉巴特幾年前在年市看到而嘖嘖稱奇的那隻小猴子),也不知道;臉上的表情總像是胃裡放有一磅重鞋釘的奇托,也不知道;還有沉默寡言,卻不知道自己是那樣的庫柏,也不知道;而理所當然不用說,那個笨笨的尤洛更不可能知道。
尤洛是個矮壯、臉圓塌有雀斑的伙計,除了彤大以外,就數他在這裡工作最久。他很少做碾磨的工作,因為就像安德魯西常取笑的,他「笨得分不清麩皮和麵粉」,還說要不是傻人有傻福,他早就不小心跌進碾磨機裡被石磨碾碎了。
對於這些話,尤洛已經習慣了。他忍受安德魯西的嘲笑;當奇托因為一點小事威脅要打他時,他也讓步不爭吵;或者其他伙計捉弄他時(而這種事常發生),他也冷笑地忍受,像是在說:「你們到底想幹嘛,我知道自己是笨尤洛,可以嗎?」
只有做家事他不笨。反正有人得做,所以大家也樂得讓他做:煮飯、洗碗、烘麵包、生火供暖、洗地板、擦樓梯、抹灰塵、洗燙衣服,和所有其他廚房和屋裡的家務,甚至還養雞、養鵝、養豬。
尤洛怎麼做得來這麼多工作,對克拉巴特來說是個謎。其他伙計把這些視為理所當然,而尤其是師傅,簡直把他當牛馬一樣驅使。克拉巴特覺得這樣很不應該,有次他把一車的柴搬進廚房,尤洛像平常有時那樣,把一塊香腸頭塞進他外衣口袋表示謝意,克拉巴特終於敞開話和他談起這件事。
「我搞不懂你,你就這樣什麼都忍受?」
「我?」尤洛訝異地問。
「沒錯,你!」克拉巴特說,「師傅這樣虐待你,真的很不應該,而伙計們又常捉弄你。」
「彤大沒有,」尤洛說,「你也沒有。」
「那有什麼不一樣。」克拉巴特反駁說,「我要是你,會想辦法的。我會反抗,你懂吧,不會這樣忍受,不會讓奇托、安德魯西,或其他人這樣欺負!」
「嗯,」尤洛搔著後腦勺說,「或許你可以,克拉巴特……,但像我這麼一個傻瓜?」
「那就逃啊!」克拉巴特大聲說,「從這裡逃走,找個你能過得更好的地方!」
「逃走?」有這麼一刻,尤洛顯得一點也不笨,只是失望和疲累。「你試試從這裡逃逃看,克拉巴特。」
「我沒理由這麼做。」
「沒理由,」尤洛低聲嘟囔說,「說的也是,但願你以後不會有理由得這麼做……。」
他把一塊麵包頭塞進他另一個口袋,克拉巴特要謝謝他時,他做個手勢表示不用,把克拉巴特推到門口∣∣臉上帶著傻傻的冷笑,就像大家常看到的那樣。 克拉巴特把麵包和香腸一直留著。晚餐後,大家在雇工房休息,裴塔爾開始做他的木湯匙,其他人則閒聊打發時間。克拉巴特獨自上樓,打個哈欠倒在草褥上,嚼起麵包和香腸,吃得津津有味之時,不覺想到尤洛,還有兩人今早在廚房說的話。
「逃走?」他思考著,「我為什麼要逃走?這裡的工作雖然不是什麼好康的,要不是彤大幫忙,我肯定會很慘,但這裡三餐豐富不缺,又有睡覺的地方,早上起床後,我知道自己的床鋪晚上還會在,溫暖乾燥、軟硬還可以,沒有臭蟲和跳蚤。這不就是一個小乞丐夢想的嗎?」
夢中之路 克拉巴特已經逃過一次,是在他爸媽去年因為天花死掉後不久。他爸媽死後,那裡的牧師收留了他,因為牧師說不希望他變壞。而且牧師和牧師娘原本就一直希望家裡有個男孩。克拉巴特並不是對他們有什麼不滿,但像他這樣在歐崔希地區一個骯髒的牧人小茅屋裡長大的男孩,怎麼也無法習慣神職人員家裡的生活:從早到晚得乖乖的,不能罵人,不能吵鬧,得穿著白襯衫,脖子得洗乾淨,頭髮得梳整齊,絕不能光著腳丫,手也得洗得乾乾淨淨,指甲得剪得好好的;而且的而且,還得整天說德語∣∣標準德語!
克拉巴特試了,盡他的可能,待了一個禮拜之後,又待了一個禮拜,然後就從牧師家逃走了,到外頭當起小乞丐。或許也可能,他也無法在這科澤沼地的這個磨坊一直忍受下去。
吃下最後一口香腸,舔舔嘴巴,克拉巴特這時已經快睡著了。
「但是,」他決定,「如果我要離開這裡,得在夏天……。在草地上的花沒盛開前,田裡的穀粒沒成熟前,磨坊水塘的魚還沒露出水面蹦跳前,沒有人能讓我離開這裡……。」
夏天,草地上的花盛開,田裡的穀物飽熟,磨坊池塘的魚在水面蹦跳。克拉巴特和師傅吵架:他沒去扛麥子,而是躺在磨坊涼蔭的草地上睡著了,結果被師傅發現,用手杖打了下去。
「我要改改你這副德行,你這小傢伙,大白天這樣偷懶!」
克拉巴特得忍受這口氣嗎?
或許在冬天,冰冷的風在這荒野呼嘯,那他得乖乖忍受。可是師傅想必忘了,現在是夏天。
克拉巴特下定決心,一天也不在這磨坊多留!他溜進屋裡,到閣樓拿了外衣和帽子,悄悄離開,沒人注意到。師傅在他的起居室裡,窗簾也因為炙熱的陽光拉上了;其他伙計在倉庫工作或正在磨麵粉,就連呂希克也沒空去管他。但克拉巴特還是覺得有人監視著。
他回頭一看,在柴房的屋頂有什麼注視著他:一隻蓬鬆亂毛的黑貓,沒在這裡出現過,而且只有一隻眼睛。
克拉巴特撿了顆石頭,朝牠丟過去把牠趕跑。然後藉著柳樹叢的遮蔭,趕緊朝磨坊水塘那裡跑。在靠岸邊不遠處的水面,他看到一隻肥肥的鯉魚探出頭來,一隻凸凸的眼睛生氣地瞪著他。
克拉巴特被看得毛毛的,撿了一顆石頭丟過去,鯉魚潛下去,消失在綠色的水塘底。
克拉巴特沿著黑水溪,走到科澤沼地裡他們稱為「荒地」的地方。那裡,他在彤大的墓邊停留了一會。他依稀記得,某個冬天,他們把這個朋友葬在這裡。
他想著死去的朋友。忽然,突如其來一聲響亮的烏鴉叫聲,嚇得他心臟差點停住。在「荒地」旁邊一棵長得彎彎曲曲的赤松上,棲著一隻肥大的烏鴉,朝克拉巴特瞪著,一樣是沒有左眼,克拉巴特看到後,不禁一身寒戰。
他現在知道怎麼回事了,沒多考慮,趕緊逃。他跑,拚命跑,沿著黑水溪往上跑。 他氣喘吁吁停下休息時,看到一條毒蛇從草叢中鑽出來,抬起頭嘶嘶作響瞪著他看,只有一隻眼睛!還有那隻在灌木叢那邊朝他張望的狐狸也是。
他跑了歇,歇了跑,傍晚時分到了科澤沼地的上緣。他心想,出去到了空曠處,應該會逃離師傅的掌心。他走到溪邊,匆匆撈水濕潤一下額頭和耳邊,把奔跑時掉出來的襯衫塞進褲子裡,繫好腰帶,跑完最後幾步∣∣然後嚇呆了。
不像希望的,走出來會是到了空曠的荒野,他看到的只是一塊空地,正中間,在傍晚的霞光中,磨坊靜靜地立在那裡。師傅在門口等著他。「喔,克拉巴特,」師傅嘲諷地招呼說,「我正想叫人找你呢!」
克拉巴特很生氣,搞不懂怎麼會這麼倒霉。隔天他又逃了,這一次是清晨時刻,從另一個方向,穿過森林,越過農田、草地,經過村落、水塘,涉過溪水、走過泥沼地,沒有休息、沒有停留。沒有烏鴉、毒蛇、狐狸瞪著他看,也沒有魚、沒有貓、沒有雞、沒有鴨。「管你們是一隻眼還是兩隻眼,就算瞎眼也可以,」他心想,「這次我不會再被你們搞迷糊了!」
但如此長長一天下來,他來到的地方還是科澤沼地的磨坊。這次在門口等他的是其他伙計。呂希克幸災樂禍、語帶諷刺,其他人則是沉默中帶著同情。克拉巴特幾乎快絕望了。他知道自己應該放棄逃走的念頭,但又不肯這樣就算了,於是試了第三次,就在當天晚上。
溜出磨坊並不難,然後只要一直跟著北極星走!就算在黑夜裡會摔跤跌倒,這裡撞腫那裡擦傷,但只要沒人看到他,沒人會對他施魔法就行了……。
離他不遠處有隻小蒼鶚啼叫,然後又有一隻貓頭鷹從他身邊飛過。過一會,在星光下,他發現一隻老鵰鴞停在很近的樹幹上看著他,用牠那隻右眼,而且只有右眼。
克拉巴特繼續跑,途中被樹根絆倒,又跌進水溝裡。黎明時刻,他到達的地方還是磨坊,不過這次他已經不再訝異了。
屋子裡這時還很安靜,只有尤洛在廚房鏗鏗鏘鏘忙著,克拉巴特聽到,走進廚房。 「尤洛,你說得沒錯,要從這裡逃走是不可能的。」
尤洛給他水喝,然後說:「你先洗洗吧。」他幫克拉巴特把濕透、沾了血和土的襯衫脫掉,給他舀了一盆水,然後認真,沒有平常呆傻的冷笑,說:「克拉巴特,你一個人做不到的,也許兩個人一起就辦得到了。下一次我們一起試,好嗎?」
克拉巴特醒來,被伙計們上樓要來睡覺的聲音吵醒。他的嘴角分明還有香腸的味道,表示他不可能睡很久,雖然在夢中是經歷了兩天兩夜。
隔早,他剛好有機會和尤洛單獨一起。
「我昨晚夢到你,」克拉巴特說,「你向我提議了一件事。」
「我?」尤洛說,「那我說的一定是蠢話。克拉巴特,最好別去在乎它。」
冠羽毛的人 科澤沼地的磨坊有七台石磨碾磨機。其中六台總是在用,放在碾磨房最裡頭的第七台從來不用。所以他們把那個叫做「死磨」。克拉巴特起先以為一定是木頭齒輪的榫壞掉了,或是傳動軸卡住,或是傳動系統的哪個地方出了毛病。但有天早上,他在打掃時發現,「死磨」出粉口下頭的地板上有點麵粉。他湊近點看,粉箱也有新磨的麵粉屑,像是有人在工作結束後,沒有從外面拍打乾淨一樣。
是昨晚用「死磨」碾了東西?那一定是在大家都睡覺時偷偷碾的。難道是昨晚有人沒睡得很熟,不像克拉巴特那樣?
他想起伙計們今天吃早飯時,臉色蒼白、眼窩凹陷,有的偷偷打哈欠。這下他覺得奇怪了。
他好奇地走上矮木梯到上面的平台,從這裡可以把穀物整袋倒進漏斗狀的碾磨槽,然後穀物再經過振動盤,滑進石磨中間。倒穀物時難免會有穀粒掉出來,但槽下面卻沒有像克拉巴特預料的有穀粒。掉出來散在平台上的東西,乍看像是小石粒,但仔細一看,竟然是牙齒∣∣牙齒和骨頭碎片。
克拉巴特嚇得想大叫,聲音卻卡在喉嚨出不來。
忽然彤大出現在他後面,克拉巴特想必是沒聽到他進來,他抓住克拉巴特的手,「你在那上面找什麼?下來,趁師傅沒發現前趕快下來。還有,把你看到的忘記,聽到沒有,把看到的忘記!」
然後他把克拉巴特扶下來,就在克拉巴特腳剛踩上地板時,所有他今早看到的,都從他腦海裡消失了。
二月的下半,嚴寒來襲。
他們現在得每早把水閘前頭的冰鑿掉。夜晚水車不轉時,水車葉片上的承水槽就結了一層厚厚的冰殼,在啟動碾磨機前,也必須把這些敲掉。
最危險的是在引水槽裡形成的底冰。為了避免水車因此動不了,必須有兩個伙計三不五時下去用尖嘴鋤把冰敲掉。這工作沒人喜歡做,彤大會盯著,不讓任何人藉故躲開。但輪到克拉巴特時,他就自己下去引水槽,因為他說那工作不適合小孩做,弄不好會受傷。
其他人都同意,只有奇托像平常一樣嘟囔著,呂希克則說:「不注意的話,誰都嘛會受傷。」
不知道是不是湊巧,呆呆的尤洛這時剛好走過來,兩手各提著滿滿一桶的豬食,來到正在鑿冰的呂希克上方時,他一個踉蹌差點摔跤,結果餿水潑了呂希克滿頭滿身。呂希克破口大罵,尤洛絞著手哀求說,他可以為自己的過失打自己耳光。
「想到你這幾天會很難聞,」他說,「而這都是我的錯……,哎唷哎唷,呂希克,哎唷哎唷!我求你別生我的氣!我也覺得對不起那些可憐的豬!」
克拉巴特現在常和彤大他們到森林裡伐木。當他們穿得厚厚地坐在雪橇上,早餐的粗麥粥在肚子裡,毛皮帽子壓得低低的,雖然氣候嚴寒,克拉巴特的心情卻很好,他覺得即使一頭小熊也不會比他更舒服。
他們把砍下來的木頭,當場除掉枝椏、去皮、砍成適當長度,然後堆起來,沒有很密,一排直一排橫地堆上去,這樣才能通風陰乾,到了冬天再運回磨坊,砍成木樑,或削成不同厚薄的板子。
如此,一週又一週過去,克拉巴特的生活沒什麼新鮮的。但周遭的一些事情,卻讓他覺得奇怪。其中讓他很感訝異的一件事是,從沒有磨穀物的顧客來磨坊。難道周遭的農人都避免來這裡?但碾磨機卻天天在運轉,穀粒每天倒進漏斗槽,大麥和燕麥被粗磨,還有蕎麥也是。
難道說那些每天從粉箱流進袋子裡的麵粉和粗麥粉,到了晚上又變回了穀物?克拉巴特覺得完全有可能。
三月第一個週末,天氣有了變化。西風吹來滿天的灰雲。「要下雪了,」奇托嘟囔地說,「我感覺得到,連骨頭都感覺得到。」而確實也下了雪,一點點濕、胖的雪花,然後開始夾雜滴答的雨滴,雪變成了雨,如此淅瀝嘩啦一直下下去。
「你知道嗎?」安德魯西對奇托說,「你得養隻雨蛙,你的骨頭不可靠了。」
真是惱人的天氣。大雨傾盆,狂風怒號,冰雪也隨之融化,磨坊水塘漲得高高危險的。他們得冒雨出去把磨坊的水閘關起來,用木樁撐住。
攔水堤頂得住這樣的大水嗎?
「再這樣下去,不用三天,我們和磨坊都會被沖走。」克拉巴特心想。
第六天傍晚,雨停了。雲層散開,濃密、濕透的黑色森林,在夕陽中短暫地泛紅。
這晚,克拉巴特作了個惡夢:磨坊失火了。伙計們從床上跳起來,大聲嚷叫地跑下樓梯;但克拉巴特自己卻躺在床上像根木頭,動也動不了。
屋樑已燒得劈劈啪啪,第一顆火花已經飛迸到他臉上,他大叫一聲跳起來。
揉揉眼,打個哈欠,看看周遭,他嚇了一跳,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伙計們都跑哪去了?
草褥上空空無人,看起來他們離開得很匆忙:踢開的被子,亂皺皺的床單,這裡一件毛衣或一頂帽子,那裡一條圍巾或腰帶。閣樓窗外閃爍的紅光映照進來,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磨坊真的燒起來了?
克拉巴特這下子睡意全消,他打開窗戶,探身出去,磨坊前頭停著一輛馬車,載了很多東西,被雨打髒的車篷鼓鼓滿滿的,拉車的六匹駿馬,一色烏黑。車夫座上是個大衣領子翻得高高、帽子戴得低低的人,也是一身黑。只有冠在他帽子上的雄雞尾巴羽毛是鮮紅的,紅得像熊熊燃燒的風中火焰一樣:一下子火舌高竄,刺目耀眼;一下子火苗低掩,彷彿要熄滅了一樣。它的光,即使飄忽不定,也足以照亮屋前的空地。
磨坊伙計們在屋子和篷車間匆匆忙忙,卸下袋子,扛進碾磨房,然後又匆忙跑出來。一切無聲、火速進行著。沒有呼叫聲,沒有咒罵聲,只有他們急促的喘息聲,還有那人時而揮鞭的響聲,鞭梢剛好掠過伙計們的頭上,讓他們可以感覺到鞭風的抖動,這樣可以催促他們更加倍苦幹。
甚至連磨坊師傅都表現得很勤快。這個在磨坊裡從不幫忙、從不彎根手指的師傅,今晚卻一起工作。他好像得了酬勞似地,一副要和其他人比賽誰更賣力的樣子。其間,他有一次丟下工作,消失在黑暗中,克拉巴特以為他要休息一下,但他卻是往上跑到磨坊水塘,拿掉木樁,打開水閘門。
水湧入導水渠,滾滾流向引水槽,水車開始嘎嘎地動,過一會終於旋了起來,然後很輕快地轉動著。碾磨機低沉轟隆地啟動,但只有一台在運轉,那聲音對克拉巴特來說是很陌生的,好像來自磨坊最後頭的角落。吵雜的嘎啦嘎啦、卡嗒卡嗒,伴隨著難聽的尖銳刺耳聲,沒多久轉成沉濁、慘不忍聽的號叫聲。
克拉巴特想到「死磨」,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下頭仍繼續工作著。車篷裡的東西卸完後,伙計們略作休息,就這麼一會而已,然後又繼續他們的苦活,這一次是把袋子從碾磨房扛到馬車上。之前裡頭的東西,是什麼也罷,磨好後現在又裝回車上。
克拉巴特想數數有多少袋,但數著數著卻打起盹來。第一聲雞鳴時,車輪的叩隆叩隆聲把他吵醒過來。那個陌生人,克拉巴特還看得到,揮鞭駕車穿過濕漉漉的草地,往林子方向駛去。但奇怪的是,沉重的馬車卻沒在草地上留下任何一絲的車痕。
過一會水閘關上,水車停止轉動。克拉巴特趕緊溜回床上,用被子蓋住腦袋。伙計們筋疲力盡,搖搖晃晃走上樓梯。一言不發上了床,只有奇托反覆嘟噥地說什麼「該死該死該死的新月夜」和「地獄裡非人的苦活」。
這早,克拉巴特累得幾乎爬不起來。他的腦袋轟隆隆的,肚子也覺得怪怪的。吃早飯時,他打量那些伙計:一個個疲累不堪、睡眼惺忪的樣子。他們悶悶不樂地把粥吞進肚子裡,就連安德魯西也搞笑不起來,只是板著臉看著碗裡,一聲也沒吭。
吃完早餐後,彤大把克拉巴特叫到一旁。
「你昨晚沒睡好?」彤大問。
「要這麼說也可以。」克拉巴特回答,「但我不必做苦工,只要看著你們。可是你們!……那人來的時候,你們為什麼沒把我叫醒?你們想瞞著我,就像磨坊發生的其他事情一樣。不過,我可不瞎不聾,更不是笨蛋,絕對不是。」
「沒人這麼講。」彤大反駁說。
「但你們這麼做!」克拉巴特高聲說,「你們在和我玩躲貓貓,幹嘛還要這樣?」
「什麼事都需要時間。」彤大平靜地說。「你很快就會知道,師傅和這個磨坊是怎麼回事。這一天會比你想像來得快,在這之前,你要有點耐性。」
快,到桿子上 聖週五耶穌受難日,天黑不久,蒼白浮腫的月亮爬上科澤沼地的上空。伙計們都坐在雇工房,只有克拉巴特累得躺在床上準備睡覺。今天雖然是節日,他們也得工作。現在終於晚上了,他可以好好休息……。
忽然他聽到叫他的名字,就像當時在彼得斯罕村打鐵舖的夢中一樣,只是那個沙啞、像是來自虛空的聲音,對他來說不再陌生了。
他起身細聽,第二聲的叫喊:「克拉巴特!」他抓起衣服穿上。
穿好後,聽到師傅叫第三次。
他趕緊摸黑過去打開閣樓的門,底下的燈光泛上來,他聽到走廊有聲音,是木鞋的叩叩聲。他頓覺不安,猶豫、屏息,然後一股作勁,三步併作兩步跑下樓梯。 那十一個伙計站在走廊末端,黑色小房間的門開著,師傅坐在他的桌前。就像克拉巴特剛來那天一樣,那本厚厚的皮裝書放在他面前,還有骷髏頭和燃著的紅色蠟燭;只是他的臉不再那麼蒼白,已經很長一段時間好多了。
「站過來一點,克拉巴特!」
他走過去站在黑色小房間門邊,不再覺得累,腦袋也不再昏沉,心臟也不再砰砰猛跳了。
師傅打量他一會,然後抬起左手,對著站在走廊的伙計們。
「快,到桿子上。」
呱呱叫地拍著翅膀,十一隻烏鴉掠過克拉巴特身邊,穿過小房間的門。他回頭一看,那些伙計都不見了。十一隻烏鴉棲在房間後頭左角落的一個桿子上,朝他看著。
師傅站起來,身影籠罩著克拉巴特。
「你來磨坊已經三個月了,克拉巴特,」他說,「你已經通過試用期,不再是普通的學徒,從現在起你是我的學生了。」
他走向克拉巴特,左手摸他的左肩。克拉巴特一身寒顫,然後覺得自己開始縮小,越縮越小,同時開始長出烏鴉毛、烏鴉嘴,還有爪子。他蹲在門邊,對著師傅的腳,不敢抬頭看。
磨坊師傅望著他好一會,然後拍掌,喊說:「去!」
克拉巴特,烏鴉克拉巴特,順從地張開翅膀,飛了起來。他笨拙地拍著翅膀飛進房間,在桌邊打轉,翅膀碰到那本書和骷髏頭,然後降落在其他烏鴉旁邊,用爪子緊緊抓住桿子。
師傅訓誡說:「克拉巴特,你要知道,你是在一所魔法學校裡。在這裡學的不是讀、寫、計算,而是技藝中的技藝。我桌前這本用小鍊子繫著的書,是魔法書。你看到了,書頁是黑的,文字是白的。裡頭包含了世界上所有的咒語。這本書只有我可以讀,因為我是師傅。你們,你和其他的學生都不准讀,要記住!別想背著我偷讀,否則你會後悔莫及!知道了嗎?克拉巴特。」
「知道了。」克拉巴特呱呱地說,很驚訝自己能說話,雖然聲音沙啞,但說得很清楚,而且絲毫不費力。……
科澤沼地的磨坊 新年和一月六日的主顯節之際。 當時十四歲的克拉巴特,和另外兩個索布族小乞丐扮成「三王來朝」中拜見聖嬰耶穌的三王,沿著荷伊爾斯維達一帶的村莊乞討,雖然薩克森選帝侯大人殿下在其領地頒布禁令,並處罰流浪乞討的行為,但幸好官員們執行得不是很嚴格。他們三人用麥稈編成環,套在帽子上當作王冠,其中那個從茅根村來的開朗的小羅柏西,扮成黑人國王,每天早上用爐灰把自己抹得黑黑的,得意地拿著克拉巴特釘上「伯利恆之星」的棍杖,走在最前面。 來到人家的院落時,羅柏西就站中間,三人合唱〈和撒那歸於大衛的子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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