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試閱
楔子
風雨越發肆虐。
深秋十月,漆黑的寒夜,火把依然燒得通亮,隱約的人聲漸漸逼近前方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
策馬奔過了開闊的平川,身下的戰馬終於在如雨的箭陣裡悲鳴著倒下。用盡最後的力氣徒步穿過了黝黑的山林,而前方……
是南方!他日思夜想著,夢想能回去的南方!他的驕傲,他的自信,他從小生長的國家,賴以為豪的優秀部下,都在那邊等著他!只要他能擺脫身後如狼似虎的追捕,只要他能拖著傷痛無數的身體游過對面的烏里撒滿江!
只是,如今的他……還能回的去嗎?就算身子能回的去,他的心,還能回的去嗎?
一陣恍惚,原本堅定的腳步在越發刺骨冰冷的風雨裡,停下了。
「來不及了,你已經……回不去了。」冰冷低沉的聲音,低聲如惡魔般響在耳邊,如重錘一樣擊在千瘡百孔的心頭!
停下腳步,易遠流轉身望著眼前黑壓壓半扇面圍近的追兵。
黑色盔甲鮮紅血汙,撥開眾兵士緩緩走出的,是那張英俊到能令女子臉紅心跳,卻也冷漠殘忍到能令男人窒息的臉龐。無聲地看著獨自站立在幾尺之遙外的單薄男子,他的眼神幽黑炙烈,深不見底。
渾身狼狽的血跡印染在片片碎裂的衣襟上,髮帶不知何時散落了,黑長的烏髮在冰冷雨水的沖洗下,緊緊貼在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上,唯獨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散發著隱藏不住的驕傲冷峻。
終於不再隱藏你的真實面目了嗎?在屈辱地經受過那麼多折磨玩弄之後,依然可以散發銳利?
冷冷笑著,高大威猛的男人優美的薄唇裡,吐出一句:「你無處可逃,遠流殿下。」
易遠流渾身一震,雖然渾身血汙,可他卻下意識地挺直了脊梁。
是的,遠流殿下,易國尊貴的皇子,雖然自己用無數屈辱和折磨企圖隱瞞這個祕密,卻終於狼狽不堪地注定是一場徒勞。
他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讓索雷驚心不已的微笑,傲然,也慘淡。
注視著面前臉色忽然變得警覺的男人,他輕輕歎息。耳邊又響起了這人面對將士謀臣那冰冷無情的一句:「易遠流,帶兵殺我軍士千人,又親手傷我左臂一條,他--當然得由我親手來殺,殺於陣前!」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
「老老實實回來,你也不是沒有被我生擒活虜過。」索雷繼續吐出殘忍刻薄的話語,唇邊的冷笑在暗夜中清晰可見。
「回來?做什麼呢?」易遠流喃喃問,想必不是要他繼續在他身下輾轉承歡,呻吟哀求,繼續做一個「男寵」就好吧?他自嘲地再笑。
「回到我身邊,我會保護你。」索雷低聲開口,有種不常見的溫柔,帶著異樣的蠱惑力。
這簡直可笑到了極點!
易遠流靜靜看著他,臉上滿是嘲諷與冰冷。似乎嗅到了什麼不祥的氣息,索雷原先篤定的神情變得有點焦急,他將手臂伸近,邀請的姿勢不容拒絕。
易遠流向身後江流湍急,水波滔天的江崖邊退去,他不想這個男人再接近,哪怕只是一點點距離。
索雷、索雷,你向來殺戮無情,征戰睥睨,何時會為了任何人低首溫柔?這般暴怒追捕,這般殷切挽留,說到底,不過是為了將他這苟延殘喘的軀體虐殺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徹底擊潰苦苦支撐孤城至今的三軍士氣?多麼好的殘餘價值,多麼大好的結局!
忍不住仰天長笑,他的笑聲淒然而絕決。回身一瞥幾步之外的江崖,他慢慢後退,一邊伸手脫下了身上黑色的大氅。圓襟窄袖,革帶銅釘,那是他們丹蒙國的服裝,不是他易遠流的!
露出身上早已被鮮紅的血跡浸透的單衣,斑斑片片,卻依然看得見白色驕人。既然當日是穿著這件衣物屈辱被擄,如今,自當也只帶這一身骯髒的衣物走。
忽然的閃電不邀自來,照亮了一時靜默的眾人,和眾人中無言對峙的兩個人。雨絲細密飄落,身後江水濤聲轟隆。
「索將軍,承蒙多日收留。」淡淡一笑,他將最後的眼光深深投向了面色陰翳的索雷。眸色一沉,似乎想到了這些天再不願回首的夢魘。傷痛、悲愴、痛恨和……絕決。
「不客氣,我們相處甚歡啊。」索雷同樣深沉的眼光回應他。
是的,他們的確--相處「甚歡」。整整一個多月的「相處」,床笫間,寢帳內,無所不用的羞辱,花樣百出的手段。
不容他細想,面前一直自嘲般淡淡笑著的清俊男子,卻忽然將手中僅剩的短劍劈面向著他扔來,寒光閃爍,冰冷無情。就在短劍脫手的一瞬間,他已轉身回頭,向著身後漆黑的江崖,翻身跳下。
第一章
一個月前。
易遠流啪地一聲把手中的軍報拍在案上,聲音不大,可是一邊的參將卻都覺得眼皮都跳了一跳。易遠流的長相並不恐怖,他的五官俊美得讓人乍一看上去,都會有幾秒移不開眼睛,這也就是為什麼他出征時總帶著一個精緻的人皮面具的主要原因。
那個面具是人皮的,木然的表情,焦黃的膚色,看上去,卻幾乎可以亂真。
背地裡曾有人說他「傾國傾城」,卻又不僅僅指他的相貌,也指他的用兵手腕,易遠流要打的仗,要守的城池,還從沒有輸過。可第一次,人們開始懷疑這樣的不敗戰績能否持續下去--如果四皇子易鎮楓的救兵繼續停足在三十里外,毫無前進意思的話。
而這,也正是易遠流忍不住怒火的理由。
在足足停滯了三天之後,易國的四皇子易鎮楓終於修書前來,要約易遠流出城到營內一敘,當然,是在他的地盤。在王位爭奪激烈的時刻,幾乎人人誰都知道易鎮楓不懷好意,他的這種行為,幾乎可以說是拿孤城、拿五萬將士的生死存亡,來要脅他的二哥了。
「易鎮楓!」易遠流喃喃地說,唇角掛著一個憤怒的笑意:「大敵當前,我倒是不知道,你是這麼不分輕重,胡來一氣!」
說完,他利落地轉身向帳外走去,冷冰冰地丟下一句話:「他最好給我找個饒他不死的理由。」
「二殿下,四殿下為人一向頑劣,這種行為擺明了是個陷阱,不可隻身犯險啊!」身邊的謀士連忙追上去勸道,易國的王位之爭已到達白熱化階段,各方陣營的人對對陣營的人總是小心提防。「易鎮楓身為援部卻扣兵不進,只要二殿下靜觀其變,到時陛下自然是治他的罪……」
易遠流本來沒理他,只是自顧地整理他的戰馬,聽到這話轉過頭,漆黑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來,「周先生,你是要我把這五萬將士的命都搭上,就為找易鎮楓一個錯處?我以為易國將士的命和血是用來保家衛國,而不是陷害一個無聊皇子的。」
周相的臉色變得無奈,他深知此時勸阻無望,只是歎了口氣:「殿下,你去真的太過凶險。」
易遠流翻身上馬,聽到這話,嘲諷笑道:「那又怎麼樣,他還能把我給吃了?」
他一抖韁繩,通體烏黑的戰馬撒開四蹄向營外奔去,常年征戰在外,無論是人還是馬都帶著一股殺氣,瀟灑飛揚。周相默默看著易遠流的背影,輕輕搖了搖頭,從謀士的角度來看,二殿下的行為毫無疑問是愚蠢的。
並沒有普通軍營的簡陋和肅殺,相反,此刻易國四皇子的大帳內,幾乎是春意濃濃的。一個背對著帳門的身影匍匐在地上,看上去只是個少年,正低頭伏在易鎮楓的膝邊,親暱而卑微地在他胯下埋頭服侍。仰頭閉目,英俊的四皇子嘴裡發出一兩聲含糊的呻吟,似是頗為享受。易國的王族們都有著近乎完美的外貌,也許是因為歷代宮中不斷匯入美女的緣故,可易鎮楓的俊美和他二哥那清冷而優雅的美貌截然不同,他的長相更像個英俊的少年,帶著些囂張,半長的頭髮隨意披散,錦衣華服,一派紈褲子弟打扮。
「嗯……」發覺膝下的男寵唇舌加快,他不滿地伸手揪住少年的黑髮往後一帶,「幹什麼?這就累了?慢慢來。」
被他猛地拉開,那少年委委屈屈地抿著紅豔豔的嘴唇,低聲撒嬌道:「殿下……剛才不是有稟報,說二殿下馬上要來興師問罪?所以人家才想快一點……」
「這用的著你操心?」易鎮楓微微一笑,隨手拿起桌上一個通體碧綠的翡翠酒杯,賞玩起來。那綠酒杯玉質通透,襯著他那修長白皙的手指襯著杯子,煞是好看。
「哦」了一聲,那少年順從地低下頭,正要再度低頭服侍,卻被易鎮楓攔住。邪氣一笑,他忽然伸手將那少年抱上大腿,隨手撩開他的衣衫,迫著他正面最著自己,下體貼合在一起。
「啊,殿下!」輕顫一下,那少年感覺到易鎮楓那灼熱的慾望正緊緊頂著自己,面上紅暈陡起。咬著嘴唇,他輕輕搖擺著腰肢,就勢將下身向易鎮楓湊去,半裸的身子已經緊貼住了對方,就要對著那勃發的慾望坐下去。
「等一下。」低聲一笑,易鎮楓隨手抓過桌上的酒壺,斟了一杯到那翡翠酒杯中,送到那少年唇邊,「再來一杯。」
那少年臉色微紅,躲避般地避了開,似嬌似嗔:「殿下,不要……」
臉色一沉,易鎮楓哼了一聲:「你說什麼?」
心中慌亂,那少年忙求饒道:「殿下……奴才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帶這種東西出來,今晚上已經被殿下您弄了這麼多回,再來上一杯,可就真的不行了……」
「知道這東西烈,你還敢下了在酒裡,膽子可真的不小啊。」易鎮楓語氣柔和,可眼中卻沒有一絲溫暖之意,「難道本王真的這般沒用,所以你這般慾求不滿,居然要借春藥助興?」
被他這陰沉語聲一嚇,那少年渾身僵硬,猛地跳下地,跪在了地上,聲音帶了哭腔:「奴才不敢!實在是殿下您精力過人,奴才生怕向上回在宮裡那般吃不消又昏了過去,惹您掃興,這才央太醫求了這藥來,只盼著能讓殿下您滿意的……」
冷冷聽他說完,易鎮楓臉色這才稍霽,唇邊逸出笑來,勾勾手指,重新令那少年坐回他腿上:「知道錯就好,這回先放過你--本王不喜歡胯下的人像個傀儡,下次再敢私自吃這種沒用的東西,小心我扒光了你,送到軍營裡便宜那些兵士。」
渾身輕顫,那少年順從地連連點頭,心裡也是怕到了極點。最近他正在易鎮楓身邊得寵,所以才被偷偷帶在了出征的易鎮楓身邊。他原本也是心思機靈的,想著軍中寂寞,易鎮楓少了宮中的諸多玩樂,又只帶了他一個侍寢的出來,生怕吃不消那夜夜玩弄索要,所以私自帶了點烈性的春藥在身邊,只想著精力不濟的時候給自己提神的。
可沒想到第一次用,就被精明的四皇子覺察出來,自是不甚舒爽--這一晚的花樣手段,只是比往日更加厲害激烈,只令得他哭叫求饒了無數次,直到剛才,還是意猶未盡。
正要討好地再低身服侍,就在這時,帳外一聲大響,被遮得原本就不嚴實的帳門猛得被掀開,一道修長的身影驀然闖入:「易鎮楓!出來!」
易遠流只覺得滿心都是怒火,前方城外,每一瞬都是生與死的交鋒,饒是他再冷靜,面對著故意止步不前的皇弟,這份憤怒也再壓制不住。
冷冷看著帳內春光旖旎,他一言不發,直到易鎮楓終於長歎一聲,揮手遣退了那個衣衫不整的少年,才大步地走上前,依舊冷冷瞪著他的皇弟。
「這北地向來偏僻,想不到還有這麼好的東西。」他有點孩子氣地說,彷彿只對眼前的杯子有興趣。易遠流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站在那裡,冷冷看著他。
微微一笑,那俊美的臉上似乎沒有驚慌愧疚,卻依然把玩著手裡的玉杯:「皇兄,你瞧--這玉,是在極地凍了千年的寒玉,聽說盛水盛酒,都是對治療氣燥極有療效呢,二皇兄看來火氣不小,可要喝一杯下火?」
易遠流不說話。
易鎮楓終於轉過頭,看著二哥的眼睛。
像是被凍了上萬年的冰塊,比手頭的酒杯要冷上十倍,卻比這酒杯的玉質還要美上幾分。從小嬌生慣養的皇子,見慣了奇珍異寶,要說這天下有什麼讓他念念不忘的,易鎮楓恐怕只能找出來一樣,那恐怕,就是二皇兄的眼睛了吧。
在心裡歎息一聲,他忽然發現,這眼睛的美固然讓他魂牽夢縈,可它真的露出怒色時,他一樣也抵禦不了。在這種目光下,他居然會感到不知所措,以至於有一種不問原由便立刻認錯的衝動。
他強硬壓下心中的不適,今天,他才是談判桌上有利的一方。
對面,略帶嘲諷的聲音響起:「這些天,你就在幹這些?」
易鎮楓抬起頭,清晰地看到了易遠流眼中的蔑視,那讓他的拳頭不著聲色地握緊。易遠流的聲音很好聽,有著一種山泉般的清澈,卻又透著些惑人的磁性,可那聲音是極冷的,像隨時會凍死人一般。
他邪氣一笑:「不,二皇兄,我只是一直在等你--做這些,無非是等你等的太心焦,聊以解悶而已。」
「等我?」易遠流冷笑,「好,你現在等到了。說吧,你身負援助重任卻躑躅不前,到底要怎麼樣?」
「好,皇兄真是爽快。」易鎮楓靠在了寬大的椅背上,「這裡既沒有宮中那麼多眼線,也絕沒有外人敢進來,我也就直說了。」
他看著二皇兄的眼睛,懶洋洋道:「父皇的病你是知道的,宮裡到底有幾個人想要爭奪這皇位的,你也是知道的--別人不信你對這皇位不感興趣,我卻是信你。我只要你一句話,待到那個需要你表態的時候,你只要站在我這邊就好。」
冷冷看著他,易遠流道:「父皇尚且在宮中,太子之位尚且未定,你未免操心得過早。」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易鎮楓揚眉。
易鎮楓淡淡道:「我固然沒興趣爭奪皇位,大皇兄和你們的事,我更沒興趣摻和進去。」
「可惜現在由不得你不摻和。」易鎮楓露出雪白的牙齒,笑得篤定,「今天得不到你一句話,我這幾萬援兵,就會永遠停在這幾十里外,絕不近前一步。」
「易鎮楓,你瘋了!你可知道這話我一道奏摺報上去,你就是死罪?!」易遠流眼中寒光驟起。
「我當然知道。」易鎮楓柔聲道,「可我既然敢說,自然就不怕。」想了想,看看易遠流的臉色,又笑嘻嘻補充一句:「而且我還知道,二皇兄雖然口上厲害,心裡也是疼我這個弟弟的,必然會答應我。」
「你拿軍情要挾我?你知道你晚發兵一天,雪城裡的將士要苦戰死多少人?!」易遠流壓抑住滿胸的怒火,冷笑。
「二皇兄,你知道的,我一向愚鈍,未必有你這麼關心什麼民生疾苦。」曖昧地壓低聲音,易鎮楓秀美鋒利的眉頭擰起來,歎息道:「對我來說,這滿天下的人,只怕不及二皇兄你一個人的重量呢。」
易遠流心裡一陣急怒上頭,冷冷盯著他,拳頭早已握緊。是的,他太瞭解這個頑劣又狡猾的皇弟,他早篤定了自己不會賭這個氣,也早知道自己絕無法看著前線吃緊,必定會答應他的條件!
「好!我答應你。」他深吸口氣,「假如將來有那麼一天,我易遠流,必定擁你為君!」
劈手拿起那個翡翠杯,他一仰頭喝光杯裡的酒:「以酒盟誓,決不反悔!」隨即他冷然將那杯子摔在了地上,迎向易鎮楓驚愕的眼神,「今晚就即刻發兵!」
易鎮楓的眉毛一挑,面色不但沒有欣喜,卻呆呆地看著地上的酒杯碎片,似乎愣在了那裡。
脆弱的玉質早已經碎成小片,清冷地在營帳的地上閃著碧綠的螢光,似乎有些詭異。
半晌才回過神來,易鎮楓的眼光緊緊看著易遠流,澀聲道:「二哥,既然我已經答應了你,也不急在這一晚。」聲音忽然變得輕柔誠懇,他烏黑的眼珠定定地看著易遠流,「你就在這裡住一夜吧,我們秉燭夜談,不好嗎?說起來,我們兄弟倆,好久沒有親近了呢。」
靜靜看著他,易遠流的眼中閃過一絲絕對的拒絕。「不用了,你大可召回剛才那個隨從,繼續親近。」
這個四弟一向喜好男色,這點易遠流早就知道。可除了這點,他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時常有意無意地對他這個哥哥的親暱。
早前還以為是自己多心,可終於有天藉著酒意,這個頑劣的 弟弟居然真的對他上下其手,他總算確定了這回事,那次當然是怒氣上來,將易鎮楓打得遍體鱗傷,從那以後,對易鎮楓便也能避則避。
可這次,他的輕蔑沒能再次刺痛易鎮楓,四皇子一臉的古怪得意,柔聲說道,「二哥,你真的確定?」
易遠流一怔,突然感到小腹正燃起一團火焰,像要把他全身都燒著一般,勢不可擋!
伴隨著這火焰的,還有身體迅速流失的力氣。
怎麼回事?怎麼忽然會遇見這樣的事?從沒嘗過的古怪滋味席捲全身,縱然是自制力強大如他,也禁不住心中一震。眼光忽然接觸到地上的酒杯碎片,心中猛的醒悟,喃喃道:「酒裡……卑鄙小人!」
易鎮楓抱著雙臂,鎮定地觀賞自己無意中收穫的成果,「皇兄,你冤枉我哦。那酒裡原本就是給別人喝著助興的,是你自己要喝。」
「助什麼興?」易遠流咬牙從牙縫裡道。
易鎮楓眼珠亂轉,笑吟吟看著他片刻已經改變的臉色,「啊呀,就是閨房之樂,魚水之歡的興致嘍。」
抬腿下來,他逼近了易遠流,眼裡終於露出捕獵般的神情:「二哥,你剛剛還答應我將來要助我的,假如真的天遂人願,讓我得了天下,那我可就是這天下最高貴的人--到時候,你還不是一樣要任我親近?」
易遠流本來蒼白的臉色已經紅得醉人,漆黑的眼睛卻像化不開的冰,冷冷盯著眼前滿是情慾的男子。這個人是他的胞弟?
都說帝王家的血脈裡流淌著淫亂,可是……都已經作賤彼此到如此地步了嗎?
沒時間考慮這個了,不知道這藥怎樣的藥性,可按照身上的反應,想必已經足夠霸道了!
易遠流毫不猶豫地向帳外走去。離開這裡!只要回到雪城,手裡握著兵權,他便有把握控制住局面,現在他可不能落到這個弟弟的手中……皇城中他早就想做的事,在這偏遠的邊關,他只會更加肆無忌憚。
肩膀被猛地抓住,易遠流回手就是一掌,易鎮楓「咦」了一聲,按時間算,易遠流的體力應該被藥耗得差不多了才是,想不到還有力氣打出如此凌厲的招式。他後退一步,易遠流正要衝出,卻又被他一把抓住,這次易遠流毫不猶豫地抽出長劍,易鎮楓感覺得到他的急迫,以及微微的戰慄。
易鎮楓險險躲過,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他只需要拖時間,不多會兒,易遠流便會敗在藥性之下,由他予取予求了。他相信這個哥哥的意志堅定,但是,沒人能鬥得過自己的身體,不是嗎?
易遠流感到越發的痠軟無力,這讓離開的希望渺茫,易鎮楓勢在必得,並不主動攻擊,只是自己剛要離開,便出手阻攔,而自己反擊時卻從不與他正面交鋒,像在逗弄一隻弱小的動物。
難怪說百姓們在傳易國將亡,丹蒙大軍壓境,亡國迫在眉睫,可這個皇弟,心裡卻都是想著這些東西!
易遠流心裡又急又怒,一個沒站穩,手腕被擒住,劍落到地上,易鎮楓猛地靠了過來,身體被緊緊禁制在一個火熱的懷裡,易遠流想要掙扎,卻驚覺力量已在剛才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幾乎喪失殆盡。
髮帶突然被解開,一頭烏黑的長髮披瀉而下,他可以聽到身後人得意的笑聲,感到他胸膛的震動。「知道嗎,從不拿正眼看我的二哥,現在這麼有氣無力靠在我懷裡,讓我都燒起來了,果然好處還是要自己爭取。」
易遠流一愣,他清晰地感到頂著他臀部那堅硬的東西……雖然知道這個弟弟喜歡胡鬧,可一直以來,在他心裡,易鎮楓依然還是那個小他三歲,喜歡可憐巴巴追逐著他的小弟弟。就算親眼看見他狎玩男寵,他也只是簡單地覺得那時是宮裡的氛圍所至。
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從小喜歡黏著他亦步亦趨的小皇弟,已經長大成了這麼一個真正的……男人?感覺到背後那堅硬的灼熱,他心裡一陣惡寒,渾身都被這認知震驚到了。
像是查覺到了他的想法,易鎮楓惡意地蹭了一下,語聲沙啞了:「感覺到了嗎?二哥,我早已經長大了。以前是你強大,可以在那宮裡保護我。可今晚以後,我要讓你知道,從今以後,該換成我疼愛保護你……」
易遠流氣得腦袋發暈,他性格高傲,出身皇家,什麼時候被人這麼輕薄過?更何況被像對一個女人一樣哄著玩弄?!
他猛地向後一肘攻去,易鎮楓沒料到他還有餘力,躲閃不及正被擊中胸口,手上一鬆,易遠流掙脫開來,卻雙腿一軟,跌到在地上。
易鎮楓還是帶著孩子氣的微笑,看著跌倒在地又驚又怒的人,春藥在他蒼白如玉的臉上染上了一絲紅暈,他的唇大約因為剛才的咬牙切齒而像血一樣紅,漆黑的髮絲撩人地散落在個一向高傲冷漠的人身上,竟有一種強烈的媚意。他看到他艱難地試圖起身,可是卻無力地跌了回去。
「你今晚是我的人了,二哥,你肯定有這個判斷力。」易鎮楓柔聲道,一臉真誠地看著他,好像自己不是扣了兵的那個人似的。「既然上天也有成人之意,你就從我一次。完了以後,也好發兵去救雪城,別再鬧脾氣了。」
易遠流踉蹌站穩,冷冷看著他。
「你一定要這樣做?無論如何,都要做這種亂倫的苟且之事?」他語氣肅殺。
「是的,一定。」易鎮楓心思急轉,已經定了主意,是的!他就是要得到他這個皇兄,既然遲早都要用盡手段,不如就趁著今夜的天意!
迅速估量出形勢,易遠流點點頭:是的,他躲不過去,這裡沒他自己的人,而身上的力氣也絕阻止不了這個武功身手只差他一點點的四弟!
可就算這樣,他也不能就這麼屈服,不到力氣用盡的最後一刻,他也不能放棄。易遠流劍勢一轉,直直朝易鎮楓削來,毫無力竭之態,易鎮楓又是一身冷汗,險險一側身避過,劍鋒卻仍劃破了他的衣衫。
他感到胸前一涼,還沒有來得及檢查有沒有受傷,就感覺到殺氣再次襲來,--那劍如附骨之蛆般劃了個弧,向他下盤刺去。
易鎮楓大驚,他早知道易遠流絕不肯隨便就範,可是沒想到他到了此時,還能使出這樣冷靜的章法,看來數年的軍旅生涯不是白過的。
易遠流現在的劍法,一招一式都是副玉石俱焚的架勢,渾身全是破綻,卻一招回防的招式都沒有,易鎮楓不知道他是一點也不怕死,還是算準了自己根本不敢動手傷他,反正他現在被逼得手足無措,他確實沒膽子去傷易遠流。
但膠在這裡可不是易鎮楓的作風,他一咬牙,再不顧劍路套法,伸手一把抓住劍鋒。
因為是大軍統領,易遠流用劍只是貼身防衛,並未用什麼神兵利器,不然這下肯定得廢了他的右手。那劍勢極為兇猛,直向前滑了兩寸來長才止住,留下寸餘鮮血,而劍鋒,還是不負主人之命,刺中了易鎮楓的大腿。可惜易遠流力弱,這一劍,傷得卻極輕。
易鎮楓又驚又怒又後怕,他一止住劍勢,就向前一步,伸手扣住易遠流的腕子,奪過劍丟棄,怒道,「好,你厲害!可是二皇兄,你刺錯地方了,要是刺中了我要緊的地方,今晚可就不能讓你快活了!」
情慾攻心,加上氣惱,他口中言辭也粗俗了不少,微微邪笑道:「皇兄,既然你讓我流了血,那可就得還回來。」
他猛地俯下身,死死按住那個人,把他的雙手用力壓在地上又迫著他翻身,手下已經惡意地探到易遠流後方的私處,隔著未褪的衣扇一按:「就是這裡吧--待會兒,二皇兄你要用這裡的血作為賠罪……」
易遠流渾身一僵,猛力掙扎起來,可易鎮楓哪裡給他機會?猛地一撕,易遠流頗為厚實的衣裳如紙張般扯開一個大口子,露出白皙的胸膛。雖然也算身經百戰,但看到朝思暮想之人媚態半露的樣子,易鎮楓也不禁一陣心搖神動,手掌便些微放鬆。
感到易遠流又不死心地猛力一掙,掙脫開幾分,再想移動,本就不多的力氣再也聚不起來,易鎮楓索性放了手,得意地調笑道:「二哥,為什麼不再站起來刺我一劍?」
見易遠流默不作聲,閉上眼睛,但顯然已恨極,易鎮楓湊近他蒼白中呈現不正常嫣紅的臉,輕撫他緊皺的眉頭。
「二哥,不要再硬撐了,你幹嘛總這副樣子……」
掌下易遠流睜開雙眼,目光冷得像能把他的血液都凍透。
本來穩佔上風、滿心得意的易鎮楓不由心裡一震,這就是他永遠高高在上的二哥,為什麼到了今天這個地步,他眼裡依然只能看到尖銳諷刺?他就真的高傲成這樣子,對他如此不屑一顧?
壓抑多年的怨怒,瞬間如同冬日裡草原上的野火,在易鎮楓心裡蔓延開來。
易遠流,易遠流……人如其名,靜遠流淵,沉著榮清,宛如這濁腐皇朝中的一支白蓮……可他越是高潔,越是對他愛搭不理,就讓易鎮楓越有把他拉下泥潭,狠狠折辱的衝動。
隨著漸漸長大,這個親近他的二哥,已經不屑他,疏遠他了,他為什麼去費盡心思,花工夫討好他?
他伸手輕輕撫摸易遠流散落下來的黑髮,輕佻地拾起其中一縷,用鼻子嗅了嗅,他這個二哥,已經和禁宮中的花柳一樣,隨意讓他攀折了。
他緩慢而色情地撫摸易遠流柔軟充滿彈性的臉,笑道,「二哥,今天我們有的是時間,我們兄弟倆一定要好好敘敘舊。」
易遠流動也不動,可是冷冷的眼睛裡的不屑一點也沒有減少,易鎮楓惡意地撫摸了一把他的胸膛,立刻清楚感到身下人在顫抖,易鎮楓第一次看到他一向驕傲冷漠的二哥,眼睛裡流露出如此強烈的厭惡,和掩飾不住的恐懼。
易鎮楓知道,易遠流對男色之風向來厭惡透頂,父親打十三年前開始耽於男色,專寵一干美貌少年,弄得宮裡雞犬不寧,而他之前最寵愛的蓮妃,也就是易遠流的母親,也因為不能接受而變得神經錯亂,以至於慘遭橫死。
可是,他看著身下的人,昏黃的燭光中,黑亮的長髮落在微微顫抖的身上,皮膚光潔滑膩,潔白的身體此時泛著紅暈,倒有一個讓男人血脈賁張的好身子。易鎮楓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才不管他的那些潔癖,他只要他,他已經等了那麼久!
伸手撫摸胸膛上那兩朵茱萸,輕捻重揉,懷中的身體輕顫著,發出細微喘息,易鎮楓下身早已堅硬如鐵,瘋狂叫囂,毫不猶豫地壓了上去。
易遠流感到身體像被投入火中,從內向外燃燒著,每一寸皮膚,每一滴鮮血,都在叫囂。他拚命躲避那不斷湊上來的嘴唇,可弟弟的喘息越發粗重,抵在他胯間的東西也更是堅硬。看著易鎮楓慢條斯理地解開他的下衣,他心中一片驚懼:皇宮裡長大的皇子,雖然潔身自好,但有什麼風月情事他不知道?難道今天,真的要被同胞兄弟所姦,再無其他方法可想?
不!一定要逃出去,逃出去--
他死命扣住地氈,修長的手指與下面的沙石磨擦,不多時就流了血,背上的皮膚也被地氈下面的石子咯傷,即便這樣,還是阻不住濃重的快感從脊椎升到頭頂。他的手無意識的向外抓,觸手之處正好是營帳一側的雜物支架,隨手一扯,支架不穩,上面放著的銅盆傾覆下來。易鎮楓聽到響動想躲,卻已經晚了。
銅盆重重地砸在兩人身上,滿滿一盆冷水灑了兩人一身。
火熱的身軀驟然接觸到冰冷的水,易遠流接連打了冷顫,混沌的思維清晰了些,看來今日終究不能善終,既然如此,那不如……
好事幾次三番被打斷,不由得易鎮楓不惱怒,銅盆雖然遠比不上高手過招,出其不意,砸在背上也讓他氣血翻騰一陣,冷水讓慾望消退了不少。
「二哥,你還是真難搞啊。」他掰過易遠流的下巴,恨恨地道。
剛才慾火焚身之時還不覺得,抓過劍的手現在驀然火辣辣地疼起來,鮮紅的血滴滴嗒嗒向下淌,易鎮楓轉身扯了塊布胡亂纏上,再轉過身,卻呆住了。
一把雪亮的匕首橫在易遠流的脖子上,鋒刃按下的地方,已經有血絲滲出。
第二章
「二哥……為我這種人輕生可不值得。」他故作鎮定。
可現在看這架勢,他看著易遠流緊握住匕首的樣子,和那冰冷的眼神。他不會真的為了這種事去自殺吧?
他試探著伸手去奪,易遠流手一動,鋒刃深入皮肉,血滴開始不斷湧出,易鎮楓嚇得連忙縮回手,懇求道:「二皇兄,不要開玩笑!」
「我沒有你這個兄弟。」易遠流冷冷地說,聲音有些沙啞,春藥的效力仍在體內翻騰,如同被不牢靠的柵欄圍住的野獸,嘶吼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衝出來。「我的四弟早已死了,如果他不死,我早晚也會幫他歸西。所以你今天你最好殺了我。」他憤怒地說,殺氣與春藥的媚意混合在一起,卻像在等人征服掠奪一般,讓易鎮楓喉嚨一陣發緊。
可他知道,易遠流一點也沒有這樣的意思。再動人,這人也是柄貨真價實的殺人利劍,一個不小心便會送命,而且還是一送一對兒。
他小心地後退一步,露出一副可掬的笑容,「二哥何必如此動怒呢,我只是開個玩笑……」
「住口!」易遠流微微喘息,「若你想要,儘管拿去我的屍體去,我活著絕不會讓你得逞,我死後你記得立即發兵,不要忘了保家衛國之責,還有百姓和一干將士的性命都在你身上。」
易鎮楓淡淡道:「二哥,你就不怕你死後我棄你那群將士於不顧,送他們給你陪葬?」
易遠流冷笑,竟仍是那副軍營之中運籌幃幄的樣子,「那你不妨試試看?」
易鎮楓啞口無言,臉色陰沉不定。
他鬱悶地站在那裡,放易遠流走捨不得,留又沒勇氣,正在這時,帳外突然傳來響亮稟報聲:「將軍,南方十里發現有一隊人馬正在靠近,身分不明!」
易鎮楓長歎一聲,覺得這一聲消息不像解圍,卻像是敲響自己夢想落空的喪鐘。他轉身向外走去,向易遠流說道:「我去看看,二哥請在這裡休息。」
帳內,被獨自留下的易遠流側耳聽了半晌,才放下匕首,掙扎站起來,準備立刻逃走。
他抓起自己的衣服看了看,剛才被易鎮楓撕碎,顯然不能穿了。不得已,只好扯過架子上一件青色罩衣草草披上。
他快步走出去,找到自己的馬,歪歪斜斜地跨了上去,大片的肌膚仍然裸露在風中也顧不得了,他得回到自己的軍中,盡快!
作為一個統帥,易遠流知道,只有回到自己部隊駐紮的地方,他才是安全的。
夜色暗沉,伸手不見五指。
縱馬在荒草萋萋的原野小道上,耳邊冷風呼嘯,易遠流卻覺得,渾身在慢慢地、一寸寸地、被某種令他瘋狂的東西所控制、所纏繞。
胯下,拚命用意志抵抗的情慾,早已隨著危險的稍稍遠離而越發湧動叫囂。冷硬的馬背,粗糙的馬鞍,動盪的顛簸……眼前的路徑,漸漸模糊,頭頂黯淡的星辰,閃爍奇異的嘲弄光芒。
凝目遠眺,他努力辨認著腳下隱約發白的歸途。可是視線……卻逐漸地模糊。怎麼辦?難道就讓這控制了全身的痠軟戰慄,再控制自己的意志?
不,不可以!
深吸一口氣,他忽然反手舉起那柄鋒利的匕首,向著自己的大腿勉力刺去。疼痛,也許疼痛可以暫時帶領他脫離混亂迷離。
手腕在顫抖,消散的內力如同泥牛入海,只接觸到大腿邊緣,就軟綿綿地歪了方向,失手刺到了座下正在奔馳的駿馬。被那鋒利的刀鋒誤刺到了右側的馬背,鮮紅的血,瞬間從馬鞍的縫隙中流淌出來。受到這忽然的傷害,他坐下的戰馬忽然長長嘶叫一聲,瘋狂地撒開馬蹄,方向一轉,向著另一條小徑狂奔而去!
戰馬驚了。在這最不能再節外生枝的時刻!
烏黑的駿馬,馱著已經無力控制韁繩的易遠流,向著未知的方向疾馳而去……
雪城,是阻止索雷的二十萬大軍的一座孤城。
在揮兵西上的最初,號稱「戰神」的丹蒙國攝政王索雷,絕對沒有想到過,這座小小的孤城居然能夠把他親自帶兵征伐的步伐,牢牢阻滯在這個地方。
易國,這個內政不穩,皇權爭奪趨於正酣的小國,就算有幾個良將謀才,又如何真能抵抗得過他索雷振臂一揮,舉兵而下?
據說易國的二皇子文武兼備,是諸位皇子中頗有將才的一位,這……真是笑話,從小在精緻的琉璃宮殿中長大的皇子,又能有幾個能真的帶兵打仗,有幾個能經受得住殘酷的戰火考驗?
可是,就是這樣一位根本不在他考量範圍之內的二皇子,帶著不足三萬的兵士,居然把他索雷的勃勃野心,阻擋在了一座方圓不到二十里的孤城前。靠著堅韌的困守和狡猾的突襲,靠著複雜莫測的山勢和城前一條滔滔的烏里撒滿江,他索雷二十萬大軍的鐵蹄,居然躑躅了整整四十天!
因為江水阻擋,幾十萬大軍同時渡江的計畫實在有點凶險,所以,到目前為止的幾次小規模渡江,都被那個易國的二皇子親自帶兵在江邊一一擊退。他索雷縱有千人之勇,也不能單人匹馬把孤城的城門撞開。
三次,他已經三次強行渡江,三次在陣前和那個二皇子易遠流兵戎相見,可是,除了見到了一張木然的、不動聲色的臉以外,他對於這位傳說中具有「傾城傾國」之能的二皇子易遠流的瞭解,幾乎是一片空白。
除了,那雙讓人一見難忘的眼睛!
那是一雙和那張毫不出眾的臉龐完全不匹配的眼睛,黑如點漆,清明冷傲,遠遠一瞥,卻已經讓索雷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陣振奮:那是一雙值得他索雷注視追逐的眼睛,面對著足以讓無數人膽顫心寒的暴烈注視,那雙光華燦爛的眼睛,居然可以完全不畏不懼地,甚至流露出一種不屑的傲然。
易遠流,他記住他了!
總有一天,他索雷的大軍會踏過這條大江,他丹蒙的大旗,會飄揚在這座城頭,而那個貌不驚人,卻有著一雙美麗眼睛的易國皇子,也會被五花大綁著,推在他的帳前,跪在他的腳下。是殺是辱……他索雷,實在是很期待這一天的到來。
而這一天,隨著被困的雪城裡的糧草逐漸減少,隨著守城敵軍從三萬漸漸快速地減少,想必很快就會到來。想必很快就會到來。
可就在這個時刻,易國的援兵,卻已經到了。聽到軍情刺探回報的那一刻,索雷的臉色,變得森冷。
那支由易國的另一個皇子領兵的十萬大軍,雖然很奇怪地沒有立刻進城和易遠流匯合,卻理所當然地成了索雷眼中一個很大的不確定因素。
二兩軍交戰,無疑是禁不起任何不確定因素的。這,也正是他決定在今晚趁夜偷渡,試圖一下對方實力和想法的原因。
只帶了最精幹的三百名兵將,索雷在五里之外江面略窄的一處悄然過江。
今晚,襲擊的目標,是那趕來救援的易國四皇子易鎮楓麾下的糧草庫。糧草永遠是行軍中最重要最脆弱的部分,若能偷襲成功,就算雪城等到了救兵,對士氣也是個極大的打擊。
馬蹄上都裹了絨氈,縱馬飛馳,卻人人秉息靜氣,幾乎沒有發出任何驚擾的聲音。夜色下,只有在幾丈之內的近距離,才能看得見這一隊飆悍飛騎,向著目標揚塵飛馳。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匹戰馬,向著索雷的方向奔來。遠遠的,戰馬上一道明亮的黃色絲絹迎風飄揚。
自己人,先行一步的軍探。
「將軍,前方有詐!」軍探匆忙下馬,急急說道:「前方密探傳來消息,易遠流早料到可能有人襲營,綿延十里都布了伏兵,我們這次的渡江早已驚動暗哨,就在等著將軍您到達了!」
索雷心裡一陣暴怒,這個易遠流,倒是對用兵之道懂得很深嘛,知道哪裡最為脆弱,援兵的來到反而更加小心防範,反將了他一軍。要不是有密探來報,不知今天吃怎樣的大虧呢。
怎麼辦?
回營?
今晚的計畫,難道又注定是一次無功而返?索雷緊緊握著韁繩,他知道他最好下令回營,但那種挫敗感折磨著他,他出身高貴,無論是用兵打仗還是勾心鬥角從沒輸過,從小到大哪受到過這樣一再的挫敗?
突然,就在索雷帶領的眾人視線裡,月色下灰禿禿的小徑上忽然出現了一個飛馳而來的黑影。
索雷迅速把手放在刀柄上,準備發出命令,待那事物近了,他才發現那是一匹飛奔著嘶鳴不斷的戰馬。旋風般暴烈,顯然是驚了,衝著索雷這一隊悄無聲息的隊伍,狂奔而來。
黑影越來越近,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匹戰馬的背上,馱著一個東倒西歪的身影……
這突發的狀況,讓所有人都大吃了一驚,弓箭立刻拿在手裡,齊刷刷望向了他們的主將:這樣的夜,這種重要的時刻,這樣詭異的來人!
索雷的腦海中,飛快地轉了幾個圈:不管這來人是什麼原因,截下這匹馬,再殺了這個人,無疑是最避免節外生枝的辦法。
冷哼一聲,他猛然一揮馬鞭,催開座下的戰馬,向著正急速衝來的那人迎面過去。雙手暗自發力,就在兩匹馬的馬頭交錯而過的那一刻,他驀然擊出了一掌,打在對面的那匹馬的肋骨上。
痛不能忍地長嘶一聲,那匹馬猛然頓足,淒厲地斜斜踉蹌了幾步,「撲通」一聲,半跪在了地上。
馬腿,折斷了。
馬背上的人影,被痛得正胡亂翻滾的馬匹,重重拋在一旁的地上。不知是不是被撞痛了什麼地方,那個略顯單薄的身影,似乎發出了一聲痛楚的呻吟,低低地伏在地上,似乎爬起來都困難。
索雷只見他伸出手,似乎在摸索什麼,一邊低聲叫道,「烏雪?你怎麼了?」
漂亮地一提韁繩,索雷嘴角露出一個殘忍的微笑,這個人,差點死在驚馬之下還這樣還關心他的馬?手裡的馬鞭帶著呼嘯的風聲,向著地上那個人的頭頂抽下,以他的準頭,應該可以乾淨漂亮地徹底解決這個不速之客。
可就是這萬無一失的一鞭,卻沒有擊中那個單薄的身影。
似乎是無意地胡亂一仰躲過,卻跌倒在地上的那人驚喘了一聲,茫然地抬起頭,看向了身邊這黑壓壓的幾百鐵騎。
黯淡的月光,映著這個男子的臉……那是一張足以讓很多女人自慚形穢的,俊美無儔的臉。優美的唇線,挺直如峻峭山峰的鼻梁,還有,那雙燦爛如星辰的眼睛。
明亮到幾乎接近詭異,索雷在看到那雙眼睛的那一刻,心裡忽然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他一時說不清,但是,當低伏在他腳下的那個男子再次低低呻吟了一聲的時候,索雷卻以為自己明白了。
那聲呻吟,縱然再壓抑,也隱藏不住濃濃的柔媚欲求,而這樣一雙失神到渙散的眼睛裡,散發的是情慾,不能自控的、讓所有人心旌動搖的情慾。
沒有人能在看到這樣一張絕美的,充滿魅惑的臉龐以後,再痛下殺手。
就算你是一個原本對男人沒有太大興趣的正常男人。
索雷也不例外。他瞇起眼,注視著腳下卑微地趴伏著的男子。
和那張絕美的臉孔相配,那具在月光下微微顫慄的身體,有著同樣白皙如玉的肌膚,可那白皙的皮膚上卻有著不太好看的傷痕,和數道曖昧的鮮紅的傷痕和血跡。
更加引人注目的,是他修長的脖頸上那道新鮮的傷口,暗紅的血跡尚沒乾透,正蜿蜒流淌在那彷彿一折就斷的脆弱頸子上,有種奇異的美感。
奇怪的男子,居然在這清冷的十月裡,只披著一件大氅。透過散開的衣襟,裡面赤裸的情形一覽無遺。微微冷笑起來,看著那易國風格的大氅,索雷下了一個初步的判斷。
不過是一個易國的隨軍男寵而已……
早就聽說易國男風盛行,加上易國算的上物產豐饒,所以無論是宮廷還是民間,狎玩美貌男子的風氣都十分盛行。看來,就連這行軍的軍帳裡,美色的男寵也是比比皆是了。
卻不知是什麼原因,使得這麼一個低賤的男寵獨行在這偏僻的野外,他的主人,難道不知道這麼一個美麗的寵物,實在是很容易被人拐走?
沉默地抬頭,那個男子緊緊抿住雙唇,傷痕累累的身體,在微微地戰慄。
就在眼光觸碰到那個男子的眼睛時,索雷心裡,再次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似乎……那個卑微地趴在他腳下的人,渾身散發的,卻是一種莫名其妙的高貴。
錯覺,怎麼會有這麼可笑的錯覺?!
邪氣冷笑,索雷在短短的一瞬間,做出了一個自己也覺得不能理解的決定。
翻身下馬,俯下身去,強硬地拉起那個男子,不由分說地,甩到了自己的馬鞍上。
驚叫了一聲,那人努力試圖挺直身體,半晌才歪歪地坐穩在鞍上,可眼睛裡,卻露出了一種不能置信般的神情,驚訝,急怒,絕望……屈辱。
這讓索雷的心中不可抑止地升起一股憤怒,一個低賤的男寵,說不定還是私逃的,光著上身在野地裡狼狽逃跑而已,居然會對他索雷的觸碰,露出這種屈辱惱怒的表情。
他可知道,他面對的是誰?
是把他易國的主子們圍困在雪城裡龜縮不出的丹蒙國攝政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能被他索雷看上的人,該是歡欣雀躍,暗喜慶幸才對,而不是露出那種可笑的屈辱和驚訝表情!
受辱嗎?那就讓這種羞辱,來得更厲害一些吧。
獰笑一聲,他跳上馬去,抓住了那絕美男子的衣襟,悍然地把他壓倒在自己身前。
三兩下,他就用軟質的馬鞭牢牢綁住了那個男子的雙手,打橫著放倒在馬背上。既然不願意好好坐著,那就趴在他胯前吧。
肌膚相接,他感覺到這個男子的身上,滾燙如火。不是正常的體溫,他敏銳地作出判斷。
「嗯……」男子驚喘著,軟綿綿的身體奮力扭動,妄圖掙扎下馬,可力氣卻弱的可笑。「我的馬……」他用微弱的聲音說,一邊忍不住看著那一片黑暗中嘶叫的畜牲。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思去關心他的馬?
他用一隻手壓住他,俯身下去,湊近那人耳邊,威脅的話語鋒利如刀:「沒把你丟在這裡和你的馬一起自生自滅是你的福氣,裝什麼貞潔?又不是沒被男人碰過。再亂動,就光著全身隨我回大營!」
那個男子渾身一僵,慢慢地抬頭看著他。
那目光,有魅惑的逼人情慾,有驚慌無助的羞憤,卻似乎,也在拚命控制著什麼。
想隱藏什麼呢?你有什麼可值得隱藏呢?男寵的身分嗎?索雷微微冷笑,從心裡冷哼:這身分,實在是非常容易看穿啊。
注視著身下正屈辱地無力再動的男子,索雷忽然覺得心情大好。覺察到胯下已經悄然堅硬,他惡意地將那個絕色男子的身體拉近,讓自己的堅硬,牢牢頂住了他柔軟的腰。
嗯,柔如無骨,卻韌性絕佳。這就是……男寵們特有的、經受過特殊調教的腰肢嗎?
雖然注定這是一個毫無建樹的夜晚,但是,上天似乎並沒讓他完全空手而回。
這個意外虜得的寵物,也許會給接下來的幾天,帶來某種意外的驚喜。
說起來,他索雷的軍中,一向不帶軍妓營娼,本以為可以早早凱旋的這場征伐,既然被易國阻止了腳步,那麼,就讓這個低賤的易國男寵,來好好補償吧。
「回營!」低喝一聲,索雷勒馬轉身,帶著幾百騎向著來時的方向疾奔而去。
他摟著懷中的人,仍感到他不停地向後回頭,他不知道他是在看他的馬,還是那漸漸離他遠去的,他的國家。
楔子
風雨越發肆虐。
深秋十月,漆黑的寒夜,火把依然燒得通亮,隱約的人聲漸漸逼近前方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
策馬奔過了開闊的平川,身下的戰馬終於在如雨的箭陣裡悲鳴著倒下。用盡最後的力氣徒步穿過了黝黑的山林,而前方……
是南方!他日思夜想著,夢想能回去的南方!他的驕傲,他的自信,他從小生長的國家,賴以為豪的優秀部下,都在那邊等著他!只要他能擺脫身後如狼似虎的追捕,只要他能拖著傷痛無數的身體游過對面的烏里撒滿江!
只是,如今的他……還能回的去嗎?就算身子能回的去,他的心,還能回的去嗎?
一陣恍惚,原本堅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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