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搜索
Ⅰ
中午十一點多鐘，林翔瑞一臉沒睡醒地坐在電腦前，他一邊嗑著早餐、一邊按著滑鼠，正在瀏覽網路上的文章。
一會兒螢幕下方跳出橘光閃爍的對話視窗。林翔瑞點開看去，原來是好友屁仔在敲他。
「喂，在幹嘛？」視窗上面是一行了無新意的寒喧。
「吃早餐。」林翔瑞無力地在鍵盤上敲下回覆，Enter鍵，送出訊息。
「剛睡醒喔？」屁仔很快地回覆。
「幹嘛？」林翔瑞打了個哈欠，把吃一半的三明治擱在旁邊。
「好啦，說正經事。」這一回屁仔送來兩行訊息：「有新目標了，又到了鏟奸除惡的時間！」
「喔？」林翔瑞眼睛一亮，在對話窗上key出驚訝的表情符號：「什麼目標？該不會是有人虐狗吧？」
「再勁爆一點。」屁仔暗示他。
林翔瑞的睡意全被驅散了，他精神一振，打字的速度也快了許多，迅速說道：「難道是──殺人棄屍？」
「沒那麼誇張啦！」屁仔差點暈倒，隨後說道，「再猜。」
「咳咳。」林翔瑞這回遲了許久才送出訊息，「虐童案？」
「哈哈，差一點點。」屁仔說出正解，「是虐老人，不是虐童。」
「老人？」林翔瑞確實沒遇過這種的，之前他們接觸的大多是虐狗、公車上不禮讓坐位這一類的事情。
他今年大學二年級，屁仔是大學三年級，他們不是同一所學校的學生，而是在網路上認識的朋友。
因為兩人都嫉惡如仇，可以說是一見如故。後來秉持著拯救地球的信念，兩人一拍即合，經常在網路上發起「人肉搜索」的活動，用這種方式揪出社會的害蟲，懲罰那些壞人。
林翔瑞自認為他們是正義之士，在網路上找到這一類的影片時，就會建立一個專頁，號召網友們一起找出影片中的缺德份子，然後用網路的力量制裁對方。
這比玩網路遊戲有意義、也刺激多了，每一次人肉搜索都像是一場正義與邪惡的對決。先要揪出對方，再逼對方公開道歉，這樣才算是圓滿成功。
有時候影片太過模糊，他們在第一階段就會失敗。有時候那些缺德的傢伙太兇悍，他們也只能宣告失敗。
不過還是有成功的例子，像是他們曾讓一個偷東西的女生到警察局自首，也曾經找到虐狗的人逼他在網路上寫懺悔信。
林翔瑞與屁仔的網路正義聯盟發展至今兩年，已經有超過一千多名網友加入。隨著案件的不同，響應的網友數也會不同。
他們放上虐待貓狗的影片，大概會有一萬多人響應，所以這一類的事件對他們而言算是大案子；他們也放過有人去蹓狗，卻沒有隨身攜帶塑膠袋把狗大便帶走的影片，這一類算是雞皮蒜皮的小案子，大概只會有五、六百人回應。
林翔瑞看著屁仔的訊息陷入思考：虐待老人嗎？這可能是他們網路正義聯盟目前為止接到的最大案子，放上網路肯定會造成轟動。
他連忙在對話窗裡面問道：「影片清晰度夠嗎？」
「超清晰的，我傳給你看。」屁仔一會兒傳來一份影音檔。
林翔瑞接收檔案的同時向屁仔說道：「我看完再討論，還有誰看過？」
「志傑看過了，你太晚上線，連兔兔也看完了。」屁仔說道。
林翔瑞不禁覺得無言，原來大家都看完了，剩下他還沒看過。
屁仔剛才說的志傑、兔兔都是網路正義聯盟的幹部。
一會兒檔案收下來了，林翔瑞先點開檔案觀看影片內容。
影片果然拍得非常清楚，只是有些晃動。
一開始就是一名穿著學校運動服的男孩在和一個老人爭執。
老人穿著白色汗衫，年約六、七十歲了，樣子非常老邁，頭髮早就花白，骨瘦岣嶙的。
男孩大概是國中生，不曉得正在向老人索討什麼東西，看起來非常兇惡，老人揮著手彷彿在說自己沒有。
聲音都是雜訊，聽不清楚他們的對話內容，可是看兩人的表情和肢體動作就能猜出一二。
那名男孩在對老人勒索！
老人表面驚懼，試著要離開，可是男孩不打算放過他，竟然動手去拉扯老人的衣服，甚至是直接掏向老人的褲子口袋。
他的行為令人髮指。
坐在電腦桌前的林翔瑞瞪大眼睛，反射性破口大罵：「敗類！人渣！」
他罵得太大聲，引起房間外母親的注意。
林翔瑞的媽媽在房門扯著嗓子問道：「大呼小叫什麼？你在幹嘛？」
林翔瑞連忙說道：「沒有啦，在看電影啦，沒事。」
安撫完媽媽之後，他的視線回到螢幕上，卻錯過了最精采的部份，林翔瑞按下倒退鍵，從男孩搶劫老人口袋那裡重新開始看。
男孩從老人的口袋裡找到一把鈔票，畫面太小所以不確定拿走多少錢，隨後惡霸地推了老人一把。
老人跌倒在地，男孩不顧對方是否受傷，轉身就逃走了。
畫面到此結束。
搶劫事件發生在白天的巷弄中，林翔瑞氣憤地在對話視窗上向屁仔說道：「太過份了，光天化日之下搶劫老人，還把老人推倒，萬一老人要是受傷怎麼辦！」
屁仔說道：「快點放上專頁，這種人一定要揪出來！你的文筆那麼好，罪狀就交給你寫啦。」
「哪一次不是我寫的？」林翔瑞隨後又說，「知道了，等專頁弄好了再通知你們。」
「OK。」屁仔回道。
與屁仔談完之後，林翔瑞連忙動筆寫下男孩的罪過，到時候他會把罪狀與影片一起放上網路的專頁，請網友們響應，把那名搶劫老人的男孩找出來制裁！
林翔瑞相信這次的戰役一定會成功，因為那個男孩穿著學校體育服，只要找出男孩的學校，一下子就可以搜索出他的身份。
國中生沒見過什麼大場面，他們再用網路留言的人海戰術去淹沒男孩的留言版，必然會把那個男孩嚇得屁滾尿流、哭著道歉。
林翔瑞不禁熱血沸騰，又是一次戰役的開始。
網路正義聯盟出動！
對於這一類的文章他已經寫得駕輕就熟了，不一會兒便生出一篇罪狀──
連署！揪出欺負老人的搶劫犯，讓他接受制裁。
影片中的男孩在白天當街行搶，從瘦弱無辜的老人口袋裡搶走財物。請大家一起幫忙揪出影片中的男孩，維持這個社會的正義。
老人口袋裡的錢，很可能是他這個月僅能糊口的飯錢，卻被男孩搶走，還遭推倒在地。
難道我們的社會病了嗎？大家快揪出這個男孩，還給老人一個公道、還給老人們一個可以安心生活的社會。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你的分享與轉貼，把這個影片傳出去，舉手之勞就能讓更多人揪出影片中的男孩。讓我們一起發動網路上的正義力量，讓這男孩得到應有的懲罰！
林翔瑞把擬好的罪狀、影片一同放上社群網路的專頁。
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已經有三百多人加入並且分享這個專頁。
林翔瑞看到這成績不由得欣喜，他想這次的活動說不定又會被新聞引用。之前他發起的活動也有兩、三個被記者拿去播報，更讓他覺得自己所作的事情是正確的。
他看著底下的回覆文。
屁仔已經搶先回應了，在專頁的下方留言：「這種人就應該讓他受到懲罰，只會欺負老人，俗辣！」
另一名正義聯盟的幹部志傑也回應了：「對呀，只敢挑軟柿子吃，我們就讓他見識一下硬釘子的厲害。別以為作這種事不會有人看見，我們把影片傳上來，讓他爸媽看看自己教出什麼小孩。」
幹部之一的兔兔也回應了：「大家不要有太多情緒性用詞喔，免得他反過來告我們。」
還是兔兔最理性了，女孩子果然不一樣。林翔瑞拉著捲軸，回應的留言越來越多，已經擠到第二頁去了。
林翔瑞對這種事很有經驗，照這個留言量和轉貼量來看，他估計一個星期之內就能找到影片裡的男孩，半個月內就能讓這個男孩哭著道歉。說不定男孩的父母也會出來請求大家原諒，要網友們給這個男孩一次機會。
他露出勝利的笑容，彷彿自己已經打勝了這一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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