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徵求有驚喜
Ⅰ 微小的糖粒……
原來，我們都只是不起眼的糖粒，四散著落下，然後無助地融化、消失在這個紛紛亂亂的世界，沒有人發現怎麼開始的，更不會有人關心我們是以什麼方式結束……
十二月二十二日，我的生日前一天，聖誕節前兩天，左手的牛皮紙袋裡是我昨天特地買回來的小型聖誕樹，本來想要親手佈置一下，然後在我生日那天，我們交往紀念日當天送給你，因為你說過，很喜歡聖誕樹……
十二月二十二日，交往紀念日前一天，行憲紀念日前兩天，禮物還提在我手上，期待的心情還懸在心上，可是，都結束了。
結束了。
送不出手的禮物，說不出口的難過，在踏出你住處那瞬間，我覺得全身都被負面情緒給包圍了一樣，好沈重好沈重。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會這樣，但對於這二十幾年來一直是以樂天無憂著稱的我而言，這種情緒真的很陌生，也讓我不知所措。
這樣……就是所謂的被劈腿嗎？
望著午后的天空，太陽很大，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超級好的天氣，路上的商店充斥著聖誕節紅色甜蜜氣氛，還有來來往往緊緊依偎的情侶，一切都那麼符合這個節慶給人的感覺，怎麼就我自己身處的這塊灰了一大半？
我討厭這樣子，最讓我討厭的是，那個讓我到現在都不能接受的理由。
「糖，妳人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跟妳在一起，真的感覺不到我跟妳的朋友們有任何差別……」
我想我不笨，你的意思是因為不覺得我對你像是對男朋友一樣，所以要跟我分手，這就是我們分手的理由，或者該說是……藉口。
畢竟由一位在懷中抱著一個赤裸女生然後開口說出這種話的人口中聽到這些，很難相信它是個分手的理由。
呆坐在街上的露天咖啡座，裝著聖誕樹的牛皮紙袋被我丟在一百公尺遠的垃圾桶，裡頭還有個剛出爐、沒有包好的紙尿布，畫面挺噁心的，所以我根本沒有低頭看，轉頭就走，跟我們的感情一樣，轉頭就走。
拿起手機，按下一組號碼，話筒那端響著《等著你回來》的旋律，大白天聽起來還是亂毛一把的，在旋律即將重複前，電話接通了。
深吸一口氣，我確定情緒很平靜，表情很鎮定，語氣很正常，然後，我開了口──
「粉粉，我失戀了。」
我以為世界就是這樣，不會因為你出現就失衡，不會因為你離去而崩毀，可是為什麼心還是很痛很痛，好像世界末日一樣？
如果說所有的男生都有可能變心，都可能離我而去，唯一的例外，就是粉粉了吧！
我也不懂到底為什麼這麼確定，但打從我們成為好友的那天起，我就一直一直這麼認定著。
所以當我認知到失戀那瞬間，我就好想趕快找粉粉，像是溺水的人急著抓住海上任何一塊浮木一樣，害怕一個浪打來，我就滅頂了。
「粉粉，我失戀了。」
電話那頭無聲，所以我又重複一次。
「嗯。」
好久好久，總算傳出一個類似回應的哼聲。
我左眉上揚了一些，吸一口氣，三度重複。
「我、失、戀、了。」
「嗯。」還是一副要應不應的感覺，惹得我有點生氣了。
「你都不關心我……」吸吸鼻子，我用力地在大腿上一擰，逼出點眼淚來裝哭音。
「妳哪天真的哭我再關心妳。」又是好長的沉默之後，粉粉說話了。「還有，不要用這麼娘的名字叫我。」
說完，電話也掛了。
對著發出嘟嘟聲的電話扁嘴，粉粉對我生什麼氣啊真是，我失戀欸，居然還兇我……
而且名字娘也不應該怪我吧，粉粉自己的本名也沒有比較男性化一點啊……
藍耘紛，不看本人不看身分證，根本就沒人相信他是男的好不好！
「臭粉粉，我討厭你啦！」再次撥電話過去，一接通之後我劈頭就罵，然後非常快速的掛掉。
哼，掛我電話，我也要掛回來！
我可以確定一切已經結束，我可以確定我們已經沒有交集，但是我不能確定，在我的心裡深處，是不是還有你的存在？總是，這麼矛盾……
「滕予晰，我給妳兩分鐘交代事情經過。」掛掉電話五分鐘後，粉粉回電了，電話那端的他語氣依舊惡劣，不過我卻換上了勝利的笑容。
就知道粉粉最後還是會理我的。
「就是他跟別的女人上床，被突發奇想要去找他的我給逮到，然後他送給我一張好人卡，最後，我們分手，所以，我失戀了。」我說著，語氣淡薄的好像在訴說一件跟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似的，說完，我還可以哈哈笑個兩聲。
「妳一點也不難過，幹嘛要我安慰？」聽完我簡短到不行的說明，粉粉沒多問什麼，只是嘆了好長一口氣，語氣非常無奈。
「我也不知道。」聳聳肩膀，雖然我知道粉粉根本看不到。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打給粉粉，也不知道為什麼聽到粉粉的聲音之後就不覺得難過，只是這樣子想到，然後便做了。
「這也算樂天笨蛋的一項技能是吧！」粉粉沉默了一會兒。「那現在呢，妳想我做什麼？」
無疑是我肚子裡蛔蟲的粉粉開口問著，我笑了。
果然是最了解我的粉粉，總是知道我要說什麼。
「做什麼你都陪嗎？」
「只要別叫我當妳男朋友或幫妳一起生小孩我應該都可以考慮。」話筒那端的粉粉語氣聽起來很正經，內容卻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聽的我笑得更開心了。
「陪我去把他踢出我腦子裡。」
「妳在哪？」粉粉又是一陣沉默，倒是他那邊不停傳來許許多多噪雜的對話聲，我很好奇地聽著對話內容，直到粉粉回話。
「我等下要去百貨公司，你家附近那間，快點來喔，不然我刷的單你要付錢！」笑嘻嘻地說著，我掛掉了電話，起身往前走。
我們都不習慣說再見，也不介意對方話說完就掛電話這種小事情，雖然老是被說沒有禮貌，不過粉粉從沒針對這個說什麼，他自己也常常這麼作，久而久之也就這樣了……
反正，我們兩個當事人不介意不就好了嗎？我是這麼覺得的。
什麼鍋配什麼蓋，我的無理取鬧只有你才容的下來，我們是絕配，但偏偏不會配成一對，因為比起跟你成為一對，我寧願我們永遠這樣走下去……至少，我可以肯定它不變。
「小姐請問妳要刷卡還是付現？」抱著一疊衣服，心想業績又增加不少的專櫃小姐喜孜孜地看著我，聲音比剛才招待時又甜了幾分。
「刷卡。」遞出卡片，我看著走向收銀台的專櫃小姐，再次感嘆服務業的辛苦。一直這樣笑很辛苦吧，若是我一定會很嘔；看著別人在挑選一大堆自己也很想要的東西，然後毫不在乎地掏出錢或信用卡來結帳，自己卻要在一旁陪笑換取業績，換成是我，肯定在心裡咒罵到死。
「很有錢嘛妳，改天就不要跟我哭窮。」背後響起一道聲音，我回頭，粉粉來了。
「我不會跟你哭窮，我只會去你家搭伙而已。」把手上大包小包的袋子往粉粉很自動伸出來的手上一掛，我接過專櫃小姐遞來的帳單，簽上名字。「這筆你要清，因為你遲到了。」
「我清可以，妳不准來搭伙。」粉粉瞄了我一眼，然後主動地接過專櫃小姐手上的袋子。
「那就算了，我自己清，我還是要去搭伙。」把遞了一半的帳單半途轉彎收回我自己的包包裡，走出專櫃，我開始往下一間進攻，還一邊點起菜來。
「我要吃奶油焗青醬海陸義大利麵跟酥皮濃湯，還有咖啡蒙布朗跟水蜜桃凍飲。」
「妳當我什麼了，我肯煮泡麵外加顆水煮蛋給妳就很不錯了，還點菜。」把袋子集中到一邊的手上，粉粉空出了一隻手用力往我後腦杓一拍，然後把我往後扯。「妳一定又沒給我吃飯對不對，走。」
被粉粉拎著倒退著走，我看了看手錶，剛剛只顧著敗家，完全都沒注意到時間，沒想到已經快要三點了。
時間有過得那麼快嗎？
「從現在開始到我家這段路我會當作妳不存在，聽到什麼看到什麼我都會當作沒聽到沒看到，所以，要哭哭吧！」粉粉一路把我拎到他的車上，話說完，發動了車子。
就像開啟的鑰匙一樣，粉粉說完的同時，我的眼淚也掉了下來……
這世界不就是如此，好與壞有著微妙的平衡，得到跟失去之間有著對等的機率，不是完全的二選一，但也沒有絕對的單選題。
「嗚……你很奇怪欸，我就不想哭你幹嘛還叫我哭啦……討厭鬼、王八蛋，臭粉粉，我討厭你啦……嗚……」
車在快速道路上飛快行駛著，粉粉真的如他所說的完全不理我，任由我大哭亂罵，只在我氣憤地在他身上亂搥亂打，差點害他抓不穩方向盤的時候才撇來一眼。
「要哭就專心點哭，哭夠本了就給我乖乖坐好。」
打了右轉燈，粉粉切換到外側車道，準備下快速道路。
「你很煩欸，我想怎麼哭要你管喔！」用手背用力抹去眼淚，狠狠地抽了好幾張粉粉放在我腿上的舒潔小拉拉，擤了擤鼻涕之後才忽然想到，我剛剛明明就在離粉粉家不過三條街距離的百貨公司逛街，他帶我回家幹嘛上快速道路？
「欸欸，不是回你家，這哪裡？」意識到這件事讓我忘記了要繼續哭，轉頭瞪著開始倒車入庫的粉粉。
「若真的帶妳回我家不被我爸媽問到死才怪，自己遇人不淑我幹嘛也得被妳拖累？」停好車子後，粉粉下了車，繞過來幫我開門。「這裡是我在外面租的房子。」
「有家不住你幹嘛要在外面租啊？」跟在粉粉後頭，走上階梯，進了門，看到散放在門口的女鞋之後，我爆出尖叫。「喔喔喔！藍耘紛你在這邊藏女人對不對！」
「白痴。」粉粉的額頭爆出青筋，瞪了我一眼，然後對著裡面一扇半掩的房門喊著。「藍耘盼，有膽翹課就不要躲到我這來。」
我愣了一下，有點不太能理解為什麼粉粉會對房門喊著我覺得應該不太可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這邊的人名；呆呆地看著房門推開，看著裡面的人走出來，快步跑向我，我叫了出來──
「盼盼──」我開心地抱著盼盼，兩個人又叫又跳的，直到受不了的粉粉上前把我們兩個掰開。
「這就是我有家還得在外面租房子的原因。」粉粉淡淡地解答了我剛剛的問題，轉身走進廚房，嘴巴不忘再次重複他剛剛喊的話。
「藍耘盼，有膽翹課就不要躲到我這來。」
一直佇立在那裡的，我們的過去。旁觀著現在的我們的種種，始終無聲的沉默，即使是我們努力想去改變什麼的時候……
「怎麼回事？」我一臉納悶地看著盼盼，搞不太懂現在的狀況。
「我拗我哥幫忙的啊，我現在唸的學校在這附近嘛，住他樓上比較方便，離他上班的地方也不遠，可以互相照顧。」盼盼笑了笑，抓起放在沙發上的書包，準備離開。「我先溜啦，下節課老師會點名，得去露一下臉。」
對我擺擺手後，盼盼走出了大門，只留下高跟鞋發出的聲響，越來越小，而我的疑問卻隨著聲響越來越大。
「我家的大門沒那麼好看吧！」不知道呆站了多久，一直到粉粉端著兩盤剛煮好的義大利麵走出廚房，出聲喚我的時候，我才猛然回神。「藍耘盼走了？」
我點點頭，走到桌邊正要坐下來吃東西的時候，熊熊又想到些什麼，衝到粉粉旁邊，抓著他直問。「欸欸，為什麼盼盼會跟你一起出來住？藍叔跟藍姨都答應了？」
「因為我說過我會照顧好她。」粉粉捲著盤中的麵，淡淡地說。
「不會吧，你什麼時候這麼有兄妹愛了，我不相信。」不敢相信這種話會從粉粉口中說出來，我露出鄙夷的表情。
「妳可以選擇快點吃，或者是我等下直接把那盤麵倒掉，載妳去妳前男友那邊，要他盡點道義，如何？」粉粉瞄了我一眼，話說完，自顧自的繼續吃著，完全不甩我瞪大了雙眼直想把他瞪出兩個洞的猙獰表情。
「我乖乖吃……」一個銅板敲不響，粉粉完全不甩我，沒幾分鐘我就感到無聊了，乖乖把盤子拉向自己，捲著麵一口一口放進嘴裡。
雖然如此，可我還是有疑問，不問出來我好難過……
「粉粉……」壓不住心裡好奇的細胞，即使我很清楚粉粉是個說到絕對會做到的人，我也很害怕他真的會去實踐剛剛說的話，但是、但是，我還是開口了。
「幹嘛？」很明顯已經不耐煩的粉粉被我這麼一叫，表情更不耐煩了。
「那個……」吞了吞口水，其實我挺遲疑到底該不該問出口的，因為我怕問了他會把我拖去埋，不過看粉粉這樣，我如果不問的話他還是會把我拖去埋……
「為什麼沒有酥皮濃湯？」
所以，我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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