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記錄】文壇女作家 季季v.s鍾文音 ── 二代永定女子的台北回憶對談
一名生命帶著黑色調的少女,
陷入流沙般的回憶。
她打算拍賣她母親和自己的所有過去,
這些屬於她和母姨們,
以及若干男人的台北城之秘密時光……
少女在回憶著的同時,
看著自己和這座城市一同慢慢老去,
並且感覺餵養她的這城市,
是在她體內流動的羊水,
是常讓她失溫、失望的生命之湖。
但即使如此,
她卻離不開它,
一如她,
離不開母親……
作者簡介:
鍾文音Wen-Yin(nina),Chung
淡江大學大傳系畢,曾赴紐約視覺藝術聯盟習油畫創作兩年。
現專職創作,以小說和散文為主,兼擅攝影,並以繪畫修身。
長年關注家族寫作、愛情等題材,並熱愛旅行、喜愛遊蕩,十多年來足跡遍及世界五大洲。近年持續寫作不輟,已出版短篇小說集、長篇小說及散文集多部,質量兼具、創作勃發。
被譽為九○年代後期崛起之優秀小說家,曾獲中國時報、聯合報等十多項全國重要文學獎(1997-2000),2002年台北文學創作年金,2003年雲林文化獎,2005年吳三連獎、第一屆林榮三短篇小說獎暨散文獎。
2006年出版的長篇鉅作《豔歌行》,一出版即獲2006年中時開卷版中文創作十大好書!2008年,再入圍台北國際書展小說大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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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文音之驚世花園www.wenin.tw
★【特刊】季季、鍾文音 兩代永定女子的台北記憶--兩個世代的對談(上)、兩個世代的對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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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序曲】
夜未央城
在多窩裡移居,是我輩後人的行腳。
他鄉是故鄉,故鄉是他鄉。
而我也總是在多城裡移居,台北紐約巴黎上海……。然離離返返,我總還是回到哺育我的母城台北。
然而生活我城卻又常感無處可去,這城有許多女人,光陰殘敗如在墳上長出的草,任其滋長而腐朽。很多年很多年,我看著自己和這座城市一同慢慢老去,我終於感覺餵養我的這城是在我體內流動的羊水,常讓我失溫,失望。
但即使如此我卻離不開它,一如母親。我愛它的一切,即使是悲傷。
這城的傳說都是聽來的。
阿嬤說,母姨說。她們屢屢哀嘆錯過搭上財富列車。總是言之鑿鑿說當年從南方北上時,女人看中忠孝東路五段,卻因男人幫喜歡妓女戶才會住到艋舺與三重一帶。她們總說那時候啊,東方之城不過是一片綠油油的田,或者是槍聲不斷的靶場。但我所見的東區早已是高樓大廈遍地起了。
女孩們只見到名牌,就是沒見過稻穗。
這城的傳說都是聽來的。
老地主說,老一點的男人說。某台大男友總愛提起他的外公曾在廈門街開麵包店,他描繪的舊時汀州路圖像還有鐵軌。說話時,整個汀州路人車如流,騎樓排滿了人,大家都在等著吃到飽的麻辣鍋,這城年輕人總是願意為美食為偶像而排隊。但關於這裡曾有鐵軌的地景,說來歷史不久,聽來卻已如遠古紀。
這城失憶,無史。除非經歷,除非寫下。
於是關於我對這城的地景書寫總是牽連在人的身上。
關於我的東區,牽連的是情人。發生在台北明曜百貨的某樓層,哪一樓卻不記得,總之是搭電梯扶搖直上時會端然憶起。這台北的透明電梯所承載的不是肉體而是視野——城市愛情花園裡的荒涼視野。
這百貨公司有台北第一家雙聖圓桌武士餐廳,那裡記憶著年輕的我第一次吃異國披薩和冰淇淋的某種青春的簡易快樂。城市咖啡館靠窗的最末角落位置,是我喜愛的城市空間。就像看電影或搭巴士,最後一排位子常是我的首選,我喜歡我的瞳孔倒映著城市人的流動樣貌。
愈是繁忙之都,晃遊其中特別有一種快感,好像別人如蟻生活,而自己卻可偷得浮生。
在台北晃遊,以記憶的場景為座標。百貨行與夜市,書店與咖啡館,舊城與新城,物質與精神,知識與愛情,白領與藍領……沒有這些層次,居住城市還有什麼意思。
關於這城,是隨機晃遊,是記憶痕跡;也是一個母親與一個女兒的城市差異與對話的往事風景。
我得說
我喜歡生活在我的城市
我想我根本就是這張華麗地毯上的一滴髒漬
我同它入污,從污裡開花
我得說
我不喜歡生活在我的城市
這城是屬於少女的,台北人不喜歡歷經風霜,不喜歡天荒地老
這城對金錢對新物有近乎宗教狂熱
這城喜歡拆東拆西,喜歡塗塗抹抹
於是台北無歷史,只有屬於每個「我」的刻痕
壹少女城
西門町 老女孩
那時我們走在路上正討論關於直接這件事,他喜歡直接,我喜歡迂迴。他搖頭嘆口氣說,可見妳是喜歡被虐的。
我忽然也跟著明白了。沒錯啊,像死亡或情變,一旦不直接切割會形成時間的凌遲,畏懼將油然而生。他聽了摸摸我的頭說,不要讓別人虐待妳,以任何形式。
他喜歡直接,是個說話常用倒裝句,且執意要走出電影院時天還是亮的男生。他要從黑暗裡走出虛幻時,現實的天空仍燦亮。
說白一點,你就是只能白天去看電影,連黃昏時間都不行,我說。
嗯,這讓我會感到電影是假的,要不看什麼恐怖片殺人片走出電影院,結果外頭也是黑摸摸的,會有虛實不分之感。
這男生「直接」離開我的生活後,我仍有很多年處於愛情被虐的精神狀態,且常黃昏走進電影院。又或者是外頭天還大亮,但走出電影院時,世界已被黑幕罩下了。
我沒有被他改變,時間過去,品味頑固。城市無永恆,每個時間點都有中場離席的暗影。我和許多人交會然後分道,我走水路,他走陸路。
在巔峰時間淪陷城區時,急竄四周的人流加深了我的孤獨。這時我會走進電影院,不在意這電影是否已看了幾回。讓黑包圍,這時影像的虛幻比現實還真實。
那些年,老舊電影院恆是散著尿臊與死老鼠氣味,還有拓貼在某些角落的滷味、炸雞味、髮膠味、皮鞋味……以及瀰漫著一股混雜得說不出的魚臭。銀幕上有時會斷片,有時會插卡,手寫字不外是某某某外找。這還是很人性的菲林時代,毋須提醒關手機,毋須對號入座。戲院很大間,大到足以隔絕外界,把碎片的自己完全吸納。一百元看兩、三片,有時還贈送幾段養眼A片。進電影院天是黑的,出電影院天也還是黑的。
沌雜的城市,彼時青春是逆光的,永夜的光陰,唯一的亮是來自後面那一束白光。絨布面椅子起毛,黏沾不知名液體,木頭椅螺絲鬆動,被毛躁小子坐得搖搖晃晃。空蕩蕩電影院,像是我們自家超大型放映室。
這天銀幕上忽然出現一個移動的大氣球,在布幕上飄搖,和男主角托馬斯疊在一起。我瞥了一眼,是原本坐在同排另一端的男子起身,我看見這在白幕上移動的氣球走向我來,我心裡感到惶惶,卻又安立於座。只是心想,那麼多的位置他偏偏要挑坐我旁,像是執拗要坐在老弱婦孺區的勢態,一點也不想「禮讓」。
「布拉格的春天」,這天已經看第五次了。又是他,一個和我同看「布拉格的春天」五次的陌生男子,就在托馬斯對著女人命令地吐出關鍵性的字詞:「脫下!」時,他轉頭問我:「走吧!」
我像是夢遊似地竟跟著他站起來,好像我們是一道來看電影的情侶。黑暗裡,撞到木頭椅子的膝蓋一陣疼痛,但陌生化的刺激瞬間遺忘了疼痛。
布拉格的春天換成台北的春天,壓向我的是感情的坦克車。
這暗巷賓館也散著一種成分永遠無法解析的臊腥味,如血色的地毯凝固著像是滯留了幾世紀的菸味。窗簾有被老鼠咬破的許多洞,篩漏一些如星子的光,街上的霓虹燈捻亮了,有時有些車燈掃近又滅去。
眼前的男子有一種奇異的神經質,肌膚顏色慘白,一掐卻肌肉很帶勁。窗外的車聲有時嚷嚷,有時呼嘯而過。他只想找人說說話,解解悶;而我只想被可愛陌生人帶走。
他問我:「有錢回家嗎?」我懷疑也許總是看起來瘦小的我當時看起來還未成年。我點頭,還掏出錢包打開給他看,「有,我有錢。你看……」男子嘴角抿了一下,似笑非笑,又是一種奇異的神經質。就那一刻我才看見他的臉,一張很外省掛的眷村軍人臉,穿著緊緊的牛仔褲,卻理了個平頭。
那是一個被迫當軍人的軍人神色,一個在同一個午后時光連續看五次「布拉格的春天」的陌生人。他像是國中朝會時校長宣布歡送某某某考上軍校的那些男同學長相,那些因為時代關係被光榮地送去讀軍校想要報國的男同學,國中時間長得總是特別高挺,但成績也總是特別平平,甚至是差的。
他們後來的青春大都在和筆友寫信時才感到有些出口。
聽說早年有許多人交往筆友尋常有一半來自讀軍校的,彼時大家生命都無聊,讀軍校的同班同學彼此介紹,興起寫信,信多是些抄襲來的文謅謅情書。
城市人草莽的少女時光滑過,眼前這名男子已沉默地自行轉身,彎至另一個更暗的暗巷。我繼續遊晃在燈火流離的西門町,繼續想著披掛著紅色緞帶布條被全校師生歡送去讀軍校的那些國中即長得挺拔的男同學們,他們都到哪了?在還是少年的軀體裡,他們忽然披上報國的紅綵緞前往一個圍城度過人生……
我聞到屬於那年代早熟特有軍校生的苦悶空氣。
我中場和一同看了五次「布拉格的春天」的陌生男子一起離席,然後又各自奔流在光影幢幢的鬧區暗巷。獅子林百貨裡有少男少女在打電玩,模擬射擊不斷射穿紙人,紙人漸漸破碎;灌籃高手前站了一排人,籃球投來投去,發出寂寞的咚咚咚響,機器不斷吐出「加油!」「投準一點喔!」……永遠是百貨公司加電影街和遊樂場,國賓樂聲真善美……,記憶就宛如平交道走入了地下化,自此也蒙上了陰暗幢幢的光影了。
走在電影街,有時會瞥見那留在某個空間的往昔幽影,世代從來沒有把這些氣味送走。
晃蕩西區,不免就聞到了屬於還沒被世故化的天真之性。或許有些捍衛道德者鄙夷這樣的邂逅之性,然我卻願意賦予那青春黑暗面裡的最大包容。凝視自己的青春殘骸其實不容易,或許我到現在都還沒世故化,於是凝視起破碎的過往也沒有太多的艱難。
西區也不獨青春血痕,魔框的是少女遺事。
午休時光,穿著白衣制服的大餐廳廚師們蹲在騎樓下哈著菸,他們看女人的目光如解剖一尾魚。
東區的百貨太是財團的霸氣了,我喜歡百貨公司有點風華又有點落寞之感。
像是走過紅包場一般,那些貼得琳瑯滿目的紅包場女人經歷過和百貨公司一樣的命運,有過建設性的激情,也有過破壞性的激情。
「你不要囉唆又嘮叨,你不要哭哭又笑笑,有什麼話,留著到明朝,我們要歡樂今宵。」紅包場裡的歌女與老人對望,孤寂瞳孔任歌聲流過廢耕的心田。
老兵凋零,在紅包場復活。噴火女郎、五燈之星、小調歌后、過氣美人……,邊緣人安慰畸零人,天涯歌女、最後一夜……故事百年流喘在這座城市的老區老街老店裡。
麥當勞玻璃窗內,一名老人用數位相機幫著某少女拍照。主動想要幫少女拍照當然是一種企圖邂逅的身體語言。
成都路蜂大咖啡香味撲鼻,雞仔餅和核桃酥挨在玻璃罐內秀著古早美色,裡面都是上了年紀的死忠客人。
我行經這少女城的核心西區,最老與最小,最腐朽與最青春,燃點與冰點,都在這裡了。
摸摸此心,也是老的。我知道無數坐在老派咖啡館裡的人或者是麥當勞裡的人也都是,年輕時在此晃蕩的心是老的。
那樣弔詭的現代速食店內坐著許多許多一待就是一天的老人,這畫面的對比一如阿拉伯新式麥當勞走出了什葉派最保守衣著的黑衣黑紗蒙面女,黑衣黑紗蒙面女裡面穿的卻是香奈兒、迪奧、古馳……
逆光的青春,一切就這樣地馳過了色衰的人們……而同時間最時髦最野性的少女小貓咪也正在此區的暗巷跌跌撞撞,以飛蛾之軀撞進燈火最闌珊處的老人體內。
「不知是世界遺忘了我們,還是我們遺忘了世界。夜留下一片寂寞,世上只有我們兩個。我望著你,你望著我,千言萬語,變成沉默……」〈蘇州河畔〉,唱啊唱。
我們彼此遺忘了彼此,在歌聲裡我想起了你,喜歡直接的你。
最懷舊與最前衛,都在這裡了。
關乎西區憶往,竟是有著宛如老兵般的少小離家老大回的心情。
青春逆光,永夜的光陰,陰女之身沒有受陽面的日子。
中場離席的陌生男子是否還記得「布拉格的春天」?歷史不復回歸,一切都只有「一次性」(像大陸說的一次性衛生筷,我們稱「免洗」,極其務實性。他們稱「一次性」,何等時間性啊。)不復回歸的認定,所以沒有永劫輪迴,於是注定了道德的深刻墮落。我在西區嗅著,聞到了這樣的墮落,關於一名少女的曾經和所有前仆後繼者的暗影幢幢。
東南亞 放映中
想像的這裡是夏日有椰子尋風兜盪,風裡摻雜著爆米花香,混著機器輪軸轉的捲片油味。一束白光穿越髮絲,把不按時進場的人影和幕中的人生交疊著,有人看到激動處跟著澎湃,有人在木椅上磨蹭著時間。
午後,東南亞。我的座標是在亞熱帶的一條市集,市集以身容兩三人併行的寬度來勾勒它的消費方寸,以時髦年輕低廉的服飾描繪了它的庶民學生性格。甜不辣、刈包、四神湯、臭豆腐、麵線、油炸品、牛肉麵、豆花、青蛙撞奶是它日日吸金的養份,人們亮著油光光的嘴唇與口腹滿足的神色再將腳步一路移往東南亞,一座有著隨性但具偏安氣息的電影院。
台大哥哥在此念書近十載,常尋他而去,順道看電影。彼時整座城市是大工地年代,捷運紅燈閃閃爍爍,車子彈跳在凹凹陷陷的路上,四處灰塵,滿眼碎片。鐵皮屋宿舍外吊滿汗衫褲子,簡陋陽台有第一代的外勞男工跟著島民喝保力達B摻米酒,裸露上半身吹涼風,有人對我吹口哨。
東南亞戲院很不東南亞,卻總和吃連在一塊。
妮娜小姐,有人外找。哥哥的學弟,哈啦台大舞會,說了半天,缺少一個伴。很盧的人,說了半天我不會跳舞還是沒聽懂真正的意涵,和他盧完,電影也快完了。沒關係,去廁所再偷溜回來看一場。童年時兩個小孩常湊錢合買一張成人票,以為成人票可抵兩張孩童票。男生更是根本不買票,他們就是有能力混進電影院。
彼時還有藝術片生存之地,轉到二三輪的電影片滿足鄰近學生的娛樂性與某種知識慾,從景美女中、世新至政大、台大的學生在八○年代可以說是東南亞的常客。通過它,年輕男女花上四、五十元換得一場醉心的電影,黑暗中總是甜膩地感到幸福得近乎悲傷。
不過就是幾本書、幾件衣服、一些零食、少許磁帶、部分影像、高掛吃到飽的熱騰騰餐館……恆是環繞東南亞這一帶生長的食物鏈,是尋常學生的精華之所。
而當年像我這種和此地無關者長途至此看場電影,吃碗甜不辣,當然不會只是為了貪看場電影,我喜愛的是那種在下戲後跨上男友機車後頭時的依偎之感,一路馳回淡江也是常有的情形。又或者在公館一帶挑揀便宜好看的衣物,男友則往唱片錄影帶店去,反正總不會無物而返。下戲後若心情還擺盪在電影上頭,兩人便在車上聒談著,騎士不時回頭辯解他的觀點,冷不妨一個紅燈就闖過了,後方傳來他車按著喇叭的聲響。
那都是些什麼電影呢?老實說,我曾經很在乎,現在卻又可有可無。年輕時一切都感同身受,十分入戲。
感同身受並非了解,只是容易動情而至涕淚縱流,黑暗中擤著涕,真假不分。
像電影裡的茱麗葉畢諾許,在祖國的命運中悲傷自己的男人身上永遠殘留著其他女人的氣味。
幾年後,自己卻成了薩賓娜,在紐約下城的工廠畫室與許多藝術家舉著香檳酒開著派對,然後有人開腔問妳的祖國可一切安好?中共導彈的威脅很嚴重吧?我開始在異鄉想起我的祖國,螢幕上特麗莎舉著相機大膽拍向坦克車的畫面停格,「嘿!裘蒂」的歌瞬間蒼涼響起。
商女不知亡國恨。
我的祖國記憶停在東南亞,觀看社會主義的革命與男女三角情愛的迷離。戲院的黑暗成了我異鄉的一個悲哀之姿。
那裡的方圓幾里曾經是高談之所,然而當年那位充滿革命熱情與藝術才情的騎士俊影卻早已成了個商人,且聽說變了肥胖。
彼時我們看完「阿瑪迪斯」,一部天才與庸才戰爭的電影,莫札特的安魂曲迴盪在返校的路途,未料我們俱成了庸才,魂不得安……
【序曲】夜未央城在多窩裡移居,是我輩後人的行腳。他鄉是故鄉,故鄉是他鄉。而我也總是在多城裡移居,台北紐約巴黎上海……。然離離返返,我總還是回到哺育我的母城台北。然而生活我城卻又常感無處可去,這城有許多女人,光陰殘敗如在墳上長出的草,任其滋長而腐朽。很多年很多年,我看著自己和這座城市一同慢慢老去,我終於感覺餵養我的這城是在我體內流動的羊水,常讓我失溫,失望。但即使如此我卻離不開它,一如母親。我愛它的一切,即使是悲傷。這城的傳說都是聽來的。阿嬤說,母姨說。她們屢屢哀嘆錯過搭上財富列車。總是言之鑿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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