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是李歐梵教授兩本音樂隨筆《交響》《音樂札記》的合集。對作者來說, 古典音樂就是日常生活, 至少應成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古典音樂從來沒有死, 還是活生生的。
作者簡介:
李歐梵,2015年香港書展年度作家,河南太康人,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美國哈佛大學博士、香港科技大學人文榮譽博士,中央研究員院士。現為香港中文大學講座教授。曾任美國哈佛大學中國文學教授。曾任教普林斯頓大學、印地安那大學、芝加哥大學、加州大學洛杉磯校區、香港科技大學、香港大學。著述包括:《鐵屋中的吶喊:魯迅研究》、《中國現代作家中浪漫的一代》、《中西文學的徊想》、《西湖的彼岸》、《上海摩登》、《狐狸洞話語》、《世紀末囈語》、《尋回香港文化》、《都市漫遊者》、《清水灣畔的臆語》、《我的哈佛歲月》、《蒼涼與世故》、《又一城狂想曲》、《交響》、《睇色戒》、《人文文本》等。
章節試閱
聽莫札特的心路歷程
年輕時候,我並不大喜歡聽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因為在中學時代,每天中午學校的播音器播出都會莫扎特的歌劇序曲 《費加羅婚禮》、《魔笛》、《唐。喬望尼》。聽來聽去,似乎都差不多。但有時也禁不住聞聲起舞,獨自指揮起來。
多年後到美國留學,看了一部歐洲電影,名叫Elvira Madigan,片中的背景音樂是莫扎特的C大調第二十一鋼琴協奏曲(K467),就此迷上了。後來我自己拍了一部無聲小電影,靈機一動,也用他的第二十三號鋼琴協奏曲(K488)的第二樂章作配樂,自我陶醉,從此愛上了莫扎特的所有鋼琴協奏曲。每當課業壓力太大的時候,我必以此調劑心靈。
這兩年在香港任教,又異想天開,想以莫扎特的音樂來修身養性,特別是他的弦樂五重奏(K516),並開始在《信報》寫文章,大力吹噓,自鳴得意。最近又發現:其實莫扎特的音樂中最動人的還是人聲,香港小交響樂團的指揮葉詠詩也曾提到:要把莫扎特的鋼琴協奏曲奏得好,必須把它的樂句彈得像歌唱一樣,才能收到行雲流水之效。我的首選當然還是《費加羅婚禮》──還有三十多首詠嘆調,這些曲子,長短不一,真是美不勝收,有的很像莫扎特的歌劇選曲,有的卻單獨存在,供特殊場合或演唱會之用。例如其中一首(K505),當然包括一段-段頗長的鋼琴伴奏──人聲、琴聲和樂隊合成一體,猶如把鋼琴協奏曲放在歌劇詠嘆調之中,真是別開生面。還有一首是我的摯愛Vorrei Spiegarvi,O Dio! (上帝,我如何表達,K418)》更是動人之至,中間那段「啊-啊」的花腔裝飾音,技巧甚難,技術到了極高的境界,也把我的心帶到九霄雲外,原來這是一首情歌。
「天若有情天亦老」──在歲月日長的時候聽莫扎特,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看來莫札特的音樂將伴我足此生。
莫札特音樂可以養生
古典音樂可以養生?你有冇搞錯?
不少人早上起來做運動,做晨操,隨著急速的音樂旋律,伸手彎腰,蹦蹦跳跳,我覺得對我這種「後中年」或「前老年」的人太激烈了。我和妻子醒來也做晨操,但作的是一種較溫和的「五一五平衡操」,把渾身的穴位和關節先疏通了,然後起床。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音響,此時剛睡醒,太多希望有一個寧靜的自我時間和空間,不喜歡聽到別人嘮嘮叨叨的講話,但打開收音機,台台都有人在講話,實在受不了,只好關上收音機,選幾張古典音樂的唱碟來聽。
清晨時分頭腦不能夠承受太多的刺激,所以音樂選擇也以較溫和或輕鬆的為主,大部頭的交響樂或歌劇還是晚間聽為宜。我近來最喜歡聽的是莫札特的弦樂四重奏和五重奏(四種弦樂器加一把中提琴),認為這才是養生的「妙藥」!
有人說母牛吃草時聽莫札特的音樂,體內牛奶就會增多,襁褓中的嬰兒多聽莫札特的音樂,也會更有智慧。這類傳說我卻半信半疑,況且我早已過幼童時代,現在只會在學院裏「俯首甘為儒子牛」的身分,教書不用擠奶,但需用腦,人到了這個歲數,只求自己身心健康,多活幾年,與吾妻常相廝守。這個願望卻和莫札特的生平大相逕庭,他生前命途多舛,英年早逝,只活了三十五歲。不過,他仍然為後世留下了如此豐富的音樂遺產,我從中選幾首四重奏來調養身心、陶冶性情,又有何不可?
早上聽莫扎特,別有一番滋昧,特別是弦樂的聲音更能浸入我心(我幼時學過小提琴)。莫扎特的音樂旋律永遠那麼優美,節奏輕盈,聽來絕不拖泥帶水,令我全身舒暢。只聽小提琴奏鳴曲則略嫌單薄,而四重奏或五重奏則猶如四五好友娓娓私語,更帶有一種人道精神,無形中感受到一種「做人」的樂趣,而不像聽現代作曲家如勛伯格那麼絕望。這當然是我的主觀想法和願望,你可以不信。
更妙的是莫扎特的音樂節奏更適於健身,以我甚喜歡的《G小調弦樂五重奏》(K516)為例。開始的第一樂章(快板)就使我不自覺地隨著節奏「搖頭擺尾」起來,但耳朵裏傳來的卻是第一小提琴和第一中提琴的對話,所以我也時左時右地傾聽(用耳機聽更傳神),主旋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變奏,直到結尾時我的頭部也左右前後搖擺得差不多了。到了第二樂章的Menuetto,我從坐姿改為站姿,竟然跳起宮廷舞來,跨著小方步,或在原地踏步,雙手開始指揮,兩臂略作伸展,一邊聽著那兩把中提琴的聲音在輕輕地飛來飛去,而第一小提琴的聲音似乎早已飛向雲端,只有第二小提琴和大提琴還在打拍子。到了第三樂章(不太慢的慢版),音調緩和了一點,我又坐在沙發上靜聽,卻逐漸感受到一股衷傷,似乎莫扎特在偷偷地流眼淚,我也屏息靜氣,隨著那股傷感的調子,緩緩地做深呼吸。當旋律漸慢時我不自覺地彎下身子,兩手幾乎著地,想要向莫扎特的亡魂頂禮膜拜,繼之又仰起身子,嘆了一口氣,隨著節拍點頭。到了最後第四樂章,開始時又是慢板,小提琴和大提琴一句接一句地互相傾訴,中提琴卻在旁伺候,一波又一波的情感湧了出來,我聽呆了,不覺閉上眼睛,但節奏又突然轉成快板,於是又帶著我跳起舞來,但又覺梅莫扎特欲言又止,把悲情隱藏在較快的節奏後面。於是我又「搖頭擺尾」起來,兩腿在原地作小步舞,兩臂似指非指,上下作展翼狀,頓覺自己的靈魂也飛上了天。
一曲聽完,不覺已過了半個鐘頭,我的身心都被洗滌得乾乾淨淨!翻開此曲的解說,這才發現此曲是莫扎特喪父不久之後作的,怪不得「欲蓋彌彰」還是掩蓋不了悲情,但他的樂曲節奏──不論是快板或慢板──都像是行雲流水,帶給聽者一股無以名狀的安慰和快感。經過半小時的修身養性的功夫之後,就該出門「搏命」去了。
看至此處,很多讀者一定會說,你早已半退休了,所以才有閒情聽音樂,我們一早起身就要去趕地鐵上班,早飯都來不及吃,何來時間聽音樂?此言不虛。觸動我寫這篇文章的動機是一件真實的遭遇。在一次音樂會中見到我妻以前在保險公司工作的一位同事,相談甚歡,因為他也是一個古典音樂迷,年紀比我輕得多,他告訴我說,每天上午工作前一定要聽一個多小時的古典音樂,才有精神去「搏命」。
除了養生之外,古典音樂的用途更多。我在讀書寫作時必聽音樂,即使不能專心聽每一個音符,當「背景音樂」聽也自得其樂。此時我就會聽莫扎特的交響樂和鋼琴協奏曲,特別是後者。他一生作了三十多首鋼琴協奏曲,曲曲精彰。開車上班的人在車中聽這種音樂也最適合,保證輕鬆愉快,心平氣和。我聽著則更有寫作靈感。因為這些曲子勾起了我不少回憶,內中尤以第23號鋼琴協奏曲(A大調,K488)為最。記得三十多年前我還在哈佛做研究生的時候,讀書之餘喜做「玩電影」,用8厘米的攝影機拍了一部二十多分鐘的默片,在首映這部「處女作」時,我就用這首曲子作配音。片中有一景,一個華人留學生孤苦伶仃回家自己做飯吃,還特別在餐桌上點了蠟燭,然後又去開唱機,邊吃邊聽莫扎特的這首協奏曲的慢板樂章。雖然我臨場手忙腳亂,但演出還是很成功,在自己和一位朋友租住的公寓裏,大家濟濟一堂,有人為我拍下一張做「放映師」的珍貴照片,曾被牛津大學出版社採用作拙著《我的哈佛歲月》的封面。我的這本書也是在莫扎特的音樂聲中寫出來的(走筆至此,耳邊卻傳來莫扎特弦樂四重奏第18號K464的慢板樂章,今天只聽莫扎特)!
因此多年來在懷舊之餘,我對這首鋼琴協奏曲也情有獨鐘,百聽不厭。有時候一邊聽「老版本」的莫扎特鋼琴協奏曲,一邊重溫經典名著,真是別有一番滋昧在心頭。就以此曲為例,從第二樂章的「慢板」(Adagio)到第三樂章的「頗快板」(Allegro Assai),在高手如魯賓斯坦的演奏之下,轉接得天衣無縫,樂隊的節奏與鋼琴互相唱和,我聽時不知不覺又點起頭來,此時又在心目中默念菲茨拉爾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中流暢的英文句子,音樂和文學在腦中混在一起,真是不亦樂乎。誰說讀菲茨傑拉爾德(Fitzgerald)必須聽爵士樂,就因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美國正是「爵士年代」?於是我又想到理論家(也是古典音樂愛好者)薩伊德所謂的「對等讀法」(contrapuntal reading)──把文本和其所產生的社會脈絡作「對等」讀,我為何又不可以把莫扎特和菲茨傑拉爾德對著讀,也許真的犯了「政治不正確」的大忌!管他呢,反正我閱讀文學經典和聽古典音樂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個人身心的愉悅。
到晚飯時間,老婆為我做了各樣素食,美味可口,但我還是先要選出一張莫扎特的唱片助興,他的夜曲,不是一般常聽到的《小夜曲》──半個世紀前我在新竹中學做初中生的時候,每天中午在教堂吃午餐「便當」的時候,學校的播音器都會傳來這首極熟悉的調子,我實在有點聽厭了──而是他的兩首Serenade《哈弗納》(Haffner)和《郵號角》(Posthorn),吃著吃著,我又跳起舞來,老婆罵我一句「神經病」,我說這樣可以幫助消化,又是養生之道,何樂而不為 。
對於我在日常生活中每天聽莫扎特,有人也許會問:如果不喜歡莫扎特怎麼辦?我的回答是:換上你喜歡的作曲家就行了。莫扎特之外,還有海頓,試試他的《玩具》、《時鐘》或《驚愕》,如果嫌海頓「爸爸」太老氣了,還有永遠的布拉姆斯。
說起布拉姆斯,香港小交響樂團的指揮葉詠詩也十分愛好他的交響樂,還特別指揮了一場介紹布拉姆斯的音樂會,聽眾反應熱烈,我也躬逢其盛,增長不少音樂知識。最近她又在一另場音樂會中指揮布拉姆斯的《第四交響曲》,速度奇快!我邊聽邊想,如果拖了我上台指揮此曲,如果也用這個速度的話,我必會昏倒在台上!
不錯,我有時也用布拉姆斯的四首交響曲來運動健身,聽著他那種欲言又止的衷怨樂句,我又會「揭竿而起」──只要手邊有任何像指揮棒的東西,如鋼筆、鉛筆、刀叉或筷子皆可,大力揮舞,把情緒揮發出來,一個樂章尚未告終,我早已大汗淋漓,這也是一種很好的運動。
如果布拉姆斯的四首交響曲仍然太沉悶,還有他的《匈牙利舞曲》,可以隨歌起舞。聽不慣布拉姆斯,也可以聽較輕鬆的德伏扎克,他和貝多芬一樣,作了九首交響曲,尤以第九(別號「新世界」)最有名,也是我在家對老婆表演的拿手好戲。當然,更輕盈也更適合運動的是他的《斯洛伐克舞曲》,優美的節奏可以帶你神遊波希米亞的草原。
走筆至此,才發現自己又在為古典音樂做廣告,在香港這可能是一種反潮流的行為。年輕人或會怪我:「老頭子才會用古典音樂來健身養生,我們不要慢板,只要快板!」不錯,流行曲抓住了年輕人的欲望脈搏和節奏,但內容未免太單薄了一點吧!其實古典音樂中以性和慾望為主題的也不少,拉威爾(Maurice Ravel, 1875-1937)的《波烈羅》一向被視為做愛的音樂,其實不然,它只能做﹝前奏曲﹞後面的「重頭戲」要配以奧弗的《布拉挪之歌》(Carmina Burana),那才是高歌狂歡、高潮迭起的音樂!但最好還是雙方帶了耳機聽,以兔影響鄰居的睡眠,因為他們明天一大早還要起床上班,為賺錢而「搏命」。
《魔笛》狂想曲
二OO六年是莫扎特誕生二百五十週年,舉世同慶,但各地慶祝的方法也各異。
一月二十七日是莫扎特誕生日,是晚,香港小交響樂團和香港電台第四台合辦莫扎特的慶生音樂會,竟然也在音樂會前唱起「生日快樂」的歌曲來了。我聽後不以為然,對朋友說:唱這首歌不夠創意,莫扎特在天之靈也聽不進去,何不唱他的歌劇《魔笛》中的那段帕帕基諾和帕帕基娜的愛情二重唱?想莫扎特聽到了一定高興。不料該場音樂會的壓軸戲就是這首二重唱!原來第四台主辦的選舉結果適時揭曉:港人最喜歡的莫特作品就是《魔笛》。
太好了!《魔笛》真是老少咸宜,充滿了歡樂的氣氛,雖然是莫扎特死前最後的一首歌劇作品,但絲毫沒有顯露窮途潦倒的情境。況且這齣歌劇的首演不在維也納的宮廷豪宅,而是在郊區的一家戲院,莫扎特還帶了他的幼子親自去觀賞表演。據影片《莫扎特傳》(Amadeus)的描述(且不管是否屬實),這本來就是給一般平民看的歌劇。
時過境遷,莫扎特的全部作品都進入「高雅」之堂,成了古典音樂。其實莫扎特應該是雅俗共賞的,每當我哼起那首帕帕基諾/基娜(連兩個角色的名字也像Twins)的二重唱,都禁不住拉著我妻跳起搖滾舞來!香港電台第四台的古典音樂節目主持人鍾子豪,他說也是在中學時代初聽莫扎特的《魔筒》序曲才逐漸入迷的,和我一樣;不過他聽的是電結他版,「發現變化很多,每句句子雖然好長,但與搖滾樂每四個bar重複一次很不同。它是不斷變奏,不斷發展下去的。」於是他買回原裝莫扎特唱片來聽,逐漸上了癮,走上音樂之路。
而我則是在中學時代,每天中午休息時,學校的擴音器就會播出《魔笛》和《費加羅婚禮》等莫扎特歌劇序曲,時間一久,他的音樂也潛移默化進入我的「下意識」中去了 。
以職業性的方式高調談論莫扎特音樂的妙處,非我所長,我寧願把我心目中的莫扎特用普通的語言說出來,獻給大眾,與民同樂。因此才妙想天開,除了早已發表演說,並寫過莫扎特可以養生論外,此次又不自量力,想把歌劇《魔笛》的故事改寫成武俠小說,說不定哪一位香港藝壇的奇才可以將之搬上舞台,甚至拍成電影。故事大綱如下:
話說遠古之未來,奧國武夷山上狂風大作,有恐龍來襲,內中最兇之億年巨龍,把一個年輕王于咬在嘴上,即將噬而吞之。說時遲那時快,突然雷電交作,巨龍受電劈而斃,原來有三位美貌仙女及時趕到,勇救落難王子塔米諾,此時這位年輕王子早已嚇得魂不附體,昏迷不醒。三仙女見其貌如潘安,不禁個個生戀慕之情,都想學白蛇青蛇一樣還俗嫁給他。爭執不,只好乘雲駕霧而去,歸報主子,原來此三女皆黑夜仙后之侍女也。
未幾,塔米諾王子醒來,不知身在何處,卻發現腳邊臥著巨龍屍體,不禁大驚失色,又將昏倒之際,忽聞遠處有人唱歌,伴著風笛聲,徐徐而來,隨即見到一個似人似鳥的捕鳥人,邊走邊唱兒來,名叫帕帕基諾,並自稱是屠龍大俠!塔米諾連忙上前謝救命之恩,不料背後三仙女突然又出現,大聲喝斥曰:「帕帕基諾,你又犯過!現罰你以水帶酒、以石頭代饅頭,不許吃喝玩樂!」又唸起咒語,令帕帕基諾三緘其口──三日內不得說話。三仙女與塔米諾依依難捨而別,行前留下照片一幀,卻是黑夜仙后之獨生女芭米娜的玉照,嬌小迷人,王子一望鍾情,恨不得立時與之結為美眷。
王子正意亂情迷之際,突見地上冒起一陣黑煙,原來黑夜仙后終於駕到,塔米諾及眾仙女連忙叩拜。女后曰其掌上明珠已遭魔王撒拉斯圖所拐,生死不明,故求塔米諾前往營救,如成功歸來,則以女相許。又命三仙女解除帕帕基諾之符咒,如成功歸來,則以女相許。又有三仙童自天而降,在旁指引帶路。二人不感怠慢,行行復行行,不到數個時辰,就見到遠處金光閃閃,乃撒拉斯圖之城堡也。
走筆至此,第一幕的故事才說了一半,因篇幅所限,只好賣個關子;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但如繼續說到第二幕,則故事的哲理味也漸濃,內容涉及十八世紀歐洲貴族之秘密「黑社會」的入門儀式(initiation rites),莫札特當年亦曾參加過一個黑社會,但此類祕密結社並非練武之用,而是清談啟蒙玄學,故此中學問大矣。然而如拍成電影,可以輔之以特技效果,一定老少咸宜,因此我先要列出這部影片的理想「卡士」,把各路精英一網打盡:
塔米諾──鄭伊健
芭米娜──梁詠琪(傳二人雖已分了,但演戲又何坊?何況還是莫札特的《魔笛》!)
帕帕基諾──周星馳(但我妻認為此配角,星爺可能不願屈就,遂提名曾志 偉,亦甚佳)。
帕帕基娜──吳君如(與曾志偉應屬絕配)
撒拉斯圖──黃秋生(遽聞他也希歡莫札特的歌劇)
黑夜仙后──鄭佩佩(《臥虎藏龍》之後,對這個角色一定駕清就熟)
三仙女──Twins加上林嘉欣
編劇、填詞──陶傑、邁克
導演──胡恩威、林奕華
監製──成龍
配音──莫札特
這些明星都不會唱歌劇,怎麼辦?不要緊,可以乾脆改編為特技武打神怪片,
把莫札特音樂以電子吉他奏出來,做幕後配音。如仍願把莫札特的歌劇以廣東話
唱出,則可演雙簧,並請香港歌劇團的總監莫華倫另組歌唱班子唱出來。
至於在下,當然也有表演慾望,只不過才華不足,只能演個小配角如撒拉斯
圖殿下的祭司,在第二幕才登場,跑跑龍套,過過癮,則於願足矣。
聽莫札特的心路歷程
年輕時候,我並不大喜歡聽莫扎特(Wolfgang Amadeus Mozart,1756-1791),因為在中學時代,每天中午學校的播音器播出都會莫扎特的歌劇序曲 《費加羅婚禮》、《魔笛》、《唐。喬望尼》。聽來聽去,似乎都差不多。但有時也禁不住聞聲起舞,獨自指揮起來。
多年後到美國留學,看了一部歐洲電影,名叫Elvira Madigan,片中的背景音樂是莫扎特的C大調第二十一鋼琴協奏曲(K467),就此迷上了。後來我自己拍了一部無聲小電影,靈機一動,也用他的第二十三號鋼琴協奏曲(K488)的第二樂章作配樂,自我陶醉,從此...
作者序
序
近年來我不知不覺間寫了不少有關古典音樂的文章,並曾先後結集在台灣、中國大陸和新加坡出版。在香港出版卻是第一次,也是最新結集的文章總彙,與以前的四個集子完全不同(除了兩三篇關於馬勒的文章)。
我明知在香港這個商業社會,喜歡古典音樂的「樂迷」是小眾中的小眾,但正因為如此我才寫音樂文章。沒想到竟然有人看,而且反應熱烈,我非但和幾位(極少數)樂評家結為朋友,而且還交了不少知音,在電郵上談心,或在音樂會上打打招呼,真是不亦樂乎。名導演李安說:「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而我的「斷背山」就是音樂!我也萬萬沒有料到香港的「音樂斷背山」的人數還相當可觀!有了這一個讀者群,我也樂意地寫下去,而且約稿的報刊也越來越多?令我應接不暇。本書中的文章大多已在《信報》《信報月刊》、《明報》、《明報月刊》和《AM Post藝術地圖》等處發表。甚至連內地的權威音樂雜誌如《愛樂者》和《留聲機》也向我約稿。連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不到兩三年我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樂評家?甚至因年歲關係,往往被奉為「資深」!
本書勉可算是個「樂迷」或「業餘樂評家」(因為我沒有受過正式的音樂訓練,雖然家父母都是音樂家)對於香港樂壇的一個回應。如果我的文章能夠激起這些小眾讀者和聆樂者的興趣,甚至間或普及到一部份喜歡音樂但無暇去聽音樂的人,則予願已足 。
本書前半部的文章皆與二OO五至二OO六年樂季有關:柏林愛樂和三藩市交響樂團先後來港獻藝,我自願為文鼓吹,竟然見到兩位世界級的名指揮西蒙﹒拉陶(Simon Rattle)和湯瑪斯(Michael Tilson Thomas),並與之交談或進餐,真是三生有幸。香港的兩個樂團「港樂」和「小交」的音樂會,我作為半個香港人,自當捧場,不知不覺也寫下不少評論文章。但我個人較重視的是今年(2006年)的兩位作曲家的誕辰紀念:莫扎特的二百五十周年和蕭斯達高維契的一百周年。特別是後者,我為之寫了一系列文章,內中至少一半尚未發表過,這才發現我的觀點又和以前不同,是一種新發現,在沾沾自喜之餘,也不揣淺陋,獻給小眾中的「蕭迷」。
最後要在此聲明的是,這些文章絕非專業或學術作品,而是故意把音樂置於日常生活中的產物。如果有一件事我可以自豪,就是每天聽古典音樂,也不斷買唱碟和影碟,把自己浸淫在音樂天地之中,甚至把我妻每周給我的零用錢全數花在音樂上面──Why not? 人生到此,我也該隨心所欲了吧!
本書第二部分收集了近兩年來我在香港和台北發表的一部分音樂雜文,是繼《交響:音樂札記》(牛津2006)的另一本音樂隨筆。原書名就叫《音樂札記》。說來汗顏,我只不過是一個樂迷,並非音樂家或專業樂評家,卻不知不覺地「炮製」出大量此類文章,而且已經結集出版了四五本書,如此「不務正業」,原因何在?
第一當然是我太喜愛古典音樂了。雖說有「家學淵源」(父母親都是專業音樂家),但畢竟是個門外漠,從外行的角度看行內,自會養成一種習慣,有好的音樂會必到,忙得疲於奔命,但樂此不疲,結果文章越寫越多了。
第二個原因是香港樂壇對我的厚愛,即使我批評待很嚴厲,也不以為杵,依然把我視為樂評家。每年春季的的藝術節,主辦當局還願意邀請我以媒體身份參加各種發表會和音樂會,使我受寵若驚。香港的港樂和小交,更加如此。
第三,也許正因為我是個樂迷,所以也交上了不少樂迷間朋友,他們非但讀我的文章,偶爾還寫電郵來和我討論,甚至邀我喝咖啡、吃飯。我有一群「馬勒仔」的年輕朋友,更把我引為知己,毫無代構。我和他們在聽完音樂會後交換意見,有時。也把他們的意見寫在我的文章裏。更令我感動的是,偶然會在商場、音樂廳或街頭,碰到陌生人向我打招呼,有時還會拿著我的音樂書,指正我的錯誤,令我銘感於心。誰說香港是文化沙漠?連喜歡古典音樂的人都多有所在,雖然和流行歌迷的人數相比還是小眾。然而,我的所有文章和書,都是為了小眾讀者寫的,從來沒有想到要暢銷賺錢。
還有一個原因,是台北的《謬斯客》(Muzik)來雜誌,創辦人 胡先生初見面就向我約稿,盛情難卻,遂勉強每月供稿一篇。然而台灣懂古典音樂的人很多,欣賞的水準也高,並非我這種外行樂迷可以「唬」得住的,看來我不久要鳴金收兵了。中國大陸的重量級音樂就雜誌《留聲機》和《音樂愛好者》,經友人 介紹,偶爾也願意刊登我的文章,令我不勝榮幸。承蒙這幾位音樂大家和編者的青睞,我只能盡綿薄之力了。
此書中的大部分文章,曾發表於香港的《明報月刊》、《明報》世紀版、《信報》文化版和am post雜誌。我在此向以上的各刊物主編致以衷誠的謝意。牛津為我出書,當然更令我感激。除了以上的外在原因之外,我還應該作一點內在的自我辯解。作為研究文學和歷史學者和教書匠,多年來我養成一種習慣:必須事事講出一番道理,否則似乎對不起我的學生。這本書當然不是學術著作,但我還是有一股講道理的衝動。我預設的一個主要問題就是:為甚麼在此時此地,我還要大力鼓吹古典音樂?且容我略抒己見。
最近我買了一本英文書《其餘是噪音:聆聽二十世紀》,讀後心有戚戚焉。此書的最大特色,就是把音樂放在文化和日常生活之中。上個世紀已成了歷史,但我們怎麼回顧這個舉世動盪不安的一百年?作者的回答就是「聆聽」,因為音樂也是一種文化史的記錄,它和文學、藝術一樣,充滿了人的創意,是人類集體回憶不可或缺的一環。所以我每吹在課堂上教文學和歷史,眼睛看的是文字和文本,腦海中湧現的卻是音樂和影靠(我認為電影藝術也是二十世紀文化最重要的元素之一)。現在香港大談創意工業,往往把內容先後倒置,把工業生產和消費放在創意之前,我卻和這本書的作者Alex Ross(他時常在New Yorker發表音樂文章)一樣,把文化視為一波又一波的各種創意積累,先有了創意,才有工業和商機。
然而創意文化需要人,音樂家和聽原二者缺一不司,而且還要互動。我不相信與人的創意或時空環境無關的「文本」,即使「現代主義」的某些作曲家或文學家只為自己而寫,心目中完全沒有讀者或聽者,他們依然有一種「歷史感」。就音樂而言,或為整個音樂傳統形式的創新而作,或為達到自己的某種藝術理想(如茍伯格的十二音律)。然而,二者仍然和人(創意者)分不間,否則乾脆用電腦或機器自動創作就司以了。除作者和聽者之外,當然還有演奏家或演繹家,音樂是經過這些演奏藝術家傳給聽眾的。目前的流行音樂把這類人捧為明星偶像,聽眾成了盲目的「粉絲」,作曲家和作詞家幾乎成了明星的附庸,快被遺忘了,我不能荷同。如此繼續發展下去,音樂真的會變成包裝後的商品,甚至感官上的「噪音」。
我絕對無意貶低流行曲,因為不少古典音樂都是當時的流行曲(如李察史特勞斯的華爾茲),有的卻傳了下來,或被忽視多年後才被發掘出來(如馬勒),而成為流行的經典。這是一個極淺顯的道理。因此我也把這個「鐵三角」作為全書組織分類的標準──作曲家、演奏家(特別是指揮家)和聽者。這聆聽的人當然是我,但也希望藉此把個人聆聽的感想和經驗和所有聆聽者共享。
我欣賞古典音樂的方法,真的是先享受現場聆聽,聽後找唱片聽、再找書來看,由此而作心靈上的「自我增值」。從這種先聽後看的過程中,我不知不覺也會感受到一個時代和地方的文化風貌:世紀末的維也納、三十年代的德國、二戰後的美國。因此,聽西洋古典音樂也是一種心靈上的「神遊」,和西方古人交流,你不必懂外文(雖然我往往從唱諜和音樂會說明書上學到不少德文、法文和意大利文)就可以登堂入室,何樂而不為?音樂無國界,其實更沒有古今之別,因為現場聽到的演奏家都是今人,即使作了古,在唱片中依然有所謂的Living Presence,聽其音恍若見其人,比照片更真切,何況現在還有DVD。
不少香港朋友說不懂古典音樂,要我指點迷津,我的回答是:只要多聽、亂聽,先養成一種聽的習慣,時日一久就入門了。不必把音樂當成一種專業知識,業餘的愛好就夠了,自然而然會感到精神生活的豐富。又有人說太忙,沒有時間聽音樂,怎麼辦?我的回答是「肚子餓了,總有時間吃飯吧,心靈也會飢餓的,每天也需要音樂三餐」。拜科技之賜,有了耳機和音響,連返工放工坐車開車,甚至在家睡覺前都可以聽。聽甚麼呢?聽你喜歡聽的旋律,然後再多聽幾遍,哼不出來不要緊,聽進耳裏,嵌在心襄就夠了。為此我還不揣淺陋,特別寫了一篇唱片入門經。
總而言之,音樂就是日常生活,至少應該成為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就是我的信念。古典音樂是音樂的一種,它並沒有死,還是活生生的,因為每位樂師和演奏家的詮釋和表現都不同,所以耐聽,而現今大部分的流行曲唱起來幾乎千篇一律,聽一遍就覺得夠了,除非演唱者本人如張國榮有涵養,又有個性。
說了一大堆道理,可能仍未能打動你。即使如此,我也自得其樂,這本書獻給所有聆聽古典音樂而自得其樂的小眾讀者。我很幸運,在我的日常生活中,還有一個和我朝夕共享這種樂趣的老婆李子玉,她縱容我浸淫音樂世界,說可以調節緊張的情緒,減少心理壓力,在此我也請她為我寫一篇特稿。這本小書,我願意獻給她。
2008年4月20日於九龍塘
序
近年來我不知不覺間寫了不少有關古典音樂的文章,並曾先後結集在台灣、中國大陸和新加坡出版。在香港出版卻是第一次,也是最新結集的文章總彙,與以前的四個集子完全不同(除了兩三篇關於馬勒的文章)。
我明知在香港這個商業社會,喜歡古典音樂的「樂迷」是小眾中的小眾,但正因為如此我才寫音樂文章。沒想到竟然有人看,而且反應熱烈,我非但和幾位(極少數)樂評家結為朋友,而且還交了不少知音,在電郵上談心,或在音樂會上打打招呼,真是不亦樂乎。名導演李安說:「每一個人心中都有一座斷背山」,而我的「斷背山」就是...
目錄
第一部分
3聽莫扎特的心路歷程
5莫扎特音樂司以養生
12《魔笛》狂想曲
17陳酒愈醇一聽莫扎特《費加羅婚禮》
22看賴聲川的《費加羅婚禮》
25波恩的莫扎特
29還我莫扎特
32後期莫扎特
35莫扎特和蕭斯達高維契一天堂對話錄
40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一(紀念節曰)
43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二(我讀《見證》)
46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二(「社會主義現實主義」)
49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四(形式主義的渾沌?)
53發現蕭奇斯達高維契之五(「反對形式主義的小天堂」)
57發現爾斯達高雄契之六(革命也斷腸)
62發現爾斯達高雄契之七(輕與重)
66發現肅斯達高維契之八(樂觀與悲觀)
71今天我也聽馬勒
73馬勒的《復活》交響曲
81馬勒的音樂盛宴
87聽馬勒,談「港樂」
94馬勒的第四交響樂
96生命的奉獻一談馬勒的第八交響樂
100聽《大地之歌》
103壯觀的演出一聽馬勒第八交響曲
109馬勒的《第九交響曲》
112拉陶成竹在胸
119柏林愛樂樂園 - 一流音樂家的互動
123聽柏林愛樂樂團
125漫談狄信湯瑪斯
137三藩市交響樂團
144美國樂壇新星的《電子吉他協奏曲》
147香港文化中心 - 不能聽馬友友演奏巴哈
153古風今詮
157華人音樂家印象
167香港聆樂手記
201文學、 電影 、音樂
209「敝帚」並不「自珍」 - 有覆於戴天者
216《夢幻曲》的童年回憶
218布拉姆斯晚年的鋼琴小品
第二部分
223貝多芬的晚期風格
227紀念西貝流士
231霍夫曼斯塔爾與《玫瑰騎士》
235浪漫的餘燼
239向蕭斯達高維契致敬
242聽葛利格
246葛利約夫的神奇音樂
249郭文景歌劇美首演驚艷
258史克里亞賓的神秘音樂
261指揮家掠影
267芝加哥時代的蕭提
271紀念托斯卡尼尼
278紀念卡拉揚
282激情的魔力
289談根特萬德
294指揮家的魔術大師
298和迪華特-席談
306誰還記得杜拉第
310艾森巴哈的馬勒
314張弦執棒紐約愛樂技驚香港
319紀念羅斯托波維奇
323紀念里希特:一位「謎」樣的鋼琴大師
328天賦的抒情男高音
332閒談五位女高音
336誰是Diva
340聽音樂會札記
369我的天王歌星
373海菲茲站和雷賓
375我的唱碟入門經
383遨遊歐洲的音樂節和音樂景點
391我的音樂因緣與姻緣
李子玉
第一部分
3聽莫扎特的心路歷程
5莫扎特音樂司以養生
12《魔笛》狂想曲
17陳酒愈醇一聽莫扎特《費加羅婚禮》
22看賴聲川的《費加羅婚禮》
25波恩的莫扎特
29還我莫扎特
32後期莫扎特
35莫扎特和蕭斯達高維契一天堂對話錄
40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一(紀念節曰)
43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二(我讀《見證》)
46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二(「社會主義現實主義」)
49發現蕭斯達高維契之四(形式主義的渾沌?)
53發現蕭奇斯達高維契之五(「反對形式主義的小天堂」)
57發現爾斯達高雄契之六(革命也斷腸)
62發現爾斯達高雄契之七(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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