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銷金窟裡精明能幹美艷無雙的媽媽,熬了這麼多年,早死了嫁人的心,認真攢錢才是活下去的根本。
誰知這日院子裡來了個有錢有勢的紈褲瘟神,教她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果然還是惹了瘟神背後的大佛,堂堂溫香院的當家落得一個廚娘兼偷藥賊的命運……
嗟,不過就是一個位在荒郊野嶺裡頭只有男人的破爛藥局嗎?別的不敢說,如何駕馭男人的心卻是她最拿手的了!
誰知竟有人不買帳,竟視她於無物!?
什麼東西,清高個屁,等老娘把你拿下,讓你嘗嘗我的洗腳水。
就在她正準備使出渾身解數之時,卻赫然發現這座一通藥局的內情,相當的不簡單……
章節試閱
第一章
「虧你們能來看我,也不枉姐妹一場了。」
說話的人躺在簾幕低垂的羅漢床上,面色恍白,雙頰凹陷,因為消瘦眼睛顯得格外突出,連著下邊的瘀青陰影,好像兩顆望不到盡頭的黑窟窿。
病榻周圍,聚著五六位彩衣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豔動人,有不鹹不淡說著寬心話的,有觸動真情陪著掉眼淚的,有目光飄忽絞著手絹四下尋東西的。
「我這病是好不了,咳咳──」像有東西堵在胸口,她雙手緊抓著前面的衣襟,痛苦的扭動著身體,「我便是死了也忘不了妳們!」一口氣上不來,就要過去了。
眾家姐妹一驚,拍胸的拍胸,捶背的捶背。
「別說喪氣話,老把死呀死的掛在嘴邊上不吉利。」妳走好吧,就不用惦記我們了。
笑話,活著就怪嚇人的,死了還想一天三回的來看我們,難不成還想拉幾個墊背的?
「我說前邊兒幹活的,怎麼就這麼一丁點子人,合著全跟這兒,給我躲清閒吶!」
推門而入,來了位怒氣沖沖的美人,年紀約在二十七八,雲髻高挽,鬢插牡丹,金釵玉簪,環佩叮噹,鳳眼斜吊,皓齒明眸,玫瑰紅的綢襖,繡滿蝴蝶,胭脂紅的石榴裙,百折巍巍。笑起來如春水蕩漾,惱上來似徹骨奇寒。
眾人一見,忙低低的喊了聲「媽媽」暗自後悔出門沒看黃曆,竟讓她撞了個正著,互遞眼色,伺機遛之大吉。
看官猜的不錯,這的確是一間妓院,名叫溫香院,南京城裡,秦淮河上,一等一的銷金窩溫柔鄉,來的正是當家媽媽,姓江,又因年輕喚作江大姐
江媽媽兩步走到床前,青蔥似的指頭,丹鳳草染的指甲,戳著病人的額頭,「春桃,妳真是越來越有能耐了呀!受個風寒,就學會裝得病病歪歪了,好吃懶做,偷奸耍滑,沒那麼容易!」
大家見她罵得起勁,紛紛黃花魚似的溜著牆邊,悄悄移向門口。不料,如意算盤打得聲太響,讓她察覺了。
「慢著!」江媽媽斜覷著她們,涼涼的道,「蘭子,妳手上的綠鐲子,我怎麼瞧著眼生呀?什麼時候淘換來的?」
蘭子支吾著,沒想到江媽媽第一個發作她,手一個勁的往袖子裡褪,縮著脖子,狠不得能把自己縮成個黑點消失了才好。
「還不交出來!」一聲嬌叱,一立雙眉。
眾人慌把頭面首飾擲在圓桌上,好像這些她們天天算計弄到懷裡的玩意,此刻會咬人一般,好麼從銀胭脂盒到黃楊木梳,凡是春桃這能拿走的,不分貴賤一樣兒不落。
江媽媽踱著步子,從她們面前一個一個的打量過去,刁聲道:「瞧妳們這點出息,連死人的東西都不放過,不嫌晦氣麼,我諒妳們也幹不出雪中送炭臨終關懷的好事。眼皮子那麼淺,誰的東西不好偷,來偷春桃的,看看妳們拿的,有一件真玩意嗎?連真假都分不清,還好意思偷,枉費了我平日裡的教誨,下回誰再敢把灌了鉛胎的元寶當銀子收上來,看我不剝了她的皮!」
起初眾人的眼淚還只是應景,此時,被江媽媽連挖苦帶嚇唬,冷汗涔涔,均放了聲,梨花帶雨似的。
春桃想替她們求情,又說不出話來,氣急相激,一陣痙攣吐出兩口痰來,心中爽快了不少。
「都杵在這晾著幹嗎呢!還不滾到前面招呼客人去。」
眾人如蒙特赦,大喜過望,趕忙腳不點地的撤了。
「春桃,妳傻不傻呀,不知道她們幾個是什麼德行啊?油鍋裡的錢也敢下手,一群狼,就不該放進來,記住嘍這世上除了自己個兒,沒人心疼妳!」
春桃無言以對,只能儘量把身子往床裡擠,一副任人宰割,怯懦無助的摸樣。
對這樣的人還能說什麼?江媽媽無奈的歎氣,坐在床沿問道:「聽說妳又不吃飯,絕食等死呢?」
「我心裡明白,這是癆病,拖來拖去也不過是個死,不值得您再花錢了。」
呸!江媽媽一口啐在她臉上,「妳當我真可憐妳呢!麻利兒的好起來,給我到前面,用身子換銀子去,就算報答我了,這一筆一筆的開銷,我可都記著呢。」
春桃眼中突然盈滿淚水,怯生生的揪住她的衣角,哽咽道:「我知道您是刀子嘴的好人,在別處我這樣的早攆出去了,您還給我請大夫,這份恩情我下輩子也還不清,今天只求您最後一件事……」
「妳打住!」江媽媽不耐煩的站起來,自怨自艾的場面令她厭惡,「妳的事甭求我,我管不著!只一條妳想透徹嘍,自己找死,大不了我花幾個大子,買卷草席打發妳上路,黃泉路上等一等,保證不出三天,妳那殘廢弟弟就跟上來了。」
春桃還要再求,卻聽門外全都有喊道:「媽媽,您快出來吧,可了不得了。」
全都有,是溫香院的大茶壺王八頭,五短身材,三角眼,只因溫香院的生意紅火得不行,時有「僧多粥少」,姑娘分配不開的,虧得他別有一番本領,暗中調配,保證人人有份,盡歡而去,故得這麼個渾號。
江媽媽一出來就看見,他滿頭是汗的在院子裡直跺腳。
「怎麼了?」
「小陸公子來了。」
「什麼?!」
全都有還沒喘勻了氣,就覺得一痛,耳朵已被江媽媽提拎著,奔了後廚。
廚子們見江媽媽鐵青著臉,拉著全都有,就知道又有好戲看了,識相的退到一旁。
江媽媽隨手抄起一炒勺,舀了一勺,灶上滾燙冒煙的明油,扯開全都有的褲襠,把熱油就懸在他那話兒的上頭,不足一尺。
「我是怎麼吩咐的,不許讓小陸公子登咱家的門,你當老娘說話是放屁呢!」江媽媽滿臉風雨之色,惡狠狠的猙獰道。
全都有就覺得小腹前呼呼的熱氣蒸騰,嚇得魂不附體,腿兒也軟了,聲兒也變了,話兒也連不成句了:「我……我,他他,我的親媽欸,您老饒了小的吧!」
江媽媽故意一抖腕子,兩滴滾油不偏不倚,正擦著那話兒落下去。
「哎呀」全都有大叫一聲,爛泥似的癱倒在地,捂著下身,眼淚都快下來了,這要是整勺淋下來,不就變了乾爆黃魚。
「你敢裝死!?」
全都有毛孔一炸,倒是清靈過來,抹了把冷汗,抱著江媽媽的大腿,哭道:「他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大幫公子哥兒,佟知府的兒子也在,誰的頭髮都比小的腰粗,實在……實在是攔不住啊,這會兒都跟芊芊屋裡呢。」
江媽媽把勺一丟,情知怪不得他,但又該如何度過這火燒眉毛的危機呢?
小陸公子,名叫陸銘勳,南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紈褲子弟,散財童子,人送外號「路上飛霜」,所到之處是白銀鋪路啊,鬥雞走狗,喝花酒捧戲子養孿童,無一不精,明擺著是個錢口袋,江媽媽沒道理把他往外推,奈何他有個哥哥,陸鼎勳。
說起陸鼎勳更是大大的有名,江南第一大財主,兩江總督和他拉手說話,聽說與京裡的阿哥爺黃帶子們也有交情。為人孤傲冷峻,不像小陸好說話。這哥兒倆也奇怪,哥哥玩命的掙,弟弟來勁的造,顯然還是哥哥略高一籌,陸家仍是打個噴嚏,江南商界抖三抖。
原本大陸對弟弟的荒唐胡鬧,睜一眼閉一眼,倒不太管束,但自從去年小陸得了一場怪病,險些送了性命之後,就嚴令他不准流連花街柳巷,還放出風聲誰敢招待他,買賣就算開到頭了。先頭有家驚鴻館不在乎,沒出三天就關了門。
其實對大陸訂的這條規矩,江媽媽還是比較贊同的,就小陸那被聲色掏空了的身子,風一吹就要倒的架子,萬一在我家姑娘的床上出個好歹,可就不是歇業這麼簡單的了,先要保住命,才有命花錢,她看得很透。
年根還沒到……黃鼠狼就要上門了。
回廊下,芊芊的丫頭正四處張望,見江媽媽走近,宛如遇見救星:「媽媽,您可來了,我家姑娘和豔紅姑娘都在裡面支應呢,良言相勸,旁敲側擊,該說的不該說的,講了一筐,那瘟神就是不肯挪屁股啊。」
江媽媽冷笑道:「傻孩子,別慌,有我呢。天塌下來地接著,越勸,他越給妳散德行,男人就是賤!」
一轉臉,江媽媽掏出羅帕,似明霞晚照,春蕩碧波,笑語盈盈:「也不等我,怎麼就開席?」那裡還有半分方才的怒氣。
芊芊屋裡,此刻正是紅帳低垂,溫香軟語,六尺四寸的栗子色硬木八仙桌上,觥籌交錯,杯盤交迭,一桌少算要一百三十兩,菜不貴,值錢的是那罈子醉語春釀,藏在地窖已有十年。坐著七位大爺,都是有頭臉的人物,左倚右抱,吃酒貪歡,好不熱鬧。
硬轟?江媽媽捨不得錢又不想得罪他們,是斷然不行不通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眾人見她進來,紛紛招呼,半真半假的責怪她來得遲了。姑娘們則暗中鬆了口氣。
「好,好,我自罰三杯,大爺們饒了我這一遭吧。」江媽媽邊用帕子捂著嘴嬌笑吃酒,邊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眾人。
還是小陸的那群狐朋狗友,其中有個穿月牙白長袍的人瞧著眼生,腰間扇袋子裡一柄象牙摺扇,扇墜子是金色流蘇足有二尺長。
江媽媽見過不少英俊的男人,說句不託大的話,她腿底下認識的男人,比那些大家閨秀一輩子認識過的男人都多,但這個人有點特殊,他貌似在旁邊的姑娘頸間偷香竊玉,說著下流笑話,惹得人家咯咯歡笑,實際上目光像刀子一樣刺過來,也在上下打量著江媽媽。
江媽媽沒工夫理他,執著酒杯,坐在佟少爺旁邊,嗔道:「您老沒來了,不是忘了奴家吧?」
對面蔡少爺接到:「什麼時候江姐姐再下海票回姑娘,我保證天不亮就來排隊。」
好呀,老娘等著你的,讓你跟麵條似的糊在鍋裡,今這事兒,你小子准冒了不少壞水。
佟少爺嚼著腰花,腮幫子上的肉哆嗦著,嗚嚕道:「就是忘了妳,也忘不了妳做的酥骨乳鴿,酥、脆、香、潤。深得了蘇州名廚白鳳斬的精髓啊。」
「您抬舉了。」你家老爺子辛苦撈來的銀子,全讓這胖子糟蹋在吃上。
「好是好,就是忒貴了。」嘬牙花子的是號稱一毛不拔的張琉璃。
「那天我在老佟家,吃了次一口肉一兩銀子的鳥,要是你還不得心疼死。」蔡少爺呷酒笑道。
「什麼鳥啊?真金白銀的咬,您也不怕嗑了牙。」江媽媽眼睛一亮,計上心來。
「妳當然不曉得了,就是上回,我們一起在鳥市上買的那隻緋胸鸚鵡。」
「哼!說起來就有氣,你們合起夥來擠兌我,一起買,你們買的都是公的,偏我買到的卻是母的?一來我家,就吟『兩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老子把牠一鍋燴嘍,看你們還嚼哪門子舌頭。」佟少爺得意道。
「糟蹋東西就數你最能。」半晌不語的小陸終於開腔了,沉痛道,「我不教過你嗎?挑緋胸鸚鵡的幼鳥,光看喙子沒用,都是褐色的,而且一日一變,與成鳥雄紅雌黑不同,只能從嘴基至頸側黑帶下面的顏色分辨,有粉紅色條紋的才是雄的,連這都不懂,爛殺無辜,荼毒生靈。」
「這算什麼!吃了就吃了。明兒再買好的去,要是誰敢吃惠仁堂東家李牧的鸚鵡,我才佩服呢!」江媽媽拖長了聲,卻故意不接下去,狡黠的審視著宴席上男人們。
「不過是銀子買的,開個價,就是鳳凰我也咬三口。」佟少爺打著酒嗝,紅撲撲的肉臉。
江媽媽伸出白瑩瑩的手掌,立起五根纖細的手指。「他說要這個價。」
「五十兩?」
江媽媽噴的一笑,道:「要是五十兩,我這手得烙餅似的翻五十回,腕子也要累斷了。」
「五千兩?」
眾人都倒抽了一口涼氣,那可是幾百畝良田的價錢。李牧可是玩鳥的行家,平素小心謹慎眼光也毒,什麼鳥讓他捨得下這麼大本,他就算不是典房子賣地,怕是要將老底搬空了。
見眾人具是狐疑神色,江媽媽道:「昨兒他在碧桃那兒幾杯下肚,自己講的,是不是碧桃?」
「啊?啊!啊對。」碧桃是才開了臉的孩子,帶著點嬌憨稚氣,開始有點犯矇,桌子底下芊芊擰了她一把,立刻就醒過神來,媽媽之所以會問自己,就是因為年紀小說話讓人信服,「我們也不信,他還急了,立馬要回去來給我們看,我們還當他是要逃,合計著天亮找他媳婦要酒錢去呢。」
「哈哈,他可是有名的懼內,妳要大馬金刀一去啊……哈哈。」
「別打岔,後來呢?」小陸難得的專心致志。
江媽媽滿意的瞟了眼碧桃,以資鼓勵,卻見帶扇子的那人,嘲諷的撇撇嘴,彷彿在說,編得漏洞百出。讓她心頭閃過一絲不快。仍舊笑道:「不料,他倒守信回來了,提著個特大號的鳥籠子,那鳥連頭算尾足有二尺多長,就跟他的扇穗那麼長。」
眾人忙叫他解下來比比,江媽媽微揚下巴,看著他哭笑不得的神情。
江媽媽繼續繪聲繪色道:「牠的翅膀脊背通體湛藍,燈下看泛著金銅光澤,胸腹是茸茸的明黃,腦袋頂著墨綠色的短毛,烏溜溜黑豆似的眼睛半睜半閉,睡意朦朧,李牧說這鸚鵡叫……」
「琉璃金剛!」小陸興奮的拍案而起,搓著雙手,臉漲得通紅,「沒想到啊,這個寶貝竟讓老李占了先!」
「爺急什麼,明天到惠仁堂瞧瞧去,牠還能飛走了不成。」江媽媽趁機煽風點火。
「明天!我等不得了,你懂不懂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聽說只有大內才有一隻,還是海外使節進貢來的。今天不看,萬一明天牠飛了死了爛了,被李牧的蠢婆娘做了下酒菜,我就要抱憾終生了。」說著,接過長隨的玄色狐皮大氅,也不顧別人揚長而去。
「哎,爺兒幾個也不攔攔,大半夜的去砸人家的門,再讓巡夜的捉了去。」江媽媽如釋重負,恨不得一腳把踹他出門,卻裝焦急模樣,怕被看穿。
「甭管他,在他那兒鳥比人金貴。」
「請他吃牢飯誰有天大的膽子?」
眾人的酒已有八九分了,酒酣耳熱,玉山頹傾之際,哪還留意小陸的行蹤。
芊芊見江媽媽要走,趁眾人不備跟了出來。
「要是他待會兒發現咱騙他,找回來怎麼辦呀?」
「還能再讓他進咱的門?這些酒席上的醉話瘋話,他自己當了真,還能找咱們撕擄嗎?為保面子也只好一笑置之。」
「那大陸那邊怎麼說呢?」
「我又不是他的奶媽保姆,打開門做生意,他自己走進來的,我把他騙出去,就算仁至義盡對得起大陸了。要是真心疼寶貝他弟弟,找根繩子拴褲腰帶上最保險了。」
芊芊欽服的望著江媽媽的柔和的側影,虧得她片刻間便想出這兩面光三面淨,不傷和氣又體面的法子,但她若不是又廣又雜的記得許多奇聞軼事,怎能把小陸玩鳥老手給誆過?
芊芊攬過她的胳膊,小貓似的偎在她身邊,宛如在她安詳的目光裡能吸取到生存的力量,依戀道:「妳不覺得累嗎,天天熬著,到哪是一站呢?」
江媽媽微笑著,拍拍她滑膩的小手,她還來不及累,她琢磨著:這幫人裡誰有膽子敢招惹小陸,都想斷了財路嗎?除非是那拿扇子的陌生人,別人沒傻到自己往槍尖上撞,但他明明看出我在說謊,為何不點破呢?還是另有圖謀?這些揣測倉促間和芊芊也說不明白:「妳進去吧,這幾位大爺腦起酒來,光豔紅碧桃和幾個小的應付不了,我再到各屋轉轉,打個花呼哨。」
等江媽媽料理完,站在天井時,月已正中。各房裡喝酒花拳,唱曲聽詞的少了,多半咿咿呀呀的辦起人倫大事。
初秋的夜風,涼爽怡人,驅散煩惱,江媽媽張開雙臂,迎著風墊起腳尖,衣帶飄飄,宛如御風飛翔,緊繃的精神才得片刻休憩。
「媽媽,有大麻煩了。」慣會殺風景的全都有,從後院跑出來。
「又怎麼?」每次都是爛事,江媽媽疲憊得有些氣惱。
「大──大陸公子,陸鼎勳來了!」
處變不驚的江媽媽愣住了,臉色煞白,腳下虛浮勉強站定了,他來的好快!
「您老不要緊吧,我就跟他說您病了,讓他改日再來。」全都有趕忙扶住她,關切道。
恐懼似乎順著潮氣,在黑暗的角落裡蔓延,江媽媽推開他,陰霾道:「不行,閉門羹克化不動他,你讓他進我屋了?」
「是啊,還給他沏了上等的雨前龍井。」全都有討好賣乖的笑著。
冷不丁,江媽媽反手一大耳貼子,打得全都有金星亂晃,捂著腮幫子,莫名其妙,敢情心裡不痛快,拿我撒邪火呢!我冤枉啊!
「什麼月份了,還喝個屁茶呀,你腦仁子是豆腐渣捏的吧!去,把我小廚房灶上煨著的雪蛤銀杏湯端去。」江媽媽尖著變調高音嗓子罵道。
「那,我叫荷葉屋裡的小琵琶玲子去伺候,上回他來還誇這孩子長得乾淨呢。」全都有小心翼翼的湊趣道。
「老鬼倒細心!」江媽媽見他委屈有不敢說的可憐樣,噗哧笑了,從懷裡摸出客人剛塞的翡翠戒指,丟給他,「敷點冷水,明兒別讓我瞅見你臉的手印。」
全都有歡天喜地的去了。
江媽媽略定定神,船到橋頭自然直,張惶失措無濟於事反生波瀾。伸手把頭上的牡丹摘下,金鎦子玉鐲子珍珠項鏈,統統收好,他喜歡素雅點的。
輕移蓮步,穩重端莊,雍容大方,毫無忸怩做作之態,頃刻間變做高貴夫人。
「大公子,您吉祥啊!」
第二章
三天後,江媽媽藉口尋親,離開了溫香院,坐船沿長江逆流而上,直奔西行。
船上無事,江媽媽認真思量著與大陸交鋒的每一個細節,他先是一通急風暴雨,怒火中燒,摔桌子砸板凳,可惜了我那碗好湯也讓他糟賤了。然後,他語鋒一轉,頹然慨歎,子代母職,獨自撫養幼弟,如何如何艱難,弟弟如何如何玩劣,自己如何如何苦口婆心,循循善誘,竟功虧一簣,自然撤梯子的罪名是非江媽媽莫數。最後,亮出底牌,若想將功補過,必須替他辦件事。
這一切基本上都在江媽媽的預料之中,他暴跳如雷,她作驚恐狀;他痛說家史,她作垂淚狀;命令她辦事,她咬碎銀牙恭順遵從。誰叫他財雄勢大,一手結交官府,一手勾搭匪類呢?
我惹不起你,樑子就算結下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你也千萬別有走背字的一天,看老娘怎麼整治你!
她從包袱裡拿出封信,信用火堿做戳兒蓋著隻蟾蜍,皮上寫著「拜曉靜山一通藥局暖翠閣主永夜使左令羽」,好大的名頭,我家溫香院,你家暖翠閣,還真是一對,左令羽呀左令羽,你要是個賣孿童的,咱們就可稱得上是絕配了。
還有一張地圖,讓她自己保存,以備不時之需。不就是美人計去勾引個老棺材瓤子嗎,何必還故弄玄虛,讓我去當廚子接近他。等把老爺子騙上床,再引誘他獻出秘製仙丹──紫瓊靈腴。江媽媽一哂,盛名之下多敗絮,保不齊是十全大補丹之流的江湖把戲,大陸怕也猜到這點,又不想錯失了機會,才派個無關痛癢我去打前站吧。
然而事情,卻從江媽媽在五老坡渡口下船後,逐漸開始荒腔走板。
渡口接她的人驚眼珠子差點掉地上,江媽媽心道,就算我十幾天舟船勞頓,有些憔悴,你也用不著表現出詫異呀,直到那人看了她的路引(就是信),方將信將疑無奈的把她請上馬車。
過大街穿小巷,愈走愈荒僻,至人跡罕見,就進了山。
路上這叫一個顛沛!江媽媽吐了個七葷八素,早分不清了南北,可算明白什麼流放是個什麼滋味了,那人要能停車,把她賣了都不在乎了,乍從六朝金粉之地,來到荒郊野嶺,罪受大了去了。
終於那人道:「這就是曉靜山,咱們到了。」
但江媽媽的喜悅之情眨眼間就煙消雲散,還沒爬到半山腰,一陣陣濃烈的藥味簡直就是催命符,熏得人頭暈腦脹。跌跌撞撞的下了車,迎面一座石牌坊,闊四長,高三丈,其斗拱、掾飛、吻獸全部是青白石雕琢,兩根石柱浮雕著異鳥銜花,樑枋上彩繪祥雲。
江媽媽的噁心,在穩重雄渾的氣勢前,不藥而癒。
再行一箭之地,被群山環繞,隱匿於蒼松翠柏間的成片房舍迤儷展開,方圓足有二里,錯落有致,宅院儼然,簷牙高啄,各抱地勢,勾心鬥角。正門朱漆金環,匾額上虯勁渾厚四個篆文──一通藥局。
徹底粉碎了江媽媽,深山老林,草庵一間,執鐮刀背藥蔞滿臉褶子的老頭一人,破衣爛衫的學徒二人的幻想。
但有一條她是猜對了的,一通藥局裡只有男人。
那人領她從角門進了後廚,又是一陣騷動,灶上的大頭二頭嘰咕了半天,繼而露出鄙夷的神色。
江媽媽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廟再大裡面喘氣兒也是人,不是神。穿上圍裙,煎炒烹炸,紅案白案,有條不紊。
藥局裡面的人,聽說來了個女廚子,紛紛趕來湊熱鬧,見江媽媽風姿綽約,動靜兩宜,炒菜如同跳舞,那還顧得上煙薰火燎,越聚越多,把個廚房圍了個水洩不通。
不大會兒,四冷四熱,四碟點心,一一亮相,那灶上的大頭二頭平日裡只會做大鍋飯,平生怎見過這等精巧細緻,色香味俱佳的江南堂子菜。
江媽媽炒完也不言聲,翹起二郎腿,只用眼斜睨二人,二人忙收起輕慢之心,端茶倒水,遞手巾板兒,宛如奴僕,一口一聲江師傅。
在視窗外的眾人,嘗菜之後,轟然喝彩,交口稱讚。
這時人牆中忽鑽出位少年,單眼皮兒,中等個兒,邊整理擠亂的前襟,邊吆喝到:「懂不懂規矩,全紮這兒幹嗎呢!站著的都要記過!」眾人才忙鳥獸散了。
年紀不大,權利不小,江媽媽笑道:「小哥兒有禮了,不知小哥怎麼稱呼?」
「叫我準兒就行。」準兒似乎也被她的美貌鎮主了,放柔了聲音道,「您跟我到前面,給我師傅請個安吧。」
「現在?」原來他是老頭子的徒弟。
「不方便嗎?」
多新鮮呀,我一臉的疲憊,滿身的油煙,給老頭子的第一印象也太邋遢了吧。「也不是,就是說……」
「那就跟我走吧。」準兒顯然是個急脾氣。
江媽媽惱自己幹嗎要逞強,乖乖坐等不好嗎?如今只得祈禱老頭子,老眼昏花分辨不出了。
相比較外面的雕樑畫棟,暖翠閣反倒是個樸實的小樓。青磚灰瓦,高麗紙糊的窗棱纖塵不染,陽兒進去通報,江媽媽在門口枯等。
「師傅,人到了。」
「嗯。」
「她是個女的。」
「嗯?」
「叫進來嗎?」
「不用了,送她出山,這裡不方便。」
「可她是金穗赤玄使親自推薦的,怎好撥他的面子。現在送她走,路上趕上雪,很是危險。師傅是慈悲人,讓她一個姑娘家來回奔波千里,也太辛苦了。」話說的明白,於法於理於情,都不能趕她走。
沉默無聲,過了半晌。
「叫她進來吧。」
半明半暗的書房,似有似無的墨香,堆積如山的藏書。
紅木翹頭書案後,心無旁騖揮毫潑墨的就是左令羽。
靈動穩健,筆走龍蛇,修長的手指,專注的神情,低垂的雙眸,使江媽媽瞬間恍惚。
曾經在迷離虛幻的彼岸,消失在記憶中的溫暖,電光火石般打向心頭。
「妳拿的是筆又不是棍子,別跟它較勁。」聲音的主人慈祥寬厚的笑著,握著粉嫩僵硬的小手,「這是妳的名字,嵐嵐。」
「筆劃這麼多,我不要學!」小小的身體紐股糖似的任性掙扎。
「人總要會寫自己的名字,肩膀放鬆,今天不會寫,明天不許跟妳二哥哥出門玩。」他板起臉來威脅,眼底的縱容洩露了寵溺。
她噘著嘴,老大不樂意,嘟嘟囔囔。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學寫個名字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也許是,上輩子吧。
江媽媽回過神來,正趕上左令羽住筆抬頭,四目相對。
江媽媽的第一反應是,要等他成了老頭,至少還得四十年。怎麼形容好呢?比起公子哥,他多幾分書卷氣;比起窮酸的文士,他又多了幾分超脫;有幾分仙風道骨,卻沒那麼刻板。
但說了歸齊,他也不過是獵物,江媽媽款款一福,帶著江南特有的噥噥軟軟的腔調,道:「奴婢江氏,公子爺吉祥,福壽康寧。」
「嗯。這幾個月麻煩妳了,孤身在外,也不容易,月例三兩跟楊准比肩,有什麼難處也跟他說。」沒有驚豔,沒有欣賞,甚至連一絲情緒上的波動都沒有,客氣而疏離,聽上去親切,卻是冰冰冷的命令。
江媽媽還待寒暄幾句,準兒卻已經要帶她下去了。
出門時江媽媽心中暗罵:什麼東西!從始至終連正眼也沒一個,清高個屁,等老娘把你拿下,讓你嘗嘗我的洗腳水。
雖然左令羽的態度冷淡,但別人的熱情可謂空前高漲,她謊稱丈夫早亡,不堪忍受公婆的凌虐,想一死了之,幸被金蘇赤玄使所救,無以為報,自負廚藝尚可便伺候他頓飯,他吃後大加讚賞,憐她回去後還要繼續受辱,就薦她到此地做工,還好沒人問她金蘇赤玄使長什麼模樣,否則鐵定露餡。
江媽媽唱念俱佳,一番泣訴催人淚下的身世,就連嫌她過於妖嬈的頑固老人兒,也不由的掬把同情的心酸。年輕小伙子,少見女色,她笑語頻頻,時嗔時喜,早就繳械投降,恨不得個個為她挖心掏肺,不出半月,她成功的在這群男人中樹立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但一個月過去了,她再也開心不起來。眾人的熱情像一夕澆滅,恢復了往日的寧靜,不,那是死一般的寧靜,幾十個人齊刷刷的幹活,竟沒有聲音,有條不紊,熟練到驚詫,默契到恐怖。走在他們中間,就彷彿……如果江媽媽敢承認的話,就彷彿大家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陰陽相隔。
左令羽對她不聞不問,並沒有要再見識一下,曾攪得藥局上下,人心浮動的女人的意思。明面上她是左令羽的專屬廚師,實際上沒有許可根本就進不了暖翠閣。
束手無策,坐以待斃不是江媽媽的風格。
這天晚飯後,她就著昏黃的燭火,在菱花鏡前小心的描繪雙眉。以往苦難的歲月並沒有在她的臉旁留下憂愁的傷痕,時光的雕琢平添了幾許成熟的嫵媚,沒有了少女青澀的純真,換來了洞悉世事後蒼涼的淒麗。
裝不能太濃,否則一會兒浸了水會露出馬腳,套上早已準備好的藕荷色的長裙,紫色在月光掩映和水汽的薰蒸下,會讓自己獨具神秘朦朧的氣質。
一動就露出修長的雙腿,站定又巧妙的隱藏在薄紗下,露與不露間,勾魂攝魄,逗得人心癢難耐。
收拾停當,她裹了件灰鼠皮的斗篷,匆匆離開一通藥局,向大山深處走去。
一進山,她就有點後悔,深秋山間的夜風,絕非一件皮裘可以抵擋。崎嶇的山道,陌生的環境,參天的古木投下巨大的黑影,使回頭路消失在寧謐的夜空下。直到她發現幾縷綠色的流瑩,才懊惱為什麼要急於求成,在完全不熟悉路的情況下冒然行動。
那是恐怕是狼的眼波,正深情款款的尾隨著她。
江媽媽的心縮成一團,但她絕不肯放棄前行,即使要成為別人的美餐。
當遠處兩盞搖曳飄忽的燈光出現時,狼離開了,她終於找到了,地圖上明確標注的,左令羽常來的溫泉──洗星池。
洞口高挑的大紅宮燈上寫著大大的左。
洞內很窄,僅容兩人並肩,地上鋪的是天青石,光滑如鏡,像是經年累月被人用腳一步步的磨平。
江媽媽脫了斗篷和鞋子,因為地是熱的,這奇異的溫暖,透過腳心,用溫度傳來無言的力量,撫慰著她驚魂未定的心。
再走幾步,豁然開朗,一座寬七八丈的圓形天然溫泉,靜靜的展開在她的面前,彷彿一直都在等待她的到來。
氤氳的水霧間,一個男人寬闊的脊背若隱若現。
江媽媽怔住了,這一切都在大陸的計算之中,他怎麼會知道深山老林裡有家一通藥局?藥局原來的廚子,剛死了娘要奔喪回鄉?他給的紙上詳盡記載了這個男人的飲食起居,巨細無遺。從他喜歡的顏色到他愛喝的酒,從他清晨練功到他入夜洗澡?
匪夷所思的分毫不差,女人天生的知覺,讓江媽媽嗅到了陰謀的味道。藥局治藥不就是賣的嗎?大陸公子有的是銀子,犯的著叫我去偷藥嗎?大費周章精心策劃引我入局,是機關?是陷阱?還是讓我做香餌?到底他安的什麼心?
一定有什麼蛛絲馬跡是我忽略的,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等江媽媽因思索而渙散的目光,重新聚攏時,迎上了一雙無比清澈的眼眸,左令羽的眼眸。
她見過無數男人的眼睛,貪婪狡詐的,虛偽矯情的,精明市儈的,道貌岸然的。無論那眼睛底下想隱瞞什麼,她都能猜個八九成,區別僅在於說與不說,點與不點破。
但今夜,左令羽的眼睛像一泓熟睡的湖水,波瀾不興,光華如鏡,自己似站在湖岸邊,極目望去,以為看到了湖心些許的湧動,卻原來是自己的倒影。
要栽!不是自詡的風流,沒有刻意的修飾,天然的皓潔,令江媽媽錯愕,她沒應付過這等男人,這等男人也決不會去青樓。
「江姑娘?」醇厚的中音,不帶一絲雜質,綿綿輕透冰冷。
「公子,我……」江媽媽略一沈吟,他還記得我的姓氏,故作怯懦道:「我迷路了。」確是實情呀,不過是自找的罷了,「外面很黑,我又冷又害怕,看見這兒有光就跑過來了。」
「半夜你上山來做什麼?」左令羽淡淡的問,順便在中衣外又罩了件湖藍色的長衫,更映出三分飄逸。
是呀,我半夜三更頂著寒風不睡覺,吃飽了撐的呀,擺明了就是來勾引你上床的,你他娘的是不是男人?我穿得這件低胸無袖開高衩的西洋爛裙子,不用碰一哆嗦就掉下來了,意思還不明顯嗎?你想玩點新鮮的是嗎?好,我陪陪你。
當男人提了回答不了的問題,江媽媽最常用的法子就是,瑟縮著雙肩,杏核似的眼睛剎時濛上一層薄霧,貝齒輕咬紅唇,淒泫欲泣,被水氣一熏,恰似一株海棠秋帶雨:「我……我其實……」抖香帕微遮臉,羞怯摸樣。
「你不方便就不必說了,藥局裡都是男人,給你添了許多麻煩吧。」左令羽不動聲色的拉開與她的距離。
看吧,這就是君子,他會主動替你找藉口的。但江媽媽的得意還未持續片刻,左令羽就在她微瞠的目光下,往洞外走去。
「幸好我還沒洗,妳既然來了,我先回去了。」左令羽淺笑道。
「等一下!」江媽媽脫口而出,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妳還有事?」左令羽側身斜睨,已然不悅。
廢話!你走了,我受凍受累唱的是那一齣呀!
「您別走,山上有狼!」楚楚可憐,淚眼渺渺,「我一個人會害怕。」
「哦,那妳不用擔心,洞外的燈籠我會留下一盞,任何鬼祟見到,都要避退三舍。」左令羽不知用的何種武功,前臂在袖子裡一顫,江媽媽便覺手中麻痛,彷彿拽了滿掌荊棘,猛得向後彈開。
放屁!那你們家養的狼吧,還認識字呢!
江媽媽嬌弱無限的順勢跌在地上,「哎喲。」聲若鶯啼,似痛楚不堪,惹人憐愛。姿勢必定是優雅的,兩腿交疊,兩臂支撐著上身,用內側將胸前的軟丘狀似不經意的托舉抬高。她斂下眼瞼,卻上珠淚準確的掛在桃紅色的右頰,自然是對著左令羽的那面,否則就是浪費。
「妳不要緊吧?」左令羽也唬了一下,趕忙蹲下探問。這女人玻璃做的?一碰就碎。
等的就是你這一句,「好疼啊。」江媽媽探出纖纖玉手,尋著腰際引領著左令羽的視線,滑過緊實的臀瓣,掠過修長的大腿,停留在雪白的小腿上,「嗯。」彷彿稍一觸摸便難以忍受,「我……好像抽筋了。」
「是麼?我看看。」左令羽覆上她滑膩的小手,江媽媽心裡像被個火星一燙,慌的抽出來。
本來就是叫你看的,你要是識相點,也省得我許多麻煩。偷眼望去,他長得的確很英俊,鼻子很挺,輪廓卻很柔和,有點消瘦,但還算結實。反正也是要賣,有個年輕的好買主,總比個糟老頭子強。
他的手溫暖乾淨骨節分明,他握著我的踝子骨幹什麼?對了,是有些男人喜歡女人的腳,我實在不明白他們這種特殊的癖好。
左令羽抽直她的右腿,突然發力將腳掌背屈至極限,伴隨而來的是江媽媽的一聲尖叫:「你……你要幹什麼?」
「按摩。」左令羽平靜的回答,同時向外旋轉她的腿。她極不自然的大張著腿,隱隱感覺小腿的筋肉真的在抽搐。
江媽媽冷汗涔涔,勉強擠出笑容,比哭還難看:「我……我覺得好多了,一點都不疼了,公子的手段真實高明,小女子受教了。」
他擺明了是故意的!就在那一瞬,江媽媽在光影的縫隙裡,瞥見左令羽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或許這個男人並不像表面上那麼溫文爾雅。
我就知道,陸鼎勳這個爛人交代的事,決不會讓我討著半分便宜的。左令羽該不會就喜歡聽女人叫喊吧,要不然就是鞭打?針刺?說不定只有他是那種只有見血才能興奮的起來的變態。
就在江媽媽胡思亂想之際,左令羽輕聲的喃呢:「地上都是水,很滑,要小心啊。」
小心?小心什麼?江媽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就平著身子,飛入了旁邊的洗星池。
「咳……咳,救命!」我不會游泳,江媽媽在水裡掙扎,四肢撲騰著,水中無處可依的空虛感,迅速勾起了瀕死的恐懼,水湧進嘴裡鼻子裡,空氣!我不能呼吸了。
「站起來!」有人輕笑道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又不會踩水,我站得起來嗎我!好難受,嗆進肺裡去了。意識也開始模糊了。
「站起來!」 有人不耐煩道。
江媽媽忽然很想哭,我一個當婊子的,有什麼權利站起來,我要是能挺胸抬頭的做人,能接下著倒楣差事,死在深山老林裡?你媽的左令羽,我與你無怨無仇,你竟然想淹死我,我做鬼也不放過你!
「站起來!」有人無奈歎道。
要是能站起來就好了,我還不想死啊!還有幾萬兩銀子沒處花呢!
「笨蛋!」有人咒罵。
江媽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拔伸高舉,然後重重的跟插秧似的戳回水裡,腳在池底的青石上一墩。
「咯……咳……」江媽媽披頭散髮狼狽不堪,水僅及胸,原來只有這麼淺,難怪他叫站起來。她虛弱的癱靠在左令羽的肩頭,借住他的支撐才將將站定。
她需要休息,但這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稍縱即失。左令羽的袖子菏葉般的漂浮在水面上,他的衣服都濕透了,清晰寬闊的胸膛此刻就貼在江媽媽的臉頰,江媽媽甚至可以聽到汩汩的生命在流淌,緊繃強壯,這就是習武的好處。
當然,江媽媽自己也好不到哪去,本來是欲拒還應的半透衣料,已經不堪重負盡職盡責的全部貼在身上,椒乳的形狀,因為水溫而挺立的花蕊,連嬌豔的顏色也一覽無遺。
左令羽溫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的頭頂。她像受驚嚇的孩子,蜷縮在他懷中。
江媽媽微微靠近,用她的柔軟去挑逗剛毅,左令羽並沒拒絕。
太完美了,要的就是這種效果!雖然過程艱險,差點陪上小命,但是值得。只要把他撂倒,在欲仙欲死之際逼問。根本用不著,這男人會跟上貢似的獻出紫瓊靈腴,然後……呵呵,我就可以回家了。
左令羽俯下身子,嘴唇就挨著她的耳朵,一字一句的輕吐,惹得陣陣戰慄。
「妳不覺得,年紀一大把還裝可憐有點噁心嗎?」
嘩啦,江媽媽眼前的景物開始崩碎,分割成小片,瞬間坍塌!
等江媽媽從恍惚中回過味兒來,叫罵咆哮的時候,左令羽已經離開了。
我老?我那點老了!是!我承認不是小姑娘了,但也絕對不是老太太呀!對於江媽媽,比死亡更恐懼的就是衰老。
難道說,江媽媽驚怖的照著水中的倒影,慌亂的檢查,眼角連絲細紋都沒有,這光潔的皮膚,豐滿的胸部,纖細的腰枝,翹立的臀型,修長的雙腿,哪個男人不垂涎三尺!
她不願承認失敗,就轉嫁矛盾,一定是左令羽有問題。
想想一通藥局全是男人,我該不會是到了梁帝的兔子園了吧。
第一章
「虧你們能來看我,也不枉姐妹一場了。」
說話的人躺在簾幕低垂的羅漢床上,面色恍白,雙頰凹陷,因為消瘦眼睛顯得格外突出,連著下邊的瘀青陰影,好像兩顆望不到盡頭的黑窟窿。
病榻周圍,聚著五六位彩衣少女,打扮得花枝招展,明豔動人,有不鹹不淡說著寬心話的,有觸動真情陪著掉眼淚的,有目光飄忽絞著手絹四下尋東西的。
「我這病是好不了,咳咳──」像有東西堵在胸口,她雙手緊抓著前面的衣襟,痛苦的扭動著身體,「我便是死了也忘不了妳們!」一口氣上不來,就要過去了。
眾家姐妹一驚,拍胸的拍胸,捶背的捶背。
「別說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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