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無論愛或不愛,沒有人逃得過寂寞。=
純愛小說教主 晴菜*首部短篇作品集
未來的日子,必須拋下一段又一段的往事,頭也不回地離去。
因為要走的路很長,長得無法與人同行,無法背負太多回憶前進。
「那樣不是太悲傷了嗎?」
回憶裡卻有這麼一句話,始終在心底飄蕩。
作者簡介:
晴菜
她的讀者總愛說:「讀晴菜的小說,就像看宮崎駿的動畫一樣,令人感到幸福而溫暖。」
因為她的文字,如同帶著魔法的畫筆一般,躍動著鮮明的影像和色彩。
她的故事,不是華麗燦爛的愛情,不是刻意浪漫的淒美,
所有晴菜給我們的,是平凡卻深刻的動人,藉由文字帶人回到愛的原點,回歸最純粹美好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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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試閱
〈奶奶的情書〉
『儀:
再繁華的言語也會隨著歲月蒼老、消滅,文字的生命似乎比我們都長,所以我用這封信和未來的妳對話。』
我叫珮珮,珮珮是小時候掛在大家嘴上的小名,一個單音被重覆了,聽起來像叮噹響的音樂,現在還這麼叫我的,我想只有奶奶了。
打從小學每年夏天就到奶奶家過暑假,我算是被奶奶帶大的,爸媽在大陸的工作量隨著溫度而攀升,他們沒空照顧我,於是我比鄰居小孩多了一項城市到鄉下的遷徙功課。
比較起來,在眾多兒孫當中,我和奶奶最親,原因之一當然是我每一年都會過去和她生活兩個月,翻開自然科學的課本後我開始為此舉感到驕傲,原來我跟候鳥一樣。
奶奶身體骨子很健朗,除了打理自己的生活外,她還種菜,早晨我陪著她為心愛的植物澆水,空心菜、高麗菜、絲瓜、地瓜……我們點名一般走過翠綠的園圃,後來我發現缺少芬芳的點綴,奶奶說她不愛花,奶奶是務實的人。
奶奶一個人住,不過她有很多熱情的鄰居,等我年紀再大一些,我問媽媽,才知道奶奶從好久以前就是一個人,她的丈夫英年早世,奶奶守寡了五十多年,大家都說她了不起,奶奶只是微微笑,似乎那和了不起無關。
比較新奇的一點,奶奶的興趣是看電視,而且哈日,不僅裝了第四台,還要爸爸幫她接上日本衛星,所以我不怕會閒得發慌。她有時候看娛樂綜藝,有時候看看相撲,連新聞報導了日本的消息,奶奶也會湊近身子仔細聆聽,沒有偏愛的節目,好像只是要注意出現在螢幕上的每一個人,行人、觀眾、相片等等,我懷疑日據時代並沒有強化奶奶的愛國情操。
不管年輕時代的奶奶漂不漂亮,現在的奶奶擁有一頭美麗的白髮,就像一片鋪落均勻的雪地,會隨著光線角度的變化轉換成深淺不一的銀色,她將不知有多長的頭髮盤成髻,數十年如一日地用一支玉釵固定著。奶奶很保守,常常叮囑我別把頭髮染了色,她說染色的工作「時間」自然會動手。
我從小學三年級開始,每年都幫奶奶看一篇文章,每一回她只讓我讀一個段落,要看下一段就得等明年夏天了,因此,我到近幾年才察覺到那是一封信,一封神秘的信,奶奶很少拿出來,不過我知道它被收在哪裡,而且越來越想對它追根究底,那大概是男人寫的,發黃粗糙的十行紙、工整好看的筆跡、溫柔兄長的口吻,奶奶常要迫不及待地問,上面寫了什麼。
對了,奶奶不識字。
今年,我又來了,拖著一只輕巧的行李箱,頭戴一頂軟呢白帽,站在不經粉飾的泥土小徑上,面前一大片酷似宮崎駿作品「龍貓」的田園景色,南風帶來雜草被曬乾的氣味,沒有高樓大廈的屏障,天空那抹蔚藍看得一清二楚。
五年前我就不需父母接送,我會搭火車南下,再轉兩小時才一班的公車,然後走過一段三十分鐘的鄉間小路,繞進奶奶的三合院。
公車剛走,揚起漫天黃沙,我熟練地摀住口鼻,鼻腔透進防曬乳香膩的味道,正打定住意要換掉這牌子,忽然從半瞇的視野看見桑樹上的人影,他也發現我,抬起頭,用一種三分之二驚訝、三分之一淡漠的表情望著我。
俐落的平頭,黝黑的膚色,秀淨的輪廓,手腳修長得像隻瘦猴子。
他在摘桑葉,家裡養蠶,他說這裡的桑樹長得最好,常常帶著這邊的小孩在樹叢爬上爬下,身穿被枝幹勾破的衣裳,最討厭襯衫和鞋子,他狡辯著反正衣服還會更破,幹嘛要拿那些體面的衣服開刀?他是高至平,在十公里外的一家高中念書,我們同年。
高至平縱身從樹上躍下,把一堆桑葉收進大大的菜籃袋,朝我走來,當他停下,我有些意外,他不穿鞋,卻還是比去年要高我許多,有點奇妙的壓迫感。
「妳又來了喔?」他說,下巴抬高四十五度角,落下十分輕蔑的眼神。
「你買菜啊?」我說,惡意地挑揚唇角,不輸他的壞。
他皺個鼻,一把將袋子往背後甩,掉頭向前走,那袋子飛撞了我一記,我按住胳臂,瞪他若無其事的背影,索性加快腳步跟上去,甚至超越他,聽到他唉叫一聲,哈哈!被行李箱輪子攆過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悍婦。」
我敏感地聞聲回頭,高至平依舊肩負那只可笑的菜籃袋,一隻手鬆鬆插在口袋,邊看著一整排搖曳的桑樹走路。
我轉回頭,讓我的音量剛剛好超過行李箱輪子賣力翻越一地石子的噪音:「草包。」
他的腳步聲停頓一下,我還聽到倒吸空氣的鼻息,不禁洋洋得意地壓壓白帽子。
「嬌生慣養。」
還說?!
「史前猿人。」他分明野得跟未進化的人類沒兩樣。
「西瓜皮頭。」我剪短了頭髮,像個民初時代的女學生。
「你很幼稚耶!」
「生氣的人不更幼稚?」
「我不要跟你說話了,你離我兩公尺!」
我氣呼呼一直往前走,那傢伙安份地安靜一會兒,突然快步跑到我前頭,不多不少的兩公尺外,轉身,倒退著走,擺出品頭論足的姿態:
「從後面看,妳下半身腫得跟不倒翁一樣。」
「高至平!」他拔腿就跑,我羞憤夾帶惱怒地追上去:「你不要跑!有種給我站住!不要跑!」
「笨蛋!我要離妳兩公尺啊!」
我和高至平的宿怨自他數年前從我頭上扯下第一只緞帶花就結下,小時候我常紮兩根辮子,繫著奶奶給的緞帶花,他總在扯過我辮子之後,還要連本帶利地把緞帶奪走,漸漸我已經懶得再清算他的戰利品有多少,追打那壞蛋比較要緊。
我讓奶奶照顧多久,就認識高至平多久。
不過,過了今年暑假,我就是大學生了,學校在台北,離家有段距離,爸媽答應讓我在學校附近租房子,我可以獨立,再也不用來這裡寄人籬下,雖然捨不得奶奶,可一想到從此能擺脫這可惡的傢伙,還是忍不住要歡呼,這是我在這裡的最後一個夏天。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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