饑渴的巨龍：中國正在改變葡萄酒消費市場

二〇一〇年九月，蘇世比的亞洲酒業部門主管羅伯‧史雷(RobertSleigh)告訴部門同仁，應該打電話拜訪每個小皇帝和大款爺們，先把場子炒熱起來。十月份香港拍賣會的第一天，將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可以直接從酒莊酒窖買到拉菲。第二天拍賣的則是各款列級葡萄酒佳釀。即使史雷的上司、蘇世比酒業部總裁兼執行長傑美‧李西耶(JamieRitchie)也親自出馬打電話給重量級客戶。李西耶是蘇世比在過去三十年苦心孤詣建立酒業部門的重要人物，他拔擢史雷、派到香港。兩人都相信全球酒業市場的主力現在已移到亞洲，而這個英國前殖民地是它的中心。

史雷最早入門酒業是在勃艮第替一位酒商工作，後來發現做為拍賣官的樂趣，投效蘇世比、在紐約工作了十三年。他可以感受到在無數次破紀錄的拍賣會最後一錘定音那一剎那的震動。譬如，他曾經在二〇〇七年替波爾多木桐酒莊舉行ex-cellar拍賣，拍出兩百二十萬美元的佳績。他奉調到香港之前，已經替蘇世比賣出超過兩億三千萬美元的各式各樣名酒。他可以感受到這場香港拍賣會暗流洶湧，但是他不擔心達不到印在標單上的預估價值。市場上對波爾多葡萄酒的需求大強烈了。

在倫敦或紐約舉辦這類拍賣會，絕對沒有問題。而蘇世比自從一九七三年就在香港開業，服務以日本為首的亞洲新富階級。現在具有最強烈意願買酒的蒐藏家大多在大中華地區。成箱的拉菲在北京最搶手，往往在抵達最終消費者之前已經賣了十次以上。私人酒窖藏酒價值超過一億美元，並不罕見。這些中國蒐藏家是新富階級，對葡萄酒的認識還在起步階段，而他們一心一意迷戀拉菲。

雖然如此，拍賣會的安排十分小心。提前幾星期，拉菲的酒就運到香港新界的屯門(TuenMun)，送進皇冠倉儲公司(CrownCellars)警備森嚴的酒窖，酒窖環境常態溫度華氏五十五度、濕度六五%——盡可能接近波爾多酒窖的環境。拍賣會預定在中環傳奇的文華東方酒店干諾廳(ConnaughtRoom)舉行。為了給人五星級盛宴的感受，客人分小組坐在覆蓋潔白桌巾的圓桌四周，享用美食珍饈。蘇世比希望製造氣氛推動競標。

飢渴的巨龍Ch5之2

電話攻勢之後，李西耶和史雷發覺沒有辦法讓每個有興趣的客戶都如願出席。他們必須把貴賓名單局限在超認真有興趣的買家才行。經過嚴密檢視、剔除掉湊熱鬧的人士之後，每位貴賓奉上入場券，創造出專屬榮寵的氣氛。這是蘇世比辦拍賣會首次限量發入場券，能夠搶到一席代表財富和地位高人一等。最後，一百四十位大亨受到邀請，他們主要是華人，全都證明曾經買過波爾多第一等酒莊的產品。

二〇一〇年十月三十日，第一天的拍賣會，下午六點現場已經座無虛席。拉菲酒莊執行長沙林提前一週就從法國飛來，一方面到大陸促銷業務，一方面要參加這場盛會。

陳列出來的酒對出席的華人蒐藏家特別有吸引力。中國到處有人舉辦售酒會，但是頂級買主很聰明，深知拿出來賣的酒通常不是正品真貨。二線城市成都有過一場售酒會，商家公開販售大膽偽造的拉菲酒莊名酒，苦酒貼上假標籤，擺在明顯做假的木箱，而且木箱沿牆堆高一排、深怕你沒看到。一年之後，同樣的成都售酒會場合，第一天上午八點，拉菲酒莊和律師在公安警察陪同下突襲會場，扣押假酒。但是假酒照舊在市場上泛濫。現在，蘇世比分一百九十支標單，要拍賣第一等酒莊的極品，而且直接來自酒莊的酒窖。

李西耶親自主持頭幾標的拍賣，向貴賓傳遞隆重莊嚴的意義。當他走上台時，已經曉得大勢底定，可以安啦：蘇世比還沒敲錘之前已經收到一千張以上的書面標單。但是他環視宴會廳各桌時，他可以感覺到與會貴賓全心全意要在當天晚上買到酒。他的任務是讓他們有機會競標。

他先拍賣一箱(十二瓶)二〇〇九年份的拉菲。這批酒還在波伊雅克村酒窖裡，一年後才會由酒莊送到香港的皇冠倉儲公司的酒窖。這一標估計價值在一萬至一萬五千美元之間；三天前，一打相同年份的酒，同樣無懈可擊的產地證明，在「倫敦國際酒商交易中心」預售出去，價格是一萬七千零六十六美元。蘇世比團隊有理由相信他們的估價不會離譜。兩分鐘後，敲錘售價是港幣五十三萬二千四百元、即六萬八千六百三十二美元。二〇〇九年份其他紅酒也以同樣令人咋舌的高價拍出。

沙林坐在台下，腦子裡不禁急轉，這麼高的價錢究竟隱含什麼訊息？或許中國客戶已經不再排斥預購了嗎？——如果是酒莊直接出貨的話。

接下來，李西耶要拍賣九標二〇〇八年份的拉菲，每一標估價在六千至八
千美元之間。其中兩標以三萬四千三百一十六美元拍出。每一定錘敲下，現場立刻爆出掌聲。主辦單位的安排是愈陳年老酒愈排在後頭拍賣；多年下來的這個方法證明可把期待心理一直延伸整個晚上。到了第一百六十七標，那是一九五九年份的陳年老酒。李西耶亮出兩大瓶來、所謂的jeroboam〔譯按：一般瓶的四倍容量〕，估價在三萬至五萬美元之間。它以十七萬一千五百七十九美元標出。

乍看之下，蘇世比未免太低估了這批酒的價值。它是在玩把戲，以便締造拍賣史上又一超級表現的新紀錄嗎？但是，李西耶、史雷和沙林的確都被競拍激烈嚇壞了。是的，他們都知道在中國需求一路攀升，但是他們從來沒想到竟是一夕數變，說明書才付印，上面的估價已經追不上巿場的飛漲了。等到要拍賣神奇的一八六九年份葡萄酒時，在場沒有一個人——包括沙林在內——知道會發生什麼狀況。

當天晚上共有三瓶一八六九年份的拉菲要分別拍賣，每瓶估價在五千至八千美元之間。如此的酒價算是公道價格，但是一八六九年份卻因為幾個原因而具有特殊意義。它是詹姆斯‧羅斯柴爾德男爵一八六八年八月買下拉菲酒莊後，由羅斯柴爾德家族完全釀造出來的第一支酒，當年只有六萬瓶，不像今天的酒莊第一品牌一出產就是二十四萬瓶、第二品牌更是高達三十六萬瓶。當年很少有酒在酒莊裝瓶，因為十九世紀的作法是，大多數的酒、包括第一等酒在內，都是論桶賣出，再由酒商裝瓶。一八六九年也是葡萄蟲肆虐、在十九世紀末期毀了歐洲許多葡萄園之前的年代。目前在拉菲酒莊最老的葡萄樹種於一八八六年。總而言之，一八六九年份的陳年老酒非常獨特。

李西耶在開拍第一瓶時就意識到即將出現十分不尋常的情況。競價十分激烈，但是最後一通電話打進來，擊敗全場來賓。一位神秘客中國買家出價港幣一百八十一萬五千元——即二十三萬三千九百七十二美元——的天價買它。這是全世界有史以來售價最高昂的一葡萄酒。然後，這位神秘客行使他的權利，以同樣價錢買下另兩瓶酒。全場掌聲如雷，李西耶笑了，不但興奮、而且鬆了一口氣。

克里斯多福‧沙林也一樣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當天夜裡還有九十三標由羅斯柴爾德酒莊直接交貨的酒要拍賣。拉菲的副品牌酒——卡魯德‧狄‧拉菲——要拍賣；另外拉菲酒莊旗下其他酒莊，如杜哈—米農(Duhart-MiIon，譯按：第四等名酒)、福音(l’Evangile)和里耶於塞克(Rieussec，意即「乾河」)，也有好酒要賣。所有這些酒標籤上都有著名的五隻箭頭拉菲記號；沙林聽說這是中國人一看就認得的極少數商標之一。這幾標酒能賣出多少錢呢？他們很明顯低估了需求。口袋鈔票麥克麥克、亟欲炫富的中國人重新改寫美酒市場遊戲規則。

這時候，史雷接下拍賣官的錘子。這位經驗老到的專家把拍賣會帶上另一波高潮，他以天價一萬七千一百六十六美元賣出三大瓶里耶於塞克酒莊一九六七年份的蕭坦尼酒。原先估價每瓶一千二百至兩千美元之間，蘇世比團隊已經認為高得離譜。羅斯柴爾德家族在一九八四年才併購里耶於塞克酒莊，因此這支酒和羅斯柴爾德家族的關連可說相當薄弱。在波爾多，酒商要賣里耶於塞克酒莊的酒還得三催五請、求人給面子。可是，當天晚上在場的大款所在乎的是里耶於塞克是拉菲旗下的酒莊。最後一拍讓當天的總銷售金額高達八百四十萬美元。拍賣會前估價總值是兩百五十萬美元。這是美酒拍賣史上破天荒的紀錄。

翌日上午十點，第二天的拍賣會開始，現場許多人顯然為昨天晚上入寶山而空手回家相當沮喪。他們熱切競標。但是這一天的拍賣品並不直接來自拉菲酒莊酒窖。這六百二十四標波爾多列級葡萄酒來自SKNetwork公司(譯按：母公司SK集團，原名鮮京集團，是南韓第三大財團)的倫敦倉庫。這批酒是透過波爾多酒商菲力佩‧帕比隆(PhilippePapillon)買到，它們並沒有ex-cellar的產地證明。這一天的拍賣純屬測試性質。

九十分鐘之內，李西耶全部拍賣底定。由於進行順利，中途根本沒時間按照計劃讓史雷接手掌錘。拍賣總額又打破前一天的紀錄，接近一千萬美元。兩天下來，一千八百四十萬美元的成績，震撼江湖。

這些酒的售價統統超過紐約、倫敦和波爾多發布的價位。這種天價完全不符邏輯。

中國酒巿正在形成泡沬。誰知道在它爆破之前，泡沫會脹到多大呢？

(摘錄自«饑渴的巨龍:中國正在改變葡萄酒消費市場»第5章酒莊狂熱)

二〇一〇年九月，蘇世比的亞洲酒業部門主管羅伯‧史雷(RobertSleigh)告訴部門同仁，應該打電話拜訪每個小皇帝和大款爺們，先把場子炒熱起來。十月份香港拍賣會的第一天，將是一生只有一次的機會可以直接從酒莊酒窖買到拉菲。第二天拍賣的則是各款列級葡萄酒佳釀。即使史雷的上司、蘇世比酒業部總裁兼執行長傑美‧李西耶(JamieRitchie)也親自出馬打電話給重量級客戶。李西耶是蘇世比在過去三十年苦心孤詣建立酒業部門的重要人物，他拔擢史雷、派到香港。兩人都相信全球酒業市場的主力現在已移到亞洲，而這個英國前殖民地是它的中心。

史雷...

第一章 第一等酒莊
第二章 無國界
第三章 種植葡萄
第四章 幸運紅酒
第五章 酒莊狂熱
第六章 仿冒猖獗
第七章 棋逄敵手
第八章 風向變了
第九章 乾杯
第十章 因地制宜
尾聲:香格里拉

第一章 第一等酒莊
第二章 無國界
第三章 種植葡萄
第四章 幸運紅酒
第五章 酒莊狂熱
第六章 仿冒猖獗
第七章 棋逄敵手
第八章 風向變了
第九章 乾杯
第十章 因地制宜
尾聲:香格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