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軟弱，所以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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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我以為我是勝者為王，誰知只是年少輕狂
一　我那該死的小聰明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人影響了我一生，那人必是我的父親。他是我極度憧憬的偶像，白手起家，從一無所有中打出自己的天下，胼手胝足地努力，給家人溫暖與保障。我之所以能夠自由任性的長大，不為金錢發愁，都是因為他辛勤付出。
我從小崇拜爸爸，他的每一句話都影響了我。我順著他的形象，試圖塑造自己的人生觀，但在崇拜他的過程中，我的所作所為卻逐漸偏離常軌，曾令他極度失望、傷心，甚至到彼此相對無言、無話可說的程度。
■ 事業成功的父親，是我崇拜的英雄
爸爸出生於蘇州，從小在十里洋場的布店裡當學徒做生意。他雖然沒有讀多少書，但頭腦精明，見識廣博，多年的歷練，讓他磨出了一套待人處世的方式。他為人熱情大方，交遊廣闊，平常帶著我們全家上館子吃飯，只要遇到朋友，他總會私下先幫對方買單，把人家的帳結了，然後催我們趕緊吃飯、悄悄離開，免得被對方發現是他請客，還得跑來道謝。他喜歡讓人有意外之喜，不願意把好意變成尷尬。
這看似海派熱情的姿態底下，隱藏的是生意人的慷慨與精明，也有著內斂與寬厚的人格。
我爸對於人情世故如此熟透，他的生意也一直做得很成功，深受朋友敬重，家裡經常高朋滿座，逢年過節賀客盈門，帶來的禮物堆積如山。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衣冠楚楚的客人們一到我家，見著我爸，總是滿口「倪公」、「倪公」的喊個不停，對我爸推崇備至，極為尊敬。
眼看爸爸這樣成功、受人尊重，我一方面感覺驕傲，同時也深感羨慕。在我年幼的心底，爸爸就像是典範一樣的存在，我認為，男人必須做到像我爸這個樣子才算是成功。我想效法他，渴望長大後能成為和他一樣的人。
而我爸那慷慨豪爽的性格，就連我們這些小孩的朋友、同學或玩伴們也同樣受惠。每次我的朋友到家裡玩，不管來了多少人，爸見著了，總是大手一揮，笑咪咪掏出錢來，豪爽地說：「來，來，每個人都來領零用錢，一人一百元！」
現在的一百塊在台北大概只夠買一個便當，但我小的時候，一百塊的幣值奇大！一般家庭的孩子即使是逢年過節領壓歲錢，也很少能領到百元整鈔。我爸出手那麼闊綽，領到錢的小朋友們都樂開了花，恨不得天天往我家跑。
再者，父親經商成功，又捨得花錢。家中不管是吃的、玩的、用的，全都是高檔貨。那個年代，外國點心是稀罕難得的東西，而我家常備的糖果餅乾全是歐美或日本進口舶來品。來玩的小朋友們看到那些花花綠綠的點心糖果，都不由得露出豔羨之色，連帶著，我在同儕玩伴面前也特別有面子。
而我爸在教育子女方面，有他獨樹一格的特色。與別人家要求孩子好好讀書的父母完全不同，記憶中，他很少叮嚀我們努力用功，也不太過問考試成績，他最常講的是自己白手起家的故事，希望我們能有賺錢自立的能力。
但他也不是全部朝錢看。爸爸在金錢消費上對我們相當寬縱，但卻很在乎我們的言行禮貌、生活常規，對待客人要有禮貌、要懂得打招呼，吃飯時不可以看電視……所以即使我從小調皮搗蛋，但說起禮貌和生活表現，還是有一定水準的。
可能是因為生意做得好，所以爸爸對於我們總是特別慷慨、縱容。現在想來，他是很寵我這個小兒子的。
我們的那個年代流行一種電動遊戲機──小蜜蜂機台。以前，許多冰果室中經常安裝這種電動遊戲機以吸引顧客上門，但那種地方出入分子複雜，三道九流都有，店門外總是用黑玻璃遮擋，從外很難窺探裡面的動靜，不是孩子可以光明正大出入的地方。學校老師們經常警告小孩，不可以在那裡逗留。但我深受遊戲機吸引，總是偷偷摸摸混進去玩。
有次我爸下班時，正好撞上我躲在冰果室裡玩小蜜蜂。要換做是別人家的老爸，可能立時勃然大怒，但我爸卻全然不同。他一點也沒生氣，反而笑著摟著我肩膀，帶我回家。等第二天我放學回來，發現客廳裡多了一台更大、更新的機台，比冰果室裡的還要好！
爸爸在一旁說：「以後你就別去冰果室了。要玩遊戲，把同學們都邀到家裡一起玩吧！」
我爸就是這麼一個奇特的父親。
因為父親對孩子的寵愛和寬待，我在同儕當中很吃得開，總是被人簇擁、受人追捧，久而久之成了習慣。我總感覺自己像是一顆迷人的行星，所有的人都應該如衛星般繞著我旋轉。
而我的運氣也很好，天生下來頗具小聰明，我也很懂得使用我的聰明才智。這些「早慧」，幫助我無論在家庭或在人際關係中，不費吹灰之力，活得游刃有餘。
■ 開啟我的「小聰明模式」
我是家中老么，上頭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哥哥。我很早就意識到，自己與兄姊們不同，我反應靈巧、識實務（簡單來說，就是看得懂人臉色、懂得見什麼人說什麼話），深諳如何利用小聰明讓自己在家裡、學校裡站穩一席之地。
小學一、二年級時，讀書對我來說一點也不困難。我只要在教室裡認真聽課，回家的路上在校車上努力把作業完成，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回家後我總是大玩特玩，但卻能輕輕鬆鬆保持全班前十名的成績，還因此能年年跟媽媽出國旅遊。
但好景不長，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就很難維持這種用功好學生的姿態。因為我突然發現，比起認真聽課，還不如考試作弊來得輕鬆！如果靠作弊就能考到好成績，還能兼顧出國玩，我又何必傻傻花時間費力氣用功呢？
此後，我開始用抄寫的方式做作業、以作弊應付考試。在多次實驗後我更發現，只要掌握作弊的技巧，非但不會被老師發掘，還能得到好成績，更能輕鬆獲得大人們的獎勵和讚美。自此我食髓知味，還深深覺得走捷徑的自己非常聰明。
除了讀書之外，在其他方面，我也有許多類似的投機式小聰明。這後來逐漸成為了我生命的主基調。
再加上當時我認識了死黨小河和阿旭，發現課本以外的世界，有好多好玩的事情。我們三人越玩越瘋，把重心都放在探索外面的世界上頭，根本無暇顧及學業，於是我的行為從小學三年級開始逐漸走樣了。
■ 從搗蛋王到小賊
阿旭和小河是我的成長歲月中最重要的參與者。我和他們一起長大，從無知童年到成熟中年。他們的每一次起伏變動，都重重影響到我的生命發展。而我們之所以會成為死黨，簡單來說是因為又野又皮的臭氣相投！
無論在鄰居或同學眼中，我都是公認的孩子王，玩什麼遊戲都比人強，鬼點子也特別多，在同年齡的孩子群中格外有號召力。我喜歡捉弄人，常唆使同學把抓來的蜥蜴放進透明箱，再趁下課時悄悄把箱子放進女同學的抽屜裡，聽見女孩子們驚聲尖叫，我就樂不可支！我還曾偷偷在老師的椅子上塗透明膠水，把老師的褲子給黏住，氣得老師大吼大叫，罵個不停。
說起來，小河和阿旭的家境與我家差不多。我們都出身自富裕的家庭，父母很捨得花錢寵孩子，所以我們的興趣也都很燒錢。志同道合的我們先成立了模型社，不久後又迷上了騎腳踏車。所謂的「騎車」，可不是簡單買輛腳踏車，到處踩著跑，我們沉迷的是「改車」，經常花錢買零件改裝車輛，三不五時修改輪框、換輪胎，不但追求速度，更追求拉風，最後還組起了車隊，號召幾個和我們志趣相投的小孩一起玩。
但是不管我們熱中何事，都只是短暫的興趣，一旦熱度消退，我們就會感覺無聊，得趕緊動腦筋找新樂子。
很快的，以興趣為導向的團體活動，逐漸變成尋找刺激。
很多人應該都有類似的童年時光吧？搗個蛋、耍個壞，製造惡作劇、惹點雞飛狗跳的小禍，享受那種幹小壞事的刺激感。
我們三個每天不務正業，總是想方設法的搗蛋。有一次我提議大家沿路去按住戶電鈴，只要一有人應聲，我們便用含糊的聲音說：「媽，我回來了！」只要大人不疑有他，打開樓下大門，我們就趁亂衝上樓去惡作劇！
此計果然奏效。我們一溜上樓，就把三樓住戶的鞋子放到四樓門口、再把四樓住戶的鞋子掉包到五樓門口，一通亂搞之後，在別人發現之前快閃離開。三人跑得老遠，想著那些人在發現鞋子不見後氣急敗壞的模樣，我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還曾想過一個餿主意，把分裝尿液的塑膠袋從頂樓往下砸，專砸街道上穿梭的公車，比比看誰的命中率高！
總之，我們這些小壞蛋，就是想幹些小壞事。
你可能會問，我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其實答案很簡單，就是為了打發時間找樂子。當時的我沒有什麼是非觀念，只想追求冒險與刺激，而且胃口越來越大，最後終於鋌而走險，集體偷竊。
起初是小偷──小小偷點不值錢的東西。我們總是「光顧」一些小雜貨店，三人分配任務，一人負責把風、另一人負責引開老闆注意力，第三個人則卯起來偷！一開始偷糖果、點心，後來甚至偷起了玩具。因為從不失手，膽子也越來越大。
最後，我們吃了熊心豹子膽，跑去偷芝麻百貨樓上的302專櫃！
■ 行竊百貨公司，失風被捕
在我成長的一九八○年左右，芝麻百貨可說是台北流行時尚的代名詞，而302專櫃專門賣日本進口文具，是當時孩子們最愛逛的地方。
其實我們幾個人的家境都不錯，我爸又這麼慷慨大方，我想買什麼，只要說一聲，他根本不會拒絕，但為了追求刺激和快感，我們卻選擇當賊。
因為先前偷小東西所建立起來的充足自信心，我們的心態狂妄至極。一進專櫃，看到什麼中意的商品就往外套胸前塞，把衣服塞得滿滿的，鼓起了一大圈，三個人就像挺著大肚子一樣地走來走去！
每次我說這個故事，總有人半信半疑的問：「你怎麼會這麼傻，難道真以為別人看不見？」
沒錯，我還真的就是這樣想！那時的我就像是童話故事中，自以為身穿新衣但卻上街裸奔的笨蛋國王，多次偷竊得手，讓我相信自己是個天才。我如此聰明，而其他人都是傻瓜，他們怎麼可能發現？我甚至深信，即使當著店員的面把商品拿走，他也不可能察覺。
但真的不會被抓到嗎？
這一次，我們還沒走出大門口，就被店員給攔住了。他怒氣沖沖質問我，「你們是不是偷東西？」
我到此時還不覺得大禍臨頭，矢口否認。「哪有，我們才沒偷東西呢！」
對方也不多說，手伸過來，一把將我的外套拉鏈扯開，頓時滿肚子的「贓物」掉了一地。
「還敢狡辯？還不承認？」店員氣勢洶洶地喊，「小小年紀不學好，當賊偷東西，你們這三個小賊！」
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大事不妙，頓時嚇得兩腿發軟，「砰」的一聲跪地求饒。「老闆、老闆，對不起，你放過我吧！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不行，你們這麼囂張，一定要報警，給你們一個教訓！你叫什麼名字？你父母呢？你家電話幾號？」
在對方堅持之下，我不得已供出了家裡的電話號碼，讓店員把我爸找來。後果可想而知，我不但被痛揍一頓，還被嚴厲斥罵，家罰寫「我以後不再偷東西了」一千遍。
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其他人身上，他們會有什麼反應？可能會痛哭流涕、改邪歸正，再也不敢了吧？但我不是。我出乎意料地產生了一種僥倖的心理。
我想：好險店員沒把我扭上警察局。
我想：好險我只是挨了頓打罵。
我想：好險沒事。
當我握著被打腫的手，又疼又痠地罰寫到第五百次的時候，心裡想著不是「以後再也不敢了」，而是「啊哈，只要寫完剩下的五百次，事情就結束了，我又可以『捲土重來』囉，這對我來說根本算不了什麼嘛」！
這種心態讓我非但沒有學到教訓，反而更覺得刺激好玩。
此刻回首往昔，我彷彿看見那個年幼淘氣的自己，揮舞著手臂，號召著死黨們一起幹壞事的模樣，一臉得意洋洋又冥頑不靈。我常想是什麼讓我不知悔改？失風被抓時的恐怖令我戰慄，那種恐懼是真實的，我嚇得渾身發抖，每一句求饒都發自真心。但怕不了多久，等事過境遷後，我也發自真心的把一切通通忘光。我又「振作」起來，進行下一次更大膽的計畫。

數年後，有一次我犯法被抓進警局。老爸聞訊，簡直氣炸了，對全家人下令，「誰也不許去保他出來！讓警察狠狠關他個幾天，吃點苦頭、學點教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再作怪！」
我於是在警局的拘留室裡被關了整整七天，過程中飽受驚嚇。拘留室裡進進出出的都是道上角頭或黑幫分子，耍狠叫囂的聲音此起彼落。
我看見牆壁上刻寫著「前人」留下的警句，什麼「歹路莫行」，真的感覺害怕了！但七天後走出警局的那一刻，心頭的恐懼煙消雲散，非但沒有萌生一絲悔改之意，反而想起我爸說過的「吃喝嫖賭徒都能幹，但要看你自己扛不扛得住，不能扛就不要做」。想到這句話，我竟有些沾沾自喜，心想連被關一星期都熬過了，還有什麼事是我倪志強扛不住的呢？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的我不明是非，總是用該死的小聰明來應對問題、處理麻煩。當大難臨頭時，從沒想過真正反省自己犯了什麼錯，只想著熬過被打、被罵、被罰寫、被責難，後面就沒事了。我只要裝得夠可憐、夠懊悔、夠謙卑，就能在打罵底下超生。
但其實我沒有真正悔改過。我的靈魂沒有真正感覺到痛。
就連我爸說的那句話，原意是在提醒我要負起人生責任，卻被我拿來當作是「證明自我極限」的免死勳章，導致後來的人生道路越走越偏，幾乎無法回頭。

PART 1 我以為我是勝者為王，誰知只是年少輕狂
一　我那該死的小聰明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人影響了我一生，那人必是我的父親。他是我極度憧憬的偶像，白手起家，從一無所有中打出自己的天下，胼手胝足地努力，給家人溫暖與保障。我之所以能夠自由任性的長大，不為金錢發愁，都是因為他辛勤付出。
我從小崇拜爸爸，他的每一句話都影響了我。我順著他的形象，試圖塑造自己的人生觀，但在崇拜他的過程中，我的所作所為卻逐漸偏離常軌，曾令他極度失望、傷心，甚至到彼此相對無言、無話可說的程度。
■ 事業成功的父親，是我崇拜的英雄
...

寫在前面
許多年後的今天，我的藝人身分經常讓我有機會，能夠在各種場合侃侃而談自己的人生。
演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我來說尤其困難。雖然談的都是人生經歷，是真真實實發生在我身上的過去，但因為回憶太雜、往事太繁，千絲萬縷，牽一髮而動全身，我的每次擷取，總會帶出許多不美妙的回憶，甚至牽連到不光彩的過去，即使我想要誠實訴說，也難免自問：「說這些自挖瘡疤的舊事，真的好嗎？聽故事的人會怎麼想我，會怎麼看看我？講這些故事真能幫助到誰嗎？」
這個困惑一直延續到二零一六年。
那一年，我參加了中國大陸的一個電視節目《我是演說家》，顧名思義，主題就是演講。應邀而來的素人、藝人、名人紛紛站在舞台上，大聲疾呼對社會大眾的建議、對生命的看法。
現在回想起來，我真覺得自己當時同意參加節目，實在有點「傻膽」。綜觀其他參加者，多是有高學歷、學有所成或對社會有著傑出貢獻的人，他們都有無法替代、值得與眾人分享的人生體悟，精彩紛呈、撼動人心，相形之下，我有什麼值得拿出來站在舞台上向人訴說？
準備講稿的過程中，我絞盡腦汁、竭力回憶，幾乎把自己頭皮給抓破了，心中充滿了疑慮和不安。
我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我過怎樣的日子？
我無法引經據典，說不出什麼艱深、深具智慧的名句或至理。
我不斷質疑：「像我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讓旁人把注目的焦點停留在我身上五分鐘、十分鐘？」
而且我更擔心，如果揭開身上覆蓋的那一層光鮮亮麗的「藝人形象」，坦露自己真實的模樣，其他人能夠接納我？能理解我嗎？
他們會不會聽了我的剖白後，嗤之以鼻地評論，「小馬原來不過如此！」
但我真的覺得自己一無所有，我唯一能貢獻給大家的，就是我的生命。那些我曾犯過的愚蠢錯誤和付出的天大代價、那些在失落和絕望中流淌過的每一滴眼淚，和為了夢想和目標而奮力揮灑的汗水，還有那些沉重而寶貴的教訓……是我人生中最珍貴的事物，其價值甚至遠勝於金錢。這些遭遇無論好壞，都是我最貴重的資產。
我想，如果我認為這些事物值得再三回味反省，對其他人來說，也許聽一聽，也會有益吧？
這是為什麼後來我鼓起勇氣，帶著過去的故事走上了舞台。

還記得出場前，我在後台默默等待，聽著來自前方舞台上其他演講者的侃侃而談，聽見評審們的評論與建議，我感覺到極度的緊張、恐慌。我用力抿著嘴唇，幾次深深呼吸，試圖壓抑不安和恐懼，但幾乎被壓力沒頂。
登場前的最後幾分鐘，後台工作人員讓我準備。有人問：「小馬，準備好了沒有？」但沒有人等我的回答。我無意識的應聲，惶恐地站在那裡，低頭看身上穿著的衣服，將汗濕的手心擦在褲管上。
那瞬間我忽然想起很多過去的往事。
我想起曾經意氣昂揚的青春歲月，也想起因為莽撞囂張而傷害的人、毀損的事……
我曾有過一帆風順的人生。
我也曾經墮落過、誤入歧途。
我曾傷害過人。
我曾辜負旁人的善意、漠視誠懇的規勸。
我曾傲慢地浪費了許多人求之不可得的寶貴機會。
而在命運安排讓我走到螢光幕前，成為公眾人物時，我還曾因為紅透半邊天而得意洋洋，因為驕傲而忘卻自己的本性。
但我也因為那些不知珍惜而付出巨大慘痛的代價，在錯誤中學習，在懺悔中領悟生命與愛的意義。
現在的我審視自己，不過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但我確實有一些可以說的話、可以講的故事。如果說每犯一個錯誤都讓我多走一些冤枉路，我在人生長路上的諸多迷惘和挫折，或許能夠給其他人深思和借鑒。但願每個人都能從我的錯誤中領悟到教訓，從我的每一次跌倒和掙扎爬起中感受到努力和希望，從我的反省和悔悟中察覺到永不放棄，從我短短的半生中領悟到：只要你願意，人生都是可以重新來過的。
當舞台門打開時，我走出去，熾熱的舞台燈光打在我身上。注視著舞台底下的每一個觀眾，我誠實地訴說我的故事。
在那一瞬間，我看見自己真實的模樣：一只損壞的器皿，滿佈傷痕與缺口，但每一處缺損都被恰到好處地填金補起。它再也無法恢復原本完美無瑕的模樣，破碎的痕跡清清楚楚，但就因為補全不漏，臻於圓滿。

當演講結束，台下的觀眾們響起如雷掌聲時，我忽然感覺到那些曾經沉重壓在心頭的自我譴責、良心負疚，都轉化成正向而溫暖的力量。我從觀眾們的感動中感受到，自己的人生不是一趟白走的路。
這也是為什麼我寫這本書的原因。
寫這本書時，我已經到了一個可以回顧往昔的年齡。回想起那些曾犯過的錯誤、難以彌補的虧欠，還有無法挽回的傷害和失去──即使竭盡全力，也無法圓滿每一個錯過的遺憾──我心懷忐忑，但一再提醒自己要坦承與真實。我挖掘自己那些風光與黑暗的過去，不是為了讓大家更了解小馬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而是期望能把自己的人生化成一面鏡子，讓每個讀這本書的人，都能夠透過我的故事，看見自己不足或缺乏的那一部份。
如果我能夠改變人生，你也一定可以。

寫在前面
許多年後的今天，我的藝人身分經常讓我有機會，能夠在各種場合侃侃而談自己的人生。
演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對我來說尤其困難。雖然談的都是人生經歷，是真真實實發生在我身上的過去，但因為回憶太雜、往事太繁，千絲萬縷，牽一髮而動全身，我的每次擷取，總會帶出許多不美妙的回憶，甚至牽連到不光彩的過去，即使我想要誠實訴說，也難免自問：「說這些自挖瘡疤的舊事，真的好嗎？聽故事的人會怎麼想我，會怎麼看看我？講這些故事真能幫助到誰嗎？」
這個困惑一直延續到二零一六年。
那一年，我參加了中國大陸的一個電視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