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懼學校（1）：失控的嚇令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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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誇張的憂鬱、陰暗為整本書帶來歡樂嬉鬧，喜歡《波特萊爾大遇險》的讀者一定會喜歡這本書！
──《學校圖書館期刊》

想像較不自我中心的伍迪．艾倫寫了一本幽默的兒童讀物，你大概就會知道這本機智、聰明的小說出道作長什麼樣子了……步調緊湊，讓人發毛又好玩到不行！
──《出版家週刊》


我怕貓。
牠那...

1 人人都有害怕的東西：
恐蛾症就是害怕飛蛾



下課鐘不是鐘。沒錯，它是金屬做的，發出聲響是它的本領，但下課鐘的涵義可遠遠不止於此──它還代表烤肉香、在戶外玩一整天之後被陽光曬燙的皮膚，以及游泳池剛剛洗過所留下的氯水味；它宣告足球賽、在朋友家過夜和電玩巡迴賽就要開始，而且不會被功課打斷。總之，鐘聲一響就代表夏天來了。坎辛頓布朗斯威女子學校位於倫敦高級地段，這裡有二十位穿著制服的女學生正在等待學年正式結束。她們的眼中閃著急切，盯著時鐘渴望下課鐘響，藍色小海軍鞋輕敲老舊的課椅，窸窸窣窣充滿了不耐，淹沒了老師講課的聲音。
對這群女孩來說，忽略老師不是什麼新鮮事，但在這個特別的日子裡，她們就像老練的白金漢宮絨帽衛兵，對什麼都無動於衷。女孩們越等越喪氣，心想下課鐘是不是放假去了，這傢伙前科累累，每次考試、口頭報告或是課堂上有什麼麻煩事，總是遲遲聽不到它的動靜。
教室裡坐了二十個女孩，其中十九個一心想著嬉笑玩樂，但在教室後方，卻有一個小女孩希望鐘聲不要響。女孩一頭烏黑秀髮，名叫瑪德蓮．麥斯特森，座位是她特別挑的，坐在那裡才不會看到時鐘和下課鐘。她匆匆眨動蔚藍的雙眼，嘴裡反覆唸著三個字：「不要響、不要響。」在她不算長的生命裡，這是她頭一回這麼害怕夏天的來臨。
之前的夏天，瑪德蓮經常待在客廳裡讀書、玩拼圖或用筆記型電腦上網，享受夏日午後的寧靜時光。她覺得自己對世界政局的瞭解比其他人多一點，心裡感到很自豪。大部分同學都不知道挪威總理名叫簡斯．史托騰伯格，只有瑪德蓮曉得。她還知道格陵蘭的總理是漢斯．艾諾克森，冰島總理是約翰納．西谷達托提爾，茅利塔尼亞總統是穆罕默德．烏德．阿布戴艾濟茲，貝南總統是亞易．波尼，更厲害的是她發音還很標準。瑪德蓮深深相信一件事，聯合國一百九十二個會員國都應該要好好研究。
只要能夠破壞爸媽的計畫，瑪德蓮寧願一整個暑假都待在布朗斯威女子學校，她可以靠飲水機和自動販賣機過日子，只要銅板夠多就沒問題。住在學校的想法慢慢成形，瑪德蓮可以攻佔圖書館，成天抱著書狼吞虎嚥，在大廳跑跑跳跳，晚上睡在乾淨的保健室裡。暑假待在布朗斯威簡直棒極了！
很可惜，下午三點整，下課鐘準時響起，硬是回絕了瑪德蓮的乞求。刺耳的鐘聲響徹大廳，穿著鮮豔藍白海軍制服的女孩們立刻蜂擁而出，逃離學校，像西班牙奔牛節的牛群一樣危險。幸好，十二歲的瑪德蓮一點也不覺得麻煩，因為她向來習慣在教室裡多待十分鐘，等同學、保母和家長都從學校正門散去之後，才離開自己的座位。
但這一天，瑪德蓮實在怕到極點，多逗留了四十五分鐘才走。她在心裡將聯合國的會員國按照英文字母順序排列，好打發時間。她知道媽媽和司機在外面等，但她非得鼓起莫大的勇氣，才能迎接夏天。人要喚起勇氣不像喚起恐懼那麼容易，這一點真是遺憾。瑪德蓮也不例外。
麥斯特森太太很瞭解女兒，知道她會拖時間，便帶了《論壇報》在車上看，幸好，她發現越野休旅車有司機駕駛，豪華的內裝比家裡客廳的沙發還要令人放鬆。麥斯特森太太讀完報上所有中肯的報導後，翻了翻報紙，正好看見女兒走到維多利亞風格的校門邊。她走下車，而瑪德蓮從暗處閃了出來，頭上戴著面紗，腰間繫著一排噴霧罐，一邊瘋狂朝著空中噴霧，一邊匆匆地走向母親。
「嗨，親愛的，今天上課還好嗎？」
「很好，媽咪，謝謝您關心。我想冒昧請教一件事，車子今天消毒過嗎？」
「當然了，瑪兒。」
「希望您沒騙我，媽咪，我可是分辨得出來的，我鼻子靈得很。」
「騙妳？真是太離譜了，我向妳保證，車子已經徹底消毒過了。」
「謝謝您，媽咪。您不問我為什麼這麼晚才出來嗎？」
「不用了，親愛的。」
「那就好。接下來您要是不介意，我想和您大吵一架，最好能被禁足，或許禁足一個夏天，必要時更久也可以。」
「別害怕，瑪兒，那裡就和夏令營差不多。」麥斯特森太太開心地說。
「我看過電影，媽咪！夏令營小屋的隔離措施做得都很差，我一定會被蜘蛛、馬陸和蟑螂爬滿全身。那麼髒的地方，我怎麼可能一整個夏天都待在那裡！」
瑪德蓮很怕蜘蛛、昆蟲和各式各樣的小蟲子，簡直到了偏執的地步，讓她的父母非常擔心。她的恐懼無所不在，從上學到睡覺，生活裡大小事情都受到影響。瑪德蓮會先祈禱夜裡不要有蜘蛛，才爬進掛著厚蚊帳的床上睡覺。她本來就很害羞，害怕蜘蛛和小蟲的恐懼更讓她難以跨越障礙，和別人相處。
瑪德蓮經常窩在家裡，只要是最近沒用殺蟲劑噴過的建築物，她都不想待。每回見到除蟲帳篷的亮彩條紋，她就像一般小孩發現生日或假期禮物一樣興奮，心頭洋溢著溫暖。可惜消毒既耗時又花錢，布朗斯威的學生家長幾乎都不願意為了一個戴著面紗的小女孩大費周章。
為了找出瑪德蓮心中恐懼的真正來源，麥斯特森夫婦絞盡腦汁，回想過去是不是遇到過什麼和蜘蛛或蟲子有關的恐怖意外，卻總是一片空白。他們只記得瑪德蓮一歲生日那天看到一隻盲蛛，嚇得嚎啕大哭。年紀越大，瑪德蓮的恐懼也越歇斯底里、越極端，嚴重到麥斯特森夫婦後來無法認定女兒度過的是個正常的童年。
瑪德蓮六歲那年，有天看到蚱蜢鑽進前門，不僅嚇破了膽，還引發心悸，她開始害怕夜裡睡著之後，這種愛唱歌的昆蟲會乘機爬到她臉上。瑪德蓮的腸胃原本就很嬌弱，想到這一點更讓她雙膝無力，噁心想吐。幾分鐘內，她就向爸媽下達最後通牒：立刻搬家，或是聯絡值得信賴的除蟲師傅威伯先生。
威伯三天兩頭夜裡來訪，麥斯特森家後來不僅將他的電話號碼設成快速鍵，假日還寄賀卡給他，把他當成家裡的一分子。這個世界上，只有威伯真正享受瑪德蓮的恐懼，因為要不是瑪德蓮，他恐怕無法年年都去大溪地的波拉波拉島度假。因此，當他一接到麥斯特森家的電話，要他去抓蚱蜢，他便立刻欣然從命。除掉一隻小蚱蜢的費用驚人，但瑪德蓮堅持非這麼做不可。

＊＊＊

回到布朗斯威女子學校門口。瑪德蓮正打算上車，忽然背上一涼，她下意識抓起罐子就準備狂噴。
「不要！」被嚇壞的同學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姿勢求她。
「抱歉，莎曼珊，我以為是什麼在我後頭呢！」瑪德蓮放下罐子說。
「說真的，瑪德蓮，妳上一回被蜘蛛拍肩膀是什麼時候？」莎曼珊氣鼓鼓地說：「明天下午我要辦派對，我在想或許妳想來。」
「如果在我家辦，妳會很介意嗎？」
「對不起，妳說什麼？」
「派對，我們可以在我家辦嗎？」
「但這樣一來，大家都會以為派對是妳辦的。」
「我想也是。妳家最近除過蟲嗎？」
「抱歉，我媽說她不會再除一次了。妳難道不能待一會兒，就算吃點披薩也好？」
「對不起，但我想這樣不太保險。再說，妳媽媽也不大喜歡除蟲劑的味道。」
麥斯特森太太聽到兩個孩子的對話，不禁心情一沉。她只希望夏天結束之後，瑪德蓮的「問題」會從此消失。這麼聰明、說話輕柔又有禮貌的小孩，對蜘蛛和昆蟲卻那麼大驚小怪。幾個月前，瑪德蓮要母親寫字條給學校，讓自己不用上體育課，害她不得不想辦法安撫女兒。
「媽咪，麻煩您寫信給安德森女士，跟她說我最近感染噬肉菌病毒，因此無法從事室外活動。」
「室內就沒有病毒了嗎？」麥斯特森太太打趣地問。
「媽咪，太陽的紫外線會讓病毒孳生。」
「妳沒必要用這麼誇張的病當藉口來逃避室外活動吧？說妳感冒不就好了？我可不想再讓學校打電話給疾病管制局了。」
「媽咪，您非得提這件事不可嗎？我那天一時情急脫口而出，誰曉得真有口蹄疫這種疾病？」
「瑪兒，噬肉菌病毒也是真的。」
「我知道，媽咪，但安德森女士讓我別無選擇，她說除非有噬肉菌病毒，否則我一定得參加室外活動。」
「瑪兒，妳就到室外活動一下，這不是比較簡單嗎？」
「媽咪，我這麼說您別生氣，但我寧願感染噬肉菌病毒，也不要到室外。」
麥斯特森夫婦試過傳統療法，也用過催眠，想要緩和瑪德蓮越來越嚴重的恐懼，卻都沒有效。診療師和催眠師一致認為瑪德蓮對蜘蛛的恐懼已經接近病態，成為所謂的「恐蛛症」。當然，幫恐懼冠上一個名字，對於消除害怕沒有什麼用處。有一回，安德森女士要女兒不戴面紗、不帶除蟲劑到學校，瑪德蓮就假裝自己被綁架了。
那天，麥斯特森太太在廚房裡找到贖金字條，一小時後，她發現瑪德蓮裹著蚊帳，縮在房間的衣櫥底層。
「瑪德蓮，妳在衣櫥裡做什麼？」
「媽咪，我被綁架了，可以麻煩您晚點再來嗎？」
「親愛的，到底是誰綁架妳了？」
「家裡沒有其他人，所以我就自己綁架自己了。」
麥斯特森太太點點頭，接著問：「綁架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
「安德森女士那個瘋婆子，她強迫我不帶面紗和殺蟲噴霧到學校。她的懲罰太殘忍，也太不正常了，我想我應該去找律師。」瑪德蓮說。
「老實說，親愛的，就算妳真的打算採取法律行動，英國也不會有律師願意接妳的案子。」
「媽咪，我現在沒時間討論這件事，我被綁架了。」
「假如我說服安德森女士，讓她准妳帶面紗和除蟲劑上學，妳會取消綁架嗎？」
「嗯，應該會吧！但您還是得付贖金，金額是五塊錢。」
「我身上沒有五塊錢，但我可以下樓去找妳父親拿。妳願意乖乖出來嗎？」
綁架大驚魂落幕之後，學校輔導老師克萊娜女士邀麥斯特森夫婦到辦公室。她的辦公室果然如麥斯特森太太所料，沒有舒服的沙發，只有兩張巴洛克風格的椅子，非常難坐。克萊娜女士關起房門，將門鎖上，用毛巾塞住門下的縫隙。在麥斯特森太太的印象中，只有失火時才會有人這麼做，藉此把濃煙擋在外頭。她正準備開口詢問為什麼要塞毛巾時，滿頭灰髮的克萊娜女士已經將收音機扭開了，接著她摘下橢圓眼鏡，輕輕拍去上唇的汗水，開始說話。
「謝謝兩位今天撥空前來，我有一個很重要的故事要和兩位分享。」克萊娜女士悄聲說。
「您對瑪兒這麼關心，我們非常高興。」麥斯特森太太回答。
克萊娜女士緊張地點點頭，接著便言歸正傳。「二十年前，我的姪女尤吉娜出了點事，變得非常怕狗，於是我替她報名了一個特殊課程。她只要一看到狗，就會立刻昏倒，常常在路上就這樣砰地暈過去，趴在柏油路上，左右都是飛快的馬車和黑色計程車，只因為她看到一英哩外有一隻小貴賓狗。」
「真可怕！」麥斯特森太太驚呼。
「我一向不大喜歡貴賓狗。」麥斯特森先生心不在焉地說。
兩位女士假裝沒聽見麥斯特森先生在說什麼，繼續之前的談話。
「我們需要特效藥對付尤吉娜的恐懼症，但又得保證一定有用。這樣的藥方很難找，但我們費了不少工夫，最後果真找到了。」
「恭喜恭喜。你們找到了什麼？」
克萊娜女士左右張望了一下，接著低聲說：「恐……懼……學……校。」
「什麼學校？」麥斯特森先生問。
「噓，學校的名字不能大聲嚷嚷。我接下來說的事情，兩位千萬別告訴任何人。為了讓學生有最大的機會痊癒，課程細節越模糊越好，這一點非常重要。」
「克萊娜女士，您說的是學校，還是倫敦警察廳啊？」麥斯特森先生開玩笑問。
「麥斯特森先生，這間學校和其他學校不一樣，因此必須絕對保密。請問兩位真的願意為瑪德蓮犧牲奉獻嗎？」克萊娜女士一臉嚴肅地詢問麥斯特森夫婦：「除非兩位是認真的，否則我就要關掉收音機，將門底下的毛巾拿走，不再輕聲細語。假如兩位不是真心想要幫助瑪德蓮，現在就告訴我。」
「當然，我們是真心想要幫助女兒。」麥斯特森太太瞪了丈夫一眼，說：「我不曉得該怎麼讓您明白我們有多擔心她的肺，噴那麼多除蟲劑肯定沒好處。她夜裡經常起來三、五次，就為了保持藥劑的濃度。」
「兩位確定真的有辦法接受？」克萊娜女士冷冷地凝視著兩人問。
「當然。」麥斯特森夫婦異口同聲地回答。
克萊娜開始解釋：恐懼學校由威靈頓夫人創辦，夫人行事非常隱密，學生篩選也極為嚴格，少到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一所學校。無論你問郵差、蔬果販還是接線生，甚至問法官，他們都沒聽過恐懼學校，完全沒概念。一般人也不曉得這樣一個地方，因為熟知內情的家長、醫師和老師都小心警覺，讓學校沒沒無聞。所有新生由同一群人提名決定，威靈頓夫人要求孩童必須有人寫推薦信，才能申請入學。
為了延續學校的隱密傳統，校方會對申請入學的學生和家屬進行嚴格的身家調查，嚴格到夫人常常因此得知一些荒謬誇張的事實，例如：誰上小學前愛吃黏土、或二年級還拼錯自己的姓氏等等。
拿到申請入學者一家的明確資料之後，夫人會要求家屬寫一份一千字以上的報告，詳細陳述小孩的恐懼症狀，以及嘗試過哪些傳統療法失敗了。文法不對、拼字有錯或字跡太醜都會扣分。申請表格清楚載明所有報告必須手寫，因為威靈頓夫人對打字機和電腦之類的現代科技不大信任。

＊＊＊

麥斯特森夫婦自從上回更換健保合約之後，就沒見過這麼繁瑣的規定。不僅必須按押指紋，還有一堆測驗，個個名稱都很特別，像是：「標準化孩童瘋狂程度測驗」和「人格缺陷量表」等等。這麼複雜的申請手續竟然完全靠郵件進行，想來還真是困難。申請入學的學生也許對威靈頓夫人一無所知，但她手下的私家偵探可是非常賣命，確保沒有一件事情逃過她的法眼。
申請過程中，只要威靈頓夫人察覺有消息走漏，準新生除了立刻喪失資格，還會收到她私人法律顧問「曼喬瑟父子律師事務所」寄出的嚴厲警告信。誰都曉得，沒有人敢惹老曼喬瑟，一個人也沒有。許多校友後來重回社會，半個字也不敢提到當年在恐懼學校的生活。他們發的封口誓言有雙重意義，除了徹底效忠威靈頓夫人，也代表他們害怕恐怖的「曼式震怒」。
老曼喬瑟是出了名的火爆浪子，性格魯莽又心腸冷酷，連家人也不放過。據說他曾經親手拔掉兒子的兩邊眉毛（而且是一根一根拔），藉此懲罰兒子把牛奶灑出來。最慘的是，小曼喬瑟的眉毛再也沒有復原，變得稀疏不齊，還不對稱。儘管聽起來很兇殘，但是比起他為了保護客戶使出的手段，那可就相形失色了。而他的頭號客戶，就是威靈頓夫人和恐懼學校……

1 人人都有害怕的東西：
恐蛾症就是害怕飛蛾



下課鐘不是鐘。沒錯，它是金屬做的，發出聲響是它的本領，但下課鐘的涵義可遠遠不止於此──它還代表烤肉香、在戶外玩一整天之後被陽光曬燙的皮膚，以及游泳池剛剛洗過所留下的氯水味；它宣告足球賽、在朋友家過夜和電玩巡迴賽就要開始，而且不會被功課打斷。總之，鐘聲一響就代表夏天來了。坎辛頓布朗斯威女子學校位於倫敦高級地段，這裡有二十位穿著制服的女學生正在等待學年正式結束。她們的眼中閃著急切，盯著時鐘渴望下課鐘響，藍色小海軍鞋輕敲老舊的課椅，窸窸窣窣充滿了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