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大自然的生存法則,體驗動物們的喜怒哀樂!
一篇篇充滿哲理的寓言故事,帶領人們進入動物的內心世界,反思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本該生長在山林的小野豬貪吃又貪玩,被主人馴養成一般的家豬,牠如何成長為狡猾勇猛卻又知恩圖報的野豬王呢?
不論是被馴養的野豬、捨身護主的獵犬、結伴躍過山崖的斑羚、溯溪回鄉產卵的魚母、爭奪族群王位的公象,還是為了保護妻兒不惜犧牲自己的金錢豹……在雲南西雙版納的叢林裡,動物們要適應凶險的環境,還要與同類甚至其他物種競爭,所有的掙扎與搏鬥都是為了要延續生命!他們遭受的苦難反映出真實人生的殘酷與美好,且看這些動物如何頑強地生存,譜出一則又一則蕩氣迴腸的生命謳歌!
本書特色
深入動物的內心世界,掌握動物的生活習性,反應主角的性格命運,帶給讀者深刻的省思。作者的文筆頗具力度,敘事方法極富戲劇性,充分展現原始生命的美麗與醜陋、善良與邪惡。他根據自己的親身經歷所創造出的動物世界,同時也影射了人類的生活與情感,每則故事都彰顯了生命的價值,值得細細品味,令人動容。
沈石溪的多部作品被編入中國的中小學語文教材,本書所收錄的《斑鈴飛渡》也獲得台灣兒童文學學會「好書大家讀」的推薦書目。
作者簡介:
沈石溪(1952~)原名沈一鳴,祖籍浙江慈溪,1952年生於上海。初中畢業後,1969年前往雲南西雙版納,在雲南生活了整整三十六年。2004年轉業回上海,現為中國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委員會委員、上海作家協會理事。八十年代初開始從事文學創作,已出版五百多萬字作品,所著動物小說充滿哲理內涵、風格獨特,被譽為「中國動物小說大王」。
曾連續三屆獲得中國作家協會兒童文學優秀作品獎,還獲得中國圖書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大獎、臺灣楊喚兒童文學獎等多種獎項。
章節試閱
我當年在西雙版納插隊的寨子叫曼廣弄,寨子背後有一座山叫戛洛山。戛洛山盛產松雉。肉質細膩肥嫩的松雉是餐桌上的野味珍品,價錢賣得很俏,是曼廣弄寨村民們一項很熱衷的副業。但松雉生活在齊人高的斑茅草叢中,待在密不透風的灌木林裡,輕易不肯出來,且生性機敏,不會像草雞那樣被幾粒穀米引誘而鑽進獵人的捕獸鐵夾或金絲活扣裡來,因此,捕捉的難度很高。但兩足行走的人畢竟比松雉聰明得多,總想得出辦法來降伏這種美麗的野禽的。也不知從哪一代獵人開始,發明了誘捕法。就是將一隻雄松雉作為誘子,用雄松雉身上的氣味和叫聲把隱藏在草叢和灌木裡的雌松雉勾引出來;或者把在這塊地盤上稱王稱霸的另一隻雄松雉激怒出來爭鬥,獵人趁機把那些或因愛情或因嫉妒而喪失了警覺的松雉們收拾掉。這種捕殺方法效果極佳,但要弄到一隻稱心滿意的誘雉談何容易。有時侯,絞盡腦汁費了好大的功夫逮到一隻活的雄松雉,但野性太強,根本不聽從獵人的調教,在竹籠子裡不吃也不喝,數日後鬱鬱死去;也有性子更暴烈的,一刻不停地用爪、喙和翅膀撞擊竹籠企圖逃出樊籬,數小時後便會衰竭而亡。偶爾有那麼一兩隻脾性溫順肯待在竹籠子裡活下去的,卻又像被閹割了似地缺乏雄性光彩,活像隻兩性雉,或者說是陰陽雉,既引不起雌松雉的幽會興趣,也引不起雄松雉的爭鬥欲望。
曼廣弄寨的眾多獵手中,只有波農丁能源源不斷地調教出合格的誘雉來。波農丁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五短身材,五官奇小,和身材普遍長得英挺的其他山寨男子相比,像個微縮景觀,外型很難讓人恭維。波農丁雖然相貌次品,經他的手調教出來的誘雉卻隻隻上品,平時根本不用關在竹籠裡,也不剪翅膀,任牠們自由自在地在院子裡和家雞一起生活;在誘捕場上,這些尤物表現也十分出色,不斷招引同類前來送死,很少有讓主人空手而歸的時侯。
我插隊的第二年,也想養一隻誘雉,就拎著三葫蘆烈性玉米酒到波農丁家,請他幫忙。波農丁揭開葫蘆蓋聞了聞,誇了聲好酒,就轉身從竹樓上抱來一只竹籠,塞在我手裡說:「算你運氣好,我剛好逮著一隻小松雉,就算換你三葫蘆酒吧。」
我一看,籠子裡關著一隻雄性小松雉,小傢伙的翅膀還沒長齊,頸羽淺藍,嘴喙嫩黃,兩隻麻栗色的瞳仁裡一片稚氣。我說:「牠這麼小,能做誘雉嗎?」
「一隻好誘雉,都是從小就開始培養的。好比捏著一棵樹苗苗,容易彎曲,樹長粗了,你就扳不彎嘍。來,我教你怎麼調教牠。唔,我已經一整天沒餵牠吃東西了。」波農丁說著,把竹籠搬到院子中央,拉開了竹門。
小松雉確實已餓得頭暈眼花了,唧唧怪叫,一放出竹籠,牠就急不可耐地想覓食充饑,但掃得乾乾淨淨的場院裡連一條小蟲也找不到。這時,波農丁手裡捏著一把金燦燦香噴噴的穀粒,在小松雉嘴喙底下晃了晃,小松雉的饑餓感被撩撥到了極限,拚命追隨波農丁;波農丁扔下三兩粒穀子,便轉移一個位置,一會兒逗引牠爬上樓梯,一會兒逗引牠在門檻上跳來跳去,一會兒逗引牠繞著火塘轉圈。
「唔,牠想不餓死,就得跟著我。」波農丁得意地說,「你就用我剛才的辦法訓練牠,直到牠翅膀上長出硬羽為止。唔,你千萬要記住,什麼時侯都別餵飽牠!」
我一絲不苟地照波農丁的話去做,我很快發現這種饑餓威脅下的馴化方式十分見效,幾天以後,小松雉就忘掉了野外覓食的習性,一看見我就唧唧唧唧討食吃,一打開籠門就黏著我的影子滿場追。在牠的眼裡,我就是上帝,就是牠溫飽的唯一源泉。這種依附於人類生存的習慣,發展下去,將迫使牠忠實地為我賣命,不惜以犧牲同類的生命為代價。我還發現,波農丁叮囑我的「什麼時侯都別餵飽牠」這句話非常非常地重要,永遠讓牠處於饑餓狀態,牠的整個心思都集中在吃食上,就不可能再去想飛出竹籠追求自由這樣沒名堂的事了。
二十天後,我見小松雉翼羽已逐漸豐滿,兩隻翅膀上色彩斑斕,快能飛了,就帶著牠又去找波農丁。一見面我就自豪地說:「波農丁,我已把牠訓練得快變成我的影子了,怎麼樣,我可以帶牠去誘捕松雉了吧?」
「不不,還差得遠呢。」波農丁頭搖得像只撥浪鼓,「就好比你們城裡人讀書分小學、中學和大學一樣,牠現在還只是小學畢業呢。唔,你想想,牠現在是因為饑餓才跟著你的,一旦牠到了山林,吃到蝗蟲蚯蚓什麼的,你手裡的穀米就再也吸引不了牠嘍,牠也就會棄你而去,遠走高飛。」
「那我下一步該如何馴化牠呢?」
「唔,你再去買兩隻和牠差不多大小的公松雉來。要那種翅膀剛剛長齊,想飛還飛不起來的貨。」
敢情誘雉上中學,還要有陪讀的。
翌日晨,我帶著已經小學畢業的誘雉和兩隻陪讀生,走進波農丁的竹籬笆牆。院子東西兩端的角落,蹲著一黃一黑兩條獵犬。波農丁讓我先把小誘雉從竹籠裡放出來,餵牠一把穀米。果然不出波農丁所料,小誘雉一吃飽肚子,就變得不安分起來,新奇地打量籬笆牆外的樹叢,探頭探腦,思想開小差,想溜了。
波農丁朝兩條獵狗打了個呼哨,兩條獵狗虎視眈眈地盯著小誘雉。小誘雉剛向東面走出幾步,黃狗就惡狠狠地衝牠咆哮,嚇得牠轉身逃回我的腳跟前來。黃狗配合默契地停止了咆哮。
「唔,牠每次逃回你身邊來,你都要抱抱牠,用手捋捋牠背上的羽毛。」波農丁認真地教導我說。我明白他的意思,是要我用一種親暱的動作,讓小誘雉每次受到威脅和驚嚇後,感受到我的溫暖,體驗到待在我身邊的安全感。強烈的反差對比,使這種溫暖和安全感變得格外明顯。
過了一會,小誘雉控制不了活潑好動的天性,也禁不住花花綠綠的外部世界的誘惑,又試探著向西跳躍出去。訓練有素的黑狗立刻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嚎,齜牙咧嘴地躥上來,又把小誘雉嚇回我身邊來了。
如此這般反覆了許多次,小誘雉似乎已慢慢適應了兩條獵狗窮凶極惡的威脅。牠雖然還往我身邊逃,但受驚嚇的程度大大減弱。兩條獵狗雖然可怕地朝牠吠叫,卻從沒真的咬牠,牠感覺不到被咬的真正痛苦,害怕便大打折扣。或許牠認為橫在牠面前的不過是兩隻紙老虎,不,應該說是兩隻紙糊的獵狗,只會嚇唬嚇唬牠。牠的骨頭癢癢了,賊膽也放大了,竟然退到離我腳還有半公尺遠的距離就不再退。
「唔,該動真格的了。」波農丁說,「殺盡牠身上的野氣。」
他讓我把一隻陪讀生從竹籠裡捉出來,放在小誘雉身旁,然後用一根小白布條拴在陪讀生的脖頸上,這是給獵狗一個訊號,表示繫了小白布條的任憑牠們宰割。
陪讀生從未和人有過親近,身上的野氣比小誘雉重得多了,雙爪一沾地,便心急火燎地往竹籬笆外衝,想脫離苦海,回到空氣清新的山野去。小誘雉見身邊有個志同道合的伴,膽氣也壯了,緊跟在陪讀生屁股後頭,想衝破獵狗的封鎖。黃狗從東邊竄過來,一口咬掉了陪讀生的一隻腳爪。陪讀生喊爹哭娘,拚命拍搧翅膀,歪歪扭扭飛了起來,可惜牠翼羽還沒長豐滿,就像一只沒做好的風箏,怎麼也飛不高。黑狗從西邊撲過來,輕輕一躍,一口叼住陪讀生的一隻翅膀。可憐的陪讀生,唧唧唧唧急叫著,在狗嘴裡徒勞地掙扎著。院子裡渲染開一種恐怖的氣氛。黃狗靈活地一扭腰,叼住了陪讀生的另一隻翅膀,隨著一串淒涼的哀叫聲,陪讀生被活活撕成兩半,兩條獵狗呼嚕呼嚕貪婪地嚼咬陪讀生的五臟六腑。
小誘雉嚇壞了,掉過頭來,逃到我身邊,一頭扎進我的懷,比情人還扎得深。這是一種強迫親近,被死亡逼出來的依戀。
過了兩天,這幕陪綁式的悲喜劇又重演了一次。從此以後,小誘雉徹底斬斷了想要皈依山林的念頭,把牠放出竹籠,便抖抖索索地黏在我的腳跟,踢牠轟牠牠都不願離開。波農丁偏偏挑小誘雉翅膀長齊了但還沒有長硬想飛還飛不起來的時侯對牠進行恐怖主義的強化訓導,是很叫絕的一招;對松雉來說,這是性格的定型期,好比少年正在跨越成人的門檻,對外部世界十分神往,對外部世界又知之甚少。在這個身心發育最關鍵的定型階段,在這個生命旅程最重要的轉折關口,來這麼一下子,小誘雉便形成了這樣一種思維定勢:陌生的世界充滿凶險,天上地下到處都是魔鬼,死亡隨時可能發生,只有待在我的身邊才是安全的。我不僅是牠唯一的食物源,還是牠唯一的安全島。
「唔,中學畢業了,該升大學了。」波農丁喜滋滋地說。
大學的課程比中學簡單一些,卻更為殘忍。在小誘雉會飛了後,波農丁讓我用極細的透明的尼龍絲編織了一只大網罩,把誘雉罩在裡面,每當誘雉想衝破網罩,我便按照波農丁的吩咐,用一根長長的鋼針,在誘雉胸脯上狠狠刺一針;誘雉疼痛哀叫,我謹記波農丁的教導,從不心慈手軟;大約是誘雉的智商太低的緣故吧,胸脯上挨了幾百針,仍不醒悟,我遵從波農丁的教誨,以極大的耐心和毅力堅持不懈地舉起鋼針扎呀扎,有時一天就要在誘雉胸脯上扎二三十針,羽毛都被血弄濕了。終於,誘雉產生了條件反射,待在尼龍網的中央不敢動彈,就是大聲吆喝驅趕,牠都不敢再去觸動網罩上的尼龍絲。於是,波農丁讓我把網罩取掉,誘雉仍然表現得如同被罩在網裡一樣。牠弄不清透明的尼龍網究竟是否還存在著。牠已徹底喪失了自由的意識。
「嘿嘿,」波農丁眨動著綠豆小眼,狡黠地笑著說,「一張無形的網永遠罩住了牠的心,牠已經變成一隻道道地地的誘雉了。」我覺得波農丁既像是政治家,又像是哲學家。幸虧他只是山寨一位普通的獵人,倘若他去做小學校長,或者被推舉為聯合國科教文組織的主席,很難設想人類會被他「教育」成什麼模樣。
唔,不管怎麼說,我算是成功地馴化了一隻誘雉,趕明兒,我要帶牠上山去捕捉松雉啦。
天空還掛著一鉤殘月,我就順著被野獸踩踏出來的牛毛細路鑽進戛洛山的黑石溝。沉重的濕淋淋的山霧落在我的眉梢上,化作一層細細的小水珠,順著睫毛滾落下來。黎明前的山野一片靜寂,黑石溝兩旁平緩的山坡上密不透風的灌木林裡偶然傳來幾聲飛禽走獸夢囈般的叫聲。我知道,灌木林裡有我所渴望得到的松雉。
我當年在西雙版納插隊的寨子叫曼廣弄,寨子背後有一座山叫戛洛山。戛洛山盛產松雉。肉質細膩肥嫩的松雉是餐桌上的野味珍品,價錢賣得很俏,是曼廣弄寨村民們一項很熱衷的副業。但松雉生活在齊人高的斑茅草叢中,待在密不透風的灌木林裡,輕易不肯出來,且生性機敏,不會像草雞那樣被幾粒穀米引誘而鑽進獵人的捕獸鐵夾或金絲活扣裡來,因此,捕捉的難度很高。但兩足行走的人畢竟比松雉聰明得多,總想得出辦法來降伏這種美麗的野禽的。也不知從哪一代獵人開始,發明了誘捕法。就是將一隻雄松雉作為誘子,用雄松雉身上的氣味和叫聲把隱藏在草...
作者序
自序 西雙版納圓了我的文學夢
我的少年時代是在上海一條狹窄擁擠的弄堂里度過的。上海人滿為患,自然就沒有動物的生存空間,儘管如此,我孩提時還是養過不少小動物——蟋蟀、麻雀、蟈蟈、金魚、蝌蚪、小雞、白兔……牠們對我來說,不僅僅是有生命的玩具。我望著被囚禁在器皿中的小可憐,為牠們受我的保護、為我自己有能力主宰牠們的命運,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得意和驕傲。我是個天生有點靦腆的孩子,身體孱弱,在家庭、學校和小夥伴中,不是被忽視就是遭欺負,而在我所豢養的小動物面前,我卻能扮演隨心所欲的強者角色。我比周圍的小夥伴更酷愛養小動物,現在回想起來,大概在潛意識中是想彌補一種心理缺憾。
那時,我阿婆(奶奶)還活著,她老人家是位虔誠的佛教徒。她每每見我將小動物玩弄於股掌之間,便會邁動粽子似的一雙小腳,顫巍巍地走到我面前,正色地說:「小心別弄壞了牠們,牠們也是一條命,前世說不定還是人投胎變的哩。人是不可以做壞事的,誰今生作了孽,閻羅王就讓他來世變隻蟋蟀。」我小小年紀聽了這番教誨,心裡難免不安,我覺得自己雖然在家受父母訓斥,在學校受老師指責,總比這些關在器皿中的小動物要活得好些。於是,碰到能做用針頭刺破人家自行車胎,或用白水泥堵住人家房門鎖眼這類很夠刺激的壞事機會,我就咬著牙自動放棄了,為的是來世不變成蟋蟀。及至長大成人,懂得性染色體遺傳規律後,我仍沒勇氣去做壞事,小動物任人擺布、淒淒慘慘的生存狀態早已變成鐫刻在我靈魂上的戒律,改也慢。
我九歲時,也不知中了什麼邪,極想養一條獵狗。我想像我的獵狗有著黑白相間的毛色,起名叫花旋風,比梁山好漢李逵的外號黑旋風更響亮。我想像警察遇到一樁凶殺案破不了,是我的花旋風追蹤氣味,搜捕到了壞蛋。我想像有兩個流氓包圍我,要剝掉我身上僅有的一件毛衣,俗稱剝豬玀,花旋風勇猛地朝流氓撲躍過去……再美麗的幻想也代替不了現實。現實是,上海不准隨便養狗。即使允許養狗,正值三年自然災害,養活人尚且不易,談何養狗!父母沒錢也沒興趣來滿足我這個純屬孩子氣的奢望。但少年內心的渴望是很難被湮滅的,買不起狗,我就花兩角錢買了隻小鴨子,發誓要把小鴨子培養成真正的獵犬。小鴨子沒有伴,很孤獨,就整天圍著我轉。我遠遠地打一聲呼哨,牠就蹣跚地跑過來了,活像一條能辨識主人並和主人親近的狗。我著手訓練牠的嗅覺跟蹤,我將一條小魚在牠扁平的鴨嘴前晃悠兩下,然後藏進瓶瓶罐罐組合的破爛堆裡。小鴨子被饑餓催逼著,毛茸茸的腦袋一伸一縮作嗅聞狀,慢慢接近破爛堆,用蹼掌在瓶瓶罐罐之間扒抓,竟然把小魚翻出來並啄食掉了。我心裡樂開了花。當然,牠畢竟是小鴨子,我把小魚稍稍藏得遠些或藏得嚴實些,牠就無能為力了。改變動物的品性,也絕非一個九歲的孩子所能完成。但我並不氣餒,一次又一次地趴在牠面前,嘴裡汪汪汪發出狗吠聲,給牠做榜樣、示範,企盼牠能改變嗓音……後來,小鴨子病死了,我用只小木匣裝殮了牠,埋在街心花園,還用小木片做了塊墓碑,認真地寫上:鴨子獵犬花旋風之墓。
這也許可以稱得上是我用透明的童心寫就的第一篇動物小說。
說來也奇怪,我最近幾年所寫的好幾篇動物小說都是圍繞著改變動物品性這個命題來構思故事的。例如在中篇小說〈牝狼〉中,白莎為使半狗半狼的兒子變成純粹的狼而奮鬥;中篇小說〈紅奶羊〉中,母羊先試圖改變小狼崽的食譜,後又努力扭轉羊兒懼怕狼的本性;長篇小說《狼王夢》中,母狼紫嵐耗費大量心血,企圖使狼兒克服自卑等。我自己覺得這和我童年期想把一隻小鴨子馴養成獵狗有著某種關聯。這也許是一種創作情結,也許是年紀大了,愛追憶往事,想圓孩提時沒作完的夢。
一九六八年我初中畢業,正趕上「文化大革命」時的上山下鄉運動。當時我們這批知青有黑龍江、吉林、安徽、江西、貴州、雲南七個去向可供選擇。我報名去了雲南,唯一的理由是雲南是動物王國,我想養一條真正的獵犬。命運成全了我,我在西雙版納一個寨子插隊落戶,並住進一位名叫波依嫩傣族獵手的竹樓裡。波依嫩有兩個含苞欲放的女兒,由於語言障礙,他誤認為我是政府「送貨上門」的候補女婿,不僅教會了我捉魚、蓋房、犁田、栽秧等一些基本農活,還很熱心地教我怎樣做弩弓,怎樣削竹箭,怎樣做逮雀鳥的金絲活扣,怎樣在野獸出沒的小路上埋設捕獸鐵夾。他養著一條黑狗,高大凶猛,敢隻身闖進山洞朝土豹子吠咬,還很機警,波依嫩的女兒下河洗澡,都由牠擔任警衛,任何男性公民休想靠近去占著便宜。我當然極想和牠交朋友,遺憾的是,牠始終對我抱有成見,我拿肉餵牠,牠照吃不誤,我想伸手摸摸牠,牠卻翻臉不認人,朝我齜牙咧嘴作撲咬狀。有一天半夜我站在竹樓陽臺上向下撒尿,這狗傢伙竟悶聲不響朝我衝來,張嘴就作流氓咬,要不是我躲得快,以後履歷表性別這一欄還不知該怎樣填寫呢。就因為牠老用一種獄卒監視囚犯的眼光盯著我,才害得我插隊三年上門女婿始終停留在候補階段而沒機會轉正。我至今想不出我在哪裡得罪了牠,也想不通牠有什麼理由對我刻骨仇恨,只有一種解釋,這是條公狗,同性相斥罷。這野蠻下作的傢伙破壞了我心目中獵狗的美好形象,使得我對狗的感情變得疙疙瘩瘩。數年後,落到我筆下的狗的形象也因此而變得自相矛盾。我寫了《第七條獵狗》、《退役軍犬黃狐》、《野狗》等小說,讚揚狗的堅貞忠誠;我也寫了〈牝狼〉,借狼之口對狗進行奚落嘲諷。回想當年我寫〈牝狼〉時,每每寫到狗的弱點,我就有一種復仇的快感。妻嘲笑我沒雅量,怎麼跟狗過不去。冷靜想想,我是人,牠是狗,不該跟牠一般見識,對牠寬容才表現出人的優越、人的高妙、人的超脫、人的偉大。可我又一想,我確實有許多方面比狗要高明得多,但在愛和恨這個最原始也是永恆的問題上,我不見得就一定勝過狗。
推而廣之,許多動物在感情的濃度和烈度上都優勝於人類。隨手舉個例子,中國有句古話,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衫,衣衫者,想脫就脫,想換就換;而一對黑頭鸛,雌的死了,雄的常常會憂鬱而亡。起碼在黑頭鸛的婚姻觀中,沒有妻子如羽毛之一說。正因為在動物世界裡有許多行為規範對人類具有警示、啟迪的作用,有助於人類更好地認識自身,動物小說才被讀者承認接受,並成為文藝百花園中的一株奇葩。
插隊期間,我經常跟著房東波依嫩老獵人上山打獵,打獵是一項血腥味很濃的很有刺激性的活動。我親眼看見:公斑鳩被金竹箭射落後,母斑鳩飛到我們頭頂屙屎;母靈貓被鉛彈射中胸膛後,拚出最後一點力氣朝牠的窩相反的方向奔跑,因為窩裡還有一對小寶貝;一群長著鋒利獠牙的野豬被兩隻老虎看管著,成為虎的肉食倉庫而無所作為;一頭公象掉入捕象陷阱,象群圍著陷阱哀嚎三天後,闖進附近一個山寨,踏平所有的房屋,這才離去;槍把大青猴從樹冠打掉在地,走近前去一看,大青猴一手捂住肚皮上的傷口,另一隻手向我們作搖手狀……有時我們走得遠了,當天回不了家,就在山上燒堆篝火過夜,波依嫩就會聊出一大籮關於打獵的故事來,有些離奇得就像童話,可他卻賭咒發誓說是真的。可惜,那時我壓根兒沒想到將來會寫動物小說,對那些稍稍做些文字潤色工作就能成為一篇好小說的故事不曾留心記錄,聽過也就算了,現在再要回憶頗覺困難。需要聲明一點的是,我雖然多次涉足獵場,卻從未親手射殺過一隻獵物,倒不是我菩薩心腸,而是我槍法太差勁,只打得中地球。
三年的知青生涯,使我熟悉了熱帶雨林,也熟悉了眾多的野生動物。上山下鄉運動使得整整一代青年荒廢了學業,耽誤了青春,給億萬個平民家庭帶來了生離死別的悲痛,是一場全民族的浩劫。但就我個人而言,卻因禍得福獲得了從事動物小說創作的生活基礎,最終圓了我的文學夢。
自序 西雙版納圓了我的文學夢
我的少年時代是在上海一條狹窄擁擠的弄堂里度過的。上海人滿為患,自然就沒有動物的生存空間,儘管如此,我孩提時還是養過不少小動物——蟋蟀、麻雀、蟈蟈、金魚、蝌蚪、小雞、白兔……牠們對我來說,不僅僅是有生命的玩具。我望著被囚禁在器皿中的小可憐,為牠們受我的保護、為我自己有能力主宰牠們的命運,情不自禁地產生一種得意和驕傲。我是個天生有點靦腆的孩子,身體孱弱,在家庭、學校和小夥伴中,不是被忽視就是遭欺負,而在我所豢養的小動物面前,我卻能扮演隨心所欲的強者角色。我比周圍的小夥伴更...
目錄
•馴化誘雉
•災之犬
•斑羚飛渡
•狼「狽
•野豬囚犯
•野豬王
•魚道
•虎女蒲公瑛
•象塚
•獵狐
•情豹布哈依
•馴化誘雉
•災之犬
•斑羚飛渡
•狼「狽
•野豬囚犯
•野豬王
•魚道
•虎女蒲公瑛
•象塚
•獵狐
•情豹布哈依
購物須知
退換貨說明:
會員均享有10天的商品猶豫期(含例假日)。若您欲辦理退換貨,請於取得該商品10日內寄回。
辦理退換貨時,請保持商品全新狀態與完整包裝(商品本身、贈品、贈票、附件、內外包裝、保證書、隨貨文件等)一併寄回。若退回商品無法回復原狀者,可能影響退換貨權利之行使或須負擔部分費用。
訂購本商品前請務必詳閱退換貨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