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聖誕夜
下課鐘才響起，一堆人便迫不及待的往教室外面衝，平常根本沒這種積極度，不過對教授們來說，學生今天能來上課已經很好了。
當然還有些是不得已的課，例如主科必點，像文法課這類型，再不情願還是得出席；不過學生們今天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晚上的舞會看來都要大顯身手了。
馮千靜懶洋洋的蓋上課本，她前後左右的香水味兒都不同，味道是不刺鼻，但是整間教室到底多少人噴啊，不同基調混起來就有點可怕了。
同學們今天都穿得特別好看，不說學校有舞會，就算不參加學校舞會，情人們勢必要來頓燭光晚餐，難得浪漫的夜晚，怎能不打扮得可人一些呢！
「Merry Christmas！」學長姐們瞬間衝進來，攔截還沒離開的同學們，「大家聖誕快樂，放完假就要期末考囉，這是聖誕糖加歐啪糖，希望大家順利唷！」
「謝謝！聖誕快樂！」所有人開心的領著學長姊用聖誕袋子包裝的糖果，連馮千靜都忍不住勾起笑容。
是啊，今天晚上是聖誕夜呢！
「學妹，給！」學姐將糖果擱在她向上的掌心中，她頷首淺笑道了謝。
全校都沉浸在歡樂的氣氛中，尤其是大一生，這是進大學後第一個聖誕節，換言之也是放飛後第一個瘋狂浪漫與自由的日子。
「小──靜──」輕揚到讓人非常想把鉛筆袋扔過去的聲音出現在後門。
馮千靜頂著一顆亂七八糟的獅子蓬頭，黑框大眼鏡下的雙眼銳利，狠狠的往教室後門掃去，果然看見細皮嫩肉的男孩眉開眼笑的站在後門口，朝著她拼命招手。
「Merry Christmas！」另一個相同清秀的男孩跟著後面跳出來，笑得可燦爛了。
馮千靜連理都不想理，重重的把課本蓋上，收著桌上的東西。
「生氣了啦！」郭岳洋用手肘頂了夏玄允，「你幹嘛故意叫這麼大聲，小靜說過最討厭人家叫她小靜了！」
「你這句話喊了兩次小靜耶！」夏玄允還敢說。
第三個人沒露面，他就靠在後門邊的牆上，什麼叫做「聖誕節的小靜會比較溫和」，到底是怎樣得出來的結論？
「馮千靜，再見。」還在的同學切親的跟她道別，並說聲聖誕快樂。
「再見，聖誕快樂。」她聲如蚊蚋，囁囁嚅嚅。
「欸，馮千靜，妳有沒有要參加學校的舞會啊？」幾個男生打趣的問，「整理一下，穿漂亮一點來嘛，班上很多人都要去呢！」
馮千靜驚恐的倒抽一口氣，深怕別人聽不到似的，旋即瑟縮雙肩，「不、不必，我、我我有別的計畫。」
後門口兩個清秀可愛的娃娃臉男孩莫不瞠目結舌，詫異的看著那跟同學羞怯頷首、簡直是慌張「逃」出教室的女孩。
一逃出後門，到了同學看不見的範圍後，她立刻狠狠的瞪向夏玄允。
「小靜……馮同學，妳演技越來越好了耶！」夏玄允還在那兒讚嘆，「妳剛那個倒抽一口氣的聲音，隔了五排我在後門都聽得見耶！」
「對啊，感覺真的超內向的！」郭岳洋倒是用崇拜的口吻說著，「我聽說不是有戲劇想找妳去軋一角，妳要不要考慮？」
馮千靜根本懶得理他們，只顧疾步往前走，一直靠在牆邊的毛穎德失聲笑出，這兩個真是打不怕的。
直起身子，邁開步伐很快的追上馮千靜，他們兩個走路速度都比夏玄允跟郭岳洋快得多，尤其馮千靜現在擺明一副要拋下他們的模樣。
「喂，還不慣嗎？」他扳住她的肩。
馮千靜身子後仰煞車，「誰習慣啊！他們剛剛在教室裡喊耶！」
「妳這副模樣，叫小靜很合適啊！」毛穎德從頭到腳比劃一番，「內向、文靜的小靜，沒有人會覺得怪的。」
是啊，這般文靜害羞內向的女孩，誰能想像得到，其實她是女子格鬥冠軍的那位「小靜」。
「我討厭別人叫我小靜。」她一字一字的說著，眼尾瞄著追上來的兩個男孩。
真是活像二次元走出來的美少年，此時還用那如花的笑顏對著她，顯然對今晚的活動異常開心。
「來堵我的嗎？」她瞥了他們一眼，正眼不瞧的迎視眼前的毛穎德。
「是，他們覺得妳會跑。」他說得老實，夏玄允在那邊哎呀哎呀的把他推開。
「小靜難得要跟我們一起過耶誕，我們當然要親自迎接啊！」邊說，他拉住了她的左臂。
「是啊，接妳一起去社團辦公室。」郭岳洋愉悅的也站到她右邊。
「現在是怎樣？打算架著我去嗎？」她皺眉，這兩個傢伙應該知道，她眨眼間就可以把他們兩個甩到牆角去喔！
「大家陸續都快到了，身為社團元老，怎麼可以不到呢？」夏玄允還有臉說得頭頭是道。
馮千靜回想起來就咬緊牙關，「我明明只是幽、靈、社、員！」
馮千靜一開始就是被夏天他們在海報街上攔到，才加入社團的幽靈社員，誰曉得後來會一直遇到都市傳說！
現在還辦什麼「都市傳說」大賽，她白眼都翻到後腦勺去了啦！
毛穎德挑挑眉，馮千靜嘴上不爽，但其實並沒有明顯的推拒行動，身為室友的他們感情日漸深厚，加上共患難太多回合，她其實已經進入一種「雖不滿意但可以接受」的狀態了。
大家向左轉，這棟樓是個L型，他們正打算從短邊走到長邊的電梯離開。
不過這個轉角，卻突然出現了詭異的場景，有別於熱鬧的聖誕節，該是彩帶燈飾處處，現在轉角上擺了兩張長桌，裝飾成一種簡單的……靈堂。
與其說是靈堂不如說是種紀念壇，雪白的桌巾鋪在兩張長桌上，上頭擺滿了小物品、小束鮮花跟寫給逝者的卡片與字條，男孩燦爛的照片就擱在上頭，便利貼滿牆都是。
幾個學生神情哀淒、頭綁白巾的站在那兒，整理著紀念壇。
最怵目驚心的牆上用紅色噴漆掛的布條：「殺人凶手站出來！」
「哇……」他們四個人不約而同的卡在半路，在這歡樂的聖誕節做這種佈置，還真是「別開生面」咧！
「這怎麼回事？」毛穎德回頭望向夏玄允。
他搖搖頭，「除了都市傳說的事外，我都不太清楚啊！」
「感覺好可憐喔！」郭岳洋邊說，一邊留意到牆上還貼了報紙及剪貼，「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喂──」馮千靜來不及拉住他，他已經上前去了。
頭綁白巾的學生們沒什麼動作，只看看著郭岳洋，然後依然沉默的各做各的事。
「哇塞，他們今年太誇張了吧？」
「聽說至今還沒破案不是嗎？」
「但是在學校裡設置這個也晦氣了吧？他們究竟想幹嘛？」
「他們一直覺得凶手是那幾個啊……」
身後議論紛紛的聲音越來越大，怎麼聽都能聽出一二，基本上擺放這樣的紀念壇事必有因。
「郭岳洋，走了。」毛穎德喊著，他不喜歡這個紀念壇。
雖然只是一種抗議手段，但是照片裡的男孩笑得太燦爛，燦爛到他覺得全身發冷。
他有一點點靈異體質，只是些微敏感，沒到什麼陰陽眼或是天眼通的地步，但是如果讓夏玄允知道這個「些微敏感」，他絕對會利用得淋漓盡致，例如帶他到墓仔埔去過夜、請他幫忙翻譯鬼言鬼語之類的──他又不是白痴！
唯有馮千靜知道這個祕密，且守口如瓶。
「這個。」有個很漂亮的女生突然塞了張傳單給郭岳洋，他溫和的道謝後，趕緊跑回他們身邊。
幾分鐘的沉默，是因為夏玄允跟郭岳洋同時在用手機查詢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傳單則由毛穎德跟馮千靜接手；上面寫得很簡單，就是照片中的男孩一年前意外過世，至今沒有人落網，但他的同學認為是化學系的學生在鬥毆間造成的事故。
洋洋灑灑十幾個人的班級名字全印在上面了。
「指控就能成真，那還需要法律做什麼！」毛穎德皺眉，「他們怎麼能信誓旦旦？」
「誰曉得，不過友情挺感人的。」馮千靜嘆口氣，世上悲慘的事太多了，人生就跟她的格鬥擂台一樣，適者生存，不適者淘汰。
「大喇喇的直接寫上凶手的系別跟名字沒有違反個資法嗎？」毛穎德看著傳單上的人名與系級。
說實在話，既然沒有被判決有罪，甚至連凶手都沒抓到，這樣直接指稱某些人有罪，似乎說不過去。
他們一路往社團大樓去，大樓在校園另外一邊，校園中間的大聖誕樹幾星期前就立起來了，上頭吊滿了裝飾品，除了校方佈置外，各系所的人也會主動提供，務求光彩奪目。
「啊，這事情好像很大耶，去年……的今天，聖誕夜發生的事，統計系的男生在耶誕夜身故，死亡前跟化學系男生在KTV有爭執口角，後來還在外頭打架，之後大家一哄而散……」郭岳洋拿著手機閱讀新聞，「不過隔天早上，紀念壇上照片裡的男生，就死在離KTV不遠的窄巷裡。」
「怎麼死的？」毛穎德蹙眉，「如果是外傷的話，應該可以找到致命原因啊！」
「身上多處外傷，失血過多……」郭岳洋喃喃說著，手指不停的滑，「可是驗屍結果，學生間的鬥毆並非致命傷，身上的傷口都很小，但是他體內的血都不見了。」
顧著看手機，眼看著就要撞到路燈桿了，馮千靜伸手一逮，把郭岳洋抓了回來。
「不要邊走邊用手機啦！」她說著，「夏天，你也是，等等摔個狗吃屎！」
噢，郭岳洋乖巧的立刻收起，夏玄允雖不情願也放了下來，這件命案去年在學校鬧得沸沸揚揚，但是他們不知道為什麼都沒在意。
欸，跟「都市傳說」無關的事，一向都提不起他們的興趣嘛！
就像今晚，「都市傳說社」的聖誕活動當然就是比賽說說關於「聖誕節」的都市傳說啊，古今中外全部都能講，而且這還是扮裝派對，人人都挑一個最喜歡的都市傳說來扮相。
「噢，我知道啊！」林詩倪似乎知道許多事，「那是化學系的事，事情鬧得很嚴重，統計系的之前很常去找他們麻煩，也常起衝突，現在兩個系已經不共戴天了。」
「這樣就不共戴天喔？」毛穎德暗自哇了一聲，明明有人根本不是當事者。
「他們當初是一大票人去玩，結果酒後失控，為了女孩子爭風吃醋才大打出手，拉到店外面去打，聽說就在張庭諱陳屍的巷子附近！」男友阿杰在嘈雜的音樂下吼著，「後來大家打完收工，就把他扔在那兒，所以統計的覺得是學長他們見死不救！」
馮千靜聽得很吃力，整間偌大的社辦擠滿人，到處都是她很討厭的形象，裂嘴女……上次在公園才遇到一個假嚇人真搶劫的，她記得還狂揍了對方一頓；還有那個誰扮演瑪莉娃娃拿著復古電話，不得不說社團裡有些人還真有才。
毛穎德跟她直接往社團的鐵櫃後方，這是馮千靜的專屬區，基本上其他社員都不會侵犯這塊「聖地」。
夏玄允跟郭岳洋兩個人一進來就忙化妝，一個裝扮成「樓下的男人」，另一個裝成「紅衣小女孩」，全部都是他們遇過的「都市傳說」，馮千靜看了就有無名火。
「他們認真的覺得很有趣嗎？」她向椅子向後，探出鐵櫃外，現在夏玄允把社團的置衣架搬到場中央了。
那是個假人模特兒，這是遭遇「試衣間都市傳說」時殘留下來的悲傷物品，說穿了這是活生生的同學，卻在試衣間裡變成假人；夏玄允把它留下來當紀念物，說可以披掛外套或是放帽子，只有不知情的社員會這麼做，還覺得很屌。
最扯的是，假人模特兒穿戴上聖誕老人的服裝，胸前還繫了一綹金色髮絲。
暑假時他們遇到一尊拼命要回家的法國娃娃，事情相當曲折，總之又是一陣生死折騰，最後他們竟然還從瑪莉娃娃身上拿到頭髮當「紀念物」！
「認真的。」與兩個美少男一起長大的毛穎德不假思索的回應著，「妳不知道他們現在對『都市傳說』變得更狂熱了。」
「真是……」馮千靜無奈的搖搖頭，吃著桌上的零食。
先是一陣熱絡狂歡後，由夏玄允主持，第一屆「都市傳說社」聖誕夜開始囉！社員們可以自由說說關於聖誕節的都市傳說，自己親身經歷的也可以，目的只是好玩有趣，也有點像是鬼故事大賽一般。
有人搞笑、有人表演，說學逗唱的好不熱鬧，馮千靜難得放鬆，毛穎德默默看著她的側臉，難得她今天答應跟他們一起過耶誕夜。
社團活動只到九點，郭岳洋晚上訂好KTV，他們要先去吃頓大餐，再去唱歌到天明，馮千靜難得一句話都沒有反對。
大概也想過過真正大學生的靡爛生活吧？不然像她這樣的格鬥競技者，很難有休息喘氣的機會，每天就是鍛練鍛鍊加鍛鍊，唸書不過是個副業。
「我，林詩倪！」林詩倪愉快的接過麥克風，「我要來說一個，聖誕老人的都市傳說。」
「噢噢噢！」夏玄允拿著鈴鼓、郭岳洋拿著汽笛喇叭，一整個吵死人的狀態，「唷唷──」
「聖誕夜時，小朋友都會把襪子掛在床頭，期待著聖誕老公公會在他們襪子裡放禮物，而父母最常告訴小孩子：乖巧的孩子才能拿到禮物喔！這時有人問了，那壞孩子呢？」林詩倪說話刻意變得緩慢，保持一種神祕感，現場也安靜下來。「壞孩子得不到禮物，相對地，他們還要給聖誕老人一樣禮物。」
嗯？咬著洋芋片的馮千靜一怔，這鮮了，她沒聽過，看向身旁的毛穎德，他也聳聳肩，「好詭異，我怎麼知道自己是好還是壞啊？」
「對！就是這樣，壞孩子怎麼會知道自己是好還是壞？要怎麼準備禮物給聖誕老人呢？」林詩倪聽見毛穎德的說話聲，瞬間拉高分貝，反而嚇了他一跳。
「是啊，難道壞小孩都得準備嗎？不太可能吧？」毛穎德索性跟林詩倪一搭一唱。
「用不著準備，那是人人都有的！」林詩倪用詭異的音調拖長了音，「聖誕老人，會取走壞孩子身上的一個東西，當作他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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