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潮之中與你重逢,是我最美麗的幸運,
卻也是一切不幸的開始……
法月綸太郎繼經典名作《一的悲劇》後,更臻文學與美學結合的完美化境!
初春的京都街頭,男女久別重逢。
當下感到驚喜又惶惑不安的兩人,
卻不知他們對彼此的愛慕,竟是所有事件的開端……
東京都內的住宅大樓裡發生了一樁兇殺案,女性死者的臉部被殘酷地燒毀!根據警方研判,這是因三角關係而起的挾怨殺人事件,而三角關係的當事人之一──死者的女性室友則逃逸無蹤。
但是,在死者胃裡發現的那支鑰匙是怎麼回事?那到底是開啟什麼的鑰匙呢?名偵探法月綸太郎正要出馬調查這件命案的同時,京都警方找到了被懷疑是兇手的女嫌犯屍體,而那支鑰匙的真相也逐漸明朗了。但讓法月綸太郎陷入困境的迷宮之門,是否可以就此打開?……
這原本幾乎是一個美好的愛情,她可以把他從黑暗封閉的世界中拯救出來,他則可以為她蒼白平凡的生活添上色彩!只差那麼一步,這對在相遇第一天就墜入情網的男女,就能再度確認彼此的心意。但是他卻說:「我們上當了,我們落入了春天這個季節設下的圈套!」真是這樣嗎?或者其實是存在他們心中那可愛又可恨的「二」所設下的圈套?……
作者簡介:
法月綸太郎
Norizuki Rintaro
1964年出生於日本島根縣松江市。就讀京都大學時,加入推理界人才輩出的『推理小說研究會』,和綾辻行人、我孫子武丸等人都是『新本格派』推理作家的代表人物。
1988年,他以《密閉教室》入圍江戶川亂步賞,因此獲得推理大師島田莊司的大力推薦而出道。1989年發表以『法月綸太郎』為主角的《雪密室》和《誰彼》,從此展開了『法月綸太郎』偵探系列,如《為了賴子》、《一的悲劇》、《再一次的紅色惡夢》、《法月綸太郎的冒險》等。其後,他以《二的悲劇》(皇冠即將出版)入選『這本推理小說真厲害!』1995年度10大最佳推理小說以及『探偵小說研究會』1975~1994年本格推理小說BEST 100,2002年則以〈都市傳說〉榮獲第55屆日本推理作家協會賞短篇小說獎,2005年再以長篇《去問人頭吧》贏得第5屆本格推理小說大賞。
在他的作品中,常反映了身為作者内心的苦惱;而擔任『偵探』角色的法月綸太郎亦常融入事件中,與當事人同喜同悲,他也因此獲得了『煩惱作家』的稱號。
章節試閱
第一部 再會
每當遇到悲傷的事,
就會翻開皮革的封面,
畢業照裡的那個人,
眼神總是那麼溫柔。
1
你一個人走在繁華市街的雜沓人群中,沿著人行步道往南走。雙手插進夾克口袋中的你,微微低著頭踽踽獨行,毫無目標地茫然向前走。
天氣晴朗的星期日午後,三月上旬的京都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燦爛的春日陽光柔和地籠罩著市街。你現在所走的街道,人潮比平日還多,形成如此熱鬧光景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好天氣吧!手裡拿著摺疊的傳單,抱著外套從散場的電影院裡走出來的人群;聚集在電子遊樂場前面,帶著羨慕的表情側目看著正在玩幽浮遊戲的大學生情侶的,那些臉上長著青春痘的高中生們;面對架子上色彩繽紛的九一年春季新款口紅,煩惱著不知要選擇哪一個顏色的愛美女孩們;站在餐廳門口研究菜單,討論著要吃什麼的家族們。在小鋼珠店前被外國觀光客圍住,用怪腔怪調的英文比手劃腳地為觀光客做臨時導遊的,是正在執行任務、取締違規停車的交通警察。面對著馬路的精品店櫥窗裡,已經換上充滿了春天氣息的粉彩色新品,舉目望去,可以看見大樓到處都掛滿了促銷過季商品的巨幅標語。因為正好是畢業、開學與就業的季節,販賣照相機、AV器材的店員們正賣力地吆喝著折扣活動。載滿假日乘客的公共汽車在馬路中間來回穿梭著,當汽車靠站讓乘客下車後,就會搖晃著車身,繞過停在路邊的車子,再慢慢地離去。看看馬路的對面的步道,行人們提著紅、白、藍等等各種顏色的購物袋行走著,簡直就像拿著萬國旗的化妝遊行隊伍。
在漢堡店的櫃台打工的女子高中生大方地贈送她們臉上的免費笑容;CD唱片行的立體音響,大聲地播放最新的暢銷歌曲,音量完全不輸給靠在路邊的右翼政治團體宣傳車。兩個頭髮染成栗子色的男生,在前面的路上一邊努力散發印著地下錢莊廣告的面紙,一邊向女孩們搭訕。旅行社的宣傳海報上,女模特兒被驕陽曬得黑得發亮的水嫩皮膚,吸引了路人的眼光,引誘人們的心飛往祖母綠的南國海洋。穿著皮衣的青年把摩托車停在路邊,隔著欄杆和伙伴談話。藍眼的攤販坐在有點髒的地上,面前的黑色絨毯上排著閃閃發亮的便宜飾品。穿得鼓鼓的流浪漢,利用厚紙箱佔地為王,在自己的地盤上非常舒服地享受春日的假寐。知名的女算命師攤位前,有著大排長龍的女生顧客。穿著制服站在十字路口,手裡拿著地圖東指西指地討論、不知道何去何從的,是參加畢業旅行的中學生。穿著情人裝毛衣的情侶與你擦身而過,一個陌生的名字從你的耳邊掠過。早已脫掉厚重外套的十幾歲青少年從你的身旁歡聲飛奔而過,快步地跑過十字路口,他們的步伐像躲在日曆的角落,偷偷地抬頭窺視外面的羞怯春天,輕巧而愉悅。在掛著粉紅色招牌的巷口四處拉客的老人也弓著背、瞇著眼睛,在明朗的陽光下,很難為情似的低聲哼唱著走調的歌曲。
陽光的碎片像在彩排迎接春天的舞蹈般,發出沙沙的聲響,有如融化般地灑落在街上的每一個角落,今天的午後就是這麼的耀眼。讓人的皮膚緊繃的冬天寒冷空氣,此時也變得暖和起來。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融化入空氣中的各種香氣,隨著甘甜的風飄送而來。漫長的冬天終於要落幕了,被灰色空氣包圍的路樹,再度迎回年輕的活力。
可是,你的眼睛完全看不到街上的光采,就連閃爍著光芒灑落下來的陽光碎片,在碰到你視線的那一剎那就凍結了。對你來說,春天還很稚嫩,像被囚禁在固執不肯離去的冬之牢籠裡的脆弱嫩芽,儘管想從門縫裡窺看藍色的天空,然而看到的卻是像乾掉的臍帶般暗淡的灰雲。
難得晴朗的星期日,與其悶在家裡,不如把身上的沉鬱氣息稍微拍散開來。可是,抱著這種想法來到街上的你,好像失望了。你好像選錯了可以讓你的情緒變開朗的散步路線。因為在雜沓的人群中,四周的開朗活力反而凸顯了你的憂鬱。你早已對融入活潑的人群中這種事死了心,就像一個透明人,誰也沒有注意到你。你像突然闖入了意料之外的陌生土地、走進完全陌生人群裡的亡命之徒,一邊咀嚼著乾澀的孤獨感,一邊放任自己的身體隨波逐流,漫無目的地跟著前方的人向前走。彷彿要斬斷感傷的心情一樣,你聳聳肩,加快了腳步向前走,明明沒和任何人有約,卻像是趕著要去赴約般急急忙忙地、默默地快速向前行,像沉默的修行僧侶一樣,心無旁騖地專心走著。說起來,從今天早上到現在,你還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藏在衣服口袋裡的手隨時都是冰涼的,不知何時才會暖和起來。
……但是,現在這一瞬間,在人群中垂下眼走著的傢伙,還不是具有真實意義的你。雖然身體完好,可是心卻離得遠遠的。或許只有曾經是你的纖細記憶之絲,還勉強地纏繞在這個身體深處的某個地方。你不是活生生的人,你是如文字所說的「死人」。真正的你不在這個空洞的軀體之中,是失去與現世真實接點的虛幻回憶、飄蕩在這個市街上的幽靈。現在只知道跟在前方行人背後行走的傢伙,是你的軀殼。不,這樣的說法也不正確,毋寧說那是以前的你,像出生前還沒有被命名的胎兒一樣,是一個次存在的個體。在一個獨特的人格進入這個空洞的軀體之前,你只不過是一個不知道有沒有呼吸、如同背景般走在街上的一個行人。所以,寫在這裡的空洞代名詞「你」代表了兩種意義,一種是不可替代的你,一種是還不是真正的你的某人。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關於你的故事還沒有開始。
可是,你的故事馬上就要展開了,序曲已經響起。你應該也感覺到這一點了吧?把現在不認識的某人稱呼為「你」,是因為借住在像「行人A」的傢伙體內,在即將展開的故事中成為主人翁的你,好像終於要覺醒了。就在現在這一瞬間,就在這個地方,投身於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在沒有名字的空洞軀體裡像睡著一樣緩慢呼吸著的你,已經發現屬於你的故事就要展開了。曾經消失的其他故事的模糊記憶,重新開始呼吸了。就這樣,當你的故事開始的時候,你將取回被你遺忘的過去和名字。你會從昏暗的忘川河河底甦醒,開始呼吸,血液將流過肉體,也能感覺到皮膚的溫度和心臟的跳動。那個時候,你就不再是沒有名字、徒具空洞軀體的「行人A」。你就是你,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很快的,冠上你的名字的故事就要開始了。
沒錯,從現在開始的故事主人翁就是你。不是「我」,更不是「他」或「她」,而是唯一的「你」……
你混在一群等待紅綠燈的人之間,站在四條河原町的十字路口。電子看板的時鐘顯示即將兩點了。馬路對面的百貨公司正面入口處,豎立著寫著「三月十四日 愛的白色情人節」大字的看板。綠燈了!所有人同時邁開腳步,行人穿越道立刻被兩邊來往的人潮淹沒了。一踏到拱廊的陰影庇護不到的車道上,微熱的陽光便直接灑落下來,撫摸你的肩膀。但是,你毫不在意微熱的陽光,仍然急急忙忙地踏上行人穿越道。有人站在穿越道前方,迅速地擋住了你的去路,開始對你說:「請你幫忙簽名,抗議布希出兵中東和九十億美金的軍費援助。」你的嘴唇微微動了,但是沒有回答對方。你不敢斷然拒絕,但又覺得沒有道理在這樣的地方簽名,所以你假裝沒聽到,生硬地移開視線,勉勉強強地避開對方的身體。你不關心波斯灣戰爭,也不知道美國的科技武器到底有多厲害、飛機轟炸伊拉克或科威特的場面有多慘烈、波斯灣又如何被原油污染。你對政治漠不關心,雖然已經有選舉權,卻從來沒有投過票。沒有去投票的理由並不是你有什麼特別的顧忌,只是因為你已經忙不過來了,所以不想再碰觸任何麻煩事。你不止對國際情勢與國內政治不關心,對其他事情也是抱持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你是一個旁觀者,和所有的事情都保持距離。至於和他人的交往,你也是極力避免。你沒有想過何謂快樂的生活方式,因為除了這樣的生活之外,你沒有其他想法。你和別人合不來,並且深深知道和別人交往時,不管對方是誰,一旦有了交情,失去的東西永遠比得到的多。你知道「失去」的痛苦是難以忍受的,所以你刻意保持距離。這是你經常告訴自己的理由。就像現在,身在繁華熱鬧市街之中的你,也是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你真的知道嗎?你可以抬頭挺胸地說你知道嗎?你帶著內疚的情緒,看著馬路對面TERMINAL百貨公司入口前的寬敞步道。那個步道的空間現在已經被相約在那裡見面的人給佔領了,其中有不少是和你同世代的人,他們各以不同的樣子聚集在那裡:有人靠著牆壁站立,有人好像沉不住氣似的來回走動,有人彼此熱絡地交談,有人什麼話也不說地握手微笑,有人在慌張地東張西望,背後被人拍打了一下,有人坐在路肩的石頭上,有人在向馬路對面的人揮手,有人正用腳踩熄菸蒂,有人莫名地笑著,有人因為碰面而露出欣喜的表情,有人一直在看手錶,有人無視四周的群眾,高談闊論,還有人在打電話。雖然他們的年齡、身分、身上的穿著和行為舉止都不一樣,但是,他們也有共通點,那就是他們都有資格佔用那個場所,他們都有等待的對象。他們等待的對象可能是朋友、情人、同事或家人,你卻沒有。他們的皮膚已經感覺到春天的氣息,敏感地嗅到攙雜在汽車廢氣與悶熱空氣中的甜味,沉溺在季節即將變化的期待感中,你卻不知道這種感覺,因為你不會沉溺於任何事物。在宣告冬天即將結束的溫暖星期日午後,只有你被人群孤立,你沒有資格加入他們。你彆扭了起來,以疏離、冷漠的眼神看著他們,並且想著:他們所期待的東西,應該無法全都如願。沒錯,就在現在的這一瞬間,他們也在不知不覺中陸陸續續失去了一些東西。可是,你的視線太過脆弱,欠缺強度,所以被無形的疏離之牆阻隔,反彈回自己的身上。他們至少擁有一件現在的你所沒有的東西,所以他們能耐心地等待、在街頭上與他人交往,這一點是你必須承認的。在這個熱鬧的市街裡,你是唯一被排擠的人,你無法直視他們。你覺得好像只有自己抽到的是下下籤,感到無地自容,於是你向後轉,逃也似的往相反方向走去。你是個如此孤獨的個體。但是,不是誰讓你變成這樣的,而是你自己造成的問題。
……之前的你不是真正的你,你一直是一個孤獨的人,但是你並不愛孤獨,也不想要孤獨。沒有人一開始就喜歡孤獨、想要孤獨。你只是比別人吃了更多有關孤獨的苦,所以練就了忍耐孤獨的本事。有一種人因為受到了極深的傷害,為了治療那樣的傷害,多年來不得不過著孤單一人的生活,到了最後,甚至忘了自己從前也有過真心往來的朋友。你現在正處於風雨過去了,風突然停止所形成的風平浪靜狀態。你被世人遺棄,不知道自己能往哪個方向前進,但你對這種情形不以為意,因為你不得不安於現狀,而且這種情況也已經持續很久了。你自我安慰地沉溺於這樣的風平浪靜中,生活在均勻、透明的靜止風景裡,誰也阻止不了你孤獨地飄流。人面臨能力抵擋不了的衝擊時,就好像被投入狂風暴雨中的大海,任由波濤蹂躪脆弱的軀體,在這個時候,必須反動似的學習保護自己身體的方法,即便風停雨歇也一樣。當身體將被無情的波濤拍擊、撕裂時,一定要找到可以保護自己的方法,就像現在的你。人的眼淚有乾枯的時候,心裡的風雨也有風平浪靜的時候。
你一直漂泊在那樣的風平浪靜之中,那是寒夜裡的風平浪靜。你被封閉在黑夜裡,孤獨的你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被時間的河流遺忘,所有感官的感覺漸漸地迷失了。你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停止這一切,知道掙扎也沒有用。你的眼睛所看到的,是有如鏡面般平靜無波的海面,因此,在地平線對面所發生的種種事情都不會影響到你。你一直是這樣活過來的,今後你應該也可以這樣活下去。
但是,平穩只是表象。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你並沒有完全忘記春風會帶來甜美的香氣。就是這一點點的記憶誘惑你走到街上,跟著人群行動,安慰著總是覺得痛苦而失望的你。你一定不肯承認這一點吧!你也因此生氣了,因為你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寂寞。可是,那還不是真正的你。
真正的你從現在起才要開始呼吸。
你的故事正要開啟。故事的種子已經發芽,在隔著車道的那一邊,等待你經過,只要豎起耳朵,應該就可以聽到那顆種子的呼吸聲。你不會錯過你的故事,因為它將以強有力的手臂,緊緊地抓住你,把你拉到向陽而明亮的地方。
現在,你和你的故事就要呱呱落地……
※
落在車道上的影子突然變淡了。被風吹散的雲朵碎片從太陽面前掠過,像一縷薄紗般使陽光變得朦朧,街景則像拉長了身影般變得扁平。可是,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同樣的風驅走了雲,路面上的影子恢復了原先的濃度,眼前的景色輪廓變得清楚,色彩也鮮明了起來。
「……宮?」
在車子來來往往的喧囂聲和陌生人的腳步聲裡,好像傳出了那樣的呼喚聲,那時你正好走過星期日鐵捲門拉下來的證券公司前面。你體內某個東西對這個聲音產生了感覺。在那個空洞的軀體裡,對曾經死去的遙遠記憶的餘音產生了反應。你反射性地停下腳步,抬起頭,頂著一臉好像被強迫的表情張望著四周,但是在你的視線所及之處,並沒有看見發出那聲呼喚的主人。
你以為那是錯覺,所以連忙低下頭,眼睛看著腳下。因為太過在意周圍的目光,所以你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邁出腳步,此時你的心裡已經有難為情的感覺。在這個街道上,應該沒有因為認識你而出聲叫住你的人。你明明感受到獨行於人群中的痛苦,卻不願意承認自己走進這溫暖陽光下的熱鬧人群,為的就是自己還有依戀他人的感覺,甚至強烈到把剛才的聲音誤認為是呼喚自己的聲音。你突然覺得呼吸困難,好像潛在水裡彆著氣一樣,不由自主地發抖、嘆息,開始想要讓混亂的腦子冷靜下來。老實說,把剛才的聲音認為是在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基本上就是不合理的事,那原本就不是對正在走路的你所發出來的呼喚。就算確實有某個人在叫喚另一個人,叫的也絕對不會是你,不是嗎?因為現在的你不僅沒有名字,而且是群眾裡的一個透明人。所以說,剛才讓你產生反應的聲音,並不是在叫喚你的名字。
可是,剛才那個聲音是女人的聲音,你半自嘲地這麼判斷。你沒有認識那種熟悉到在街上相遇時會和你打招呼的女性,一個也沒有。所以,你果然是搞錯了。或許是充滿春天氣息的街道空氣欺騙了你,迷惑了你的耳朵,讓你產生幻聽。這是春天的騙局,對,一定是這樣的。你不分青紅皂白地這麼斷定,然後加快腳步,打算遠離這個地方。
「二宮──」
可是,事實偏偏和你想的相反,才走不到十步,你又聽到那個叫聲,而且聲音比剛才更清楚。那個毫無疑問是年輕女性的聲音,正朝你現在正在行走的地點呼喊著。儘管街上的聲音嘈雜,那個呼喚的聲音仍然清楚地鑽進你的耳朵裡,絕對不是幻覺。你更加困惑了,好像為了想起自己是哪裡的哪個人似的,在心裡喃喃唸著「二宮」這個名字,可是因為心裡仍然懷著疑慮,一來覺得難為情,一來擔心這是春天的幻術,所以並不想再一次停下腳步,也不想回頭看聲音的方向。
「請問,你是二宮良明嗎?」
幾乎連一點遲疑的時間也沒有,你彷彿認命般地發出了低鳴聲,即便是對面傳來的汽車噪音也遮掩不了那樣的低鳴聲。你完全不在乎他人的眼光,就那樣叫著。聽到全名的那一剎那,全身就像濕濕的手碰到裸露的電極一樣,身體的內側正想自我保護地蜷縮起來時,莫名的感覺就已經潰堤般地狂奔而出,吞沒了全身;你的雙腳也好像變成石頭似的,無法移動。沒錯,你終於注意到了──二宮良明,這就是你的名字。
這是真正的你的「名字」。
來來往往的行人中,你不認識任何人,也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對你來說,他們每一個人都一樣,但是,就是那些人當中的某個人叫了你的名字。孤獨地生活在殼裡的你、真正的你,好像被人從殼裡拉出來一樣,突然恢復了呼吸。你的名字是唯一能帶出你人格的鑰匙,你終於想起自己是誰了。一直躲藏在你體內那活著的感覺終於湧現,並且迅速地擴散到全身。就像剛出生的嬰兒被命名了之後,才真正被認定是「一個人」一樣,你終於是你了。你是活著的,你已經不是街道的背景「行人A」了,也不是誰也看不到的透明人;你不是沒有名字的存在者,而是被賦予固定姓名、確實活著的某一個人。你的兩隻腳站在這裡,有人叫了你的名字,包圍著你的世界已經不是水平線彼方的異國風景。「現在、這裡」,就是你的故事的起點。而且,現在的你不是隨便的某一個人,你就是你,是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你的名字是二宮良明──NI.NO.MI.YA.YO.SI.A.KI。二宮良明,回答吧!
事出突然雖然讓你驚慌,但是一旦確定被叫喚的人是自己之後,難為情與警戒的情緒一下子就消失無蹤。你不假思索地回頭看向車道那邊,身體探出路旁的護欄,視線投向聲音傳來的那一帶。經過對面人行道的陌生臉龐一張又一張,但是那些臉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讓你感到強烈的疏離感了。你很快便從那些臉龐中找到了聲音的主人,那是一個穿著米黃色外套的女人,站在拱廊下。為了不被人群擋住身影,她正努力拉長身體,並且不斷揮著手。當她發現到你的視線,知道你已經看到她時,露出放心的笑容。車道上的車子來來往往,但是你們之間的距離卻縮短了。
──葛見百合子。
你的腦海裡瞬間浮出這個名字,記憶中的臉與現在看到的臉重疊在一起。雖然車道相當寬,但那個令人懷念的笑容沒有改變,仍然和昔日一樣,那是稍微垂著眼角、竭力壓抑著笑意、嘴角微微上揚的靦腆微笑,是像剛烤好的棉花糖般用手指輕輕一碰就會凹陷,光滑而柔順的笑容。儘管光陰流逝,已經是成熟的大人的臉上仍然留有當時的影子。你應該沒有忘記那個笑容,因為那是不管看了幾百次也不會看膩的笑臉,是深藏在內心、嚴密保存著的回憶。
你回過神,連忙回應她,於是她指著下一個十字路口,張著嘴巴開始說話。可是,她的聲音被摩托車排氣管的聲音掩蓋,讓你無法聽見。在車道中流動的車子突然不動了,市公車正好停在你們的中間,擋住了你的視線,你突然看不到她。等到紅綠燈的號誌改變,車流再度移動,市公車跟著開走,你眼前的視線變開闊之後,她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第一部 再會每當遇到悲傷的事,就會翻開皮革的封面,畢業照裡的那個人,眼神總是那麼溫柔。 1你一個人走在繁華市街的雜沓人群中,沿著人行步道往南走。雙手插進夾克口袋中的你,微微低著頭踽踽獨行,毫無目標地茫然向前走。天氣晴朗的星期日午後,三月上旬的京都難得有這樣的好天氣。燦爛的春日陽光柔和地籠罩著市街。你現在所走的街道,人潮比平日還多,形成如此熱鬧光景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好天氣吧!手裡拿著摺疊的傳單,抱著外套從散場的電影院裡走出來的人群;聚集在電子遊樂場前面,帶著羨慕的表情側目看著正在玩幽浮遊戲的大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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