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貴賓講了一個笑話，請大笑！
口譯工作最具挑戰的部分之一，就是笑話的處理。有的笑話用華語講很好笑，用英語就變得很難笑；有的笑話外國人覺得有趣，台灣的聽眾卻不知所云。
我是個口譯員，現場即時翻譯是我的工作。口譯大致可分為兩種：講者講了一段話之後停下來換我翻譯，我翻完後再換講者說話，叫「逐步口譯」；講者滔滔不絕不必間斷，口譯員坐在會場內或會場外的口譯廂內，觀眾透過耳機接收口譯服務，叫「同步口譯」。
言不及譯！聽嘸也請笑一個
口譯工作最具挑戰的部分之一，就是笑話的處理。有的笑話用華語講很好笑，用英語就變得很難笑；有的笑話外國人覺得有趣，台灣的聽眾卻不知所云。例如雙關語，雖然能表現講者的學識和機智，但是文化或語言一隔閡，往往使本來就涼爽的演講廳，瞬間變成冷凍庫。
很多人都聽過一個笑話，據說有位大使在外賓講了個長長的笑話之後，用華語對觀眾說：「貴賓剛剛講了一個笑話，請大笑！」我可沒用過這一招，也沒看過同行這般混水摸魚。
但我確曾聽過別人轉述一個情形：來自國外的專家花了一段時間講了個笑話，擔任口譯的仁兄聽不懂，就說：「他剛剛講了一個笑話，ㄟ⋯⋯應該滿好笑的吧！」全場哄堂大笑。講者說：「你真厲害！我講了那麼長一段，你兩三句話就翻譯完了。」
這位口譯員不但沒在講者面前露出馬腳，還達到娛樂觀眾的效果，運氣不錯。當然，也有可能是講者較厚道，又具外交手腕，便以這種方式，不著痕跡地表達對口譯員的不滿。
譯高膽大！口譯口技隨堂考
我個人的經驗就沒這麼輕鬆了，在一次為期五天的課程中，美籍講師怕學生上課打瞌睡，不時穿插笑話。對我而言，這簡直是笑話翻譯大會考。當時，威而鋼（Viagra）在美國一上市，馬上造成轟動，講者不能免俗地拿藍色小藥丸來開玩笑，他說：
「 Do you know Viagra?」（各位曉得威而鋼這玩意兒嗎？）我心想：天啊！不會是要講黃色笑話吧？
「Do you know how to take Viagra?」（各位知道「怎樣」服用威而鋼嗎？）
「Put it in your mouth and swallow it quickly.」（放到嘴巴裡，然後「趕快」把藥吞下去。）
「 If you are too slow, you will end ... up ... speaking... like ... this !」
講者將舌頭挺直，表演舌頭僵硬的說話方式。喔！原來是個表演題，為求逼真，我也只好口譯兼口技，大起舌頭翻譯：
「如果吞太『慢』，講話就-會-變-層-仄-樣！」
口譯班的學生問我：「老師，我們可不可以自己先背熟一堆笑話，以備不時之需？這樣，萬一有不懂的笑話，就可以自己另外講個笑話了。」這個想法很有創意，但是，恐怕行不通！
通常講者的笑話除了博得哄堂大笑，營造輕鬆氣氛之外，更有引導主題的功用；也就是說，笑話的內容跟接下來要講的主題往往有密切關係，哪能隨便丟個不相關的笑話就敷衍過去？
不可思譯！專家帶衰成趣點
二○○二年初，國內舉辦了一場災後復原的演講會，由我擔任口譯工作。事實上，這場演講原本排定在前一年夏天舉辦，因為桃芝颱風來襲，台北市政府宣布取消上班上課，演講活動也臨時喊停。
待重新舉辦，原先排定的救災專家卻不克前來台灣，因為九一一事件之後，美國總統以維護國土安全為由，要他留在美國待命。
主辦單位在演講開始前，向觀眾解釋講者換人的原因：原本安排的講者，多年前在日本有一場演講，不料當天發生了大地震，活動被迫取消；○二年台灣為他安排了演講，結果因颱風來襲，不克舉行。這位專家心想：「我到日本，日本發生地震；我到台灣，台灣颳颱風。我看我還是乖乖待在美國，不要出門好了！」結果，美國發生了九一一攻擊事件。
主持人轉述這位救災專家自嘲的幽默，不但說明講者換人的理由，還娛樂了觀眾，真是高招。不過，恐怕這位救災仁兄就此被貼上「命中帶衰」的標籤，永難翻身了！
出其不譯！雞同鴨講有笑果
當然，演講廳裡的笑話也不完全是由講者提供。有一次，主講人臨時來一段腦筋急轉彎，問觀眾：登上了摩西方舟的是哪些人？這個問題的重點其實不在哪些人登上方舟，而在測試觀眾是否聽出問題的漏洞──方舟是諾亞的，干摩西什麼事？
題目一出，譯者一翻，觀眾一愣，全場你看我、我看你，有點尷尬。不熟悉聖經故事的觀眾對於講者忽然來上這麼一段兒，完全反應不過來。
講者問：「你們知道摩西是誰嗎？摩西呀！聖經裡面的故事呀！」此時台下冒出一句：「摩西不就是李登輝嗎？」全場登時笑翻了，這下換講者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口譯員馬上跟講者說：「台灣不但有摩西，還有約書亞呢！」
這是個笑話，請大笑！
04 到底是哪一位校長？
這位被介紹為「代校長」的貴賓一上台，首先為自己「正名」：「其實，我並非本大學的『代』校長，本校另外有一位『ㄉㄞˋ』校長，但因為他姓『戴』，所以叫『戴校長』。」
一場研討會上，主席介紹來自香港的貴賓：「讓我們歡迎XX大學的代校長李博士。」
這位被介紹為「代校長」的貴賓一上台，首先為自己「正名」：「以下這一段口譯很難翻譯。現今似乎到處是校長，校長稱為校長，代校長也稱為校長，前校長也稱為校長，大家都是校長。其實，我並非本大學的『代』校長，本校另外有一位『ㄉㄞˋ』校長，但那是因為他姓『戴』，所以叫『戴校長』。」
Pro-Vice-Chancellor，到底是什麼長？
李博士想更正的是他並非「代校長」，那麼他究竟是什麼長呢？他的正式頭銜為Pro-Vice-Chancellor，「副校長」是也。
在這之前，我也曾為「正、副校長」而困惑。
第一次遇到香港的大學Vice Chancellor，看到Vice這個字，自然而然認定是「副校長」。
香港採英制，別把「校長」降一級
但上網查詢後發現，在英聯邦的大學制度中，Vice Chancellor 其實是「校長」，為實際掌理校務之人。去掉Vice的話，Chancellor則為榮譽職位，香港人稱為「校監」，也有人翻譯成「榮譽校長」。
加上Pro則變成「副」的，所以，Pro-Chancellor就是「副校監」，Pro-Vice-Chancellor為「副校長」。
我們比較熟悉的是美國的大學校長稱為President分校校長，如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校長卻又叫Chancellor。來到英國制度底下變成另外一回事，總之，千萬不要望文生義，看到Vice就稱「副」， 當場讓香港的大學校長降了一級。
惡兆般的「□譯很難翻」
時空拉回研討會現場，台上剛剛說：「以下這一段，口譯很難翻譯。」不妙！只要講者一說出這有如bad omen（惡兆）一般的話，口譯員馬上可以預測將有高難度的考驗出現，例如文字遊戲或是偏澀難譯的字眼。
既然很難翻譯，也就難保口譯員在臨時情況下一定能做出適當的翻譯。講者在提醒口譯員的同時，恰恰把所有人的焦點集中到口譯員身上，原本沒在聽翻譯的觀眾也不禁好奇：「很難翻譯？那就來聽一下口譯員怎麼處理。」
「同音字」易生趣味也易生誤會
「代校長」vs.「戴校長」，我感嘆中文裡的同音字眾多，易生趣味也易生誤會。
我心裡調皮地聯想到「難到最高點」的一個版本：「我既不是代校長，也不是戴校長；我是副校長，但不是傅校長；事實上，我已經是前副校長了，不過不是錢副校長。」這句話絕對會讓口譯員當場舌頭打八個結。
「不可譯性」（untranslatability）
這句話顯然在玩同音字的把戲。翻譯成英語的時候，必須加上很多解釋，才能讓不諳中文的外國人了解，這裡面的笑點出在一對對的字詞發音均相同。翻譯成英語之後，同音的部分都不見了，文字趣味因兩種語言的差異而無法在譯入語（target language）的英語中重現，在翻譯上稱做「不可譯性」（untranslatability）。
形音義兼顧，難上加難
碰到「不可譯性」高的情況，對譯者來說，真的是一大挑戰，所謂的「很難翻」的地方就在這裡了。通常我們只能盡力加以補充說明，讓聽者了解其中的意思，而押韻、對仗等音韻或字型部分的特色，到了譯文就不得不犧牲掉了。若真能在翻譯時將譯出語（原文）的形、音、義特點均保留在譯入語（譯文）當中，必屬上乘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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