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榮獲五十二屆江戶川亂步獎 雙線進行的精采推理小說
「我在三年坂跌倒了。」哥哥留下這句話,不久後就死了。
在火光熊熊的街頭疾力奔走的神秘車伕是誰?
「隱藏的三年坂」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
每個人心中都有燃點;火之夢或許也會出現在你我夢中。
「三年坂 火之夢」的故事從東京發生大火開始說起。19世紀初,日本的政治有了巨大的改革。幕府還政給天皇,當時不但藩主失去了領地;藩士也因為失去工作,變得一貧如洗。於是傳出有藩士假扮成車夫,拉著人力車四處縱火,打算火攻天皇;也有的年輕人覺得東京的建築物雜亂不堪,恨不得放一把火把東京的貧民窟燒個精光,好重建東京。
「三年坂」以內村實之為主角,他的父親跟母親離婚,實之從未見過父親。實之的哥哥非常優秀,考上一高,並升上帝大。可是他哥哥突然退學回家,肚子還被割傷,感染黃疸,只留下「我在三年坂上跌倒了」這句話便死了。
父親在哪裡?哥哥怎麼受的傷?「我在三年坂上跌倒了」這句話有什麼秘密?實之決定到東京報考一高;同時探查三年坂。他像偵探一樣,企圖解開這些謎團。
「火之夢」則以英語教師鍍金為主角。他也像偵探一樣,受委託調查有關「燃點」的秘密。以及倘使在東京各地同時放火,是否能一舉將東京燒光的可能性。在調查燃點時,他也發現了「三年坂」。
故事雖然採雙線進行,但是人物卻不經意的交錯出現。原來實之、鍍金、立原、保谷一家、戴御高祖頭巾的女人、阿拾……這些看起來毫無關係的人,都互相有著關聯。
書的最後實之原諒了誤傷哥哥的人,為犯罪推理劇留下溫馨的結局。每個人心中都有燃點;火之夢或許也會出現在你我夢中。
作者簡介:
早瀨亂(Hayase Ran)
一九六三年,出生於大阪府。法政大學文學院英文系畢業後,成為輔導大學聯考的英語講師。一九九一年後開設大學聯考輔導學校,之後結束營業。二○○四年,以《遺忘河的支流》獲得日本驚悚小說大獎長篇佳作獎,該作品由「角川驚悚文庫」加以出版。二○○五年,以《路人三十一》入圍江戶川亂步獎決選。本作品為作者第二次的應徵作品,榮獲第五十二屆江戶川亂步獎。
譯者簡介:
王蘊潔
在翻譯中自得其樂的全職譯者。綿羊的譯心譯意:http://translation.pixnet.net/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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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辻行人:一部無法輕易套用現有的推理小說模式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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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澤在昌:一部奇妙的作品,卻有一種充滿魅力的「神秘」。
真保裕一:題材引人入勝,前導部分也妙不可言。
乃南朝:作者創造了一個獨特的作品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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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古老的故事
(一)
西元一八九二年正是明治二十五年。甲午戰爭於一八九四年爆發,可知這是一個古老年代的故事。該年四月九日的夜晚至翌日,東京發生了名為神田大火的火災。依據當時的報紙記載,從神田竄出的火苗延燒了整整兩天,使得四千百餘戶民宅付之一炬。
那時還沒有打開水龍頭就會流出經過消毒的自來水;近代下水道亦尚未完成,街上也要到二十年後才有汽車行駛。一旦發生火災,必須出動載著抽水泵浦的大八車,從河中或是水溝中汲水滅火。
火勢一旦蔓延,就無法輕易撲滅。滅火之前,阻止進一步延燒是首要工作。為此,必須毫不猶豫地破壞火勢還沒有波及的建築物。即使如此,仍然可能因為風勢助長,導致火苗竄燒。
提起明治時代的東京,大家或許會聯想起紅磚建造的歐式建築,但這只是一小部分特例,大部分歐式建築都是在木造房子外牆漆上漂亮的油漆而已。一旦發生火災,很容易釀成大火,整個區域都會燒成一團。建築和破壞這兩個要點,大概就形成了江戶時代吧。
神田大火延燒了兩天,除了向北跨越了神田川,擴散到淺草一帶,更蔓延至南側的日本橋方向。每次發生火災,必然會有看熱鬧的。
這場大火發生時,麴町區的九段.上立刻成為看熱鬧的最佳地點之一。這裡不僅可以眺望神田一帶的高地,而且位在上風處,不必擔心火勢波及。在視野極佳的堤防上,一群看熱鬧的男人好像串鈴般的排在一起。
當時,東京府東京市分為十五區,市區相當於目前的山手線內的區域。大致而言,現在的一區相當於當時的兩區。麴町區位在皇居(宮城)附近一帶,和神田區一起,相當於目前東京都千代田區。
九段.是位在宮城北側的高坡,招魂社(靖國神社)就在馬路旁。當時的坡道坡度比現在還陡,附近沒有高樓建築,離海也很近,據說站在山坡上就可以遠眺東京灣。
神田大火的第二天早晨。一個年輕人加入了九段.上看熱鬧的人群。他身穿漂白布衫、細筒褲,外罩短褂,上半身十分強壯,一看就知道是苦力。今天早晨,他離開位於市之谷谷町監獄附近的大雜院,原本打算去番町的道路修補工地,一看到發生了火災,立刻改變了主意。他猜測其他苦力也不會去上工,於是就擠進人群。
他從市谷見附慢慢走到九段.上,發現已經擠了兩、三排的人。圍觀民眾中只見身穿外褂和裙褲裝者,卻不見身穿西裝的人,可見大部分都是社會底層的人。
「借過一下,讓我也見識見識吧。」
苦力用寬闊的肩膀為自己開路,不由分說地擠進最前排。
「危險啦!」
「擠什麼擠!」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叫罵,但是看到年輕人厚實的胸膛,個個都閉了嘴。苦力擠到堤防邊緣,看到眼前的一片光景,樂不可支地吹了一聲口哨。
「哇塞,簡直是絕景嘛!」
四月初旬清晨的天空下,首都原本應該呈現出悠閒的景象。這裡左側是上野高地,右側是宮城的樹林,正面從神田到日本橋一帶的低窪地區,是一整片櫛次鱗比的房舍和商店..。
然而,這天眼前所看到的彷彿是一幅塗滿紅色和黑色顏料的畫。低窪地區完全籠罩在火焰和濃煙中,宛如一幅地獄圖..。火苗掃過的內神田已經變成了一整塊燻黑的焦炭,附近的日本橋、淺草一帶不時冒出夾雜著紅色和黑色的濃煙。
看到熊熊大火的景象會令人情緒高漲,事實上,這些圍觀人群正議論紛紛。
「已經燒到今川橋下了吧?看這情形,恐怕會延燒到濱町。」
「藥研堀的情況怎麼樣?不知道有沒有危險,我有親戚住那裡。」
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
「燃燒吧燃燒,讓整個東京都燒起來!」
也有人唸唸有詞。
「太好了,燒得越旺越好..」
這句話是苦力說的。
火災後需要大興土木,即使像他這種沒有專業技術的苦力也會供不應求,薪水自然會水漲船高。只要不是自家著火,他希望天天有火災。即使目前所住的大雜院燒起來,只要拍拍屁股逃出來就好。如果可以領到救濟金,還等於是賺到一筆外快。
「啊喲,阿伯,不好意思。」
他挪動身體調整姿勢時,左肩不小心用力撞到身旁男人的後腦勺。一身人力車伕打扮的中年男人立刻轉過身,他眼睛下方的眼袋都垮了下來,還有很嚴重的黑眼圈,卻有著和職業不相符的銳利眼神。車伕和苦力四目相接,但他隨即轉過頭。
對方的眼神太令人印象深刻,苦力忍不住在一旁打量著車伕。
車伕身穿印著藥材批發行名字的短單褂、腹兜和細筒褲,一身車伕專用打扮,像兩條細棒的雙腳上穿著已經脫線的深藍色布襪,和像馬的飼料草般的草鞋,雙手拿著平時戴在頭上的平頂斗笠。他脖子右側有燒傷的痕跡,皮膚揪成一團,可能以前曾經遭遇火吻。
那個年代,從一個人的穿著打扮可以大致猜出他的經濟狀況。眼前這位老兄,無論對他威脅恐嚇,還是拍馬奉承,都不可能讓他請喝一杯酒。
苦力興趣缺缺地再度將視線移向神田的方向,觀望了一陣子,突然靈光乍現。
聽說盂蘭盆節時,地獄之門將會打開。以黑色廢墟為中心,周圍一片大火和濃煙的神田一帶,簡直就是在東京這片土地上張開了黑色的地獄之門。
苦力大悅,很想把這個想法告訴別人,他將視線移回身旁的車伕身上,發現他把微禿的後腦勺對著自己,獨自一個勁兒地看著和眾人不同的方向。
他在看什麼?
苦力感到好奇,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那裡是上野森林的後方。和火光熊熊的可怕景象相反,放眼望去,四月春日的蔚藍天空下,是一片鬱鬱蒼蒼的樹林和好幾層寺廟的屋瓦。車伕好像中了邪似地,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方向。
「阿伯,你在看什麼?」
車伕回頭瞥了苦力一眼,用沙啞的聲音答道:「沒什麼,我好像看到那裡在冒煙。」
「煙?」喔?那可是大事。
苦力興奮地在上野樹林的方向尋找新的火種。如果上野和谷中一帶燒起來也不壞。
然而,無論他再怎麼仔細看,也沒有看到火苗。
「阿伯,在哪裡?」
苦力焦急地問道,車伕用不太有自信的聲音回答:
「兩個塔中間那裡,好像有..」
所以,是在上野櫻木町那一帶嗎?
然而,苦力只看到冒著嫩葉的樹梢和小鳥。
「到底在哪裡?根本就沒有煙嘛。」
「不,我剛才真的看到了。」
「這個時間,該不會是炊煙吧?」
苦力說完,咂了一下嘴說:「真無趣。」
清晨七點,正是炊煙裊裊的時候。
「已經燒到十軒店了。」
有人叫了起來。
火勢已經延燒到日本橋本町附近,十軒店就是附近的人偶批發街。
「啊喲。」
苦力叫了一聲,再度將視線移回火災現場。不知道是好奇,還是終於放棄,車伕也看著相同的方向。火勢仍然猛烈,火苗越竄越高。
苦力沉醉地看著火勢,看著前方,對車伕說道:
「這個景象是不是很像地獄..啊喲!」
有人用力撞到了苦力,苦力搖晃了一下,猛然轉頭對身後怒吼:
「不要推,很危險!」
他完全忘記前一刻自己也是這麼推擠進來的。
當苦力轉頭看向前方時,十分在意身旁的車伕在幹什麼。沒想到他又把後腦勺對著苦力,這次看向南方。
「阿伯,怎麼了?你又看到什麼?」
「這次是日比谷那裡。你看,就在那裡!」
「日比谷?」
苦力看著車伕手指的方向。
「在哪裡?」
「就在那裡,那裡!那裡有白色的東西在閃..!」
他手指著內護城河堤防前方,霞之關到虎之門的方向。苦力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定晴望去。
那裡空無一物。
「..根本什麼都沒有。」
「我剛才真的看到了。現在..什麼都看不到了..」
苦力往那個方向看了好一會兒。然而,那裡沒有火苗,也沒有濃煙。
「我就說了,應該是炊煙。」
「炊煙?..不,不,才不是。」
苦力漸漸感到毛骨悚然。而且,從車伕的用字遣詞可以大致猜到他的來歷,他絕對不是普通的車伕。
「阿伯,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苦力說完,正想走下堤防,車伕的身體在他身後抖了一下。
「你看,這次是在那裡,那裡!」
車伕說著,抓著苦力的肩膀。
「阿伯,痛死我了!」
苦力渾身發毛地甩開車伕骨瘦如柴的手。
「別再說了,你在做白日夢。」
苦力撥開人群,沿著原路往回走,回頭看了一眼背後的人群。站在最前排的車伕正指著溜池對面麻布那一帶的方向,仍然可以隱約聽到他嘴裡唸唸有詞。
苦力回到九段.,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簡直是在做白日夢!」
那天傍晚,一位長期外出、正準備回到住處的六十多歲隱居老人走在牛的坡道上。
老人以前在日本橋本材木町的批發行工作,這次聽到大火的消息,立刻隻身前去支援。今天在那裡忙了一整天,正準備回家。連續燒了兩天的大火即將撲滅,內神田被燒得化為一片灰燼,所幸日本橋區的損失受到了控制。
老人所走的那條熱鬧的坡道中途,右側有一條往下走的坡道巷弄,他家就在巷弄的盡頭。他雖然不服老,但還是感到疲憊不堪,就在通往分岔道的路口停下來歇歇腳。正在這時,身後嘎啦嘎啦響起一陣嘈雜的車輪聲。
又發生什麼事?
車輪急促的聲音令老人有一種不祥之兆,他趕緊回頭往下看,並尋找聲音的方向。
一輛空車爬上坡道。車伕戴著一頂平形斗笠,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應該是年輕人因為火災而感到興奮吧。
老人自圓其說地轉過身,聽著後方的車輪聲,再度邁開步伐,走向巷弄的下坡道。車輪的噪音已經來到路口的位置。
下一剎那,老人一腳踩空,差一點跌倒在地,背後突然有人用力抓住他的肩膀。他大吃一驚,回頭一看,戴著平頂斗笠的車伕瘦骨嶙峋的手抓著地,車子停在身後。
「你要幹嘛?突然跑過來,想嚇死人嗎?」
老人怒斥車伕,隨即發現對方的樣子不同尋常。斗笠下是一張五十歲男人的臉,他的雙眼暴出,臉上滿是汗水和塵土。
「這個坡、這個坡叫什麼名字?」
「什麼?」
「這個坡的名字,這個坡叫什麼名字?」
「你是問這個坡道的名字嗎?」
看到對方認真的樣子,老人認為不要違抗為妙。而且,極少有人知道這個坡道的名字,住在這一帶的人都叫「岔路」,其實這條坡道有正式的名字,只是早就被歷史遺忘了。老人在隱居期間,翻閱了許多江戶時代的舊地誌,所以才會知道,他為自己知道這條坡道的正宗名字感到驕傲。老人清了清嗓子,神情嚴肅地說: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坡道的名字,不過,我告訴你,就叫做三年(土反)。」
車伕一聽到這句話,即刻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彷彿聽到了什麼可怕的名字。
「你還好嗎?好像..」
車伕對老人的話充耳不聞,自言自語道:
「果然是三年(土反)..」
「果然?果然什麼?」
老人的話無法傳入車伕的耳朵。他的視線看著後方遙遠的坡道下方,好像被什麼不尋常的東西附身了。
車伕手指的那個方向。
「你、你可以看到那個嗎?」
「那個?」
老人順著車伕的目光,回頭看向背後。暮色中,昏暗的坡道在狹小的岔路向下延伸。
「你說的那個是什麼?」
老人彎著腰,凝神注視下方。除了自己以外,並沒有其他行人的坡道似乎很平常,但又似乎隱約感受到某種動靜從昏暗中爬了過來。
車伕向他低聲說道:
「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夢嗎?我是在這裡遇到火災,又看到那個了嗎?」
(二)
母親年輕的時候,皺紋還沒有刻進她曬黑的皮膚,那時她經常說些古老的故事給實之聽。那是有關於他父親名字的故事。
你父親以前叫橋上一之助大人。那時,他家在城堡旁,目前已不復見的石橋附近。橋上的人家,世世代代都擔任作事奉行,負責興建橋樑、道路和建築物等工作。
母親每次都是在晚餐後,全家一起做家庭代工時,從這裡開始說起。
家庭代工的工作基本上都是從棉屑中撿棉線。外祖母坐在地爐前,母親坐在廚房的地板上,大家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實之幾乎都坐在外祖母旁邊,手腳俐落地完成分給自己的配額,但有時也會坐在母親身旁。這時,母親就會告訴他以前的事。
為了節省,家裡總是把油燈的燈芯捻得很細。母親很有士族姑娘的架勢,挺直腰桿,在昏暗油燈下神情專注地看著手上的棉線娓娓道來。
一之助大人總是衣冠楚楚的走在城外,從一個私塾到另一個私塾。那個年代和現在不同,沒有正式的學校,大家都是用這種方式學漢文和算術。當時,這個內村家的房子剛好在其中一個私塾,由德高望重、專門教漢詩文的高田老師所開的私塾途中。我經常從窗櫺裡往外張望,曾經好幾次看過一之助大人經過。
實之眼前浮現一個畫面。
以前的城樓建在S市中心的高地。小小城樓的白色牆上有許多黑色的武家窗,但實之只從照片上看過而已。因為廢藩後不久,城樓就被拆掉了,只留下內側的護城河。後來又說新時代不需要這種高地,剷除了大量泥土後,使原本城樓所在位置的高地變低。如今,在隱約殘留高地痕跡的土地上,建了不少縣廳分廳這些乏善可陳的木造建築物。
橋上家的宅第坐落在相當於城樓外廓的高地上。清晨時分,城樓的白色背景前,年僅十幾歲的父親一之助彎著腰,從被黑松樹枝覆蓋的宅第大門旁的小門裡鑽出來。因為是德川時代的事,少年應該身穿裙褲,背上插著兩把刀,手上提著包著書本的包裹吧。
實之從來沒有見過父親,連他們夫妻拍過的唯一一張紀念照,母親也沒有帶在身邊。實之有一個比他大五歲的哥哥。但他從來沒有問過,自己和哥哥到底誰比較像父親。他總覺得哥哥應該更像父親才對。
他想像中的父親應該是這樣─眉頭輕蹙,雙眼定睛直視前方,以一定的速度走路。不論是低頭看著書上的字;或坐下、站起時,動作都十分俐落。轉彎或停下腳步時,也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
當時,內村家雖然是藩士,卻是最低等級的武士,而且家境十分貧窮。再加上自從黑船來航事件後,一下子要在河口建造砲台;一下子又要張羅其他的事,城樓裡的人都忙壞了,發放米的日期經常延滯,內村家的日子越來越困頓。
我的哥哥,也就是你舅舅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已經外出打工賺錢。他用毛巾包著臉去做木工或是燒磚的工作,完全不像是武士的兒子。雖然我們家家境清寒,但我經常暗自希望哥哥可以像一之助大人那樣讀書。
其實,我哥哥和一之助大人是朋友。我哥雖然沒機會讀書,但跟著當時的流行,經常去道場走動。聽說他就是在那裡和一之助大人成為好朋友的。當時,京都正為了幕府決定要將大政歸還給天皇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不久,當時正在自己領地的藩主去了當時還名叫江戶的東京。橋上家卻偏偏在這時發生不幸。一之助大人的父親,也就是你的祖父突然身亡。他在城內評鑑後走回家裡,突然像是熟睡般失去意識,就再也沒有醒來。可能是為了整個藩的未來操勞過度致死吧。
於是,獨生子一之助大人立刻成為藩士,名字也改成代代相傳的隆左衛門。
橋上一之助便有了橋上隆左衛門,這個極其迂腐的名字。
實之第一次聽到這個故事時,還以為是遙遠國度的童話故事。在了解很多歷史後,才不再有荒誕離奇的感覺。然而,在決定開國和親政策,全日本迎接新局面的明治元年(一八六八),不知道成為第幾代隆左衛門的父親有何感想?
一之助大人成為隆左衛門後,必須一直留在東京,於是決定在老家迎娶妻子後再前往。我並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總之,最後是我雀屏中選。後來才知道,一之助大人之前就注意到經常坐在窗前的我。
現在回想起來,如果德川大人的時代是太平盛世,我根本配不上他。不過,在那樣兵荒馬亂的年代,也就不太在乎門當戶對了。
之後,母親說的內容很不完整,歸納起來如下。
明治元年,父親年滿二十二歲時繼承父業,娶了十七歲的母親後,把母親留在老 家,隻身前往東京。當初約定等父親安定以後,就把母親接過去,但父親在已經改名為東京的江戶,住了一年後,實施了版籍奉還,擔任知藩事這個新職務的藩主成為天皇的家臣,可以回老家處理藩政。追隨藩主的父親也跟著一起回到家鄉,在橋上的宅第和母親展開了新婚生活。
關於隆左衛門時代的父親,母親曾經這樣說過。
我對他還是一之助大人時代的印象太深刻,所以覺得你父親在江戶住了一年以後回來時簡直判若兩人。他經常喝得酩酊而歸,也完全不碰書本。總之,我覺得他變得非常輕浮,或許是因為環境的因素吧。但跟之後的改變相比,那時候多多少少還有些一之助大人的影子。
實之認為,那個時候母親還很幸福。每次說到這裡,向來不苟言笑的母親表情會稍微柔和下來,語氣也稍微加快。
兩年後的明治四年(一八七一年)實施了廢藩置縣的政策。藩已經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中央集權統治的縣。藩主住在東京,成為年收入受到保障的華族。
藩士卻因此無法繼續支領家祿。實施秩祿處分後,藩士雖然領取了金額相當於幾年年俸的離職金,但也從此失去了世代相傳的職業。雖然各藩士生活困苦的程度和完全失業時期略有差異,但所有藩士都失去了賴以為生的經濟基礎。
於是,父親改了第三個名字。
有一天晚上,你父親喝得大醉,很晚才回家。一進門就對我說:
「喂,阿春,我明天開始改名叫隆。」
當時,「隆」這個名字很罕見,我記得自己對他說:
「隆嗎?好簡單的名字。」
你父親在老家的藩廳繼續做了一陣子交接的工作。最後,我們賣了橋上的祖產來到東京。你父親可能記得我之前說他的名字很簡單這件事,當你哥哥出生時,他左思右想,最後決定取「義之」這個名字。
「真是一個好名字。」
聽到我這麼說時,你父親笑得很開心。
古老的故事
(一)
西元一八九二年正是明治二十五年。甲午戰爭於一八九四年爆發,可知這是一個古老年代的故事。該年四月九日的夜晚至翌日,東京發生了名為神田大火的火災。依據當時的報紙記載,從神田竄出的火苗延燒了整整兩天,使得四千百餘戶民宅付之一炬。
那時還沒有打開水龍頭就會流出經過消毒的自來水;近代下水道亦尚未完成,街上也要到二十年後才有汽車行駛。一旦發生火災,必須出動載著抽水泵浦的大八車,從河中或是水溝中汲水滅火。
火勢一旦蔓延,就無法輕易撲滅。滅火之前,阻止進一步延燒是首要工作。為此,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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