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的人魚：後篇（完）

楔子

被悲傷旋律環繞的土地，戰火、天災不斷，人們生活在黑暗的世界中──直到某一天，名為「魔法師」的男人來到這裡。
魔法師不是救世主，他來到這裡，只是為了長久以前的約定。
人類的國王將他視為希望，把所有的一切都寄託在他身上，利用全人民的期望，迫使魔法師成為片土地的救世主。
可魔法師是自由的，不受任何人、任何事情拘束，所有行動都是由自己判斷決定，即便人們都將希望寄託於他，也不會干擾他的決定。
他來到人魚公主化成泡沫，消失不見的高塔，為的是完成約定。
「我絕不原諒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啊，我知道。」
「我絕不原諒將他從我身邊帶走的人類。」
「我也明白……但是……」
魔法師說了，溫柔而委婉，語氣裡沒有責備、沒有怒意，什麼都沒有。
人魚公主的悲傷仍統治著所有人的恐懼，但是，戰爭已結束，沒有必要再讓痛苦持續下去。
魔法師不是救世主，不會拯救任何人。
他只是心疼著唯一的朋友，即使死去，仍無法從悲傷脫離的痛苦。


「迪斯……」
莫林震驚地看著那雙冰冷的眼眸，迪斯亞諾沒有給予思考的時間，再次舉劍朝他的防禦魔法砍下去。
這一次，防禦魔法應聲碎裂，反應快速的卓克靳在防禦魔法瓦解的瞬間，帶著背上的莫林迅速向後遠遠跳開，與迪斯亞諾拉開距離。
空中閃避之際，莫林便從卓克靳的背上離開，當兩人落地時，卓克靳用後腿站著，鼓起強而有力的肌肉，對著迪斯亞諾放聲大吼。
莫林往前一步，站在卓克靳面前，將右手向身旁一擺示意安靜，牠才轉而趴在地上，豎起背脊上的毛，露出尖銳的牙齒示威。
他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沉默不語、全身散發出冰冷氣息，實在無法跟記憶中的迪斯亞諾畫上等號。
「迪斯亞諾！給我冷靜下來！」莫林試圖對話，迪斯亞諾卻完全聽不進去，再次舉起長劍朝他衝來。
卓克靳見到有危險，便想替莫林擋下，但莫林壓低雙眸，一個箭步衝上去，張開兩手，從兩手掌心召喚出火焰形成的長劍，將它們交叉放在面前，擋住迪斯亞諾的攻擊。
「迪斯，你要是不乖乖聽話，就別怪我出手。」莫林認真地對迪斯亞諾說著，可只見到迪斯亞諾眼眸中的冰冷，明顯將他說的話杜絕耳外。
這瞬間，莫林確定了一件事：迪斯亞諾並未恢復記憶，相反地，正被腦中混亂的記憶控制著。如今的他，是只記得戰場的冰冷與殺戮的男人。
「莫林大人！」卓克靳緊張地在他身後大喊，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出手幫忙，又擔心狼族的狀況與艷妃的安危。
莫林沒有回答卓克靳，手中的兩把火焰劍漸漸擴大，甚至能將迪斯亞諾完全包覆，但是迪斯亞諾身上散發出水氣，一下子就熄滅火焰。
手中的火焰劍瞬間消失不見，眼前沒有防禦的莫林，眼睜睜盯著那把閃閃發光的長劍朝自己臉上劈砍，仍然不動聲色。
兩人之間，突有一道肉眼無法看見的牆壁，擋住迪斯亞諾的攻勢。接著，兩條銀色鐵鍊從地底竄出，綑綁他的兩隻手腕，制止後續行動。
在莫林消除那面透明牆壁時，銀色鐵鍊也將迪斯亞諾綑綁。
迪斯亞諾仍舊冷著一張臉，動也不動，沒有掙扎，手中的長劍化作光芒消失。
見到危機解除，卓克靳收起怒容，變回人類模樣慢慢走到莫林身旁，將手叉在腰上，一臉無奈地彈舌道：「這傢伙突然發什麼瘋？莫林大人，我們沒時間跟這傢伙鬼混，趕快去找艷妃大人吧！」
「你先過去。」莫林將卓克靳的右手抓來，朝食指輕輕吹了一口氣，一枚翠綠戒指出現在食指上面。
卓克靳張大雙眼看著戒指，不明所以地說：「莫林大人，這是什麼？」
「是使者的證明。你先去找艷妃大人，我晚一點再過去和你會合。」
「可是莫林大人……」
卓克靳還想說些什麼，一見莫林認真的表情，便把話吞了回去，不再違抗命令，重新變回狼人模樣，轉身進入森林中，一下子失去蹤影。
莫林轉過身，看著被銀色鐵鍊綑綁的迪斯亞諾，將兩手交叉放在胸前，低下頭、黑著臉揚起嘴角，全身上下散發頗具威脅的氣息。
迪斯亞諾的表情稍稍起了變化，微微張口，雙眼無神地注視莫林。
在莫林背後的樹林中，伸出許多樹藤，輕輕捲動、環繞在他身邊。雖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夠從笑容感覺到降至冰點以下的恐懼。
「你想殺人？不……應該是渴望鮮血。」莫林的笑容沒有溫度，像輕輕扯動嘴角一般，語氣平淡地說：「那麼就來吧，迪斯。」

ChapterⅠ 被襲擊者與襲擊者
01
限制住迪斯亞諾的鎖鏈應聲斷開，迪斯亞諾的手中再次緊握住那把發光的長劍。
莫林毫不慌張地張開右手、召喚火焰，從迪斯亞諾的面前一揮而過。
迪斯亞諾一點也不畏懼，用長劍將火焰劈開，但莫林的身影已不在火焰之後。接著黑色影子從他身旁掃去，藍眼睛的餘光注意到出現身後的人，立刻轉動手腕，將長劍向後一轉，刺向對方的身體。
劍身傳來的空虛感讓迪斯亞諾知道攻擊沒有成功，當他意識到的同時，眼前出現一個手掌，緊緊抓住臉部，將他整個人往後推倒在地。
莫林跨坐在迪斯亞諾的肚子上面，低聲唸道：「風之枷鎖，聽我詔令，將噬血之心囚禁於黑暗深處！」
緊抓迪斯亞諾的掌心底下，吹出了青綠色的氣體，但是被壓在身下的迪斯亞諾猛地伸手擒住莫林的手腕，長劍頓時發出刺眼光芒，讓他睜不開眼。
趁此機會，迪斯亞諾反身坐起，瞬間改變情勢，跨坐壓制莫林使他動彈不得。
莫林睜大雙眼看著迪斯亞諾身邊的水色氣息，以及濕潤的味道，知道狀況不妙。
要以不讓迪斯亞諾受傷的方法來阻止，果然有點困難。莫林不想傷害他，但是照這情況，似乎沒辦法了──
莫林看著凝聚身旁的水氣，壓低雙眸，手用力朝地面一拍，霎時間兩人身旁的土地伸出許多樹根，綑綁著迪斯亞諾的四肢、身體，將他從莫林的身上拉開。
莫林趁機趕緊坐起身，隨後卻見樹根像被吸乾一般，全都枯萎，化成碎屑飄散在空氣中。
迪斯亞諾的蔚藍雙眸被殺氣淹沒，身邊飄浮一顆顆水珠，水波有如絲巾般環繞在側，輕輕飄動。
「能夠操控水的人魚一族嗎……」莫林拍拍背上的塵埃，從地上站起來，慵懶地扭動肩膀，「唉唉，沒想到我會有跟人魚交手的一天，該說開心還是……算了。」
碎碎唸的莫林看起來不像很開心，但卻無法否認，能夠親眼見識人魚能力仍是有股愉悅感。
以前他常被其他四賢說是魔法痴，如今多多少少明白原因了。
「這種時候還感到興奮，我真是個笨蛋。」
莫林勾起嘴角，右手掌心裡再次放出火焰，向前延伸形成一把長劍，這次的長劍具有形體，周圍仍然圍繞著火焰。
他將長劍往上一扔，旋轉幾圈後，舉起手握住劍柄。火焰從劍身消散，只剩零星的一點小火苗，散落身上。
小小的火花在莫林的肩膀上變成四片翅膀的小精靈，環繞著他飛來飛去，彷彿在他身旁嬉戲。
「真是糟糕。」他舉劍對迪斯亞諾說道：「迪斯，雖然時機不太對，目前也只能這麼做了。」
也不知道迪斯亞諾有沒有把他說的話聽進去，那雙無神的藍眼睛裡頭，什麼都看不見，有如漆黑的大海，深不見底。
誠如莫林所願，迪斯亞諾舉起劍，不到兩三步就來到他面前，直接揮下，卻被他用劍接下攻擊。
兩人的長劍來回互砍，速度相當，但一比力道莫林便遜色許多。些微的差距讓他們之間有了差異，即便如此，莫林仍舊沒有使用魔法。
更加棘手的是，迪斯亞諾身旁的水氣會在莫林靠近時，剝奪空氣中的氧氣，讓莫林幾乎窒息。
兩人互相攻擊的時候，身旁的水珠不時靠近莫林，當水珠離他越近，就越難以呼吸，只能利用身旁的紅色小精靈將水珠驅散。
只是來回幾招，莫林清楚明白了迪斯亞諾的實力，看來這傢伙曾說自己很有實力，絕不是隨便說說，論近身戰的確很強。
他贈與的手環，本是希望迪斯亞諾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卻沒料到成為眼前的阻力。那個手環可不是簡單的東西，就算是他，應付起來仍然有點困難。
水珠聚在彼此之間，迪斯亞諾伸出手將水珠緊握、捏破，裡面傳出鹹鹹的氣味，蔚藍的海水從他的掌心灑出，往莫林面前灌下。
莫林旋即揮手，紅色的小精靈們帶著零星火花，笑嘻嘻地聚集過來，一起張開雙手，從小小的掌心放出紅色的魔法陣。
海水觸及紅色的魔法陣，便被杜絕在外，怎樣都無法碰觸莫林，但是迪斯亞諾從海水中突破，帶著手中發光的長劍，一揮而下。
紅色的小精靈們在他的金色刀光中一分為二，消失不見，眼前的屏障頓時瓦解，讓莫林愣得張大雙眼，正想重新張開防禦魔法，銳利的長劍已貼著脖子。
莫林慢慢將眼皮往下拉，半掩雙眸，什麼事情都不做，讓迪斯亞諾背後的那片大海將自己淹沒。
連同迪斯亞諾，他們一起被海水包覆，在這片大海中，莫林只感受窒息與鹹鹹的味道。

02
傳說人魚一族居住大海，並非他們只能依附大海生存，而是因為能夠操控海水。
人魚的生活向來非常平靜，直到他們的祕密被發現為止。
在大海中，莫林慢慢張開眼，看見不畏懼鹹濕味道、神色平靜地注視他的迪斯亞諾。迪斯亞諾的雙眼閃閃發光，隔著海水依然看得十分清楚，如同寶石一般。
他慢慢伸出手，輕撫著迪斯亞諾的臉頰。
沒錯，就是這雙眼睛。
他當初被這雙眼睛吸引，才會決定幫助這個男人，那眼神看起來深不見底，在深邃的海中世界有種說不出來的孤寂。
迪斯亞諾明明有雙美麗的眼眸，為什麼要勾勒出如此悲傷的表情？
莫林將嘴角拉成線，笑著閉上雙眼，在心裡念出咒語。從他的身上慢慢吹起一陣風，由輕轉強，最後將海水吹開。
目睹能力被破解，迪斯亞諾的臉上毫無變化。
兩人身旁吹著微微清風，莫林放在迪斯亞諾臉頰的手慢慢收回，雙眼再次對上那對冰冷的眼眸。
「停止鬧劇，迪斯。戰爭已經結束，你沒有繼續戰鬥的理由。」
他不知道此刻的迪斯亞諾是否能夠聽進那些話，但無所謂了，現在的迪斯亞諾被混亂的記憶牽制，無法分辨任何事情，只有早一點解開血咒，才能恢復正常。
莫林從口袋拿出賽芭交給他的七彩玻璃珠，貼在迪斯亞諾的額頭。
迪斯亞諾閉上雙眼，隨著玻璃珠慢慢沒入額間，臉上的表情逐漸有了溫度。
兩人身旁的風停下，迪斯亞諾緩緩地張開眼睛，再次注視著莫林。他眨眨眼，難受地皺起眉頭，手中的長劍隨著光芒消失，那股濕鹹的氣味也消失不見。
「莫林……」
「認出我來了？」
迪斯亞諾感覺頭暈，但是他搞不清楚現況，一手揉著眉心，總覺得哪裡奇怪卻說不上來。
「莫林，發生什麼事了？我……覺得好不舒服。」
「我依照我們的約定，將你身上的血咒解開，還有解除記憶封印。」
聽見莫林這麼說，迪斯亞諾不禁張大了雙眼，對照著莫林一臉平靜。他慌張地抓住對方的肩膀，追問道：「這……這是真的嗎？我恢復人魚之身了？」
「你應該可以感受記憶回到腦海裡了。」
「記……記憶……」迪斯亞諾摸著額頭，側頭看向旁邊。
他注意遠方有黑色煙霧竄起，瞬間雙眼瞪大，蔚藍眼眸中盡是恐懼。所有事情漸漸回到腦海，他所見的一切、遭遇的事情，所有都──
迪斯亞諾忽然抱著頭跪在地上，縮起瞳孔，放聲尖叫。
「啊……啊啊啊……啊！」
「迪斯？」莫林沒想到迪斯亞諾會有這種反應，被嚇了一跳，跟著蹲下身，輕撫他顫抖的肩膀，「迪斯亞諾，發生什麼事情？」
迪斯亞諾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大叫，聲音痛苦而響亮地迴盪森林中，揮之不去。
尖叫一陣，迪斯亞諾慢慢冷靜下來，兩手放在地面虛弱地撐著身體，臉上已滿是汗水，胸口因為過度換氣而不停劇烈起伏。
莫林第一次感到慌張，不料將記憶找回來之後的迪斯亞諾會有這種反應，讓他不知所措。
只見迪斯亞諾低著頭，用顫抖、無力的聲音，緩慢說道：「我想起來了……全部……都……」
「迪斯……」莫林垂下眼簾，大概明白對方指什麼，可是他現在不想知道，也不想聽見對方坦白自己的過去。
他曉得現下將記憶還給迪斯亞諾還太早，但如果不歸還，恐怕迪斯亞諾的狀況會更加糟糕。交手幾次，他知曉迪斯亞諾身為人魚族的實力，因此更清楚必須在能夠接近對方的時候，將血咒解開。
時機或許不對，可是，他一向不是個會看時間點來決定行動的人。
「迪斯，目前不容許遲疑。我知道你解開血咒、找回記憶會有些混亂，但我必須知道狼人族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你能回答我嗎？」
迪斯亞諾抬起頭，迷茫地看著莫林認真的表情，輕輕點了點頭，「有人闖入狼人族的領地，莫林。我……我……卻在看到四周起火，忽然失去意識，接著腦海裡僅剩戰場的火海。」
「是將眼前的景象與戰場重疊了？」莫林摸摸他的頭，安撫道：「沒事，接下來交給我就好，你別擔心。」
「不對，莫林……我必須負責。」迪斯亞諾再次低頭，握緊拳頭，低聲說：「我……我殺了艷妃大人。」
迪斯亞諾的一句話，再次讓莫林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殺了艷妃？那個能夠操控自然力量的靈獸族？
莫林看著迪斯亞諾愧疚的模樣，不認為他說謊，也不認為是他剛解開血咒而造成的記憶混亂。
莫林垂下雙眸，慢慢收起臉上的驚訝，話鋒一轉，「迪斯，你不是被血咒封印人魚之身，而是因為部分記憶被封印，才無法變回人魚。」
「什……什麼？」
「你被封印人魚的身分，卻依然能夠使用人魚的能力，這表示血咒封印的只有記憶。」
「我是因為記憶的關係，無法回到人魚的模樣，才誤以為自己被封印了嗎？」
「嗯，就是這樣沒錯。」
莫林從地上站起，沒有對迪斯亞諾殺了艷妃的話多做評論。內心不安的迪斯亞諾緊緊抓住他的手，將他當成海中浮木。
「莫林，艷妃大人她……」
看著對方迷惘的眼神，莫林沒有說什麼，僅僅把手覆蓋在迪斯亞諾抓住自己的那隻手背，揚起嘴角，輕笑道：「你放心，迪斯。艷妃大人沒有你想像得那般脆弱，她可是經歷過那場戰爭的女人，恢復記憶的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吧？」
「是，艷妃大人一直為了守護獸族而在前線應戰。」
「像你這樣的小毛頭能夠傷了她，那才真的有趣。」
「我……」
「什麼都別說，迪斯。現在你有比窮緊張還重要的事情得去做。」
聽見莫林這麼說，迪斯亞諾不禁抬起頭，困惑地看著莫林的笑容。
這笑臉仍然能夠讓他安心，但記憶越是變得清晰，就越感到害怕。如今他已經想起所有事情，包括遇上「能婆婆」之前的事情，以及他們人魚族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將一切都告訴莫林，他還有資格繼續待在對方身邊嗎？
總有一天，他必須將所有事情告訴莫林，起初一直期待這一刻到來，等到記憶恢復卻開始害怕。
害怕聽見實情的莫林，不會繼續用這麼溫柔的笑容看著他。

03
閉上眼，迪斯亞諾盡可能地讓自己的心情恢復平靜，記憶剛回來，腦袋還不太清楚。他不希望因此亂了分寸，或是做出會讓莫林遇到危險的決定。
再次睜眼，迪斯亞諾說：「我們現在該做什麼，莫林？」
見他做了決定，莫林便勾起嘴角，將兩手交叉放在胸前，面對黑煙冒出處，直截了當說道：「回狼人族去。」
「莫林，那裡很危險！絕對不能回去！」
「聽你這樣說，我越好奇那裡發生什麼事情。」莫林笑嘻嘻地看著迪斯亞諾，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艷妃大人那裡的狀況，我會透過卓克靳好好觀察，算算時間，應該遇到艷妃大人了。」
「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回去！」迪斯亞諾盡力阻止莫林，甚至立即從地上站起，慌張地對他說著。
莫林聽不進去，堅持地說：「我是中央神庭派來的視察者，狼人族出事，我怎麼能不去看看？」
「可是應以護送艷妃大人為優先……」
「中央神庭向來不會插手任何事情，只會在一旁觀察，這次也不例外。」莫林哼了兩聲，挺起胸膛，「我和艷妃大人的交易完成，沒有繼續幫她的理由。迪斯，既然你跟我在一起，就得照我的話來做。」
「狼人族那裡……」
「有人在對吧？」莫林垂下眼，看著那陣黑煙沒入空中，收起笑容，「中央神庭的人已先我一步過去，我也不能落於人後。」
「莫……唉！我明白了。」
知道自己不管再說什麼，也無法改變莫林的決定，迪斯亞諾只能舉手投降順從。但他的心裡卻一直忐忑不安，無法靜下心來。
「放心吧，艷妃大人受了傷，十二夜狼會將她帶往艾爾巴吉特國王身邊，在那邊她能夠受到最完善的治療與保護。」
「為什麼莫林你能夠這麼肯定……」迪斯亞諾看著自己的手掌，不安說道：「我的劍……我的劍穿過了艷妃大人的身體啊！被人魚族的劍所傷，絕對無法好起來的。」
「艾爾巴吉特國王與人魚族長是摯友，這點事情應付得來。如果你懷疑我說的話，大可不要相信我，趕緊離開這裡去找艷妃大人。」
「不行，我絕對不會丟下莫林你一個人。」
「那不就對了！」莫林出手輕拍他的肩膀，「相信我吧，我可是傳說中的四賢，你應該知道吧？」
迪斯亞諾睜大了雙眼，看著莫林笑嘻嘻的樣子，沉默半晌，慢慢開口：「莫林，你……」
「記憶恢復之後，回想起我曾說自己是四賢的孫子，會不會認為我愚蠢得好笑？」
迪斯亞諾愣了一會兒，趕緊搖頭，「不……不會，我才該為我失去記憶時做的蠢事、說的蠢話向您道歉，四賢大人。」
莫林笑彎著雙眼，將手從他的肩膀上收回，藏在背後，安心說著：「這才是我知道的反應。看來賽芭真的很重視你，那個女人過去總是說謊，原本我還不想相信她。」
「賽芭？誰是賽芭？」
被賽芭用魔法蒙蔽雙眼的迪斯亞諾，記憶沒有這個人的存在，只能困惑地看著莫林的笑容，不明所以地搔抓頭髮。
「那女人的名字不記得也無所謂，如今你是我的人。」莫林伸出食指，輕輕放在迪斯亞諾胸前，將身體靠了過去，「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迪斯，你不該被過去束縛，現在我給你新的身分。」
「咦？」迪斯亞諾眨眨眼，低頭看著莫林，沒聽懂他的意思。
莫林這些話聽起來好像知道他的過去，可是他明明什麼都還沒對莫林說啊！為什麼莫林總是這樣，總是能夠用看穿一切的態度，彷彿無所不知？即便什麼都沒說，也能從他的表情、反應，看出他心中的猶豫嗎？
「魔法師都有一名隨使，不過我們四賢怕麻煩，向來沒有收隨使的習慣。目前讓我想好好留在身邊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迪斯。」
「我……我嗎？」迪斯亞諾指著自己，對於莫林的話十分訝異。
他被四賢看上了？他不過是人魚族的一名小小士兵，怎麼可能會有四賢看得上眼的地方？
看出他滿腦袋轉著的問題，莫林勾起嘴角，笑道：「迪斯，你為什麼小看自己？你的實力讓我大開眼界。」
「什麼意思？」迪斯亞諾第一時間沒聽明白，而後想起不久前與莫林戰鬥的事情，立刻驚訝地揮手道：「不對不對，剛才那是一般人魚士兵都會的，我只不過是──」
「我從沒看錯人，迪斯，你乖乖相信我吧。」莫林轉過身背對著，朝他揮了揮手，「走吧，迪斯。有話我們邊走邊聊，你可以慢慢和我說你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
迪斯亞諾見到莫林背對著他離開，沒有要讓他解釋或反駁的打算，這人的決定就是一切，從不會因為其他人改變主意。
其實，這是迪斯亞諾欣賞莫林的原因之一。
他緊抿雙唇，向前跑到莫林的身邊。
「你看起來一點也不急躁，明明發生這種事情……」
「我急躁的原因是你，既然你沒事了，當然沒有讓我急躁的理由存在。」
「莫……」
「你想要我擔心艷妃大人和狼人族，對吧？很抱歉，迪斯，四賢可不是好人，也不是善良的救世主。」莫林轉過頭去，注視著迪斯亞諾擔憂的表情，垂下眼眸，「四賢純粹是個稱呼，我們……只是普通人而已。」
魔法師不是救世主，更不是英雄。在這個世界裡，不需要逞強卻不重視自己生命的人──這是魔法大導師的教誨，四賢每個人都將這句話視為絕對。
無論現在，或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他們都平靜看待。
因為他們是普通人，沒有能力也沒有力量挽救、幫助別人。
「迪斯，你記住。不需要為了成為英雄，而讓自己涉險。」
這是他給迪斯亞諾的忠告，也是他希望迪斯亞諾記下來的事情。
面對莫林給他的忠告，迪斯亞諾沒有回應，也沒有允諾，只是沉默不語地並肩走著。恢復記憶的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慌慌張張、什麼都不知道的笨蛋，由於想起所有事情，更加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麼。
「我也希望你記住一件事情，莫林。」迪斯亞諾轉過頭，看著莫林的側臉，壓低聲音說道：「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是人魚族的士兵。」
莫林垂下眼，心裡已有了打算。
看樣子，他無法改變迪斯亞諾的決定，縱使知道這樣會讓迪斯亞諾丟了小命，仍是無能為力。
魔法師不是救世主，不插手管閒事，一直都是魔法師們之間不成文的規定。
然而一旦魔法師介入，所有的一切將有不同結果。

04
他們到達陷入火海的狼人族之前，迪斯亞諾大致和莫林說了些許自己的過去，卻繞過了最主要的事件。
關於人魚族滅絕的事情，他什麼都沒說。
莫林感覺迪斯亞諾有事瞞著他，但他不想追問，這種事情若不是迪斯亞諾自發性地告知，就沒有任何意義。
站在被炸得歪斜的大門前，莫林從口袋拿出一顆玻璃珠，放在右眼上仔細盯著裡面，一邊看一邊確認道：「喔！十二夜狼果然名不虛傳，早已順利把艷妃大人帶到艾爾巴吉特國王身邊。」
「你怎麼知道？」迪斯亞諾驚訝地看著莫林，聽見艷妃順利抵達國王那裡，稍稍安心了些。
莫林繼續盯著玻璃珠，說道：「我可是四賢，這點事情當然知道。嗯……艷妃大人的傷勢看來還好，沒有那麼嚴重，你別擔心。」
「莫林，難道你早就確認艷妃大人安危的準備，才會那麼放心嗎？」
莫林並不如他口中那般冷漠，會這麼說，自然代表他早有準備。迪斯亞諾對莫林尊敬的心，不免又提高一層。
「你果然很厲害，莫林。」
「說什麼啊你。」莫林將玻璃珠收回口袋，抬頭看著那扇歪斜的大門，「看來攻擊狼人族的人跑得不見蹤影了，但留下來的狀況真慘烈……空氣中的鮮血味道跟戰場沒什麼兩樣。」
「請放心，其他族人先行避難了，死傷沒有很嚴重。」迪斯亞諾很肯定地說：「艷妃大人下達指令與決策都非常迅速，才沒有讓狼人族出現太多傷亡。」
「可是這裡不能住下去了吧？真可惜，這裡真的很不錯……」
狼人族一向不會在染了自己族人鮮血的土地生存，之後多半會換個地方重新來過，這裡大概也會被中央神庭封鎖，列為待查地盤。
自從戰爭過後，許久沒有這種事情發生，如今為何會有人偷襲狼人族？其他獸族就算了，為什麼偏偏挑人數最多的狼人族下手？
想要這麼做，除了要有完善的計畫之外，另外就是……
「迪斯，你說你被自己的記憶干擾、混亂之前，是和艷妃大人他們一起行動吧？」
「是。但是後來我……控制不住自己，誤殺……不，誤傷了艷妃大人。」
「然後你獨自來到森林，遇見我跟卓克靳？」
「事情經過就是如此沒錯。」
「在你殺傷艷妃大人之前，曾遇到什麼人或者奇怪的事情嗎？」
迪斯亞諾搖搖頭，淡然道：「沒有，一切都很平常，我也照著你的意思，醒來後一直乖乖待在城堡。直到聽見外面傳來爆炸聲響與吵鬧聲，才衝出去，接著發現狼人族的地盤被火舌吞噬。」
莫林一邊聽著迪斯亞諾的解釋，一邊輕觸被火燒得焦黑的門，摸了摸手中的焦炭後，低語：「只是一般的火焰嗎？我還以為是使用魔法燒的，畢竟狼人族的敵對種族很多，其中不乏善於操控火焰的人。」
狼人族最大的弱點就是火，攻擊狼人族的人，肯定是順著這一點引起火災，讓狼人族陷入恐慌吧？
到底是誰，又是為了什麼做出這種事……
莫林閉上雙眼，將手指往迪斯亞諾的衣服上擦過去，說道：「我們去空曠一點的地方，迪斯。」
「空曠一點的地方？莫林，你打算做什麼。」
「我要還原這裡的一切。」莫林轉過身，認真說道：「只有找出原因，我們才能杜絕危險再次發生。」
原本表態不想介入這件事的莫林，如今說要找出原因，讓迪斯亞諾忍不住笑了出來──莫林果然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濫好人。
可是，莫林的心裡不是這麼打算。
「師傅，我多少開始明白你派我們四賢到各處的原因了。」
他看著被摧殘的城鎮，用著只有自己才聽得見的聲音，輕聲低語。

楔子

被悲傷旋律環繞的土地，戰火、天災不斷，人們生活在黑暗的世界中──直到某一天，名為「魔法師」的男人來到這裡。
魔法師不是救世主，他來到這裡，只是為了長久以前的約定。
人類的國王將他視為希望，把所有的一切都寄託在他身上，利用全人民的期望，迫使魔法師成為片土地的救世主。
可魔法師是自由的，不受任何人、任何事情拘束，所有行動都是由自己判斷決定，即便人們都將希望寄託於他，也不會干擾他的決定。
他來到人魚公主化成泡沫，消失不見的高塔，為的是完成約定。
「我絕不原諒這片土地上的人們。」
「啊，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