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緣能聽見很多聲音,不屬於人界的聲音。
為此,她在臺中某精神病院住了十五個年頭,
這些負面的聲音讓她瀕臨極限,終於在某天逃離精神病院。
她因此遇上了千歲,一個穿著白色吊嘎和夾腳拖的男人。
正確來說,她是被千歲給一腳「踹」入了地府裡。
顧緣到了地府才知這是一場錯誤,原來她陽壽仍未盡,
但她卻不願回到身體裡,不願回到那個嘈雜的世界。
可生魂狀態的她對於妖魔鬼怪來說可是非常美味的食物,
無奈之下,搞出這起烏龍的千歲只好負起照護她的責任。
但這個千歲到底是什麼來歷?
他的工作是處理各個神明靈獸所提出的大小要求,
他喜歡看動漫,雖然長得很帥但衛生習慣卻非常糟糕!
不過看似脫線又沒個正經的千歲,
對付起覬覦顧緣生魂的眾多鬼怪們來竟是異常厲害,
於是,顧緣跟著千歲,開始了一場改變她人生的驚奇冒險!
本書特色
知翎文化╳悅閱小說市集聯合推出,
一段以臺灣民間信仰為背景的驚奇冒險!
千歲說:手槍只是工具,語言才是子彈。因為──
言語,就是最強大的武器。
渾身正氣不懼鬼怪,長相帥氣卻又吊兒郎當,
這個奇異的男子,究竟是什麼來歷?
作者簡介:
筆名出自:蘇軾《浣溪紗》
細雨斜風作小寒。淡煙疏柳媚晴灘。入淮清洛漸漫漫。
雪沫乳花浮午盞,蓼茸蒿筍試春盤。人間有味是清歡。
感性與理性兼具的雙魚座女漢子,曾將作品刊登於各網路文學平台,尤喜愛古風、穿越、懸疑、人性思考等題材。
不只寫故事,也寫他與她的人生。
每段故事是緣也是圓,將他與她的故事用文字串連在一起,是我執筆的堅持。
章節試閱
序章
這個世界有很多聲音。
男的、女的、老人的、小孩的、尖嗓的、粗嗓的、高音的、低音的、動物的……還有它們的。
「嘎哈哈!我昨天去三一五號房壓床,那個笨蛋嚇得尿床了。」
「那有什麼,上個月從二十五樓跳下去的是被我弄瘋的!腦漿噴出來,五臟六腑全破碎了,血的味道真好,嘶──」
「廁所的花子天天跟我抱怨沒有人要上最後一間,讓她很孤單。」
十六樓五坪大的單人房間,窗口微敞,徐徐涼風吹起水色簾角輕輕浮動,她屈腳坐在白色床單上,蒼白沒有血色的腳背上蓋著白被單,牆壁上的液晶電視正在進行一番激烈的政治辯論,政客一來一往唇槍舌戰,她將電視音量調到最大,耳邊紛亂且扭曲怪異的聲音也隨之變大。
「我天天半夜去護士休息房玩敲門,護士們還沒抓到凶手。」
「頂樓玩彈珠的地方被貼驅離咒了,好可惜。」
電視裡政客的激論也蓋不過耳邊詭譎的聲音,她拿起耳機罩住自己的耳朵,將搖滾音樂調到最大聲。
「嘎哈!她以為用耳機就可以躲避我們嗎?」
「笨蛋!」
腳背上一涼,白色被單忽地被一股力量拉扯丟到地上,電視機裡政客依舊口水戰,耳機裡的音樂依舊在咆嘯,單人房間內只有她。
窗臺的玻璃罐花瓶搖晃了幾下,毫無預警掉落,摔在地上清脆一響,「碰」,碎裂開來,玻璃片四濺,那朵百合花絢爛在溢開的晶瑩水漬中。
她枯瘦的雙手緊緊罩住耳機,不只皮膚就連唇色也是蒼白,眼瞼下因為長年睡眠不足就像塗了黑炭一般兩輪青黑。
「她怎麼還不瘋?這要我怎麼找替死?」
「晚上來蹦床。」
聲音還在,忽遠忽近。桌上的小時鐘滴答平穩,電視機螢幕發出雜訊,政客的臉開始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晰,發出「滋──」的詭異聲響。
感覺到自己的及肩髮尾被拉扯把玩,她開始心跳加速。
桌上小時鐘被無形的力量大力推落到地上,四分五裂。
「嘎哈哈!」
「嘻嘻!真好玩。」
「刷」房門被推開,一名穿著粉色制服的護士拿著點名板面無表情的走進來,在她推開門那一刻,電視機瞬間恢復正常,政客依舊在口水廝殺,地上狼藉一片,護士卻像是絲毫不在意一般,看也沒看一眼,彷彿已經習以為常。
「點名六十九房,重度幻聽症與躁鬱症患者,顧緣。」她掃了一眼屈腳縮坐在床上瑟瑟發抖的顧緣,眼眸不起波瀾,執筆在點名板上打了個勾後轉身退出了房間。
「重度幻聽喔。」
「還有躁鬱症喔。」
聲音依舊,發出桀桀怪笑,像是山林老妖低沉抿笑,不寒而慄。
她是顧緣,今年二十六歲,已經在臺中某精神病院住了十五個年頭。
第一章
顧緣永遠忘不了那天,她與他的相遇。
她選在八月三日這天逃出令她厭惡的精神病院,也許本身就是個錯誤,因為她忘記這天是臺灣的農曆鬼門開了。
八月三日這天,天空湛藍無雲,像是被誰洗滌過一番,乾淨澄寧。
身旁呼嘯而過的車水馬龍引擎聲也沒能蓋住耳邊依舊的吵雜紛亂,她穿著病服,腳下是病院的藍色塑膠布希鞋,雙手抱胸漫無目的地走著。
離開病院越遠越好。
「喂!蠢蛋要去哪裡呀?」
離開病院越遠越好。
「到處都是香味!太開心了!快看!那戶人家祭拜五香乖乖耶!我生前最愛吃了!」
離開病院越遠越好。
「妳好香……妳活得這麼辛苦……不然換我活吧……」從未聽見過的貪婪聲音在耳際忽遠忽近,增添幾分駭人。
顧緣的衣角被拉扯,雙腳甚至不受控制迫使她闖入正值巔峰時刻的臺灣大道車陣中,一輛迎面而來的廂型車險些撞上從人行道歪出半個身子的顧緣,司機大叔搖下車窗破口大罵一聲:「找死嗎?」
「對,就是找死……桀桀桀。」一陣怪異笑聲迴盪。
顧緣賣力地往前走,臺灣大道上的一切聲音讓她眷戀。
引擎聲、喇叭聲、鳥鳴聲、大力關窗戶聲、風摩擦過葉間颯颯聲、路上情侶吵架聲……
夕陽斜下餘暉映照在旱溪水面上,不知不覺走上東門橋,她恍惚望著橋上那一大兩小人字型鋼拱,像是父母伸出手臂保護著孩子。
「想起爸媽啦?他們拋棄妳二十年啦!桀桀桀……自殺吧……」
耳邊響起嬰兒稚嫩的聲音,咿咿呀呀,她卻奇異地聽懂每一個字。
顧緣忽然嘴角勾出一個詭譎的笑容,驀然回過頭,頭髮在空中飛舞張牙舞爪,她一字一句說得鄙夷:「你們連投胎都不能還想跟我比悽慘?」
「妳說什麼!」耳邊那些聲音暴躁起來,就像雜訊般沒有確切的話語,卻彷彿要穿透過顧緣脆弱的耳膜。
顧緣不理會,她一步一步走上東門橋,任由那西下的餘暉打在自己的身上,枯黃的髮絲竟似閃著如稻麥的金黃亮光。
髮尾被往後劇烈拉扯,幾乎要掀開她的頭皮,瀕臨臨界點的顧緣終於暴怒大吼:「你們──」
她的話未完,被拉扯的髮絲忽然被鬆開,耳邊的聲音驚慌失措伴隨著刺耳尖叫聲騷動了起來。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兒,怎麼愛你都不嫌多,紅紅的小臉兒溫暖我心窩……」
歌詞唱得走音高低音還相反,遠遠而來騎上東門橋的一臺風騷紅色小綿羊摩托車,那個男人穿著白色吊嘎、七分黑褲和人字拖鞋,頭頂上的西瓜皮安全帽沒有扣緊,一頭褐色髮絲與安全帽扣帶一起隨風飄舞。
「他怎麼會來!」
「救命──!」
顧緣還沒來得及搞清楚是怎麼回事,耳邊那些聲音有如看見叢林王者降臨般驚慌倉逃,她甚至被看不見的東西衝撞了好幾下,差點站不穩往後跌倒。
而那男人騎著車經過她身邊時,原本安穩放置在前踏板穿著人字拖的雙腳,忽然左右伸出,五指張開,看起來是在讓腳趾吹風,修長的腿就這樣正確命中搞不清楚狀況的顧緣。
「從不覺得你討厭,你的一切都喜歡,有你的每天都喜歡……」
抑揚頓挫全無的歌聲繼續唱得歡騰。
顧緣從沒想過自己的死法。她更是沒想過有一天,她會被一個唱著五音不全的歌的陌生男子給踹飛入旱溪裡。
她身體就像一只斷線的風箏,從橋墩上飛快墜落,劃出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她張開嘴,驚懼地望著那個男子穿著白色吊嘎,騎著風騷小綿羊漸漸遠去的背影,身後揚起塵煙,就連尖叫也沒來得及喊出口……
她連痛都沒有感覺,意識陷入黑暗。
死亡後的世界沒有想像中的可怕,顧緣也感覺不到身上任何痛楚,就連糾纏她多年耳邊的那些噪音也終於停歇了。
陰間青煙瀰漫伸手不見五指,一股寒意蔓延上全身,來來往往有鬼差提著死魂而過,還有脫逃的小鬼笑嘻嘻地到處如一陣風奔跑,更有殘缺不全的厲鬼被鐵鍊鍊著咆嘯怒吼,迴盪在陰間令人不寒而慄。
顧緣抱著雙臂,漫無目的地走著,身上的病服還印著一腳男人的黑色大鞋印,難得的寧靜讓她向來焦慮躁動的心安穩不少,她不知道該走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投胎,又或者該去地獄受刑。
沒有任何鬼差來提拘她,一如生前……始終都是一個人,只有孤寂陪伴著她。
前方一縷青煙散開,映入眼簾的大石上,紅字蒼勁寫著三個字:忘川河。
河川清澈碧綠,涓涓流水滑過間底,川上那座紅橋兩側被用粗繩綁著,遙望過去卻不見彼岸的終點,一朵彼岸花開在大石旁婆娑起舞搖曳生姿,一雞皮鶴髮的老嫗拄著拐杖坐在一大酒甕旁打瞌睡,滿手的細紋掩不過歲月的風霜。
有忘川河、奈何橋,那麼這老嫗便是斷人前塵的孟婆。
顧緣輕輕搖醒孟婆,孟婆睜開混濁的雙眼,眼尾的細紋幾乎要被覆蓋在皺褶裡,她見了顧緣蹙起兩道彎彎白眉,有些茫然,「今天沒有人要過川呀……還是我又忘了?」
「婆婆,給我一碗孟婆湯,越大碗越好。」她指著那一大缸酒甕道。
「小姑娘,我瞧著妳還沒死……不能喝孟婆湯的。」孟婆搖搖晃晃站起身,上下打量顧緣,眉間的皺紋擰了擰,然後疑惑問。
「我已經死了。」顧緣比了比自己身上的腳印,有些莫名羞恥地說:「被一個陌生人給踹下溪。」
「不對,妳還沒死!」
孟婆橫眉豎眼篤定地說。
正待顧緣還要說些什麼,伴隨著一陣狂風,一個身影如猛牛一般衝撞了過來,她身體忽地被一個猛烈撞擊,像是被卡車給撞到一樣,彈飛入忘川河裡。
「撲通」一聲,濺起大量水花隨處亂噴。
「小孟孟,好煩啊!妳有沒有瞧見一個女鬼來找妳?大概長這樣,崔判官那臭老頭非說老子把活人給撞飛了!逼著老子來找人回來……」
男人的聲音帶著不耐煩,隨手將自己畫的火柴人強塞進孟婆的手裡,一手扶著昨天新買的全球限量版老皮滑板車,一手不文雅地摳著耳朵。
孟婆瞪著那張火柴人許久,努力找尋自己的記憶,最後搖搖頭,「沒見過。」
「哎呀,也知道問妳沒用,妳那腦袋若是記得住宇宙超級無敵大美男的我是誰就不錯……」男人欠揍的笑聲在空蕩蕩的奈何橋迴盪,一邊臭美地朝孟婆拋了個嫵媚的媚眼。
孟婆沉默了一會兒,思索了很久,將她這一生能記得起的人中搜索一遍之後,眼角的細紋摺成長長一條線,極其認真誠懇地說:「對不起,我真不知道宇宙超級無敵大美男是誰。」
「就是我!就是我啦!」男人把臉湊近。
就在兩人隔了一個大鴻溝,牛頭不對馬嘴的閒扯之際,忘川河忽然「嘩啦啦」翻騰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浪漣漪,顧緣全身溼透地站起身,嘗到滿嘴的死鹹味。
「咳!咳!」
她拍著胸口把嗆入喉嚨中的水給吐出來。
傳言忘川河是匯集了所有人類在死前的最後一滴淚,才會鹹得讓人終身難忘。
忘川河水深只及她的腰,及肩的頭髮全凌亂地黏貼在她的雙頰邊,身上映著一個男人大腳印的病服也服貼在她枯瘦營養不良的身上,看起來狼狽不已。
一隻藍色布希鞋還浮在水面上載浮載沉。
男人驚奇地「呀」了一聲,指著忘川河裡的顧緣,「小孟孟,有人在忘川游泳耶。」
顧緣與千歲就是這樣認識的──被他踹了兩腳。
當顧緣滿身溼透,伸手撿回鞋子,艱鉅地從忘川河要爬上岸。
那男人還蹲在岸邊朝她眨眨不怎麼無辜的上揚狹長鳳眼,他身上穿著白色的吊嘎,黑色七分褲,腳上是藍色夾腳拖,褐髮蓬鬆微捲,整個人看起來慵懶愜意,只是那掛著貓咪似壞笑的嘴角,不管顧緣怎麼看都覺得是在嘲笑她。
忘川河下的泥濘深深淺淺,她費了好大力氣,手腳並用爬上岸,男人連手都沒有伸,就這樣蹲著,修長的手托著下巴,然後恍然大悟「啊」了一聲。
「就是妳!顧緣!小緣緣!」他抖著手指,露出終於找到失蹤十八年女兒的激動眼神。
顧緣凌亂的頭髮因為黏濕全貼在臉頰上,猶如死不瞑目的女鬼一樣,就只差她身上穿的不是件紅衣,而是從醫院逃出沒有換下的病服。
她吃力地終於爬上岸,聽到小緣緣三個字差點又手滑跌回川裡。
「小緣緣!是我呀?妳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個踹了妳的大帥哥!哎喲喂,我找得妳好苦啊!走,現在就跟哥哥回去身體那。」他二話不說拽著顧緣往前走,一手還不忘拖著自己的酷炫滑板車。
「小緣緣,都是妳,崔判官那臭老頭念得我耳朵都要長繭了!」
他像個正值青春期的憂鬱美少年,一直滔滔絮絮抱怨,也不管一旁的顧緣有沒有在聽。
顧緣跌跌撞撞,身上溼透的病服被寒氣給吹得半乾不乾,陰間詭異的青煙繚繞在她身邊不散,放眼望去前方黑暗毫無止盡,許許多多的魂魄與妖魔鬼怪看到他們都躲得遠遠的,明明看不清它們的面容,卻可以感覺到它們的強烈懼意。
對眼前這個男人的懼意。
鬼差牛頭迎面而來,強而有力的黝黑手臂暴著青色脈絡,猙獰恐怖。
牛頭看見他們,頓時停下腳步瞧了一眼被拘著的顧緣,牛眼瞪得跟雞蛋一樣大,有些惋惜地說:「千歲,崔判官還說你再找不到人就要扣你薪水,真是可惜。」
「再扣我就要罷工!」千歲胡亂抓了抓頭髮,啐了一口嫌棄地嚷嚷著。
牛頭嘖嘖兩聲顯然非常不以為然,帶著歡暢的笑聲走了,笑聲在整個冥界迴盪不滅。
忽然一陣狂風吹散瀰漫的青煙,露出一條年久失修,生鏽的長軌道,放眼望去,鐵軌蔓延至深幽處沒有盡頭。
也許是今日受到太多驚嚇,顧緣只是微微張開嘴巴,沒有表情。
千歲顯然很不耐煩,不停地抖著腳,碎碎念著車怎麼還不來,伸長脖子東張西望,從顧緣這個角度看過去,他的頸線非常完美,白皙得連底下的青色血管都能窺看一二。
「嘟咚嘟咚嘎嘎嘎──」
一輛列車伴隨著刺耳的聲響刮出劇烈火花停在他們面前,千歲迫不及待地走上開啟車門的列車,顧緣被繩索拘著只能被動地跟著一起上車。
車上乘客三三兩兩分散坐落,形體隱隱約約呈現透明,有老人、妙齡女子,也有小孩,他們雙目空洞地坐著,就像顧緣剛到陰間一樣,大概還沒意識到自己死了。
「這輛車……是要去哪?」她忽然問。
「喔,這是要去十殿閻王那裏的車,我們只是搭個順風車。」他無聊地玩起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回答。
顧緣目光看向那個孤獨的小孩,是個年約五歲的男孩,不哭也不鬧,很是乖巧,似乎感應到她的視線,小男孩微微轉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卻讓顧緣狠狠倒抽一口氣。
小男孩的側臉像是塊拼布一樣青黑青黑,殘缺不全,後腦勺有如被誰重力敲打過微微凹陷。
一雙修長且指節分明的手伸了過來,遮住顧緣的眼睛,聽到千歲漠然道:「別看,妳還沒死,別跟死人太接近。」
世事無常,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就像這輛死亡列車載的不只是老者一樣。
列車依舊「嘟咚嘟咚」前進,車窗外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一點光亮也沒有,是不是也像這些魂魄一樣,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死寂的安靜。
如果忽略身旁的千歲又開始抖腳的話。
千歲豁然站起身,拽起顧緣,「走!要下車了。」
列車並沒有要停下的打算,千歲用他那纖細如白蔥的手臂硬是掰開列車門,「呼──呼──」狂風吹得顧緣幾乎要站不住,雙眼也睜不開。
「我說一、二、三就跳喔!三……跳……」
混蛋!說好的一跟二呢?
顧緣被拉著縱身一跳,捲入漆黑無盡的狂風中,勉強睜開的最後一眼瞥到那個小男孩似乎朝她揮了揮手道別。
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被狠狠拉扯,狂風猶如一片片的刀刃在她身上來回穿梭,直到狂風驟停,一道光明打在眼皮上,身旁響起了吵雜的聲音,她才緩緩張開眼。
一個護士迎面而來從自已身體穿過去,打開門離開了。
眼前是一間病房,病床上躺著一個人,而那個人……是顧緣自己的模樣。生命維持器顯示心跳平穩跳著,只是床上的自己看起來是那樣的安詳,緊閉著雙眼睡著。
她不由得嘲笑,這大概是自己有生之年睡得最安穩的時候。
「嘎──」
「千歲來啦──」
「救命啊──」
耳邊驀然響起兵荒馬亂遁逃的淒厲慘叫,不過這次不只有聲音,她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長相奇形怪狀的鬼怪們躲在角落,正在發抖著。
「嘖嘖,還好老子臨走前先幫妳護體,要不然就被這群混帳給吃掉了。」千歲自豪無比,用手推了推顧緣的肩膀,揚著像貓一樣的眼睛,笑瞇瞇地說:「好了,終於把妳送回身體了,這下崔判官那老頭可就沒話說了!」
「我不回去。」她說。
「蛤?」
正要鬆口氣準備離開的千歲瞪大眼珠,臉色像翻書一樣一變,氣急敗壞,「老子千里迢迢送妳回來,妳不回去,誰要回去!快點回去身體!老子要去買今日最新一期的航海王漫畫了!要回家看漫畫了!」
「我不回去。我受夠了。」
她倔強地說,想起自己這麼多年來被這些聲音搞得人不人鬼不鬼,心早已千瘡百孔。
千歲鼻孔撐到最大,像兩個外太空的黑洞一樣要把人吸進去,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惱羞成怒,「不回去我就踹妳屁股!」
話不多說,大長腿抬起就朝顧緣踹下去,算來這是顧緣被他踹了第三次了,依舊強而有力,魂體的顧緣飛撲到自己的身體前,半身已經陷入身體裡,她頑強地不肯全身回到身體,用手抵擋抗拒。
千歲帥氣的臉狂亂起來,一手壓著顧緣的頭,生氣大叫:「快回去!老子要去買漫畫了!」
「不!我不!」
兩個人僵持起來,躲在角落的鬼怪們見有機可趁,一窩蜂圍住顧緣的身體,參雜怪笑與咆嘯,「給我!給我!身體給我!別跟我搶!」
有的拉住顧緣身體的頭髮,有的抱住顧緣魂體的腰,更有的直接掐住她的脖子。
理智線斷成兩半的千歲大爆發,怒氣沖沖猛然像是變戲法一般,從小小的口袋中掏出一把長長獵槍。
鍍著銀金色的獵槍。
扣下扳機,煙硝瀰漫,撼動整間病房像是在搖晃,妖怪慘叫此起彼落,被子彈射擊到的瞬間化作白煙飄散。
等病房再無妖怪群魔亂舞,獵槍槍口指著顧緣的額頭,千歲臉上表情跟槍口口徑一樣冰冷,「回去。」
顧緣卻是無懼,揚起頭一點也不害怕,堅定無比吐出兩個字:「我不。」
少了吵雜混亂的妖怪,兩個人的對視在空中碰撞發生激烈火花,氣氛沉悶且急速冷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人就一直保持這個姿勢,直到病房門被推開,首先走入剛剛那名離去的護士,然後身後還跟著一名西裝筆挺的年輕男子,五官與顧緣有七八分相似,都有著高挺的鼻子,圓圓的眼睛,薄薄的唇。
「現場並沒有目擊者,因此根據警方判斷是自殺,經醫生推斷入水時腦部受到劇烈撞擊,才會昏迷不醒。」護士的聲音平穩敘述著。
身後的年輕男子凝視著床上的顧緣,臉上表情複雜難解,「自殺嗎?」
早在護士進門時,顧緣就轉頭看到這個年輕男子,她雙瞳不起波瀾,彷彿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有多久?久到她快要記不清自己哥哥顧璟的臉了。
十年?還是十五年?
「大概什麼時候會醒?」明明還沒三十,顧璟的眼角卻有著淡淡的細紋,他聲音裡有些疲憊地問。
「這個也說不定,也許……就此不醒也是有可能的。」護士看了一下手中的資料回答。
顧璟的手緊握拳頭,又鬆開,讓人看不清此時心情是如何,而顧緣的魂體飄飄然在他面前,露出蒼涼嘲笑。
「怎麼?我沒有死,很失望嗎?」
「我知道了,請醫院不要通知任何其他我的家人,如果有任何情況就請通知我。」顧璟說完,沒有任何留戀地轉身就要離開病房。
「誰稀罕!滾!誰稀罕你了!滾!滾得越遠越好!」
心口就像插著一把刀,生滿膿瘡,怎麼也拔不出來,只能放任鮮血淋漓,破碎得遍體麟傷,顧緣猙獰著臉咆嘯,全身顫抖像隻被困住的野獸,將自己所有無人知道的痛楚宣洩出來。
沒有關緊的窗口送入狂風,插著百合花的裝飾花瓶搖擺著「匡噹」一聲,碎裂在地上,百合花靜靜躺在漫出的水中,孤單而凋零。
正要走出門的顧璟被碎裂聲驚住,猛然回過頭,窗戶被風吹得「匡匡」響,卻什麼也沒看見,天空湛藍白雲飄飄。
整個病房有如一雙大手緊緊桎梏著他的脖子,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他不由得加快腳步離去。
顧緣伸出手企圖抓住他,浮空透明的手卻直直穿過顧璟的身體,抓不住什麼,只能愣怔地望著顧璟離去,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
一如從前,年幼的她被送進精神病院的時候,她哭喊著嘶吼,掙扎地往前跑,卻都只能看見家人們離去的背影。
序章
這個世界有很多聲音。
男的、女的、老人的、小孩的、尖嗓的、粗嗓的、高音的、低音的、動物的……還有它們的。
「嘎哈哈!我昨天去三一五號房壓床,那個笨蛋嚇得尿床了。」
「那有什麼,上個月從二十五樓跳下去的是被我弄瘋的!腦漿噴出來,五臟六腑全破碎了,血的味道真好,嘶──」
「廁所的花子天天跟我抱怨沒有人要上最後一間,讓她很孤單。」
十六樓五坪大的單人房間,窗口微敞,徐徐涼風吹起水色簾角輕輕浮動,她屈腳坐在白色床單上,蒼白沒有血色的腳背上蓋著白被單,牆壁上的液晶電視正在進行一番激烈的政治辯論,政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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