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接觸
薩加索海很深，這裡有很多漩渦，而且不止是颶風，龍捲風也不甘寂寞，海面周圍很危險。
伏爾庫斯屬於海怪中很悲催的一隻，帝王蟹只是爬得慢不至於哪裡都不能去，可硨磲這種生物是徹底把自己的雙殼底部牢牢依附在海岩上，不到死是不會鬆脫的。
倒楣的是伏爾庫斯身上還裹滿了馬尾藻，別說要牠到別的地方去，就是叫牠挪動一下都沒辦法。
薩加索海有許多美味，間歇能看到飛魚群，旗魚也很多，想要不被馬尾藻纏到，速度不可或缺。都運動成這樣了，肯定肌肉緊致，味道不會差到哪裡去。
【阿碧瑟那個笨蛋！】伏爾庫斯小心的把貝殼稍微張開一條縫，然後發現因為自己的肉厚，別說珍珠的光了，連珍珠的形狀都看不到，真好，很安全。
牠才不怕夏意！！
夏意無聲的看著大果凍把肉滾了幾下。
【一條船而已，我見過的船多了。】伏爾庫斯哼哼。
【……】
夏意：那些船估計都沉了。
【只要阿碧瑟把船帶來，我就能把它弄沉！】
但那是航母，這隻大貝殼能行？
夏意忍不住想末世前，美國的航母艦隊路過百慕達，然後伏爾庫斯把他們……等等不可能，航母是核動力，船上有淡水系統，食物儲存量肯定也不錯，就算迷航，十天半個月也死不了人。至於海藻的纏繞能力？黏性大柔韌度高，拿把刀可能劈不開，但動力爐可不是吃素的。就算到了末世，航母不能動，多少馬尾藻也不能把航母拖進海底吧！
水波驟然一片晃蕩。
夏意的眼角剛瞥見銀色鱗片，就感覺到冰涼的觸碰。
伏爾庫斯的超聲波戛然而止，塞壬手中攥著一條飛魚，捕獵歸來了。
飛魚翅膀狀的魚鰭已經被生生撕扯下來，淡紅的鮮血瀰漫在海水中，一些馬尾藻開始躁動。
夏意發現塞壬抬頭看著海面。
【有船？】
蝙蝠都能使用超聲波來定位，伏爾庫斯的能耐就更好。
進牠勢力範圍的船，嗯哼，想走就難了。
清晨，陽光不算強烈，絲絲縷縷跟蜃氣差不多的白色煙霧在海水中晃蕩。塞壬游到伏爾庫斯的身邊，直接將伏爾庫斯鼓出貝殼外的一團肉按回去。
馬尾藻緩慢纏繞上小船，將它固定死了。
【船上沒人。】塞壬說。
百慕達上方各種空船多了，如果一船的人在遠處就產生幻覺，把大海當作陸地，撲騰的跳下來被淹死的事情真不稀罕。更別說現在這世道，塔拉薩女神號估計也是在海面上飄著的，只要不沉，就會被洋流到處帶。
不過沉下來很不錯。
伏爾庫斯想，牠身邊全部都是馬尾藻，夏意靠在兩片大貝殼旁倒不用擔心被海藻纏死，可也不能全靠上去，馬尾藻絕對沒辦法當稻草墊吧墊吧湊合。哼，阿碧瑟這傢伙，想讓好不容易來看我的塞壬跟夏意離開？這不可能！
夏意驟然感覺到眼前一片模糊。
好多水泡！
【咕嚕嚕嚕。】
伏爾庫斯你是帝王蟹家的親戚？
就像開了個氧氣罐子，無數氣泡一個接一個冒出來，伏爾庫斯噴得歡快，夏意卻徹底愣住，這傢伙肚子裡哪來的這麼多氣？
──是海水，不是只有你能從海水中直接獲取氣體。
氣泡越來越多，夏意都快看不見對面了，然後夏意手上就被塞了一塊魚肉。
【餓了吧？】
【……】這，這是準備吃東西的時候嗎？
夏意這脾氣都有些不淡定的抽了下眼角，然後默默的往海面上浮去，那些馬尾藻被大量氣泡包裹著，晃悠悠的平和無害。
這景象──只聽說過人魚會化成泡沫消失，沒聽說貝殼也會。
浮出水面的夏意立刻看到了古怪的一幕。
氣泡已經浮到了海面，海水表層簡直像煮沸了的濃湯，不停的往外翻泡沫，海水隨之滾動，魚群開始逃竄，遠處海面上的那條孤零零的船，船頭在無數氣泡裡上下顛簸，然後逐漸向後傾斜，船尾已經莫名其妙的被壓低，好像有一隻無形的手將船往海底拖拽一樣。
無論什麼材質，作為船都是浮著的，氣泡擠走了海水，浮力就會縮小，這條船又是末世之前造的，不是稍微給點力就能飄著的木頭，即使是木頭也沒誰敢用輕飄飄不靠譜的樹幹來做船，肯定得厚質結實，同樣的，重量就大。
夏意愣神的看著那條船從後面開始，緩緩沉下去了，因為海水中有大量氣泡存在，所以連個漩渦都沒產生，船裡本來的氣體加劇了它沉下去的速度。
極度驚悚。
夏意後知後覺的醒神，他再也不覺得伏爾庫斯這個大果凍除了會充當香薰糊弄人，藏在馬尾藻裡外就沒啥用了。
海怪就是海怪，就算牠只是一個不能動的珍珠蚌，也能讓船沉下去！
還好海怪沒有沉船比賽，不然尤瑞比亞跟阿碧瑟肯定是用觸手拽順便整個身體壓上去，而陶瑪斯走的是欺騙路線，引誘船隻靠近然後忽然沉下，用漩渦卷船，克拉肯用撞的？涅柔斯與帝王蟹，還有皇帶魚估計就沒這個技能了。
呃，這也說不好，至少沒見過伏爾庫斯之前誰能想到
蜃氣迷惑船員，馬尾藻偵查防禦，順帶固定拽住船隻，最後要在一個恰當的位置──氣泡雖然會排斥掉浮力，但大量噴湧出來也會帶來上升的衝力，方向必須不能錯，不然兩股力會抵消，必須要拉開距離，固定的讓船頭或船尾一處受影響，逐漸失衡，那船不沉就怪了。
伏爾庫斯，你真的只是一個大貝殼嗎？
──百慕達不是那麼好住的，別看不起死宅啊。
夏意坐在船底。
沒錯就是船底，這條不算太大的船是底朝天沉下來的，頭尾現在已經纏繞了不少馬尾藻，被固定在了伏爾庫斯不遠處，光滑的船底在海上漂了這麼多天已經有零星的貝類依附，想吃直接拽下來一個就好。
原來船沉下來是當沙發使？可惜不夠軟。
薩加索海的馬尾藻裡有一種魚，不大，但躲藏得很好，夏意愣是盯著長長的馬尾藻看半天都沒辨認出來，直到塞壬重新游過來撕扯開試圖纏繞的馬尾藻時，那些魚驟然竄逃，夏意才恍然發現。原來這群魚不但與海藻是一個顏色，甚至連眼睛都會變色。石頭魚的破綻就在於眼睛，而馬尾藻魚才是真偽裝大師……
【可以慢慢碰它們。】
聽到塞壬的唆使，夏意試著凝出海水撩撥了下海藻葉子。這是個有耐心的活計，不能太輕也不能太重，就選眼前垂掛的這一條，從根部開始翻。
忽然，一條巴掌大的小魚竄了出來，近處看發現並不是墨綠色，而是黃黑色，只是海藻葉片在海水中的折射更重，魚的背鰭與胸鰭長得跟海藻一模一樣，不過那身上的黑色無規則斑紋，倒讓這傢伙看上去像是一塊烤焦了的魚片。
馬尾藻魚受驚，張開嘴咕咚咚一口氣就吞下了好多海水，瞬間就鼓脹成了一個大球，而且悍不畏死的直接撲向了夏意。
【……】把自己吃成一個胖子，這算是哪一種武裝防禦？
人家河豚，好歹還有滿身毒刺，膨脹武裝成仙人球呢。
塞壬一直在旁邊看夏意的反應，非常恰合時機的一伸手，牢牢的攥住了這條凶悍的小魚，遞到了夏意面前，看表情似乎覺得讓喜歡的人嚇一跳是件無比享受的事。
──我才不會告訴你，在夏意眼裡，你現在像抓著一個花皮球的人魚呢！
【別碰，牠雖然個頭小，但很凶悍。】
對塞壬的話夏意只能默默點頭，實際上他也不能說話，白天水面溫度變化最大，也是次聲波噪音最吵雜的時候。
這條魚仍在掙扎，張開嘴繼續吞海水，於是牠的身體還在不停的膨脹。
戳一下，應該不會爆吧？
不過輪不到夏意動手，因為魚氣球太圓了，掙扎的力氣也很大。
人魚的手掌中有微小肉眼幾不可見的鱗片，就是因為獵物總是很滑，當然加大粗糙面也不能規避摩擦力，人魚致命的武器當然是鋒利的指甲，直接就可以破開鱗片，獵物掙扎的越很厲害，就等於讓傷口更深。
鮮紅色絲絲縷縷的滲透到海水中，從觀察品變成午餐第二盤主菜的馬尾藻魚掙扎得更劇烈，但這傢伙為什麼還是一個球，沒漏氣，哦不，是沒漏水呢？
主菜還鮮活的在掙扎，夏意看著這魚嘴裡一口的牙齒，頓時背脊後冒涼意，他可沒用水層，要是剛才塞壬不在，被牠衝過來……不對，這附近無數的馬尾藻裡到底有多少條馬尾藻魚？原來伏爾庫斯還養著一群隱藏高明的特種兵部隊？
那牙齒根本就不是吃素的，性情凶悍，胸鰭長得像琵琶魚，像手又不似手，是用來抓牢馬尾藻的。有這種傢伙長期固定在「藤」上，魔藻的名聲哪能不恐怖？除了死死纏住東西外，還得加一個啃噬活物。
【只有成年魚才會把顏色改得跟馬尾藻一樣。】一般來說，海怪很少吃幼魚。
嗯，懂，特種兵只招收成年的……
跟海藻葉子幾乎一樣的鰭被撕扯下來，染滿了血紛紛揚揚的飄落到海水裡。手指上也有淺淺鮮紅氤散開，人魚銀色的頭髮幾乎沾染不到任何血漬，那些紅色跟伏爾庫斯的白霧一起毫無阻撓的往上飄。
夏意有些走神。
假如第一次看見塞壬是這樣的景象，就不是被目眩神迷，而是驚悚。跟人們印象裡的人魚差得太遠。可這又是一種殘酷的美麗，自然的真實，如果人魚真的是故事裡所說那種美好善良的生物，就只能被豢養，根本不能在充滿殘酷殺戮的海洋生存。
塞壬的手臂修長，手指有力，從腰身到魚尾的每一道線條都成完美弧度，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與速度。剝下魚側腹的兩塊肉，游過來凝視著夏意時，紫色的瞳孔澄清透澈的像是這裡的海水，還不自覺的微微彎起唇角，那種笑是夏意末世前極少見過的，是真正的輕鬆愉快。
不了解人魚這種生物，就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能在滿手鮮血的時候還有這樣的神情。
【不喜歡？】塞壬誤解了夏意發愣的模樣。
手指繼續用力撕扯掉獵物支撐魚鰭的骨刺，再剝掉魚尾與腮部，塞壬張開嘴，巴掌大的魚，很輕鬆就吞下解決掉了。然後塞壬拉過那條馬尾藻，仔細的在上面打量，極快的伸出手，再次抓了一個綠黃色的東西下來。
──伏爾庫斯，你家的馬尾藻上到底隱藏了多少特種部隊？
淪為第三道主菜的傢伙長相就比較獵奇了，尾巴像是一朵花，頭上兩根前伸的小觸角，身體前段中間還有兩根直愣愣高聳的長觸角，牠在塞壬的手上左探右縮，然後驚恐的蠕動著要游走。
有點像掉了殼的海螺。
【吃吧。】
夏意將信將疑的用海水裹住，先速凍，然後直接轉換裡層的海水沸騰翻煮，連浮上海面都不用，裹住食物的外層海水溫度也就略高一點而已。速凍是為了避免看見獵物活活煮死的樣子，也是擔心寄生蟲。
【牠的觸角不能吃。】塞壬叮囑了一句
等到吃的時候，夏意咬了一口，表情十分怪異。
不是難吃，是這個味道……怎麼說呢，像貝肉裹生菜，不對，是生菜泥跟肉打在一起，然後再加入果凍的凝成膠，很嫩，不脆不太爽口。多麼神奇的感覺，水晶蔬菜扇貝丸？等等這蔬菜還帶點腥氣，感覺不像生菜更像是海藻。
這是什麼？夏意無聲的看塞壬。
這個眼神人魚經常看到，光靠猜的接收毫無壓力。
【一種特殊的海螺……】
按照分類，勉強算是伏爾庫斯、阿碧瑟與尤瑞比亞很遠的親戚。
殼退化成了內殼，海螺是能爬的。
【不過人類叫牠海兔。】
除了那兩條長觸角，還有哪裡像兔子？後半身是胖嘟嘟一點，開花似的後觸角蹲在一起也不會像兔子腿啊，科學家的命名審美觀似乎有點？其實這貨更像是丟了殼的海蝸牛。
這也是百慕達的特產？
【別的地方也有，但不是這樣的。】塞壬很順利的繼續猜準，【牠們是很特殊的海螺，吃海藻，而且吃什麼像什麼。】
吃大片褐葉藻的就是棕褐色，吃綠藻的就是黃綠色，吃紫紅色鹿角菜的長成紅色，不單單是顏色，連樣子也竭力跟食物靠攏，觸角模擬海藻的枝狀，有的海藻長絨毛，牠也跟著長……這樣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把自己變成食物的模樣，然後趴在食物上，幸福的吃一輩子。
從太平洋到大西洋，一路上已經見過太多海藻、海草的夏意抽眼角。
原來這是馬尾藻的修剪工，花木要修才能長得更好，道理差不多，枝丫太多浪費營養遮擋光線。嗯，而且這些園丁相當悲催，還要被隱蔽在馬尾藻裡的特種部隊馬尾藻魚當口糧啃。
【我這裡好吃的很多，夏意你別走了唄。】伏爾庫斯張開雙殼，滾動著肥嘟嘟的蚌肉透氣。
從沉船的角度望過去，那些源源不絕冒出的白色煙霧緩緩凝結出夏意熟悉的風景。陽臺下面的公寓花圃，涼凳上蹲著傲嬌的小貓，不屑的看著來逗弄牠的小孩，然後是公司不遠處的一家飯館，湯包味道好，炒菜也很不錯，以前他經常跟李紹在這裡吃工作餐。
夏意曾經去過的地方有限，固定的地點就更少了。
熟悉的景象在海水裡緩緩波動，扭曲了很多人的表情，涼亭與桌椅也逐漸虛幻起來。
夏意默默看著，那是過去，值得回憶，卻無法碰到。
愛著一個人，就總想讓他走進自己的生活，並非習慣而是一種心安。他會莫名其妙的想到如果家裡有一個很大很大的游泳池，將塞壬帶回去，在空蕩蕩的房子裡，他們一定會有很多快樂，就好像塞壬帶著他看各種有趣東西一樣。
可即使沒有末世，他也不可能有一棟靠近海邊，還有大游泳池的房子。而且如果不是末世，塞壬要是暴露，危險可想而知。
蜃景，真的是很不錯也很無奈的幻景。
塞壬靠在他身邊，他不知道夏意看到的是什麼。
夏意歎口氣，搖頭。也許這裡會再來，但真心不適合永遠住在這裡，哪怕稍長一點，心情都會變得複雜而糟糕。
{咦？}阿碧瑟開始咆哮，{不是說好在加勒比見嗎？你們竟然都不來！}
{那是你自己說好的。}皇帶魚哼哼。
{你跟涅柔斯說好的。}帝王蟹敲冰塊，鉗子癢。
{我老了。}陶瑪斯打呵欠。
{……颶風季過去了，加勒比的陽光很好的哦，有很多好吃的東西，特別是海藻。}阿碧瑟加上籌碼。
陶瑪斯：{我這就來！}
阿碧瑟再接再厲：{尤瑞比亞！}
{不！}
{企鵝都回家了吧？}
{我怕熱！}
{……}
***
秋天總是值得期待的，天涼快後，人就感覺活過來了。尤其攤上這麼個倒楣年代，甭管是躲在山裡的，還是重新聚集在城市裡的人們，沒有足夠的收穫，接下來要到的冬天可不好熬。
就Ｂ市來說，第一個冬季沒有足夠的食物，儲備還能勉強支撐，但坐吃山空不成。
其實最寶貴的財富是圖書館，天工開物與齊民要術翻出來，再不濟夢溪筆談也可以，只要看得懂，再加上幾個懂得農事的老人，看各種徵兆估摸下天氣，磕磕碰碰也能有點收成。
朝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諺語多通俗，就算是辦公大樓、格子間的上班族也聽說過。
現在許多地方缺的是日曆，不知道現在是哪一天，這很重要，播種啊收穫啊拿不準時間，必須要看二十四節氣，現成的框框架架在那裡呢。至於月圓月缺潮汐，還有別的問題，得看農曆。
所以林教授在幹副業，因為科學院裡目前數他最閑，他正在排曆法。
要對曆法有研究，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順著推，沒技術含量就能推的是西曆，農曆麻煩的地方在於閏月。相當於排進去一個插隊的，還得斟酌著插好了，正月是不閏的，站在前輩肩膀上就是這點好，計算閏月出現在哪裡的公式都有，要是按照天干地支的古法來推算起碼要整出兩張以上的草稿紙。如果換了郝隊長在這裡，保管連演算法都看不懂。
林教授正在咬筆桿呢，抬眼就看見他孫女進來了。
「郝隊長那邊還沒消息。爺爺你那個什麼……計畫，改名字唄，換成……」
等等接下來的字母好像是Ｉ？算了「愛」計畫跟Ｈ計畫一樣有問題。
林教授頭都沒抬，唰唰地在紙上寫。這個就跟解題似的，只要算妥了，後面就下筆若有神。
「別吵，我在算月亮。」唔，明年沒，2014年有閏九月，「丫頭啊，妳都二十歲了怎麼還是毛毛躁躁的，把妳的性子改改，沒消息就是好消息，懂不？」
林教授的孫女年紀不大，卻工作了，屬於智商高情商低還不會看菜下碟的姑娘。
要是在末世前，估計這個性格有的磨，得靠運氣撞到好的人，就一生幸福平安，畢竟秉性不壞。而這個糟糕的時代，扭曲了周亮一類人，將人心陰暗面無限放大，可同樣也讓善的那一面凸顯出來。人與人都是處出來的，時間長了基本都有感情，圖個溫飽的生活也沒啥利益衝突。只要秉性不錯，伸出手去幫忙，也沒有很難和那麼多顧忌。
活著，是個很空泛卻很實際的事情，能迅速改變很多人。
至少這姑娘現在待在異能者小隊裡，沒誰背後給她翻白眼覺得她的話膈應人了。最開始的自以為是也被算作年輕不懂事，沒經歷過社會跌打滾爬的人都這樣，現在不就好得多。這破時代，大家焦頭爛額的事多了，誰也不會有事沒事對她有意見，這邏輯很簡單。
她趴在桌子上看林教授，很實在的問：「您的計畫不錯，可要是……要是演員不按劇本走，三個郝隊長也沒用！」
海怪要是不靠近渤海灣，就算玲玲天天在那裡唱歌，也沒結果。
林教授不耐煩的用筆桿點孫女的額頭，示意她壓到了自己的紙（說起來老祖宗的遺產真是豐富，妥妥的造紙術不是，雖然寫起來有點刮筆尖不流暢，毛筆啥的就算了，手腕力氣不夠不成，科學院的成果是仿鵝毛筆沾墨水，先湊合幾年等科技發展），漫不經心的說：
「啥劇本？好觀眾就該等上戲。」
秋天可是很多淡水魚類的回溯期，也可以去崇明島，有吃的還怕海怪不來？
「這本來就不是急事，等到國家重新有能力有組織的遠航或者在海上捕撈的時候，才必須要聯絡上那些海怪……」
這種外交對象，說輕鬆也輕鬆，不會干涉內政也不會侵占你的領土。可麻煩的事情也多，雖然海裡吃的東西多，海怪卻有襲擊人類的記錄。
根據研究，大型烏賊襲擊船隻，是將船的影子當成了在海面透氣的抹香鯨，雖然不知道海妖為什麼操縱暴風雨傾覆船隻，不過現在對這些海怪的黑線分析，很可能牠們只是喜歡船（阿碧瑟你個囧貨）或者缺個住所。
林教授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靠譜，比如西方詩歌裡的人魚，不都坐在沉船的桅杆上等待王子（……），沒准人家就是缺個坐的沙發呢（……），所以才專門在暴風雨的時候等著船隻路過，翻不了就加把力讓它翻。
林教授的年紀也到了，老小孩的心態理解起傻呆呆的海怪來毫無壓力。
這些問題都好辦嘛，海怪要待在深海，喜歡企鵝（大誤）就讓牠們去唄，缺條船玩，就給一條空的，以後造船在船底塗個有螢光劑的標誌，避免海怪捕獵時把船當成鯨，因誤捕而暴躁。只要溝通無障礙，什麼都好商量。
海底有無數礦藏資源，以後說不準還能用到，這些都要上計畫。
林教授覺得未來很光明，只要地球不抽風再來個全球地震帶大活動，把版塊挪移漂流或者直接上冰河時代，生活總會一年好似一年的。
──那是你們，大農場機械化時代的美洲就沒這種好心情。
農業書？機械書害蟲防治小麥種類還差不多，那個大西部沒個車光騎馬都要累死人，就幾百年歷史的國家，還想怎麼樣？蒸汽機時代的農耕經驗，有嗎？
越是機械強度低，勞動密集的國家，適應得越快。畢竟不是隨便哪個國家都能在任何一個書店翻到齊民要術天工開物這種東西的，別說農事了，木製灌溉提水車，不涉及現代科技文明的好東西中國翻翻書就能按照圖去造。
要不是現在水文環境改變有點大，水經注翻出來考察也方便。
幾千年的農耕歷史能留下多少遺產文化？某個吹噓宇宙都是他們的國家，眼光只是從餃子到名人，還沒把重點放到這些東西上。唔，或許有書也可以，但東南亞各國最直接的問題是，懂文言文的人才太少！
這可不是論語道德經，揣測有無。漢學深厚，搞技術的那是錯一點就不行。還沒有試驗時間耗，這是餓肚子的大事。
林教授在那裡琢磨海怪的喜好，很快又有新報告來了，因為離開百慕達後，夏意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伏爾庫斯，你喜歡沉船？}
馬尾藻不是伏爾庫斯自己長的，蜃氣啥的也是品種天生，但是噴出氣泡弄沉船隻的技術如此熟練，位置與浮力抵消拿捏得那麼準，就不是天生技能的問題了。
{這裡總是有許多空船。}人到哪裡去了原因多種多樣，也不是都死了，總有棄船逃生的，在幻覺裡他們是遇到了風暴，或者連人帶船繞圈圈，完全不知道日子，每天都重複一樣的事情，捕魚開船，幻覺導致他們在這片海域好像患上了一種特殊的失憶症，好像每天都在過十月七號，離開百慕達後又正常了，還一口咬定日期是某年某天。
不過那是個特例，一般擔心暴雨的就會在幻覺裡看見暴雨，擔心迷航的就會驚恐棄船，只有很淡定啥也不沒想的一船人才能中上面那種頭彩。畢竟人都是這樣的，只要有一個說不妙我們遇到了啥，先入為主的印象能讓所有人都「看見」一樣的東西，而到現在，飛機、輪船用油，「時間停滯」的大獎沒了。
百慕達海域，一直都有很多空船淒涼的飄著。
{不弄沉，這些船會擋住陽光。}伏爾庫斯忒認真。
除去被纏繞做支撐的碎木頭，要是沒陽光，海藻還長什麼？陷到海藻堆裡的船可是飄不動的，海藻不旺盛，海兔的數量就會少，某隻特種隱藏部隊在等不到路過小魚襲擊時，拿什麼來填肚子？養軍隊很難的（喂）
再說，超聲波遇到東西都會適量反彈的，探測系統不需要太多干擾。
{阿碧瑟說加勒比的陽光好。}大果凍十分嚮往，牠當初怎麼就生在這倒楣地方呢。
{……}
曬曬陽光喝喝海水吃點浮游生物就能活的伏爾庫斯，海怪們鄙夷一下不奇怪，連克拉肯都有個想飛的愛好呢。
──有的海怪雖然宅，但講究採光，千萬別在這點上招惹牠。
林教授接到報告是這麼想的，不過隨即就一拍腦門，多事啊，這傢伙待在百慕達，是大西洋中部，跟中國相差十萬八千里都不止，操哪門子閒心，還比不上自己管的架子上結幾根絲瓜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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