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 論
藝術吸引力大比拼
注意力經濟時代與21世紀一道來到人間，作為爭奪注意力這一短缺資源的工具，藝術吸引力受到格外重視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吸引力作美學分析是藝術實踐與學理研究的雙重需要，可這種探討畢竟是學術上的首次嘗試，但願它的陌生在避免了人云亦云之無奈的同時，不會給您的閱讀帶來不便。
審美藝術最執著的追求之一，是製造陶醉世人的吸引力，儘管無數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匍匐在它的魅惑之下，但它並沒有滿足，仍然在不依不饒地生產著吸引力，在題材和手法上無所不用其極。
美女和性歷來是審美藝術製造吸引力的最得力題材。
藝術描繪美女，除了面容相貌之外，越來越追求其裸體體態、表情、動作各側面多風情的美。文藝復興時期畫家波提切利的《春》中，「青春」、「歡樂」、「美麗」三位女神翩翩起舞，薄如蟬翼的衣飾裏，透露出少女體態、動作、情韻那罕世的美。
現代攝影家森木草介的《眠》裏，裸身少女側身半臥，其側面側體側肢的姿態特別突出，無論是造型、線條、色彩，還是性格、動作、表情，都流露著靜謐優雅的古典美。
基斯林的油畫《蒙帕納斯的珍寶》中的女郎，滿頭烏髮，一雙梭子般的大眼睛清澈明亮，乳房豐滿臀部肥大。她一手背向腦後，一手伸向腰間，全黑色的背景反襯出其臉蛋的曲美以及全身肌膚的雪白嫩豔。
中國傳統仕女圖本來只展示面相與衣妝的美，可到了現代，為了增加吸引力，「仕女們」也不得不解開衣衫露出雙乳、腰肢、臀部、大腿，甚至陰部，在再現青春女子相貌、衣飾妝容美的同時，也展示出她們乳部、肢部、臀部的性感。
我們可以從著名仕女畫家趙國經、王美芳的筆下看到這種變化。《春意到花梢》中的人物端莊秀麗，體態婀娜，衣裝嚴整，以嬌美雅麗吸引人。《松香》中的人物則脫掉衣服，只蓋一片遮羞布，裸露出上身和臀部，以面容、身材的秀美與裸乳、裸身的性刺激一道吸引人。而《夏》中的女孩更進一步，她雖然穿了肚兜，卻在不經意間露出一隻碩肥的大乳，頗有性引誘的暗示。除了姣容、裸胸、雪肌的美麗與性感刺激外，還有性挑逗的誘惑。
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性都是審美藝術製造吸引力的重要題材。
為了製造吸引，藝術中的性暴露越來越野蠻無恥。視覺方面，繪畫、攝影、雕塑、電影都對男女的性器官、性體貌、性動作、性表情進行了各種情景各種角度的詳細刻畫。荒木經椎的《無題》中，一青春女郎靠牆席地而坐，她的衣襟大開，露出一對怒奮的大乳，裙子撩起露出黑毛陰戶，衣服的首要功能由性隱私變成了性彰顯。理查‧凱姆的攝影作品《露西在門庭裏》則更進一步。一個站著的年輕女郎，左手揭起上衣露出兩個乳房，右手扯著裙子露出陰部，是明確的勾引動作。更有甚者，在後現代主義的行為藝術中，一女藝術家全身赤裸地掛在牆上，她的兩臂與兩腿橫向展開，四根木橛分別撐在她的兩腋和腿彎下，展開的乳房與陰處上，蓋著只有衣扣大的花朵。她就這樣在藝展上供人參觀拍照。
在文學中，有大量小說散文對性欲、性勾引、性交過程進行詳盡描寫，著名代表作有《查泰萊夫人的情人》、《廊橋遺夢》、《金瓶梅》，以及氾濫成災的動物般亂交的網路文學。
藝術家對美女與性的展示為何如此賣力呢？
我們知道，人體包括相貌、身材、舉止、風度、服飾這些方面，但平時人們只能目睹別人的相貌與衣裝遮蔽的身體，裸露的身材、舉止、修飾卻很難見到。當藝術將她（他）人特別是美女們的這些方面赤裸地展示出來時，就會使觀眾在相貌衣裝審美得到滿足的基礎上，對人體的其他好奇欲望也得到滿足。因此，藝術全方位展示美女裸體的各個方面，並非像科教片那樣，是好心幫助讀者弄清楚人體與性的生理機制，而是通過對這些秘密的曝光來增加吸引力。
同時，就像天天需要飲食一樣，性也是人類永無休止的本能需求。儘管性體貌的展示可以滿足人的感官需求，給觀者帶來性感官快感吸引，但性行為的展示能激發人的性生理衝動，帶給人的性生理快樂要比性感官快樂強勁得多。藝術家冒著社會道德的譴責，在性體貌展示的同時進行性行為展示，並非因為他們喜歡傷風敗俗，而是因為他們喜歡展示自己的藝術所帶來的巨大吸引力。
比如王小波的小說散文在四五家出版社同時出版的情況下，還能常銷不衰十幾年，就與他大量描寫狂野的性行為密切相關。當通俗文學、網路文化、純文學對性的描繪觸目皆是，人們對性藝術產生感官麻木時，他不失時機地改變方式，將性行為展示分割成一小片一小片地摻到作品中。我們在他的小說散文中時不時就會碰到既肆無忌憚又滑稽可笑的小段性行為描寫：
有個善良的人發明了用上等小牛皮制的避孕套……男人們說，戴上了它，女人就不像女人，像老虎鉗子。女人們說，戴上了它，男人就不再像男人，像個擀面棍。
寫詩乃是我的大秘密，這種經歷與性愛相仿：靈感來臨時就如高潮，寫在紙上就如射精，只有和我有性關係的女人才能看。
我和鈴子出去時，她背著書包，裏面放著……麻袋片……一小瓶油，還有避孕套。東西齊全了，有一種充實感，不過常常不齊全。自從有一次誤用了辣椒油，每次我帶來的油她都要嘗嘗才讓抹。
我們發現，王小波的這些性描寫既與作品的情節發展無關，又與小說的主題揭示無關，並非作品內在結構的必然要件，王小波將它們摻進作品裏去，真有點像摻到大麵包裏時不時可以嚼到一粒的美味蜜餞，他並不想讓讀者享受性，只是在引誘他們將他的小說繼續讀下去。
由此可見，審美藝術描繪美女與性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增強吸引力。
除了詳盡展示美女裸體的細部，狂野展示人的性活動之外，審美藝術為了啟動吸引力的爆發，在構成方式上也不斷走向極端。
反常化作為審美藝術激發吸引力的最拿手技巧，正在迅速地由一般反常走向極端反常。
1863年馬奈的一幅畫轟動了藝術界和上流社會。樹林中，幾個人坐在草坪上野餐聚會，兩個男人身穿禮服，頭戴禮帽，手持拐杖，衣裝嚴整，但與他們坐在一起的一個女人不僅全身赤裸一絲不掛，而且還神情坦然地望著觀眾。深綠色的草地與男人的黑色衣裝，反襯得她全身的肌膚格外雪亮豔麗。
美國青年安德魯‧吉萊斯皮(Andrew Gillespie)患了骨癌，化療將導致頭髮掉光，化療前他先去剃光了頭，回到學校時發現同班同學都理了光頭鼓勵他同癌魔鬥爭。20多個圓乎乎青灰色的光頭，襯托著一個圓乎乎白光光的笑臉，真實地再現了他當時驚喜與振奮的心情。
藝術家對藝術構成的極端反常方式為何如此喜愛呢？
讀者都知道，早在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之前，裸體美女在西方油畫中已大量出現，為什麼單單馬奈的裸女能引起轟動呢？那是因為他第一個將裸女放到大庭廣眾衣著整齊的男人當中。在生活中，裸女出現在家裏是正常，出現在戶外是反常。在藝術裏，裸女出現在女人堆裏是正常，出現在男人中間是反常，出現在公眾場合的著裝男人堆裏是極端反常。人的臉出現在眾人臉中是正常，周圍的人均不抬頭只有一人仰臉朝上有點反常，而從高高在上的樓頂上看到他的這種樣子是極端反常。
這些物件正常時人們都司空見慣，卻僅僅因為採取了極端反常的構造方式就格外搶眼。因而，藝術家之所以偏愛極端反常化方式，是因為他們需要這種方式帶來的強大吸引力。
除了審美藝術，當代的實用藝術也在苦心經營吸引力，最突出的是廣告藝術。
廣告是後工業社會最重要的人文景觀之一，它的五彩繽紛及眾聲喧嘩已塞滿了城市可視可聞的每一個時空，但它並不滿足，還在編織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的大網，妄想將受眾的注意力一網打盡。為了製造吸引力，它也像審美藝術一樣將題材和方法推向了極端。
美女與性也是廣告製造吸引力的拿手好戲。以往的美女廣告，演員只要漂亮就行，並不在意她的社會地位如何。現在的美女廣告，演員除了漂亮外還得是某個領域的明星。「新爽健美茶」廣告中，年輕女子安靜入睡的側面異常美麗，其可親可愛的妙曼韻致使觀之者莫不動容。這個女孩子叫金泰熙，是大名鼎鼎的影視明星，號稱韓國第一美女。
三星手機廣告中，一個大美女出現在畫面中央，人們一下子就認出她是傾倒韓國、中國和日本無數影迷的影視巨星全智賢。
用明星美女做廣告，酬金要比單是美女高得多。章子怡是中國廣告演出酬勞最高的明星。2005年在日本打廣告，出鏡費高達1億日元（約合人民幣750萬元）。當年她剛出道演《我的父親母親》時，廣告費只有5萬—10萬元，而這之前在戲劇學院讀書時做的化妝品廣告，酬金還不到1萬元。如果將她前前後後的酬金進行比較，就會發現美女成星後廣告費漲了幾十倍甚至幾百倍。
每個明星都有成千上萬的崇拜者、愛慕者、豔羨者，他們像分家的蜂群一樣密雲般地追隨在蜂王的前後上下左右，模仿著其消費行為。星光越亮，追隨的人越多，模仿的規模也越大，廣告費用每增加10倍，商業利潤就會增加100倍。如此看來，商家重金雇用明星美女打廣告，並不是喜歡明星本人，而是喜歡她們身上的吸引力。
以往的性廣告只是展示性體貌特徵，而今天的性廣告，在性體貌特徵中又加上了狂野性行為。一款手機廣告中，女郎一手將手機放在兩乳間，一手去摸自己超短裙下的大腿，眼睛直勾勾地望著觀眾，作露骨挑逗狀。
一則福特汽車視頻廣告裏，男人駕著豔麗的紅色福特轎車在山間飛馳，回到家後，他愛撫汽車，就像愛撫女性肉體，還與之交合。
我們可以用審美藝術性展示的原因來解釋當代廣告性展示的野蠻。性體貌與性行為的展示都能給人類永無休止的性本能需求提供滿足，但性行為展示帶來的性生理衝動快樂要比性體貌展示強勁得多，之所以總有商家在廣告中做厚顏無恥的性展示，緣於性行為展示颶風般吸引力的巨大誘惑。
反常法是廣告製造吸引力的得力手段，當代廣告在運用中也不斷對其強力升級。一則反對濫伐樹木的公益廣告裏，大卡車上裝滿被截斷的巨型木材，兩端露出紅色的血肉和白色的骨頭。細看，原來是被砍斷的大象的腿（見十章一節圖：《非法砍伐殺死的不僅是樹木》）。一則保險套廣告中，一條蛇張大嘴巴露出毒牙，它的頭上戴著透明的保險套。廣告詞是「男人不套、女人受害」。
一個慈善廣告中，十來隻小豬趴在母豬身上吃奶，骯髒醜陋，細看才弄清這群豬仔都是人類的新生兒。
這三則廣告是以樹木與大象斷腿的極端反常互換，警告人們濫伐樹木就等於殺害大象。用陽具與蛇頭的極端反常互換，警告人們愛滋病性傳播的可怕。以嬰兒與母豬的極端反常接合，呼籲世人去救助生活得豬狗不如的窮人孩子。
廣告中常常出現兩種物件的結合，這種結合如果以現實的方式進行是正常構成，如果以超現實的想像方式進行是反常構成，如果超現實的想像達到了極端陌生或極限陌生，那就是極端反常構成。以上三個例子中，如果讓大象在樹木下愜意採食漫遊，讓蛇張嘴露牙向敵人進攻，讓嬰兒在媽媽懷裏吃奶，那是現實情景中的正常構成，只能產生情味吸引。現在是截斷大象之腿當樹木，給蛇頭戴上保險套當陽具，將人的嬰兒變成豬仔，卻是現實中沒有、人們也難以想像到的反常構成，因而就產生了極端罕有陌生的震撼吸引。
震撼吸引是一種不由你不看、不由你不聽的強迫注意，儘管這些對象讓人噁心討厭而不是喜愛陶醉，但搶眼之力卻比情趣吸引強勁得多。因而又可以說，商家以極端反常方式構成廣告形象，並非喜歡故弄玄虛讓人討厭，而是看上了其特有的強迫性注意效果。
與審美藝術製造吸引力無所不用其極一樣，廣告藝術製造吸引力也是只問目的不擇手段，這樣，在審美藝術、廣告藝術吸引力自身競爭的同時，又形成了兩者之間相互促進競爭的比拼之勢。
在注意力經濟時代，為了吸引注意力這一短缺資源，審美藝術與實用藝術都在變本加厲地製造吸引力而無所不用其極，但它們使用的材料和方式合適嗎？它們製造的吸引力最強嗎？1998年夏，世界盃足球賽在德國舉行，法國和巴西進行冠亞軍決賽時，90分鐘內有17億人同時觀看，占了全球人口的四分之一。這裏沒有美女，沒有性展示，只有22名青年男子身穿普通運動衣在一塊一萬平方公尺的草坪上做爭球遊戲，但吸引力卻壓倒所有藝術達到世界第一。這就從根本上顛覆了美女與性的吸引力神話，促使我們重新思考藝術吸引力中的諸多問題，如：什麼是藝術吸引力，藝術吸引力的功能價值是什麼，藝術吸引力有哪些基本元素，這些元素是如何配置的，構成時採用了什麼方式，等等。本書將透過藝術實例的分析歸納來回答這些問題，並力求做到學術性、實用性、可讀性並重，深入淺出，舉一反三，易懂好用千言少，空話套語半句多。
對實例的分析歸納不僅能幫助讀者從理論上認識吸引力，而且還能示範讀者在實踐中創造吸引力，藝術家們努力提高自己作品的吸引力時，也許會想到閱讀此書。
第三章 藝術吸引力發生的原因
二．形態豐富引發興趣和迷戀
……那麼，由構成材料與構成形象帶來的快感體驗又是怎樣產生的呢？
我們知道，世界上任何一件藝術品在題材上都由真假、善惡、美醜所構成。以往的一些美學理論把藝術當成美的代名詞，以為藝術對象就是美的對象，藝術欣賞只是美的欣賞，藝術中只有美醜畫面，真假善惡只能是融化到美醜菜肴中的鹹味，而不可能是菜肴之外的鹽巴。其實這並不符合事實。雖然真假善惡是哲學、倫理學的研究對象，但哲學、倫理學面對真假善惡對象時，不剝離現象就無法達到本質，而藝術面對這些對象時，不保留現象卻無法體現本質。因此在哲學、倫理學中，真假善惡是形而上的理論形態，在藝術作品中，真假善惡卻和美醜一樣，也是生動可感的具體形象。
比如《水滸傳》中對李逵這號人物的描繪，和美醜一樣，也出現了真假善惡各種形態的人生情景。書中介紹他的身世、相貌、性格、特長、癮頭，講他因撲不過燕青就怕他、順從他等等，是真。李鬼冒充他劫路，但聽李鬼說他家有老母無人養活就不忍心殺他，是善。他回家接母親上梁山，路途中月光下追趕小兔，對老娘特別和氣聽話，是美。他搬石香爐給母親裝水喝、鬥殺老虎、怒殺殷天錫是崇高。他接母親享福母親卻死于虎口，他一貫反對招安，宋江擔心自己死後他又造反，就用慢性毒藥將他毒死，這是悲劇。他被張順在江中灌得半死卻又嘴硬不肯求饒，是滑稽。他將樸刀捅入母虎肛門殺虎，像剁餡般舉雙斧剁屍體，是怪誕。他假裝要砍老太太的頭，逼她說實話，是假。他濫殺無辜，殺了李鬼吃他身上的肉，是惡。他在筵席上下手撈湯裡的魚渣吃，他被人潑得屎尿滿身，是醜。
藝術由真假、善惡、美醜構成，經過新異變化產生的新異藝術當然也不例外，也體現為構成材料的真假、善惡、美醜元素，與構成形象的真假、善惡、美醜元素的共同組合。
在一幅由手套與手合成的新異海報宣傳中，就出現了構成材料與構成形象的真假、善惡、美醜的各種情景的組合。
畫面上的手套手是用手套和手掌的攝像材料合成的。白色手套的線紋異常清晰，兩隻手掌上的皺紋、汗毛、血管和皮下關節也清晰可見，它們是真。構成形象手套中手的對接處既像手套，又像手掌，既非手套，又非手掌，是現實中不存在的想像。手套中手的骨骼均勻、皮膚細潤、動作平緩，是一雙優美的手。指頭上沾著的紅色液體順著指尖向下滴，會使人感覺到屠殺的血腥與骯髒，是惡與醜。手套是人工製品，無法給生命之手提供營養，這雙美麗的手將最終腐爛死去，是悲劇。手掌長到手套上，是超出人們生活經驗的極端反常，既是有趣好笑的滑稽，又是可怕好笑的怪誕。這些組合元素中，真、優、美屬於構成材料，假、惡、醜、悲劇、滑稽、怪誕則屬於構成形象。
由於新異藝術在題材上由構成材料與構成形象的真假、善惡、美醜元素共同組成，因而它使讀者產生審美興趣與審美迷戀的快感體驗，也是由這些構成元素共同引發的。現在我們來看看新異藝術構成元素對讀者快感體驗的引發，是怎樣實現的。
作為藝術題材的真假、善惡、美醜元素，都是經過創作主體的主觀選擇、提煉、加工、製作的客觀現實對象，是主客觀的統合體。在傳統的美學理念中，它們都是一些審美形態。按照審美形態學提出者門羅的看法，審美形態的區別有三個方面：「解剖學意義上的要素、細節及構成成分；功能學意義上的要素結構、聯繫方式；接受學意義上的欣賞感受。」他提出的要素、細節、成分和結構方式，主要是指審美形態作為審美客體的客觀特點，而接受學意義上的欣賞感受，主要指審美形態使審美主體產生了何種體驗。為了弄清楚新異藝術的真、假、善、惡、美、醜諸審美形態對讀者快感體驗的引發機制，我們先對藝術的這些審美形態進行界定：
藝術的真，是藝術對現實客觀且準確的重現，既包括對對象形貌客觀且準確的重現，又包括對現實對象性質客觀且準確的重現。
真有其規律性，是人生存發展依憑的物質基礎和必須征服的對象。馬克思說：「人靠自然界來生活。」列寧也說：「外部世界、自然界的規律，乃是人類有目的的活動基礎」，「人在自己的實踐活動中面向客觀世界，以它為轉移，以它來規定自己的活動」。因此，人看到真的藝術形象，會產生可靠感、親近感、探究感、求知感。由於藝術重現客觀世界的客觀性時，需要高難度的技巧和高科技的材料，因此，觀賞者在面對藝術的真時，還能產生佩服感、敬畏感、神奇感、發現感等正面積極的快感。
藝術的假，是展示藝術的人純粹意識活動的創造物，包括：想像、假設、虛擬，計畫等。
……
藝術中的美。在真假善惡美醜中，美是藝術最重要的構成成分和審美形態，還必須細分為：優美、崇高、悲劇、滑稽、怪誕來予以界定。
藝術中的優美，是對合乎形式美規律的事物的客觀展示。
優美對象引發的是熟悉、喜歡、愛戀這些感受，由於優美大都是人的實踐活動的結果，與人的精神需求、物質活動達到了全面和諧，因此，人們對它的感受，大都是一些平靜的愉快。
……
藝術中的悲劇，是為了正義而抗爭的好人遭到不應有的不幸或死亡。悲劇引發的是恐懼、憤怒、振奮。與崇高的恐懼一樣，悲劇的恐懼雖然痛苦，但現實感消失之後，它也有發洩快感的產生。憤怒是對邪惡的激情反對，振奮是對真善美的激情追求，都是人類對於正義需求的滿足，它們也有快感伴隨而來。
藝術中的滑稽，是形貌違背形式美與規律的醜對象的反常化。當讀者發現它與自己的生活經驗不合時，既會因為它的錯誤無能而感到愚蠢、無聊、好笑，又會因為自己的正確全能而感到自信、自是、自強。滑稽的嘲弄、好笑、自信都是自我滿足的輕鬆快感。
藝術中的怪誕，是對功能上害人、害物、害社會的惡對象的反常化。當讀者發現它與自己正常的生活經驗不合時，既會因為它的錯誤無能感到好笑，又會因為它的兇惡有害而感到可怕，雖然很沉重但也具有嘲弄的發洩快感。
……
事實證明，藝術的新異變化都體現為這些真假、善惡、美醜審美形態的重新組合，都由真假、善惡、醜之象與這些優美、崇高、悲劇、滑稽、怪誕之美交叉結合而成。所不同的只是，真假善惡醜五象中的任何一象，與其餘四象中的一象或幾象，以及五美中的一美或幾美相結合，生成的是「五象類新異藝術」；優美、滑稽、崇高、悲劇、怪誕五美中的任何一美，與其餘四美中的一美或幾美，以及五象中的一象或幾象相結合，生成的是「五美類新異藝術」。
這裡特別要強調的是，由於構成新異藝術的真假、善惡、美醜各種審美形態，都經過了人類審美意識之爐的冶煉，都是被審美感受肯定之後產生的審美事實，它們不僅再現了審美對象的客觀特徵，而且還表現了審美主體共同的審美感受。因而，當藝術中的某種審美形態被我們感受到時，我們看到這種審美形態的客觀特徵的同時，也必然會體驗到這種審美形態得以產生的人類共同的審美感受。這在本質上意味著，美是美感，美感又是美。
比如看到了一顆蘋果。當我們判定它由優美、真與善等三種成分構成時，實際上在我們心中已發生了與它的優美相對應的喜愛，與它的真相對應的的確信，與它的善相對應的滿意等審美快感感受。如果給蘋果攔腰捆上一條「丁」字繩，就使人輕易聯想到相撲者的裝束；或是將蘋果切成大劉海髮型，與一個裸蛋的娃娃臉對接起來。在判定它們的構成成分增加了假與滑稽的同時，我們的審美感受也會摻進與假和滑稽相對應的自由快感和好笑快感。
又如繪畫中的美女具有相貌身材的優美，生理形態的逼真，性情溫和的善良，如果給她們加上舉重動作；咬啤酒瓶蓋動作；擁抱巨蟒動作（見第十章第二節圖：《娜塔西亞．金斯姬與巨蟒》）；釘上十字架動作（見第十一章第二節圖：《十字架上的歌星D．格拉斯》）；全身塗泥動作（見第十一章第一節圖：《洗滌我》），觀眾就會在相貌優美的喜愛、性情善良的憐愛、裸體性刺激的興奮這些快感體驗之外，又產生滑稽調皮的情趣、恐懼好笑的震撼、醜陋厭惡的可笑這些快感體驗。
總而言之，我們可以確定地說，讀者在欣賞新異藝術時體驗到的審美快感，都是由題材上的構成成分所帶來的，新異藝術有什麼樣的構成成分，讀者就能體驗到什麼樣的審美快感，它的構成成分與審美快感是一一對應的。因此，本書對藝術吸引力進行分析時，凡是對新異藝術構成成分、審美形態的指稱，都是作為與它相對應的審美快感的代名詞。
在對三百多個優秀藝術作品強勁吸引力的生成原因所做的分析發現，藝術的新異變化，是作品重新組合過程中構成材料與構成形象之間所顯示出來的差別，參加組合的元素越多，產生的組合物越多，呈現的變化才會越大。題材上它們都是真假、善惡、醜五象中三象以上，與優美、滑稽、崇高、悲劇、怪誕五美中的三美以上審美形態的豐富組合。少於四到五種審美形態的貧乏搭配，就很難對無意注意、興趣、迷戀形成完整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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