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病危?」 忽然接到老媽病重的消息,讓駐倫敦特派記者徐競文匆匆收拾行李、自動請調回國,沒想到,這一切居然是場騙局?!
這下可好,徐競文不但回不了英國,還被派去跑龍蛇雜處的社會線。幸好在大學時代好友的介紹下,他才總算找到暫時棲身之地。
不過,他怎麼也沒料到,他的新室友鄭翔凌居然是個收巧克力與玫瑰花收到手軟的萬人迷!相較之下,在情人節這個浪漫的日子裡獨個兒整理狗窩的自己,還真有種難以言喻的淒涼!他不懂,明明都是男人,為什麼境遇卻可以差這麼多?
報社記者日夜顛倒的忙碌生活,讓徐競文沒空好好認識他那位總是帶著溫柔微笑的室友。直到某個風狂雨驟的颱風夜,徐競文不經意轉開電視新聞,才發現他的室友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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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什麼?!病危?!」
當場大叫出聲,這是他接到電話的第一個反應。
所以,他十萬火急地打了通電話給報社,請了假,立刻飛回國。慌亂收拾行李的當兒,他想著,也一兩年沒回家了,倒不如就趁這個時機,向報社請調回國吧,至少待在國內,有機會可以好好孝順老媽。至於倫敦特派記者的缺……就另請高明吧!
不過,雖然假是准了,但是總編輯可沒那麼好講話,老總硬是拗他拗成「暫調」回國。顯然報社很滿意這位倫敦特派記者的表現,還是不想輕易放他走。
「現在國內這邊有個社會線的缺,你就先跑一陣子吧,看你習不習慣;」老總在越洋電話的那一頭這麼對他說:「但是,倫敦特派記者的職位永遠都是等著你的。」好吧,他也只能答應了,否則還能怎麼辦?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在一天之內辦好這麼多事情。首先是先打電話回家詢問老媽的病況,接下來立刻請報社處理調職以及職務交接的工作,然後開始訂機票、收行李、打包要託運的各式雜物,並且從滿是灰塵的床底下神奇地找出他的護照──真走運,沒過期。他還託了一位以前大學的同班同學幫他先代租房子,他可不想一回國就變成街頭遊民。
最後,在機場,一對旅居英國的老夫婦來替他送行。他是因為採訪而認識這對老夫婦的,後來變成了很好的朋友。每當他嚷著吃英國菜就像是在吃兔子草一樣時,這對老夫婦就會做些家鄉菜讓他解解饞。他們待他就像待親生兒子一樣。老夫婦還送了他一張高級鄉村俱樂部的金卡,據說這是他們家族經營的,歡迎他隨時免費去度假。他點頭稱謝,但是他知道,當記者的哪有什麼時間去度假呢?對他來說,這張金卡根本就沒有機會使用啊!就當作是這段珍貴友誼的紀念吧。
經過十六個小時的長途飛行,他終於踏上了睽違兩年的祖國土地。他本來想要故作感性地深深吸一口故鄉的空氣,沒想到潮濕混濁的空氣卻讓他連續打了十個噴嚏。
「歡迎回來!」出聲的是一位剪著俐落短髮的妙齡女子:「好久不見了。」
「呃……妳來接機啊?」也許是太久沒見面了,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再加上剛剛才打了十來個噴嚏,腦筋已經有點昏昏沉沉的了。
「什麼叫做『妳來接機啊』?!真是的,在這種場合,你應該要說『啊!幾年沒見了,妳還是一樣漂亮』這樣的話才對吧?!徐競文!我真是對你太失望了!」那名女子噘起嘴,杏眼圓睜地教訓他。
「好嘛,對不起啦……」徐競文看著梁立騏,這位他的大學同班同學,現在是第三頻道的電視記者。哎!幾年沒見,她真的是一點都沒變,雖然還是一樣那麼漂亮,卻還是一樣那麼兇。
搭上計程車,他第一個目的地當然就是先回家看老媽。接到妹那通說老媽病危的電話,還真是差點把他嚇掉半條命呢。因此,計程車司機在他的半脅迫半動之以情苦苦哀求下,以時速一百二十公里高速飆到他家門口。
來到家門口,他竟有點不敢開門,因為他怕看到老媽病倒後蒼老脆弱的容顏。
「我真是個不孝子!」他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責罵自己:「我當初為什麼要選擇去倫敦呢?為了什麼狗屁理想……連老媽都可以不顧了……我真是個不孝子!」
天人交戰許久,最後他還是被立騏硬推進門的。
「媽!我回來了……」徐競文怯生生地朝屋內喊著。
「哥!你回來啦?!」一個十八九歲的小女生從房間蹦蹦跳跳地跑出來,臉上還笑咪咪的。
「媽呢?!」妹居然一副沒事的樣子?!徐競文耐不住性子大吼:「妳不是說媽病危嗎?現在媽在哪一家醫院?」
「媽病危?」小女生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小小聲地咕噥了一句:「其實……媽在隔壁打麻將啦!」
「打麻將?!」好小子!我到底有沒有聽錯啊?媽不是病危嗎?打什麼麻將啊?
二話不說,徐競文丟下傻在一旁的梁立騏和一臉做錯事表情的妹妹,一個人火速衝到隔壁家。
「媽!我是競文啦!妳在哪?!」他氣急敗壞地猛敲隔壁家大門:「開門!快開門!」
隔壁鄰居大概也是被這麼猛烈的敲門聲給嚇到了,聽到是競文,趕緊前來開門讓他進去。
「呵呵,是競文啊!你回來啦!對了,媽今天手氣還不錯喔……」可惡,媽果然在打麻將!那麼之前說媽病危的那通電話又是怎麼回事啊?
「媽,之前妹打來的那通電話是怎麼回事?」徐競文看到老媽悠閒自在地打著麻將,一方面覺得鬆了一口氣,心中大石暫且放下;但是另一方面,這件事未免也太詭異了,他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他趕緊打斷媽的話。媽只要聊起麻將還真的是沒完沒了的。
「我想說很久都沒看到你了嘛……就叫霈文打通電話給你……」媽氣定神閒地解釋著:「可是你每次都說很忙抽不了身回國啊,我就想說……如果說我病危,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
「媽!」他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一瞬間都衝到腦門去。他居然被自己的老媽耍得團團轉!什麼叫做氣急攻心,他終於可以體會了。
「呵呵呵呵……對不起嘛……」媽還是笑咪咪的。他完全被打敗了。
天哪!來個人把我給宰了吧!為了這個恐怖的玩笑,我可是忙得天翻地覆啊!收拾那堆累積兩年的垃圾與行李、搭了十六小時的飛機不說,我還慌得連續兩天都沒闔眼哪……還有……我到底要怎麼跟老總交代啊……
在這一瞬間,他只想哭。
◎
徐競文,二十六歲,報社的倫敦特派記者----啊,不對,應該是「前」倫敦特派記者──拜那通電話所賜。
所以,徐競文,現在的處境實在是相當令人同情。「老媽假裝病危」這件事兒,他實在沒有勇氣跟老總開口,只好以「我媽媽現在病情穩定下來了」含混過關,並且心虛地接受同事們慰問的花束水果,再尷尬地婉拒同事欲前往醫院探病的盛情。
「老媽……妳竟然唬我……妳給我記住……」此時,欲哭無淚的徐競文只能在心底怨嘆著。幸好立騏很快就幫他找到房子了,所以他至少可以出門看房子、透透氣,否則,他繼續待在家裡一定會精神分裂!
「哎呀!你別垂頭喪氣的嘛!」立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伯母也只不過是想看看你啊!誰叫你是她的寶貝兒子嘛……天下父母心啊……她也沒想到你居然還當真了……」
「喂!什麼叫做我居然當真了?!」徐競文的眉頭皺得跟什麼似的:「我老媽未免也太天才了吧?這種事哪能開玩笑啊!我接到電話的當時立刻就決定飛回來啦……真是太過分了……」
也對喔,伯母這樣做好像有點那個耶……難怪競文要生氣……
「好啦,別生氣了啦!再說……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們總編輯不是也答應你暫調回國嗎?就先留在國內一陣子嘛!畢竟都一兩年沒回來了……反正到時候還是有機會回英國的,不是嗎?」立騏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趕緊轉移了話題:「好了,別說這些事情了啦!我帶你去看房子,就在這附近,走!」
徐競文無奈地點了點頭,跟上立騏的步伐。
其實市中心還是滿熱鬧的嘛,雖然說這幾年經濟不景氣,不過路上逛街購物的人潮還是一樣多。競文看著大馬路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心裡想著,還是住在市中心好,不僅離報社近,人多也比較不容易感覺寂寞。
「到了到了!」立騏停下腳步:「就是這一棟大樓的頂樓,十二樓,視野不錯。重點是,有包含屋頂上的天台喔!我們上去看看吧。」
「嗯。」競文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跟著立騏走進電梯。
在電梯裡,立騏跟他解釋:「這房子原本是我一個朋友和人合租的啦,不過他室友想不開,說什麼要出國唸博士,所以就搬走啦,現在只剩下我朋友一個人,他想要找人合租,看你覺得怎麼樣囉!」
「妳那個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啊?」我可不希望跟個品行不良、晚上愛把音樂開得超大聲,又老是把女朋友帶回來過夜的豬頭當室友。徐競文在心中暗自忖度著。有些事還是先弄清楚比較好。
「他喔,」立騏忽然噗嗤一笑:「他是個好好先生,一定可以容忍你的臭脾氣的。你們一定合得來!」
「什麼叫做我的臭脾氣啊?!」他瞪了立騏一眼,不過顯然一點效果都沒有,她還是在笑。
電梯抵達十二樓。步出電梯,立騏從皮包中掏出一把鑰匙。
「妳朋友不在啊?」競文東張西望,瞥到門口一塵不染的鞋櫃。噢,看來住在這邊的傢伙應該是滿愛乾淨的,很好。
「對啊,他今天比較忙,所以就把鑰匙交給我了,要我帶你來看看房子。」立騏開了門鎖:「進來吧!」
開了燈,徐競文發現,住在這裡的人還挺有品味的,房子雖然坪數不大,但是佈置得很清爽典雅,家具、擺設、窗簾,甚至於擺在門邊拖鞋的樣式,都帶著濃厚的簡樸風味,立在窗邊的高腳檯燈,暈黃的燈光,把這方小室點綴得溫馨可愛。雖然還沒有見到未來室友的模樣,但是競文已經可以想像住在這裡會有多舒服,尤其是冬天,外面飄著冷冷的細雨,然後自己可以坐在窗邊,就著這盞溫暖的燈光,閒散地看著書……
住下來吧。競文幾乎是在當下就決定了。
「競文,你覺得怎麼樣?」立騏在屋裡繞了一圈:「你要住這裡嗎?」
「嗯。」競文帶著滿意的笑容,點了點頭。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的,」立騏眨著眼睛:「這裡看起來很棒對不對?而且,我朋友人真的很好,你一定會喜歡他的!」
我一定會喜歡他?
徐競文不置可否的聳聳肩。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喜歡上別人的人,當然,對立騏除外,不過,那也是大學時候的事了,現在依然維持著好朋友的關係,就好。況且,交朋友和當室友是兩回事,人嘛!住在一起久了總是會產生點摩擦,他不認為自己會對室友有什麼特別的好感。以他直來直往的脾氣,沒跟室友吵架大概就萬幸了吧!
「就這樣吧!我決定租這裡了,」競文深呼吸一口氣,這裡有一種好聞的味道,像是森林裡樹木的淡淡香氣。
「如果你朋友方便的話,我這個星期六就搬進來。」競文做了決定。
競文從窗外望出去,外頭車水馬龍,霓虹閃爍,他有一種彷彿與世隔絕的感覺。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啊!從這裡,就要展開一段新生活了。
第二章
星期六,一整天競文都在忙著打包行李。東西怎麼會這麼多啊?幸好他沒有把英國運回來的家當全部拆開,要不然他現在一定會想乾脆把自己勒死算了!
老媽依舊在隔壁快樂地打著麻將,妹應該是和同學出去逛街了吧?真不知道媽那時裝病把他從英國拐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麼?不是說很想他嗎?現在他可回來啦,老媽卻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也沒有每天捧著他這個寶貝兒子瞧嘛!總之,家裡這兩個女人聯手起來把他騙得很慘。他真不知道過世的老爸當年是怎麼搞定這兩個麻煩人物的?唉。
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和兩趟的計程車錢,徐競文好不容易把行李搬進新居。今天他的室友依然不在家,不知道是在忙什麼一秒鐘幾十萬上下的大事業喔!這幾天來連個鬼影子也沒見到,他只好一直聽立騏不停地在他耳邊誇讚這位仁兄有多好多好……就連鑰匙也是託立騏轉交給他的。不過他覺得自己實在也有點誇張,居然連室友都沒見過面就租下了房子。
忙了一個上午,把家當全都丟進房間裡以後,競文決定出門吃點東西,就算只是喝個下午茶也好。要他現在就開始整理行李,他覺得實在是太虐待自己了。
他在公寓附近找了間咖啡館坐下休息。其實他根本不喝咖啡,他對咖啡因完全沒有招架之力,他自己很清楚。所以,他只是去聞聞咖啡豆的香味,然後點一壺花果茶,配幾塊手工餅乾,隔著玻璃落地窗,靜靜地看著窗外人來人往,讓腦袋和身體都好好休息一下。
今天不知怎麼的,咖啡館雙雙對對的情侶特別多,他一走進店門,馬上就被問到是不是兩位?他只是搖搖頭,揀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誰說一定要兩位啊?我就只有一個人不行嗎?徐競文看著身邊一對對濃情蜜意的情侶,嘴裡不說,心裡卻不是滋味。
唉,我就是沒女人緣啊!瞪著菜單,徐競文陷入苦思。
他一向就是自己一個人,桃花運奇差無比。雖然身邊所有的女孩都喜歡和他做朋友,但是要發展進一步的關係,又是另一回事了。就像大學時和立騏的那段感情吧,已經要好到同學都以為他們在交往了,但是在他忍不住告白的緊要關頭,立騏卻只是微笑,搖搖頭,說感覺不對。
「對不起,競文,」立騏是這麼說的:「你很好,又幽默,和你在一起聊天談心事真的很開心……再加上你的外表又是我喜歡的類型,沒有人不說你帥……如果和你交往,我一定會很虛榮……還有,你這麼聰明,以後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但是……感覺不對呀……」
到底,要什麼樣的感覺才叫做「對」呢?當時,他沮喪地問立騏。「那種感覺……我也說不上來……」立騏當時的回答他還記得很清楚。「……不過,那種感覺應該就是心臟撲通撲通的狂跳,跳到你無法忽視自己的心跳……雖然你的心中有千言萬語要對他說,但是,在那一刻,你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緊緊抱著他,說著『我好喜歡你』……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好吧,如果這就是「對」的感覺,我承認,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碰過這種對象,就連對立騏,也從來沒有過這麼強烈的感覺。競文苦澀地想著。
咖啡館桌上的水瓶裡,插了一枝粉紅色的玫瑰。
「先生,可以點餐了嗎?」服務生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今天的情人節特餐,兩個人只要599……」
什麼?!今天是情人節?!
「情人節不是在二月嗎?早就過了吧!怎麼會是今天?」競文狐疑地抬頭詢問服務生。
沒想到,服務生卻一副見到外星人的表情:「噢……先生……在我們國家……農曆七月七號也是情人節……叫做七夕……那是因為以前有一個人叫做牛郎……他和他的太太織女每年只能在今天見面……」
「呃,這你不用解釋了啦,我知道。」競文滿臉尷尬的打斷服務生熱心的講解:「我要一壺熱的花果茶和手工餅乾,謝謝。」
搞什麼嘛!我只是一時迷糊了,幹嘛一副把我當成外星人的樣子?競文在服務生走遠了以後,嘴裡不禁嘟噥著。
原來今天是七夕啊,難怪一堆情侶跑來約會,而且,整間店充滿了玫瑰的味道,實在是太恐怖了,我才不想過什麼情人節呢!俗氣!此地不宜久留。
競文吃完了這頓陽春的下午茶,他決定回去整理家當。一個人整理自己的狗窩,總比在這邊看著別人卿卿我我來得好。
一路上,不時可以看到捧著一大束玫瑰花的男生,或是收到花、一臉幸福洋溢的女孩。競文皺了皺眉頭,加快了腳步。
回到家,他開始整理自己的房間,東西多得不像話。他實在覺得每一次的搬家都是一種殘酷的折磨。藉由打包行李,一個人可以重新審視自己的購物習慣,看看自己到底花錢買了哪些食之無味、棄之又可惜的垃圾。整體而言,競文覺得自己老愛收破爛的惡習有必要徹底根除,否則每次搬個家都搞得自己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未免也太淒慘了些。沒辦法,他現在只希望來十個收房間高手應應急。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他收拾房間也收拾了整整一下午了,老早餓得頭昏眼花。
「叮咚!」有人按門鈴。會是誰啊?會是室友嗎?不可能吧!他自己應該有鑰匙才對。收房間收得渾身狼狽的競文,帶著滿腹疑惑,開了門。
門開了──就在這一瞬間,競文只想再度把門重重關上。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大束鮮紅色的玫瑰花,噢不,可能還不只一束……天哪!他今天已經看夠多玫瑰花了……真叫人反胃……啊!還有,門口地上還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禮物……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徐先生嗎?」聲音是從那一大束玫瑰花後面傳過來的,所以聽起來悶悶的:「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拿一點東西?謝謝。」
競文當場傻掉了。果真是他室友……不過,這傢伙是怎麼回事?!這些東西該不會是他要送給女朋友的吧?看這堆禮物的陣仗,他……他到底有幾個女朋友啊?太誇張了吧……女人緣居然可以好到這種地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競文幫忙提了幾個紙袋進門,都是知名巧克力專賣店的袋子。看來這傢伙一定是個腳踏幾十條船的花花公子吧!競文心想。
唉,原來我的室友是這種人啊!
可惡!
好不容易,他們兩人把所有的巧克力和鮮花都搬進了客廳,才終於有機會好好見個面,打聲招呼。
「徐先生你好,我叫鄭翔凌,請多多指教。」眼前的男子就是他的室友了。
徐競文暗自打量他。年紀應該是和我差不多。他滿高的,好像比我還高一點點。髮型嘛,拘謹了些,但是還算可以接受。穿著呢,典型的上班族,西裝筆挺,骨架子還不錯,至少撐得起西裝外套。至於臉嘛……怎麼說呢?這是一張很好看的臉,也許用雕像來形容會滿貼切的,不過,總是覺得有種距離感。長得太好看,反而讓人不敢親近吧!不過看情形他似乎是個愛情騙子,所以之前的印象都要打五折。
「你好,我是徐競文,以後也請你多多關照了!」雖然競文懷疑眼前的男子是個花心大少,但是初次見面,基本的禮貌也還是不能少的,畢竟這個人是他的室友嘛!
「哪裡。不好意思,今天收到比較多東西,所以剛剛實在沒辦法自己開門,還要麻煩你幫忙拿東西,真是抱歉……」鄭翔凌優雅地欠了欠身。
「怎麼會?你太客氣了……」競文抹去額頭上的汗水,眼角餘光瞟到地上那些堆積如山的花束與巧克力禮盒。
什麼?!原來這些東西是人家送他的啊?不是他要送給女朋友的?哇!這傢伙看來很吃香耶……真是的!老天爺也太不公平了吧!為什麼他收到那麼多禮物,我卻連一個籽兒都沒有,還被服務生當成外星人?!
他眼前這個男子翻箱倒櫃地找出幾個大花瓶,裡頭裝了些許清水,便把玫瑰花束一一插進瓶中。不一會兒,整個房裡都擺滿了玫瑰花,室內充滿了深紅、鮮紅、粉紅、紫紅色的花朵,看起來實在很像童話故事中公主的閨房……空氣裡濃濃的都是玫瑰花的香氣。徐競文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啊!你還好吧?」鄭翔凌慌張地轉過頭來:「徐先生,你對花粉過敏嗎?」
「沒有啦……」競文揉了一下鼻子,搖搖頭:「我的鼻子本來就不太好,從國外回來以後可能是不太適應這邊的氣候吧!老是會打噴嚏……」
「我聽立騏說,徐先生你剛從英國回來對不對?」眼前的男子對他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很好看,而且很真誠。其實……他看起來也沒那麼像花花公子啦……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都相當客氣有禮貌就是了。
「嗯,對啊,一個星期前我剛被調回國工作。」競文省略了老媽裝病的那一段,那聽起來實在是太蠢了,而且也沒必要跟一個剛剛才認識的人說起。
雖然這個回答簡單過了頭,但是鄭翔凌也沒有再繼續問下去,他顯然很清楚人和人之間的相處之道。一口氣問太多,是會讓人感到厭惡的。這一點很好,競文就是想和室友保持這樣的關係,不要太深入的交往,只要淡淡的、淺淺的就好,反正住在同一個屋簷下,不要打擾到對方就行,他也不奢望室友要有多關心自己。看來他和這位鄭先生對將來的相處模式還滿有共識的。
「對了,你吃不吃巧克力?我這邊好像太多了……」翔凌側著頭,看著地上堆滿的巧克力禮盒,一副頗為苦惱的樣子:「我原本是一直拒絕的,沒想到她們硬要送給我,我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只好收下了,沒想到竟然有這麼多……冰箱好像也放不下……如果吃不完的話很浪費呢!」
「噢,不,謝了,」競文趕忙搖手:「我不太吃甜食。」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傢伙的收到情人節巧克力都多到可以開店了!而且,他收到的花也真是多到嚇死人!這傢伙到底有什麼魅力啊?!徐競文一想到自己的情人節居然是在搬家中汗流浹背地度過的,就十分心理不平衡。
接下來他們也沒有再多談什麼,畢竟都累了一整天了。只不過兩人累的原因不同,競文是因為整理了堆積如山的家當而累癱,翔凌則是因為一口氣搬了太多花和禮物回家有點吃不消。雖然口頭上不肯承認自己也相當渴望得到情人節禮物,但是競文其實是這麼想著的,如果可以選擇,他寧願被玫瑰花和巧克力壓死,也不要死在自己的行李下,至少被愛慕者的禮物壓死比較有面子。
就這樣,徐競文這輩子第二十六個單身的情人節過去了。他被室友的玫瑰花和巧克力圍繞著,他只能祈求哪一天也能有這麼好的桃花運。
很快地,距離競文搬進這間屋子已經一個月了。在這段期間,競文正式開始工作了,他被安插跑社會線,每天都要跟黑白兩道廝混,不是偶爾和線民一起去喝點小酒,要不就是待在分局裡和警察大哥泡茶聊天。出乎自己意料的,他其實還滿快就適應了,只不過生活變得有點不正常。因為是日報的關係吧,他每天交完稿回到家都半夜一兩點了,雖然身體很累了,但是因為之前趕稿子的關係,腦細胞還是很活躍,一下子又沒辦法馬上入睡,每次好不容易有了睡意時,都將近三四點了,然後,一覺睡到中午過後才起床,再懶洋洋地梳洗整齊出門跑新聞。他的每一天就是這樣度過的。
也許因為作息時間不正常的關係,在搬進來的這一個月中,他其實很少碰到自己的室友。競文猜想,他的室友應該是個普通的上班族吧!朝九晚五,兩個人要碰面的機會還真不多。偶爾休假在家,兩個人也不會刻意聊天,通常都是各做各的事,競文會靠在窗邊看點書,翔凌則是常常跑到樓頂的天台去種花蒔草。因此,雖然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已經一個月了,他對這位室友還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很喜歡種些植物罷了。另外,他有一次經過翔凌房門口,發現門沒關上,於是便探頭望了望,發現翔凌房間的櫃子裡擺了很多錄影帶,也許他的另一項嗜好是看錄影帶吧?
「最近工作還順利嗎?」立騏有一次打電話來問候他的近況。
「嗯,還算順利,我沒想到自己還習慣得滿快的。」那天只有競文一個人在家,翔凌說和人有約,早早就出門去了。
「這樣啊……那麼,你和他處得還好嗎?」立騏轉變話題的速度一向都是很快的。
「妳是說鄭先生嗎?他人不錯啦,女人緣挺好的樣子。」競文問道。看樣子他似乎一直沒辦法忘記情人節當天,家裡被玫瑰花束與巧克力禮盒淹沒的盛況。
「鄭先生……?你都這麼叫他的啊?呵呵……」立騏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麼客氣做什麼?拜託!你們都已經當了一個月的室友了耶!」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其實我們一點都不熟啊!」競文急忙反駁:「我們記者的工作妳又不是不知道,忙得要死,作息又不正常,像他那種一般的上班族,怎麼可能和我有共同的時間可以相處嘛!」
「一般的上班族……?呃,你們有沒有聊到工作上的事啊?」立騏沒頭沒腦地問了這一句。
「沒有。」競文不知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問:「有什麼好聊的,我想我們應該是沒什麼交集吧!再說,室友之間應該也沒必要知道對方太多事情。」
「也對……」立騏笑了笑:「總之,知道你現在過得還不錯就好了,改天我們再約出來吃個飯吧!最近我挺忙的,據說又有一個颱風要來了,我看我這幾天大概要在中央氣象局打地舖囉!」立騏是跑生活線的記者,氣象局的新聞當然也是她的管區。
「又有颱風要來啦?我該不會哪一天打開電視,就看到妳在狂風暴雨中泡在積水裡面報颱風動態吧!」競文苦笑著:「不管怎樣,妳還是要多注意自己的安全,別為了跑新聞累垮了……」
「我知道!」立騏打斷他的話:「我當然知道,我又不是你!說到跑新聞的拚命三郎啊,可是非你莫屬呢!你自己跑社會線才應該要多注意一點,小心哪天變成社會版的頭條喔……」
「真是的!懶得跟妳講了啦!」競文悶哼一聲:「反正妳自己知道颱風有多危險就好,我可不想在颱風天還要為妳操心!」
「好好好,是是是!」立騏在大笑中掛斷電話。她就是喜歡跟他鬥嘴、捉弄捉弄他,這可是她從大學以來就一直不願意放棄的樂趣呢!
颱風要來了啊?掛斷電話,競文喃喃自語著。
雖然平常他是不太看電視的,不過,既然立騏這陣子要跑颱風新聞,身為她多年好友的自己,也應該看電視捧個場吧!順便也可以看衛星雲圖了解一下颱風動態。他可不希望看到立騏在颱風天還得出門做連線報導。
第三章
當記者就是這麼苦命。
其實競文早就知道這個道理了,他從大學新聞系畢業以後就開始當記者,一直到後來到英國唸研究所,都還持續在報社當特派員,他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有某種程度的被虐待狂,否則為什麼可以一直從事這麼可怕的工作?
競文臨時被抓去採訪一件命案,他在凌晨兩點半被報社call回去,然後就跟著分局員警摸黑到現場蒐證。一路上,競文不禁怨恨起來了。以前人家批評記者,都說記者是「製造業」,專門製造新聞、擾亂人心;又說記者是「屠宰業」,毫不留情地屠宰著受訪者。不過,他現在知道了,記者根本就是「應召業」嘛!隨call隨到,還不能挑客人。
案發現場是一條大圳旁邊的草叢,那邊的芒草簡直是高得不像話,比人還高,再加上前去的時間是凌晨兩點多,四周伸手不見五指,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倒臥在草叢中的,是一具無頭女屍,現場並傳來陣陣惡臭。
說實在的,雖然說當了好幾年的記者,見識過各式各樣的新聞事件,也跑了一個月的社會線,但是這麼殘酷的畫面,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競文現在真的覺得,自己以前跑司法檢調或是國防外交線的辛苦都算不了什麼了,那些都是普通人可以接受的範圍,頂多寫稿的時候專有名詞多一點罷了,不過……社會線,這才是對一位記者膽識的最大考驗!他幾乎不敢靠近那具屍體,好幾次他都想轉身就走,但是,最後,他心中那份對新聞的堅持還是戰勝了他的恐懼與噁心。他採訪了相關的人證,詢問過刑警與驗屍的法醫,也仔細地觀察了現場,做了一疊厚厚的筆記。也許這則新聞對跑慣社會線的老鳥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是競文還是以謹慎的心情來面對。
等到他完成採訪,把初步的內容傳回報社時,都已經將近凌晨五點了。所有的報社記者都累垮了,每個人的眼睛都是浮腫的;而那些帶著大批攝影器材和SNG車前來的電視台記者,則是拍好了畫面,在三點多就早早離開現場了。
這就是競文不喜歡,也不願意去電視台當記者的原因。他們總是魯莽地帶著攝影機衝進現場,也不管當事人的意願與警察的管制,就大剌剌地猛拍,然後,在拍完他們想要的、他們認為可以刺激收視率的畫面之後,就收拾機器揚長而去。至於問題的癥結所在、新聞的重點與事件本身值得探討的地方,大多數電視記者卻一點也不關心。總之,他們只要「畫面」。這一點,當初他也勸過立騏。
凌晨五點半,競文拖著疲累不堪的身子回到了家。他發現,他的室友居然不在家。像他那種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居然這種時間還沒回到家?大概是去應酬了吧!普通上班族也有他們的難為之處呀。不……說不定是跑到女朋友家去過夜了吧?
競文沖了個澡,他老是覺得自己身上沾到一些恐怖的味道,他努力地刷洗自己的身體,想把那種噁心的氣味全部刷掉。洗完澡,競文累到只在腰間裹了一條浴巾,就倒在床上睡著了。
不過,競文卻一遍又一遍地做著惡夢,一直無法安穩入睡。這種感覺真的很痛苦,明明身體就已經累得要命了,心情卻還是緊繃不已。這就是社會線記者的宿命吧!不知道要到哪一天,他才能夠和那些社會線老鳥記者一樣,採訪悲慟欲絕的家屬時不會跟著掉眼淚、跟法醫看屍體可以看得面不改色、跑完分屍案還可以吃得下雞腿便當……
早上十點鐘,鬧鐘響了,競文痛苦地爬下床,眼裡充滿血絲。他知道自己今天勢必要繼續追這條新聞了。他拉開窗簾,他原本預期會照進一道刺眼的陽光,而下意識地瞇了瞇眼,沒想到,外面的天空卻陰沉得跟打翻了墨水似的,豆大的雨不停地下著。
看來,颱風果真來了。最近忙著在線上採訪,倒是完全忽略了颱風正在逼近的消息。不知道立騏那邊怎麼樣了?她現在應該是在中央氣象局忙得不可開交吧!
競文隨手抓了一件白色襯衫和一條牛仔褲穿上就出門了。他的頭髮一向是讓他有些困擾的,因為有點自然捲,所以一直會亂翹。凌晨他沖完澡,還沒等頭髮乾透就睡著了,因此,在出門前,他不得不抓了點髮臘抹在頭髮上。競文留著微捲的中長髮,看起來比較像學生或是性格的藝術家,而不像跑社會新聞的記者。
那件命案,在今天就宣告偵破了,兇手是死者的前男友,因為感情和金錢的糾紛而痛下殺手。
「競文,我看你把這則稿子交一交就回去睡吧!你眼睛紅得跟什麼似的;」由於這件案子快速偵破,因此總編特地准他早點回家休息、養精蓄銳:「颱風在今天晚上應該就會登陸了,這次可是強烈颱風呢!我看這次災情應該會滿慘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可能要支援。」
「我知道。」競文點了點頭。他決定回家還是看一看氣象報導好了,也許這次災情真的會滿慘重的,他可得好好關心一下。
回到家,競文立刻打開電視。他其實很少看電視的,因為他老覺得電視新聞沒什麼營養,它能提供的也只有「快速」而已,至於內容實在是一團糟。SNG的即時畫面顯示,強颱已經逼近了,各地的風雨都不斷增強;而守在中央氣象局的立騏,明顯看出她已經冒出黑眼圈了,雖然她強打起精神,但是臉上冒出的幾顆小痘子卻連妝都無法完全掩蓋住。她已經很累了。
競文拉開客廳的窗簾,看到窗外已是漆黑一片,狂風暴雨。他開始擔心這窗子能不能禁得起這般強風?是不是應該在窗戶上貼幾條膠帶還是什麼的?啊,對了,翔凌怎麼還沒回到家呀?他已經出門整整一天了,該不會在這種颱風天還要應酬吧?雖然競文和翔凌還不是很熟識,但是基於室友的立場,他還是滿擔心翔凌的安危的。
此時,電視機中忽然傳來新聞主播的聲音,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今年的第十一號颱風已經從東北角登陸了,目前各地都籠罩在暴風圈內,暴風半徑達到三百公里。至於東北角海岸的情況如何,現在我們就立刻連線記者鄭翔凌……」
連線……記者……鄭翔凌……?記者鄭翔凌?!
競文整個人怔住了。他……他也是記者?!還是我最討厭的電視台記者?!開什麼玩笑?!
沒錯,畫面上出現的,正是翔凌。競文現在已經完全無法聽到電視新聞在說什麼了,他就像看著默片一樣。他只能呆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裡的,他的室友,在風狂雨驟中報著新聞。
翔凌雖然穿著雨衣,但是他的衣服已經溼透,猛烈的雨勢把他全身上下都打濕了,好幾次他甚至被強風吹得站不穩腳步;他戴著一頂棒球帽,不過頭髮仍是濕漉漉的猛滴水,整個人看上去狼狽極了。這樣的形象,和他所認識的鄭翔凌完全不同,完全就是兩個人!
平常的翔凌,一定會把自己打點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他的襯衫和長褲永遠都會燙出摺痕,皮鞋也一定擦得晶亮;至於頭髮,也不像自己的頭髮會亂翹,他的頭髮一向非常安分。翔凌總是會讓自己處在最佳狀態再出門,不像自己,常常隨便套一件T恤和牛仔褲、穿著球鞋就衝出去了。
不過……現在的翔凌,卻因為疲累過度,眼中也是佈滿了血絲,而且情況和自己相比,可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到底在忙什麼?忙颱風的新聞嗎?但是颱風的新聞不是立騏主跑的嗎?啊!對了!電視台記者分線沒有像報社分得那麼細,如果有什麼大條的事,通常記者都是需要互相cover的……也真是難為他了……
但是,話說回來,立騏當初要幫我找房子時,為什麼不說清楚我未來的室友也是個記者呢?鄭翔凌明明就是她的同事啊!為什麼立騏只說是「一個好朋友」呢?還有,如果電視台的記者常常要互相cover跑新聞的話,這也就表示翔凌也有可能跑社會線囉?這樣可不行!我們跑同一條線,如果哪天我掌握到獨家線索,豈不是很危險?!怎麼能保證線人打來找我的電話不會被翔凌接到呢?!天啊!我不能冒這個險!我一定要搬家!
競文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他的確是有點生氣的,他懷疑立騏有告訴過翔凌自己是報社記者的事,因此翔凌才在他面前絕口不提自己也是記者,也許他想從中得到一些情報吧!防人之心不可無啊!就算是冤枉了翔凌,他也不能再繼續住在這裡了,雖然他真的是很喜歡這間屋子,對翔凌這位室友的印象,說實在的,也還不錯。
他打算在颱風過後,等立騏比較不忙了,再跟她好好談一談。這是有必要的。
◎
電視,還是開著的。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競文睜開朦朧的睡眼……啊!已經是下午一點啦?
「你醒來啦?」是翔凌的聲音:「我回來的時候,看到你倒在沙發上睡著了……最近,很累吧?」
競文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不禁感到一陣腰痠背痛,睡在沙發上還真是不舒服。客廳的冷氣也是開著的,平常他只要一受涼,就會鼻塞打噴嚏,沒想到,這次睡在客廳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不過,他發現自己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純白色的被單。上面帶著一股淡淡的香味,是森林的味道。
「你……這個是……?」競文抬起頭,看到翔凌在廚房裡跟鍋鏟努力地奮戰當中,笨手笨腳的。
翔凌一邊閃避著鍋中濺出的油花,一邊轉過頭來說話:「我看你開著冷氣睡著了,可是沒蓋被子,怕你會著涼,所以就從我房間拿了一條被單替你蓋上……」原來,是他的被單啊!
「噢……」翔凌似乎被油噴到手了,低低叫了一聲。看來這傢伙很不擅長下廚。翔凌拿著鏟子在鍋中翻攪一陣,手忙腳亂地把鍋中食物盛上盤子後,才走進客廳。
「請用!」翔凌解開繫在身上的圍裙,滿面笑容地對競文說。
「這……這是什麼……?!」競文一臉驚愕地瞪著盤中糊成一團,又略帶焦黑的食物,難掩結巴。
「荷包蛋呀!」翔凌又露出那人畜無害的笑靨:「快吃吃看吧!這是我第一次煎荷包蛋喔!」
「呃……我……我想不用了……」你把好好的一顆蛋煎成那樣,誰敢吃啊?!競文為難地皺起眉頭:「這……你還是……你還是自己吃好了……謝謝……」
「可是,現在外面因為颱風淹水的關係,商店都關門休息了,什麼吃的都沒有賣耶!我翻遍冰箱,發現裡面就只剩下這顆雞蛋,我想說你睡起來一定會肚子餓,就把它做成荷包蛋了……」翔凌用真誠而且懇切的語調對他說著,眼神直直地望著競文。
在那一瞬間,競文真的覺得,如果因為這顆蛋的賣相不佳而拒絕吃它的話,對翔凌來說,打擊實在是太大了!因此,他還是硬著頭皮,勉強擠出微笑,把眼前這顆看不太出來是荷包蛋的荷包蛋吞下肚去了。在他吃完的那一刻,翔凌帶著滿足而欣慰的神情把盤子拿去洗。
說老實話,不吃還好,吃完那一顆蛋,他老有一種想反胃的噁心感覺。
啊,對了,那件事還沒解決呢!我得好好跟他談一談。
「呃,等一下你有空嗎?」競文知道這件事很難說出口,但是非盡快解決不可:「我有件事想跟你談一下……」
「真巧,等洗完盤子以後,我也有件事想問你呢!」翔凌一邊洗盤子,一邊用輕鬆的語調回答他。
不過,在一陣陶瓷碎裂聲中,顯然,盤子是不用洗了。翔凌帶著懊惱的神情走回客廳。他緩緩地坐在競文身邊,手中拿著一份報紙。
「原來你是報社記者啊!」翔凌攤開報紙的社會版,指著頭條新聞說道:「你這篇稿,寫得很不錯。」
「這……」競文探過頭去,那是今天的日報,頭條就是他跑的那件無頭女屍命案。沒想到是頭條!我居然是頭條?!呃……不過現在可不是高興的時候!
「你別再說了!我昨天才知道你也是記者……」競文拉下一張臉:「你為什麼要隱瞞呢?」
「隱瞞?我從來沒有刻意隱瞞我是記者這件事。再說,」翔凌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直視競文的眼睛:「你不是也一樣嗎?」
我……?我跟這傢伙根本一點也不一樣!「我並不是要隱瞞,我只是沒有說而已,我不覺得應該要跟自己的室友報備這麼多事情!」競文也毫不猶豫地迎上翔凌的目光:「倒是你!你早就知道我是記者了吧!你願意把房子租給我,難道是因為你覺得可以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線索嗎?!」
「根本沒這回事!」一向溫和的翔凌,面對這樣對他人格的質疑,也不禁激動了起來:「我在今天之前根本不知道你是記者這件事!如果你以為立騏有告訴我,你就錯了!我一點也不在乎我室友的職業是什麼,就算是我的同業又怎麼樣?這根本一點也不重要!我只希望可以找到一個可以和我共同生活的人,我覺得你就是那樣的人,我就只是單純地想要和你一起生活,這樣也不對嗎?!」
共同……共同生活的人嗎……?
「請你相信我的人格好嗎?」翔凌的聲音恢復了平靜:「我不會懷疑你,也請你不要懷疑我。」
「我……我不知道……」競文垂下頭,他知道自己好像有點反應過度了,以他這一個多月來與翔凌的相處,他明白翔凌的人格是不會有問題的,只是……
「沒辦法……我就是不喜歡電視台記者……」競文緊咬下唇,決定說出他最主要的顧慮:「他們……都是沒有內涵的花瓶……我實在沒辦法和他們相處!」
不過,最詭異的是,我居然和一個電視台記者相安無事地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長達一個多月!這才是我最不能接受的事實啊!當然,這一點,競文並沒有說出口。
聽到這裡,翔凌居然笑了!
「就只是因為這樣?」翔凌笑著說:「所以你覺得我也是個腦袋空空的花瓶囉?」
競文尷尬地別過頭。不曉得為什麼,他的腦袋裡忽然浮現出翔凌在颱風夜冒險做著連線報導的情景……也許立騏和翔凌……是例外吧……
「電視台記者和報社記者,其實都用著自己的方式在努力著,只不過,沒有親身接觸過,就永遠不知道對方在忙什麼……」翔凌把身子往沙發椅背上一靠:「也許你覺得電視台記者總是衝到現場,急急忙忙拍完畫面就走掉了,但是,那是因為我們必須預留回公司剪接過音的時間,所以不能花太多時間在現場採訪……如果是我的話,我還會到資料室找出相關的帶子來補充……就像你們做的專題報導一樣……只是表現的形式不同罷了……」
競文一句話也沒有說,他只是靜靜聽著翔凌所說的每一句話。他的聲音有種可以讓人穩定下來的力量。
「相反的呢,電視台記者也常常在趕帶子趕得半死的同時,看到報社記者好整以暇地跟受訪者聊天喝茶……我們多少也會心理不平衡的呀……」翔凌笑咪咪地說著:「我也知道跟受訪者閒聊可以聊出獨家新聞啊!但是我們電視新聞必須要有畫面和聲音,需要後製的時間……再加上為了給觀眾最即時的新聞,我們的時間壓力也很大呀……有一次我趕著送帶子,沒想到居然碰到大塞車,我還急急忙忙跳下車,用跑的把帶子送回公司剪接呢……」
競文的臉部線條柔和些了,不知道為什麼,聽了翔凌這番話,他居然變得沒那麼討厭電視記者了。畢竟每一種媒體的記者,都有他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話說回來……我真的覺得你這篇報導寫得很好。」翔凌把報紙交給競文:「頭條當之無愧。」
「沒什麼……我那天採訪到快凌晨五點才回家……結果回到家卻沒看到你……」競文深呼吸一口氣:「你那天該不會也是去採這條新聞吧?只有跑社會線的記者才會常常在三更半夜被臨時叫去採訪……」
「嗯,」翔凌點了點頭:「我知道你那時候一定很氣我們電視記者吧!因為我們快三點就離開了……不過,我是回公司剪帶子……然後把近幾年犯案手法相似的資料帶找出來……我覺得這樣有助於釐清一些疑點……後來剪完帶子,我就被叫去支援跑颱風新聞了……我雖然是主跑社會線的……但是人手實在是不夠……我一直到剛剛才下班……」
「我知道,我在電視上有看到你。」競文到此刻才知道,翔凌那天徹夜未歸,原來也是為了新聞的關係。
「怎麼樣?你覺得我的報導還可以嗎?」翔凌側著頭,笑著問他。
「還……還不錯啦……至少你說話沒什麼贅字……也沒有結巴……內容也還可以……」競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低頭盯著自己的手指瞧,因為他實在不太擅長讚美別人。
「真的嗎?!謝謝!我會繼續努力的,我一定要成為一個可以讓你不討厭的電視記者!」翔凌的笑容變得更燦爛了。競文實在不知道他怎麼能一直保持微笑。
「哼,」競文悶哼一聲:「這可不是讚美喔!」
「我知道。」翔凌知道他的意思,他就是這樣一個不坦率的人,但是他卻不坦率得很有趣。
「好了,我要跟你談的事情談完了。」競文站起身,準備回房間:「謝謝你的被單……還有,之前我一直以為你是朝九晚五的普通上班族……你沒有回來的那幾晚,我還誤會你跑去酒店應酬找樂子了……真是不好意思……」
「別這麼說,」翔凌眨了一下眼睛:「我也誤會你了啊!」
「什麼?!」競文聽到這裡,立刻轉過身來。
「我看你每天都深夜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是牛郎呢!」翔凌擺明了在取笑他。
「哼!」競文強忍住笑意:「是啊!沒錯,我們記者就是應召業啊!」
看來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那通原本要打給立騏的電話,應該是可以省了。
第一章
「什麼?!病危?!」
當場大叫出聲,這是他接到電話的第一個反應。
所以,他十萬火急地打了通電話給報社,請了假,立刻飛回國。慌亂收拾行李的當兒,他想著,也一兩年沒回家了,倒不如就趁這個時機,向報社請調回國吧,至少待在國內,有機會可以好好孝順老媽。至於倫敦特派記者的缺……就另請高明吧!
不過,雖然假是准了,但是總編輯可沒那麼好講話,老總硬是拗他拗成「暫調」回國。顯然報社很滿意這位倫敦特派記者的表現,還是不想輕易放他走。
「現在國內這邊有個社會線的缺,你就先跑一陣子吧,看你習不習慣;」老總在越洋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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