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將至

得獎紀錄：★《紐約時報》暢銷榜
★澳洲出版銷量僅次於丹‧布朗《地獄》
★一鳴驚人處女作，澳洲出版銷量僅次於丹布朗《地獄》
★Apple2013年iBook最佳圖書及年度最佳小說
★GoodReads Choice Awards 2013「最佳歷史小說」
★英國《衛報》首作獎決選、水石書店最佳新人
★亞馬遜當月選書及年度百大編輯選書
★美國獨立書商九月頭號選書
★即將改編電影，由【派特的幸福劇本】影后珍妮佛‧勞倫斯主演。【飢餓遊戲】導演蓋瑞‧羅素執導。
名人推薦：文壇出現的嶄新獨特嗓音，對語言與故事的掌握深刻而優美。漢娜‧肯特的處女作是一枚精...

序曲

　　他們說我非死不可。他們說，因為我偷了旁人的氣息，而今他們要偷回去。我不禁想像，人們就如同一根根燭火，油膩而明亮，在黑暗與寒風呼嘯中飄搖，此時在闃靜的房間裡，我聽見腳步聲，恐怖的跫音步步進逼，似乎要來吹熄我，帶走我的生命，如一縷灰煙裊裊飛滅。我將消失在空氣與黑夜中。我們將無可倖免，逐一滅絕，直到僅存他們足以照見自己的光亮。那時我又魂歸何處？
　　有時我以為自己又看見了，看見農場燃燒在黑暗中。有時我能感覺肺臟因凜冬而刺痛，我依稀看見火光映照海面，海水詭異地隨著光亮閃動。那天夜裡我曾驀然回首，回首看那團火焰。此刻若我舔舐肌膚，仍能嘗到鹽的味道。與煙的味道。
　　天氣並非一直這麼冷。
　　我聽見腳步聲了。



第一章

(前略)＊＊

　曜恩走進起臥間，在妻子身旁坐下，露卡端著幾碗湯走進來。
　「吃頓熱騰騰的飯應該會很舒服。」露卡說。
　曜恩抬頭望露卡，她正端著托盤站在他跟前。「我先脫衣服好嗎？」
　露卡遲疑了一霎，在母親身旁的床上放下托盤，跪下來替父親解鞋帶，「我有事要告訴你們兩位。」
　「葵絲婷呢？」瑪嘉烈猛然冒出一句。曜恩正撐著手肘靠在床上，任露卡從他腳上剝去濕漉漉的襪子。
　「史黛娜放了她半天假。」露卡說。
　「那史黛娜又上哪兒去了？」
　「喔，我不知道，在附近吧。」露卡知道父母正一一檢視家中狀況，驚惶中感覺到胃一陣緊縮。「爸比，你不在的時候，地區首長布倫達爾來找你。」露卡悄聲說。
　曜恩坐直身子，低頭注視女兒，「地區首長？」
　瑪嘉烈握起了拳頭，「他要幹嘛？」
　「爸比，他帶了一封信來給你。」
　瑪嘉烈低頭俯視露卡，「他怎麼不派個僕人來？你確定是布倫達爾嗎？」
　「媽媽，拜託不要這樣。」
　曜恩靜默了一陣，然後開口，「信在哪裡？」
　露卡用力扭下另一隻腳的鞋子，扔在地上，泥土從皮革表面劈啪剝落。
　「史黛娜把信燒掉了。」
　「老天！為什麼燒掉？」
　「媽媽！沒關係，我知道上面寫什麼。爸比，我們要被迫……」
　「爸比！」史黛娜的喊聲從走廊上一路傳來：「你絕對猜不到我們要把誰關在我們家！」
　「關在我們家？」瑪嘉烈猛然扭頭向大女兒發問，史黛娜正一蹦一蹦跑進房間。「天哪，史黛娜，你渾身濕透了。」
　史黛娜低頭看看自己濕漉漉的圍裙，聳聳肩：「我的水桶半路翻掉，我只好回頭去重新裝一次水。爸比，布倫達爾強迫我們把愛妮絲‧馬格努多特關在我們家！」
　「愛妮絲‧馬格努多特？」瑪嘉烈滿臉驚恐地轉頭望露卡。
　「沒錯，媽媽，就是那個殺人凶手！」史黛娜脫下濕漉漉的圍裙，隨手扔在身旁的床上：「就是殺掉納旦　納旦‧凱陶森的那個。」
　「史黛娜！我才剛剛要跟爸比說明……」
　「還殺了裴杜．約森，媽媽。」
　「史黛娜！」
　「露卡，你只是想搶著先說。」
　「你不該插嘴的……」
　「孩子們！」曜恩站起來，攤開雙手：「別吵了！露卡，從頭說起，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露卡囁囁嚅嚅把她所記得地區首長來訪的前後經過一五一十稟報父母。背誦起信件內容時，她的臉蛋緋紅起來。
　露卡的敘述還沒完，曜恩已經動手把剛剛脫下的衣服又重新穿上。
　「我們絕對沒有義務做這種事！」瑪嘉烈扭扯丈夫的衣袖，但曜恩一把甩開，不肯看妻子激動的臉龐。
　「曜恩。」瑪嘉烈嘟囔。她瞥了女兒們一眼，兩個女孩都坐得規規矩矩，雙手放在膝頭，一語不發地望著父母。
　曜恩重新穿上靴子，鞋帶往腳踝上纏，用力拉緊時，皮革吱吱作響。
　「時間太晚了，曜恩。」瑪嘉烈說：「你是要去華米爾嗎？他們一定都上床了。」
　「那我就把他們吵起來。」他拿起掛勾上的帽子，扳住妻子的肩膀，輕輕把她推開，向女兒們點點頭道再會，便大踏步跨出房間，穿過走廊，走出小屋，掩上門。
　「媽媽，我們該怎麼辦？」露卡怯怯的聲音從黑暗的角落傳來。
　瑪嘉烈閤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曜恩在數個鐘點後回到了康索農場。收假的葵絲婷一回來就挨了瑪嘉烈一頓好罵，這會兒正怒氣沖沖瞪著史黛娜。瑪嘉烈停下手中的編織，思索著是否該替冷戰中的兩姊妹打個圓場，卻聽見農舍大門伊呀一聲打開，丈夫沉沉的腳步踏在走廊上。
　曜恩一進房門，立刻望向房間另一端的妻子。瑪嘉烈咬緊了牙。
　「如何了？」瑪嘉烈招呼丈夫走向床邊。
　曜恩粗手粗腳扯著鞋帶。
　「拜託，爸比。」露卡跪了下來：「布倫達爾怎麼說？」露卡用力脫下曜恩的鞋，整個人向後一倒：「那女人還是要來嗎？」
　曜恩點頭：「沒錯，愛妮絲‧馬格努多特要從斯托拉伯格的監禁處移到我們這兒來。」
　「可是為什麼呢？」露卡輕聲問：「我們做錯了什麼？」
　「我們沒做錯什麼。我是地區政務專員。囚犯不能安置在隨便的家庭裡，主管官員要負責看管她，我就是主管官員。」
　「斯托拉伯格的主管官員多得是。」瑪嘉烈酸溜溜地說。
　「反正他們就是要把她移監。出了點事情。」
　「出了什麼事？」露卡問。
　曜恩低頭凝望小女兒清麗的臉龐，半晌後才說：「我相信一定不是值得憂慮的事。」
　瑪嘉烈哼哼笑了一聲：「我們就像狗露肚子一樣任人宰割嗎？」她把嗓子壓成了嘶嘶的氣音，「這個愛妮絲是個殺人凶手，曜恩！我們家有女兒，有工人，還有葵絲婷！我們有責任保護這些人！」
　曜恩意味深長地看了妻子一眼，「瑪嘉烈，布倫達爾會補貼我們。看管這人會有酬勞。」
　　瑪嘉烈住口了。再度開口時，她的語氣不再尖酸：「也許我們該把女兒送去別處。」
　　「不要，媽媽！我不要去別處。」史黛娜嚷。
　　「這是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
　　

在他們決定我必須離開之後，斯托拉伯格的人偶爾會在夜晚縛住我的腿，猶如縛住馬匹的前腿，以防我逃跑。在他們眼中，我彷彿一日比一日更近似牲畜，像隻眼神呆滯的獸，只要以胡亂湊合的食物餵養，避免被風雨侵殘就行。他們把我囚禁在黑暗之中，斷絕光與空氣，當我必須移往他處時，他們把我綑綁，領我到他們要我去的地方。
　　這裡的人從不對我說話。冬日在起臥間裡，我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我害怕吞嚥，唯恐整個房間都聽見。唯一與我作伴的是展讀聖經的沙沙翻頁聲，及旁人的低語。偶爾我在他人的唇邊聽見自己的名字，我知道那絕不是祝福。如今，法律規定他們必須向我宣讀公告，他們猶如向某個站在我肩頭後方的人發話，不願迎向我的目光。
　　你，愛妮絲‧馬格努多特，被判幫助殺人罪罪名成立。你，愛妮絲‧馬格努多特，被判縱火及共謀殺人罪罪名成立。你，愛妮絲‧馬格努多特，被判處死刑。你，愛妮絲。愛妮絲。
　　他們不認識我。
　　我沉默依舊。我決意封閉自己，不向世界開啟。我縮緊我的心，緊緊攀住我僅存的、尚未被竊去的財產。我不能任自己漂流無蹤，我會守住真實的自我，會緊緊擁住我曾目睹、曾聽聞、曾感受的一切，擁住當我洗刷、劈砍或燒飯時譜寫的詩歌，擁住我倒背如流的英雄傳奇。我將我所僅存的一切沒入水中，我自己也將下沉。當我開口，說出的會是成串氣泡，他們將無法留存我的話。他們將看見這個婊子、這個瘋女人、這個殺人凶手、這個雌性動物血染青青草地，哽著一嘴塵土大笑。他們口裡念著「愛妮絲」，眼裡將見到那蜘蛛或巫女困在自己一手編織的宿命羅網中。他們或將見到羔羊被烏鴉圍繞，因為失去了母親而哀哀啼鳴。但他們不會見到我，我不會在那裡。


第二章
(前略)我該如何形容重新呼吸空氣的感覺？宛若新生。我在世界之光中步履蹣跚，大口吞嚥清新的海洋空氣。天色近晚，午後潮潤的嘴呵著我整張臉。就在這走出戶外的短短瞬間，我的神魂如花綻放。我失足跌落地面，衣裙翻滾在淤泥裡。我仰頭，宛如祈願，幾乎要為重見天日而潸然落淚。
　　有人伸手一把把我抓起，猶如拔起一棵錯生了土地的薊草。這時我才注意到聚集的人群。起初我不明瞭這些人為何站立，男男女女文風不動瞅著我。接著我理解到他們凝視的不是我，他們看不見我，他們眼裡的我是兩個死人，是一座熊熊燃燒的農場，是一把刀，是血流成河。
　　我不知在這群人面前應該如何自處，然後我看見了羅莎。她緊緊牽著小女兒的手，從遠方望我。看見熟人使我稍感寬慰，不自覺對她微微一笑，但這笑是個錯誤，我揭開了群眾的憤怒，女僕們臉龐變了樣，一個孩童短促尖銳的喊聲劃破寧靜。魔鬼！嗓音在靜寂裡卓然拔尖，如噴泉水柱一飛衝天。我的笑容褪去了。
　　這一句罵驚醒了群眾。有人冷笑一聲，有個年長婦人告誡罵人的孩子安靜，把他帶開了。群眾一個個返回屋內，或繼續手頭的工作，僅存我獨自和戒護人員們站在細雨中，長襪被乾燥的汗水凝成硬棍，髒污的皮膚底下，一顆心熱辣如烈火灼燒。我回頭，羅莎也不見了。
　　此刻我們正策馬橫越冰島的北部，沐浴在島嶼的雨水中，在汪洋裡任怒火悶燒，在山間追逐自己的影子。
　　他們用皮帶把我捆縛在馬鞍上，如同捆縛載往掩埋場的屍體。在他們眼裡，我早已是個死人，正往墳場前進。我的雙臂被縛在前方，邁著如此難堪的行進路程時，鐵製枷鎖夾傷我的體膚，我看著自己鮮血淋漓。我已經把受傷視為家常便飯。斯托拉伯格的部分看守人在我渾身烙印小小暴力，按時記載他們對我的恨。傷痕與瘀青在膚底遍地開花，如滿天星斗，是困在薄膜之下飄散不去的黑色與黃色煙雲裊裊。這幾個看守人當中，有些可能認識納旦。
　　但如今他們帶我東行，雖然我如待宰的羔羊被五花大綁，但我慶幸能重回山谷。山谷裡，岩石敗退給了綠草。我將葬身於此，但我仍慶幸。
　　馬兒在草叢中吃力行進，我尋思他們將在何時殺我。我尋思他們將在何處貯藏我，一如貯藏奶油或燻肉。我像一具死屍，等待著冰封的大地春融，好讓人們把我像顆石頭一般，裹入土壤的囊袋中。
　　他們並不告訴我這些事，而僅僅是給我戴上鐵銬，拖著我四處走。我像頭牛般隨人牽引，而這頭牛不會飛踢，因為有刀子伺候。有繩索和冷酷的結局等著我。我垂下頭，任憑他們牽引，暗自希冀他們引我去的不是我的墳，還不是。
　　(中略)但能夠處於移動的狀態，腿下能夠有馬的體溫，能夠在物件中感覺到生命的存在，能夠不那麼冷，終究是個安慰。這樣久以來，我處於半冰凍狀態，好似寒冬在我的骨髓裡安家落戶。永恆無邊的黑暗歲月與人們憎惡的眼神足以教人一身筋骨露凝霜重。因此是的，戶外好多了，即使飛蠅漫天，但能夠前往某處總比如棺內死屍般在斗室裡緩緩腐臭要好。
　　在蟲鳴唧唧與馬蹄的篤篤律動之外，我聽見遠方有某種隆隆之聲。或許是海洋，是浪濤拍打興給拉爾沙岸不絕於耳的嘩嘩聲。也或者這僅是我的想像，海水進了我的腦袋，像納旦說的，你一旦讓它進了腦袋，它就不放你片刻寧靜，像女人一樣。大海是個嘮叨婆。
　　那是伊路加斯塔德的第一個春天，陽光好似被追捕的獸，睜著大眼顫顫縮縮而來。海水單調迷濛，納旦在銀白海面推動他的小船，船槳在兩側插入水中。
　　「像教堂墓地一樣安靜。」納旦嘴角含笑，手臂隨著海水的力量起伏。我聽見木頭的吱嘎聲，聽見船槳拍擊海面時的低語咒罵。「我不在時你要乖乖的。」
　　別想起他。
　　我們這麼騎馬有多久了？一小時了嗎？兩小時嗎？時光如油竄竄溜溜，但一定還沒有超過兩小時。這些問題我很清楚，我知道我們朝南而行，可能正行向瓦特斯山谷。我的心臟猛然撲向肋骨，多麼怪！我有多久沒看見這個地方了？幾年嗎？還是更久？這地方景物依舊，毫無改變。
　　我永遠不會比此刻更接近家。
　　我們正穿越隘口奇形怪狀的山丘，我聽見烏鴉啼鳴，暗黑鳥影襯在澄藍天際，依稀是某種兆頭。在斯托拉伯格淒慘潮濕小床度過的每一個夜晚，我都揣想自己置身室外，正在弗拉加餵烏鴉。烏鴉是殘酷卻又聰明的鳥，而動物若不能因和善而為人所愛，就該因智慧而獲得疼惜。孩提時，我張望聚集在昂德菲妥教堂屋頂的烏鴉，想看出誰就將日薄西山。我坐在圍牆上，等著看哪隻烏鴉會甩落羽毛，牠的喙將朝向何方。有這麼一次，真讓我給等到了。一隻烏鴉落腳在木製山牆上，尖喙猛然指向巴基農場。同一週，一個小男孩溺死河中，腫脹灰敗的屍體在下游尋獲。烏鴉老早就知道了。
　　思嘉對惡夢及鬼魂一無所知。有一夜，我們一同在伊路加斯塔德打毛線，海上傳來烏鴉尖銳啼鳴，淒厲得教人寒澈骨髓。我告訴思嘉絕不可在夜間呼喚烏鴉或餵食烏鴉。在黑暗中啼鳴的鳥兒是鬼魂，我說，牠們一見你就會殺了你。我確信我嚇著了她，否則她不會說後來的那些話。

序曲

　　他們說我非死不可。他們說，因為我偷了旁人的氣息，而今他們要偷回去。我不禁想像，人們就如同一根根燭火，油膩而明亮，在黑暗與寒風呼嘯中飄搖，此時在闃靜的房間裡，我聽見腳步聲，恐怖的跫音步步進逼，似乎要來吹熄我，帶走我的生命，如一縷灰煙裊裊飛滅。我將消失在空氣與黑夜中。我們將無可倖免，逐一滅絕，直到僅存他們足以照見自己的光亮。那時我又魂歸何處？
　　有時我以為自己又看見了，看見農場燃燒在黑暗中。有時我能感覺肺臟因凜冬而刺痛，我依稀看見火光映照海面，海水詭異地隨著光亮閃動。那天夜裡我曾驀然回...

導讀 關於她的故事 馮品佳

序曲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尾聲

作者後記
謝詞

導讀 關於她的故事 馮品佳

序曲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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