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如果今生唯一讓你心動的老公，在你失明時棄你而去，你會如何？在你將跟別的男人訂婚，卻意外得知前夫才是捐眼角膜給你的人，你又會如何？這世上就是有種愛情，雖然殘忍，卻讓人感動。那些幾乎放棄的絕望，最後，化成了今生用生命來愛你的感動。
（二）
擋風玻璃瞬間碎裂，玻璃碴朝面上飛濺。
眼前驀地一黑。
痛，眼睛裡有東西在扎，那痛意滲入四肢百骸，我慘叫，手指摸上臉，全是血，雙眼在流血。刺鼻的血腥味烈的嚇人，閉著眼不敢動。
身邊的古馳叫了聲，「白嵐。」每個字都是發抖的迸出口，他將我摟到懷裡，眼淚滾燙地打在頭頂。劇烈的疼痛從瞳孔蔓延，我緊緊攥住他的衣襟，五指掐的死緊，嚇的哭不出來，全身痛的在發抖。
車門被人撬開，有人在拽著我的胳膊，死力地拽著，要把我拉出去。而我只能緊緊抓住他，無力的只能抓住我的老公，唯一的依靠，可是他在掰開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地掰開，他哽咽在說：「對不起。」哭著求我：「你放手……」
眼前一片黑暗。
我下死勁的抓住他，只是絕望，只是搖頭，「古馳，不要。」聲聲嘶吼，「我疼，我的眼睛好疼……」
最後一根手指被掰開。
我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老公，我疼，我真的好疼……」
…………
睜開眼的倏那。
心痛的幾乎窒息，那樣的夢境又在重複上演，魔咒似的纏饒。
我的眼復明了。可是冷清的房間，砌牆的白色四門衣櫃敞開著，裡面空蕩蕩的紅色衣架。他的衣服已經拿走許久，一件不留。曾經兩個人那麼恩愛，愛到癡纏，一場車禍，將幸福人生摔的粉碎。
「我愛上了你等於愛上了錯，愛你赴湯蹈火，最後淚水把我淹沒……」
熟悉的音律響在耳邊。
不敢動，不敢去接電話。因為眼裡火熱滾燙，害怕微微一動就會淚流滿面。
手機一直在響，聲聲刀子似的叩在心坎上。
我抬手狠狠往臉上抹了一把，大片大片的水澤濕了手心。從枕頭下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是媽媽。深呼吸接聽。
「白嵐，我是媽媽。」
「嗯。」我忍著眼淚，微笑叫了聲，「媽。」聲音是愉快的，「找我幹嘛呢？」不敢哭出聲，死死的忍住。她說，「古馳說他結婚了，問你要不要去喝喜酒？」
「沒時間。」
拚命告訴自己不要哭，不要想，可是聽到他的消息，彷彿總抑制不住想要流淚。
「那媽要不要去？」
「呃－－」我咬著唇，心口一陣一陣的腥氣直湧，堵的幾乎喘不過氣。我微笑，「隨便你啊，你想去就去。」
媽媽卻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問了一句，「白嵐，你還好嗎？千萬別傷心！」
淚突如雨下，手指發狠地掐著自己的大腿，深吸了口氣，否認，「沒有，我幹嘛為了他哭，那種男人……」講不下去，眼淚在氾濫成災，最後只能掛了手機，跳下床，赤著腳丫子跑向浴室。瓷磚的地板很冷，我扭開水龍頭。
大注大注的冷水滾滾而下。
捧起水潑向臉，寒冬的水冰冷刺骨。
抬眼看著鏡子，鏡子裡的那張年輕的面孔慘白，眼形細長，內眼角微微呈鉤狀，外眼角斜斜往上延伸，十分漂亮獨特的丹鳳眼。古馳曾經說：嵐嵐，我當初就是被你這雙眼電暈的。我「切」了聲，學著廣告裡面的女人拋了個媚眼給他，問：難道電暈你的只是眼？他哈哈大笑，手指溫柔撫在我的臉上，笑容很滿足。
水，嘩嘩打在洗手台裡，四處飛濺。
心痛的難受。
我捏緊拳頭抵在胸口，眼淚一線一線的流下。一場車禍，我的眼瞎了，而古馳要跟我離婚，原因是他有了別的女人。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在離婚協議書上簽的名，只是混混噩噩，大腦裡一片空白。病房裡藥水味刺鼻，那個女人的聲音很好聽，溫柔的低低聲叫：古馳，催他快點。古馳握著我的手，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著我的名字。
每一筆下去，心在滴血。
不敢動，因為微微一動，忍了半天的眼淚就會流出來。
會讓這對男女瞧不起。
他拿著離婚協議書要走的時候，我的手撈向空中，就彷彿在車上，那樣絕望地攥住了他的衣袖，質感很好的西裝袖子，還有那熟悉的一排排扣子，扣子緊緊抓硌在手心，我只是狠狠攥住，害怕一鬆手，他就會從生命裡消失不見。
我叫他，「古馳……」
他卻掰著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決然的沒有任何猶豫的掰開。
扣子被我生生扯下，硌在手心。而「怦」的一聲關門聲，將眼淚震出，濤濤不絕的直淌下。那天的病房整天的死寂，陰氣沉沉，我握住手心的扣子躺在床上，看不見的眼一直流著淚，最後無助的捲曲在床上，哭的幾乎喘不過氣。
生不如死的難受！
…………
水聲還是嘩嘩在響起。
那樣的記憶，一幕幕都是最尖銳的利器割在心口，活剮似的痛楚。真正的絕望，真正的痛不欲生。
我捂住嘴，只是想壓制住滿腔的心酸，不讓自己哭出來，可是心痛的如同刀在絞，一刀又一刀劇烈地攪動，撕心裂肺也不過如此。
「古馳，我詛咒你一定不會幸福……」我淚流滿面，只是咬牙切齒，「一定不會幸福……你一定不能幸福……」惡毒的詛咒他碰到一個壞女人，離婚，孤獨終老，世上最惡毒的一切，全部想驗證在他身上。
總之，他不可以幸福。
如果他遇到一個很好的女人，幸福快樂的過日子，他就會把我忘掉……我害怕被他忘記，害怕他把我徹底的從記憶裡抽離，然後當垃圾一樣摒棄。
我不要被他忘記！
因為我那樣子的愛著他！在乎他！
A市到B市的航空飛機前，乘客陸續登機。我站在艙口，臉上擠出微笑，口中在說那句重複了幾十次的話：「歡迎您登機。」表情柔和，一身豔紅的西裝，高檔羊毛空姐帽，帽間的帽徽亮白。
臉上的妝容遮住了紅腫的眼。
笑容很溫暖。
大學畢業那陣子，古馳最喜歡對我說的一句話：「你看人家空姐，多漂亮，身材多正，尤其臉上那笑容，讓人真是感覺溫暖。嗯，帽子也不錯，怎麼看怎麼漂亮。」只是因為他喜歡，所以回家後，我對著鏡子，用牙齒咬住筷子，練習微笑。很辛苦，嘴跟臉有時候酸疼的讓人幾乎想放棄。有一次，被古馳撞破，他好奇問：「幹嘛咬筷子？」我回答的理直氣壯，「我要當空姐。」他一頭霧水追問，「當空姐幹嘛？」
我怔住，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說，最後隨便扯了一條理由，「因為我喜歡飛的感覺，喜歡到世界各地免費看風景。」
其實，只是因為他喜歡，所以我就喜歡！
他一下明白過來，調侃，「呃，原來我們家白嵐喜歡看風景的時候，順便看看各地的帥哥。」
我揚臉「切」了聲，不再理他。
第一次跟航班的時候，緊張到渾身不自在，站在機艙入口，手應該怎麼擺，怎麼樣擠笑容都忘記了，不知所措地僵立著。直到排隊的乘客裡，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現，我微微的錯愕，看到他偷偷在擠眉弄眼。微笑立刻溢出。
眉眼裡都是擋不住的笑意。
隨心而發。
旅程很順利，下機後，跑出機場，滿世界找他，而他，高大的身影斜靠在出口的巨大玻璃門上，含笑的眸子一直盯著我。心如小鹿亂撞，飛奔到他面前，往上一跳，他驀地抱住，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在我唇上一親，開始旋轉，綰著的長髮散落，如瀑布的黑髮在空中飛舞。
而他笑的更大聲，「我家嵐嵐終於是空姐了。」
那一刻幸福的以為天荒地老。
出車禍那天，古馳開著車跟我在嘻皮笑臉，無非在講又要飛去哪裡看帥哥。我假裝生氣，作勢要打他，方向盤一歪，我轉頭，口裡發出裂帛似的慘叫，車追尾撞上大貨車。
擋風玻璃瞬間碎裂，玻璃碴朝面上飛濺。
眼前一片黑暗。
我疼的連眼淚也流不出來，只能拚命抓住古馳，撕心裂肺地哭出聲，「疼，好疼……」而古馳掰開我的手指，也在痛哭，「白嵐，我們先出去。」
絕望的抓住他。
眼淚混著鮮血在臉上蜿蜒流下，那淚鑽進唇邊，腥甜的滲入貝齒，捅入心臟。
不是眼淚，而是血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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