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死丫頭!我看妳能跑到哪去?」男人的威脅聲響徹雲霄,帶有幾分的憤怒與張狂。
幾名面目猙獰的大男人,掛著窮凶惡極的表情,追趕著一個女娃。
只見女娃寶藍色的小小身影拼了命的跑,跌跌撞撞地跑過大街衝過小巷,卻還是甩不掉後頭如惡鬼般陰魂不散的追兵。
偶爾被路人撞倒,強撐著爬起來,甚至連膝蓋磨破流血也無暇顧及。
她不要被抓到,她寧可一死,也不願再被那群惡鬼逮著……
打從被狠心的雙親賣到窯子後,她無時無刻想著要逃離這地獄,連著這一回,已經是她第三次逃跑了,每次被抓回去,總免不了鴇嬤嬤一陣毒打,舊傷未好,新傷又起,但每逃離一回,她心底總多一分希望!
今天,她再度逃出那不是人住的地方,無論如何她都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
「來人啊,還不跑快些,可別讓那丫頭逃走!」
遠遠落後在幾個大男人的後頭,一個花枝招展的女人怒氣沖沖地大吼,一邊跑還一邊喘。這回要是抓到這死丫頭,一定要打斷她的腿不可!
女娃不時回頭,害怕自己跑得不夠快,她有路就逃,有縫就鑽,整條大街亂哄哄地,全因為她而騷動不已。
跑著跑著,前方又是個岔路。鳳笙念頭一轉,她記得上回逃跑時,有條小路直通附近湖畔,既然有水就有行船人家,她何不逃到那裡去。
憑著淡薄的記憶奔跑,她果真來到了大湖邊,只見湖心停了好幾葉扁舟,或是載貨的竹筏,女娃焦急地梭巡著湖畔是否有正要開船的人家。
身後再度傳來熟悉的怒吼,女娃再也顧不了其他,瞧前方有艘畫舫,連忙跳進去躲避。
在甲板上盤點貨物的年輕男子,一見到她,俊顏微愣,但隨即恢復鎮定。
腳下一踩到甲板,女娃便急著尋找躲避的地方,也不管自己被畫舫的主人逮個正著。
見她滿臉驚恐,男子好聲詢問道:「姑娘,這艘畫舫已被在下承租下了。」
「我、我……公子……」女娃結結巴巴。外頭傳來陣陣嘈雜聲,讓她怎能不害怕?然而不等她把話說完,遠遠地傳來鴇嬤嬤拔尖的叫聲,她心裡一慌,趕忙躲在一堆貨物後頭。
「公子,求求您行行好!我不想讓他們抓回去……」女娃湛亮的大眼裡隱隱閃著淚光,教人看了於心不忍。
男子朝她微微頷首,並未拒絕她的請求,待他再度轉過身去,只見幾名大漢已大搖大擺跳入畫舫。
「誰准你們進來的?」男子極度不悅,擺出冷臉,一開口頗具威嚴,他嚴厲的神態鎮壓住前來找碴的惡漢們。
「公子,恕我們無禮,請問你可曾見到一個小丫頭逃進你的畫舫?」帶頭那人抱拳示意,來個先禮後兵。
「沒有。」男子沉聲道,話語中滿是不容人挑戰的堅定。
「老大,我們明明看到她跑進來的!」
後頭幾個大漢湊上前來,目露凶光地打量著年輕男子。
「閉嘴!」帶頭的大漢伸出一掌,示意不斷叫囂的手下安靜。「公子可否讓咱們將畫舫搜過一遍,好讓人心服口服?」
「不想!」這兩字簡直是從鼻子裡哼出。
帶頭大漢本來還想軟硬兼施,可小嘍囉們老早一擁而上,打算仗著人多勢眾壓壓這小子的氣焰。
「你們休得無禮……」大漢自知理虧地吼道,卻訝異地發現年輕男子幾個閃身縱躍躲開了攻勢,甚至揮手打落伸來的大掌。
看來他也是個練家子!莫非遇上難惹的角色了?
帶頭的大漢視線在畫舫周遭掃了一圈,想找出女娃的蹤跡。哪知不看還好,一瞧就讓人快暈倒!
「您……是裴二當家?!」幾處貨物上頭的封條蓋著城內只有裴府中人才有的用印,看著滿船的大甕、陶器,大漢突然覺得大難臨頭。
「沒錯!在我的地盤上,你們還想撒野?」裴徹冷睇。
「咱們也是聽令行事,沒有找二當家麻煩的意思。」
「滾。」下逐客令,裴徹沒有第二句話好說。
對方嚇得抱頭鼠竄,前仆後繼地逃出畫舫,連一刻都不敢多留。
「沒事了!」見人走遠了,裴徹轉身叫滿臉淚痕的小人兒出來。
「嗚……哇啊啊啊……嗚……」或許是害怕過頭,也或許是安心,女娃再也忍不住壓抑多時的委屈,抱著他號啕大哭起來。
裴徹一臉詫異,卻也明白她的內心有多驚恐,輕拍著她的背,拭去她臉上的淚水。「別哭,都過去了,沒人會欺負妳了。」
他的話說出鳳笙內心的想望,她在他面前哭得好不傷心,而裴徹由始至終沉默地陪著她。
她的過去,他無權過問,也不願講些刺激她的話,只是安撫著她的大掌,始終很輕很緩地拍著。
那一年,他們初相遇;後來,再次重逢卻已是另一段故事……
第一章
玉樓春,是西陵城內首屈一指的青樓,名氣相當響亮。
在這裡出入的盡是富紳名流、達官顯要,每當華燈初上,總能見到門前停滿華貴的馬車,訪客絡繹不絕,夜夜笙歌,直到天明。
來此的客人,全都是衝著花魁藍鳳笙而來,打從兩年前藍鳳笙開始見客後,西陵城第一花魁的名號不脛而走,甚至還引起附近都城的騷動。
不管文人商賈,人人爭相想一睹佳人風采,哪個人不是捧著白花花的銀兩,只為博得美人一笑,就算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
正值初秋,天空清朗,夏令已逝,可距離葉落花凋的深秋,還未到時候,秋老虎的威力不減,周身漫著一股淡淡的悶熱。
寶藍色的纖影倚在玉樓春富麗堂皇的樓台上,一雙藕白色的纖臂懸在精雕細琢的欄杆上頭,女子衣襟半敞,香肩微露,藍底繡金線鳳蝶花樣兒的肚兜若隱若現,魅惑勾人,而她未纏牢的織錦腰帶被風吹得飄搖,連同那烏黑如瀑的秀髮也正迎風飄揚,美人娉婷,如詩如畫。
鳳笙睜著燦亮柔媚的鳳眼,拿起團扇輕輕搧著,一邊意興闌珊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她拉高裙襬斜臥著,修長的腿交疊在鵝黃色軟榻上,毫不在乎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
正午時分,街市裡喧譁沸騰,人人忙得不可開交,腳步皆是匆匆,唯有她才初初自睡夢中轉醒,一副閒適快哉、逍遙自在的模樣。
鳳笙掩嘴打個呵欠,神態慵懶,視線依舊漫無目的,迄今尚未尋到讓她感到有趣的事,不經意瞥見樓下盯著她發傻的男人,個個眼裡閃著垂涎的光芒。
這些男人呀……她秀媚的眸子閃過淘氣的光芒,只見她抬起白嫩的手指劃過自己秀挺的鼻尖、豐潤的朱唇以及小巧的下巴,再順著優美的頸項滑落,留在線條分明的鎖骨上,她刻意放緩速度,逗得那些男人渾身躁熱,恨不得能夠一親芳澤。
這樣就不行了?看到他們一臉饑渴難耐的蠢樣,鳳笙細眉一揚,呵呵地輕笑出聲,似乎在笑他們沒本事。
樓下男人們目光全鎖在美人身上,見她優雅的伸展四肢,寶藍色的外衣幾欲掩不住姣好身段,一群人紛紛掩住鼻頭,防堵濕熱的鼻血滑落。
幾個沉不住氣的傢伙衝上前去,死命捶著玉樓春的大門,只見裡頭走出一個彪形大漢,惡狠狠地撂下一句:「滾回去,現在還沒開張!」
隨即,又「轟」地一聲,將門用力甩上。
聽見底下傳來的怒吼聲,鳳笙以長指纏扭著秀髮,朱唇微啟逸出朗聲輕笑,無情地嘲笑那些男人的猴急。
然而色慾薰心的男人們完全沒發現她眼底那抹促狹,只是傻兮兮地望著美人的笑臉也跟著笑了。
鳳笙緩緩起身,裸足藏回裙內,沒了好風光,男人們發出連連哀嘆聲。
她假裝沒聽見他們的抱怨,自顧自地整理衣裙,她特別喜愛身上這件衣服,只可惜它的色澤雖然飽滿豔麗,質地輕軟細膩,卻十分容易發皺。
正當她還在煩惱裙上的摺痕時,街道上卻傳來尖喊聲,騷動頻起。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只見一個婦人滿臉驚慌,眼角淚花直打轉。「快還我孩子!有人把我的孩子抱走了……」
鳳笙抬起螓首,見到一個男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穿梭在人群中,婦人緊追在他後頭,吼得掏心掏肺,無奈腳力不敵男人,距離越拉越大。
然而洶湧的人潮中,並沒有人對婦人伸出援手,她哭啞了嗓子,跌倒在地上,眼見心愛稚子被人奪走。
「偷嬰賊!有偷嬰賊!」鳳笙大喊道。由於身處高處看得比誰都還清楚,她激動地跳起來,恨不得自己有三頭六臂,能略盡棉薄之力。
然而眾人仍是置若罔聞,冷眼旁觀,世態如此炎涼,簡直教人心寒。
「你——去!」鳳笙兇惡地朝樓下離自己最近的男人吼道:「再杵在那像塊木頭似的,你這輩子別想再踏進玉樓春一步!」
「我、我拳腳功夫不行……」被點到名的男子嚇了一跳。
「那換你去,快!」
另一個男人支支吾吾幾聲,也摸摸鼻子落跑了。
蔥白嫩指朝底下繞了一圈後,樓下的男人一哄而散,鳳笙又急又氣。
「你們這些沒用的傢伙!還配當男人嗎?」虧這些人平日動不動就說要為她赴湯蹈火,現下要他們幫個忙,又當縮頭烏龜去了!
眼見那名偷嬰賊就快奔至樓台下,鳳笙撩起裙襬,跨出欄杆,打算飛撲而下。
那些人狼心狗肺,可她不是,叫她眼睜睜看著她哭號哀求,做不到!
兩層樓的高度,此刻看來令人膽顫心驚,但鳳笙顧不了其他,視線集中在惡賊身上,若沒撲到人大不了一死,也強過她什麼事都不做的好。
或許那名婦人會因她出手相救卻壯烈成仁,而擠出幾滴感恩的淚水。
當她還在盤算那偷嬰賊何時會來到自己身下時,卻看見眼前閃過一抹藏青色的身影,一名身形偉岸的男子探掌擒住惡賊的後領,欲奪回孩子。
哪知賊子也不是省油的燈,閃過奇襲,旋身抬腿掃向對手面門,招式狠烈。
兩人在樓下連連過招,鳳笙暫且放下激動的情緒,專心看兩人打鬥。
她識人眼光一向甚好,那名男子無論是身形還是底子,皆比那賊人還要好上千百倍,然而他似乎在顧忌些什麼,總在最緊要的關頭收手。
裴徹側身閃過一次突襲,發動凌厲掌風掃向對方,本想一舉擒下賊人,怎奈對方老拿孩子當護身符,教他不敢大意。
這賊子的手腳功夫裴徹不放在眼底,可無辜的孩子卻令人在意。他步步逼近,將對方逼入困境,並趁那人未留神之際,將孩子奪走,頓時轉客為主。
賊子咬牙心一橫,掏出短刃,朝裴徹砍去,打算來個兩敗俱傷。
「小心!」位居高處,眼尖的鳳笙驚得大喊,就怕傷了無辜稚兒。
裴徹避開短刃,大掌俐落探去,擒住賊人臂膀並將他踹倒在地,大腳一踩,只聽見骨頭應聲斷裂。
「唉唷,饒命、壯士饒命……」惡賊冷汗直冒,疼得哇哇大叫。
裴徹安撫懷中啼哭的嬰孩,對賊人的求饒聲充耳未聞,直到身後奔來一名神態驚慌的男子後,他才將手上的孩子交給那名男子。
「小的才在想怎麼二當家不見了,原來跑到這兒逞英雄來了!」跟隨裴徹多年的管事桂貴氣得直跳腳。「要是有個萬一,您叫小的怎麼跟大當家交代?我的頭鐵定被人擰下來當球踢。」
「現在有萬一的是他,不是我。」裴徹面無表情,腳一使勁踩得賊人哇哇叫。
「桂貴是說您若……」
「夠了!」裴徹一把推開碎唸個沒完的跟班,迎向心急如焚的婦人和官府派來的捕頭。「是不是這傢伙抱走妳孩子?」他隻手拎起賊人,問著飽受驚嚇的母親。
「是!多謝公子,真的很謝謝您。」婦人頻頻拭淚。
裴徹微微頷首,長腿一掃再踹向賊人。
「咚」地一聲,對方雙膝跪倒在地,疼得又雞貓子喊叫起來。
「你敢做,就要有本事承擔後果。」他下手從未留情過,光天化日搶人,這傢伙簡直目無王法。
偷嬰賊見情勢已無法逆轉,垂頭喪氣不甘心地道:「今兒個是老子倒楣,遇上你這程咬金,現下是你風光,最好別失了你的勢,教老子笑掉滿嘴大牙。」
「你想笑掉大牙,我就讓你笑得過癮,笑得痛快,笑得讓你這輩子都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裴徹看著惡賊,抬手點住對方的笑穴,順便廢了他的功夫,對手先是狂笑連連,到最後模樣猙獰地倒在地上不停抽搐,眼歪嘴斜。
裴徹拍落手中沾染上的塵沙,先前鬥狠比劃的模樣已不復見,沉穩自在地接受婦人的道謝。
婦人拭著淚水,哭得無法克制,本想向他磕頭,卻被他攔下。「區區小事,何足掛齒。」裴徹淡淡地說。在他輕聲安撫受驚嚇的婦人同時,惡賊已遭官差帶走,大街上又恢復先前的平靜。
還好還好,找回孩子了,一切不過是她窮操心。惡人被擒,孩子平安,一切又是天下太平無風雨……鳳笙不停在心底安慰自己,攀在欄杆上的兩臂直打顫,她的驚恐並不亞於那名婦人。
不知怎地,或許是因為緊繃的情緒終於緩下,原本懸掛在鳳笙眼角的淚花,不斷滑落秀麗的臉龐。
送走所有人後,裴徹想起先前打鬥時曾聽見上頭傳來一聲「小心」,他抬起頭來看見樓上那個淚流滿面的女人。
剎那間,裴徹不覺癡了,那張絕色的容貌,竟讓他有瞬間以為那是自己曾深深愛戀的女子……他不知道竟有人可以相似成這樣,簡直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鳳笙目不轉睛地望著裴徹,試圖朝他綻開幾抹燦美的微笑,卻是又哭又笑。可她的笑容卻突然僵在唇邊,男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孔,掀起她塵封已久的記憶——
方才打鬥時看不分明,此時,她認出當年就是這個男人救了她!
她憶起了那年湖邊的邂逅、那個助她逃去鴇嬤嬤追捕的大恩人……過往一幕幕湧現,讓她心中築起的高牆,猶如碎裂的磚瓦般,不堪一擊。
那日雖然得到他的搭救,卻仍舊改變不了她被人抓回玉樓春的命運。
才剛離開他的畫舫不到幾十步,她便被埋伏在一旁的打手逮住,回玉樓春後,更是一頓好打,讓她幾乎昏死過去……
醒來後,她決定認命了!逃出去又如何,她又能去哪兒?既然日子一樣煎熬,她何不選擇好過點的方式?
從此,她一改原先的態度,接受鴇嬤嬤的調教,也才能造就今日琴棋書畫歌舞無不通曉的花魁娘子——藍鳳笙。
然而先前那些痛苦的日子,她仍然忘不了,她永遠忘不了曾經有人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拉她一把,給了她希望。
為什麼她會在多年之後再度遇見他?為什麼為什麼……她發現自己其實很想念他。鳳笙淚如雨下,她越想克制自己,就越力不從心。
裴徹緊握兩拳,俊臉滿是陰沉,心中百轉千迴,看著眼前那張與自己曾愛戀過的女子極為神似的面容,他看見自己曾經不可自拔的狂烈情感,以及他發誓絕不再有的懇切愛意。
他不想沉淪,卻身不由己,某道倩影重疊至她身上,裴徹很想調頭離去,可視線卻怎麼也離不開她。
春來秋去已是五個年頭,對鳳笙來說,此際卻恍若是最初的相遇
她不明白,當時對自己很好,讓她悸動不已的男子,這會兒為何吝於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難道說他真的不認識她了……沒來由的,鳳笙感到莫名感傷。
眼前的女人,不過是個和墨兒長相相似的陌路人!收去所有莫名情愫,裴徹眼光恢復先前的冷漠,好似她的美麗對他而言,不過就是件精美的陳設品。
鳳笙清楚看到他的冷淡,他的眼神好像正嘲諷著她,讓她不禁自慚形穢起來。
寶藍色的衣帶在風中飄揚,她纖弱的身子微微顫抖著,一不留神,她沒握緊欄杆,朝樓底墜下。
裴徹瞠大眼,愣在原地不過頃刻,隨即上前想接住她,此時她身後突然探出一雙鐵臂,輕鬆將她撈進懷裡。
救下鳳笙的大漢,完全不關心手中的人兒是否平安無慮,黝黑的面孔朝樓底瞥去,繼而將視線定在裴徹身上。
裴徹猜不透對方眼底傳遞來的訊息是什麼,僅是無所畏地迎向來人目光,直到大漢帶著鳳笙進屋裡,才回過神。
「怎麼不說了?」方才桂貴還在耳邊哇拉哇拉地喊著,怎麼突然靜下來了?
見主子總算搭理起自己,桂貴垮著一張臭臉,不自覺叨唸起這些年總掛在嘴邊的老話題。「您是不是嫌小的囉唆,嫌小的不好……嫌東嫌西,就是希望哪天將我換掉啊?」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真是不問還好,一問又開啟這傢伙的話匣子啦!裴徹翻了個白眼,邁開腳步,將他拋在身後,冷冷地應:「走吧!」
大街上,回復往日平常的嘈雜,仍舊車水馬龍、摩肩擦踵,幾個對於先前風波還念念不忘的三姑六婆,正熱烈討論……
「玉樓春」裡美女如雲,好酒好菜吃喝不盡,如此溫柔鄉,簡直是所有男人的夢想,然而在這群人裡頭卻有人不是這麼想的。
裴徹英挺面容帶著冷漠,對環繞身旁的鶯鶯燕燕並不感興趣,墨黑的眸子流轉至門邊,只見桂貴站在角落直皺眉頭,三不五時拍甩著兩袖,好似身上黏了什麼東西。又因這裡脂粉味重而猛打噴嚏!哼!這老愛跟東跟西的傢伙總算是自食惡果。
裴徹推開緊纏不放的青樓女子,不顧眾人困惑的眼光,率先離席。
「走吧。」他來到桂貴前頭。
「酒不喝了呀?」桂貴茫然地看著主子。
「不喝了。」裴徹跨出門檻。再喝下去,這蠢蛋的塌鼻子準不保!
「可是……」一桌年過三、四十的前輩全是裴府生意上往來的重要商家,大家今兒個在玉樓春內聚首,就是為了替從京城遠道而來的裴徹接風,這個主角轉身就想閃人,這場聚會又怎麼進行得下去?
握著酒杯,那群本是好意卻被裴徹甩下的商人們,全冷著一張臉。
呿!這嘴上沒幾根毛的臭小子,架子擺得老高,每回淨是端臭臉給他們看!若不是裴家甕器價值不菲,商機蓬勃、遠景看好,他們絕不拿熱臉貼他的冷屁股。
桂貴拭去額間的冷汗,向眾人陪笑致歉。「一路上風塵僕僕,咱們二當家身體微恙,不好打壞大家興致,所以先走一步,還盼請各位老爺玩得盡興。」
桂貴鞠躬哈腰,笑得十分專業,那笑容簡直是誠懇過了頭。
「當然啦,今晚的事咱們心底都有默契,絕不會在眾夫人面前露餡,明日商討生意,也盼各位老爺高抬貴手,別太刁難我們二當家。」
一提及家中太座,眾男人臉上嫌惡的表情頓時消失得不見蹤影,全擺上同個模子刻出的制式笑容。大家好來好往嘛,一團和氣。
「是是是,還請裴二當家今晚好好歇息,明日大夥兒恭候他大駕,屆時還請桂管事你多美言幾句,好讓咱們能賺些蠅頭小利。」還是這傢伙識趣,大家彼此心照不宣,不見先前不悅的火花。
「好說好說。」桂貴將腳邊數個紅盒端上桌。「這是『桂林坊』內的糖餅,是甜嘴的小玩意兒,還請老爺們笑納,小的想,夫人們一定很想念這糖餅的滋味。」
見他們忙收禮,桂貴乘隙溜出門外,看到候在廊下不遠處的主子正賞著夜裡江景,他匆匆忙忙的跑過去。
「打發完了?」
裴徹倚著欄杆,遠眺江面美景,金波揚素沫,銀浪翻綠萍,燦白月華落映,餘光燦爛輝煌,樓台上綴滿豔紅的琉璃錦燈。
「唉呀,二當家,不是小的囉唆,你知道那些老爺們也不過是……」
「性喜女色。」裴徹面無表情的接下去。
「那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通病好不好!」
裴徹惡狠狠睞他一眼。「我希望你嘴裡的『所有男人』,並不包括我在內。」
知道他癡心無人可敵的桂貴,很怨嘆地低語喃喃:「桂貴還寧可您戀酒貪花,放蕩不羈,也強過夜裡孤枕難眠吶!」
「什麼時候才肯改掉你這愛碎碎唸的死性子?」耳尖的裴徹已經被唸到怒火中燒,沒了好臉色。
他再也沒有賞景的雅致,正準備下樓時,樓梯旁的房裡傳來怒不可遏的咆哮聲,轟得門外的兩人直皺眉。
「妳這臭女人!裝什麼清高?說是什麼花魁,講難聽點就是妓……」
「啪」地一聲,巴掌聲清脆地響起,打斷男人粗鄙的怒罵。
楔子
「死丫頭!我看妳能跑到哪去?」男人的威脅聲響徹雲霄,帶有幾分的憤怒與張狂。
幾名面目猙獰的大男人,掛著窮凶惡極的表情,追趕著一個女娃。
只見女娃寶藍色的小小身影拼了命的跑,跌跌撞撞地跑過大街衝過小巷,卻還是甩不掉後頭如惡鬼般陰魂不散的追兵。
偶爾被路人撞倒,強撐著爬起來,甚至連膝蓋磨破流血也無暇顧及。
她不要被抓到,她寧可一死,也不願再被那群惡鬼逮著……
打從被狠心的雙親賣到窯子後,她無時無刻想著要逃離這地獄,連著這一回,已經是她第三次逃跑了,每次被抓回去,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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