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證據：日本法醫揭開解剖台上孤獨、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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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醫學院病理學博士 孫家棟

在難以忍受的酷寒之下
某年二月的某一天，天氣相當寒冷，前一天還下了雪。這天則像平時一樣，一大早就有警察將遺體送到我們的法醫學教室。
死亡男性的年齡推斷約為50歲。他在自家公寓中死亡，被發現時他趴倒在自家廁所前。
雖然警察視察過現場，但還是無法判斷死亡原因，故委託我們進行解剖。
我們在準備室換好衣服，待解剖室的門一打開，警方負責人與法醫學教室的技術人員便不疾不徐地開始進行解剖準備。解剖室沒有窗戶，整面牆壁貼滿了全白的磁磚。在解剖室中央的柔和燈光下，男性的遺體已被平放在不鏽鋼製的解剖台。
心臟已停止跳動的肉體就擺在眼前——。
對20年來幾乎每天都會看到這種景象的我來說，只是“日常的光景”。
踏入解剖室後，首先我會遠遠觀察擺在解剖台上的遺體。像是身體的哪個部分有受傷，臉上的瘀血情形有多嚴重之類的，有些情況從遠處觀察時較能掌握整體感覺。因為在開始解剖之後，我們只會專注在眼前正在進行解剖的遺體部分，而忽略掉整個遺體的樣子，這很有可能會讓我們看漏某些地方，導致死因的誤判。

遠觀全身後，便正式開始了我們的工作。我們會仔細觀察遺體表面（亦稱外表）的每一個角落。從法醫學的角度進行解剖時，需觀察外表有沒有明顯的外傷、異常顏色，若有的話在何處、範圍有多大、分布多寡等等——這些由外表獲得的資訊，在某些案例中是最後判定死因的關鍵。若有刀刃刺傷的痕跡，比對傷口大小、深度與凶器是否一致，有時會成為逮捕犯人的重要證據。
在這個案例中，我們進入解剖室時，立刻就注意到遺體外表有許多“印記”。我們也看到手肘和膝蓋等較大的關節附近，多處體表呈現紅斑狀的異常顏色。
確認過顏色異常的位置後，我的腦中馬上浮現出「凍死」這兩個字。
但這個階段還沒辦法下“診斷”。
確認完整個遺體表面後，我們便會用手術刀開始切割遺體。小心翼翼地切開皮下組織（皮膚真皮下方的結締組織，主要由脂肪細胞構成，有血管、神經等經過），並照著既定順序，一一解剖腦、肺、心臟、胃、肝臟、腸等臟器。
而在這名男性的案例中，從心臟流出的血液顏色，是解剖時所確認到的最大“異常”。切開心臟後，比較左側與右側流出的血液，我們發現兩邊的顏色不同。左側流出的血液明顯較紅。

這個差異是凍死的遺體上可觀察到的最顯著特徵。
稍微提一下相關的醫學專業知識。基本上，血液的紅色來自紅血球內一種名為血紅素的蛋白質與氧氣結合後所呈現的顏色。與血紅素結合的氧氣越多，便會呈現鮮豔的紅色，結合的氧氣較少的話便會呈現略黑的暗紅色。
藉由呼吸進入肺部的氧氣，會在肺部與血液內的血紅素結合，並隨著血液回到心臟左側（左心房），再從左心室作為動脈血離開心臟流向全身。全身細胞消耗掉血液中的氧氣後便成為了靜脈血，經由靜脈會回到心臟右側（右心房）。因此，心臟左側的血液氧氣濃度本來就比較高，與右側的血液比較起來，應該更鮮紅才對。但一般而言，以肉眼並不容易分辨兩者顏色的差異。
然而，提到血紅素與氧氣的結合能力，還需注意一項血紅素的化學性質。那就是低溫時，血紅素與氧氣的結合能力會明顯升高。在凍死之前，低溫空氣進入肺部，使肺內血紅素與氧氣結合比例比平時還要高上許多。因此，當體溫逐漸下降而將要凍死的人，動脈血會呈現異常鮮明的紅色，與靜脈血的顏色差異用肉眼就可以看得出來。
解剖後，我們下了這名男性的死因是「凍死」的診斷。

在城市內「凍死」的人們
提到凍死，一般人或許會想到在雪山之類的地方，因身體無法動作，逐漸凍結成像冰塊一樣的屍體。沒有食物、寒風逐漸奪走體溫、身體越來越不聽使喚，最後導致死亡……至今已有許多頑強的登山人士在陷入這種狀況後送掉了性命。
那麼這名男性為何會在城市內的公寓凍死呢？
即使過著都會區的日常生活，凍死也絕不是什麼稀奇的事。身處解剖工作現場的我們更能體會這點。
在我的法醫學教室，每年會送來約300具左右的遺體，其中約有10具的死因就是凍死。其中有很多是營養不良、體格瘦弱的人。
這名男性在數年前被解雇，妻子也離開了他。一個人持續過著沒有工作的獨居生活，卻逐漸繳不起房租。滯納房租數個月後，房東因為聯絡不上他而開始擔心，故報警處理，卻因此而發現了他的遺體。他死亡時，家裡的瓦斯、水電皆被停用。房間內幾乎找不到任何食物與金錢。

根據警察的說法，死亡男性的健康沒有異常，也不曾得過重大疾病。而且，從該名男性的居住地到我們進行解剖的地方這一帶，也不是那種會積厚厚一層雪的寒冷區域。就算冬天再怎麼冷，只要穿著一定量的衣物，待在被窩裡的話，應該不至於會凍死才對。
然而，即使待在家中，只要滿足某些條件的話，人們還是有可能會凍死。人類的體溫通常保持在37℃左右，要是因為某些理由降到28℃（有時候還有可能降得更低）的話，很可能出現心律不整的情形而死亡。
當周圍的溫度比體溫低時，身體便會消耗能量產生熱（又稱作產熱），保持必要的體溫以維持生命。但如果沒有攝取充分的營養並轉換成能量的話，產熱的效果便會很差。當身體產熱的速度追不上散熱的速度時，體溫便會逐漸下降。在這個解剖案例中，該名男性的腸胃空空如也。從他身上沒有任何現金這點看來，他應該有一段時間沒有吃到像樣的食物了。
我看過許多像這名男性般“因貧困而凍死”的案例。因為相當貧窮，連食物都買不起，於是體力與抵抗力漸漸下降。狀況越來越嚴重時，即使用衣服包緊緊再蓋上棉被，還是會凍死。
不可思議的是，有些凍死後的遺體在被發現的時候卻是沒穿衣服的樣子。這個案例中的男性也是如此，雖正值隆冬，當他的遺體被發現時卻只穿著內衣褲。

法醫學將這種現象稱作「奇異性脫衣」。人們在快要凍死的時候，似乎反而會覺得“很熱”的樣子。有些在雪山中遇難而凍死的人們被發現的時候，身上只穿著輕薄的衣服，其它衣服卻被脫掉棄置。電影《八甲田山》中就有描寫這個現象的場景。人的腦內有體溫調解中樞，或許是在凍死的過程中，這個中樞發生了什麼異常吧。
控制體溫的生命維持機制發生異常而導致了這種現象，稱作「矛盾脫衣」。明明周圍的寒冷讓人難以忍受，卻不知為何地覺得身體很熱，反而自行放棄了最後的防寒手段，使體溫加速下降。
過去我曾解剖過一具在公寓地板下發現的凍死遺體。據說該名死者是為了要躲避追債的人，才藏身於地板下的狹小空間生活，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最後他便是在又暗又冷的空間中不知不覺凍死。
無人聞問，在城市中某個公寓的某個房間內因飢餓而凍死——這是發生在當代日本的現實。

在難以忍受的酷寒之下
某年二月的某一天，天氣相當寒冷，前一天還下了雪。這天則像平時一樣，一大早就有警察將遺體送到我們的法醫學教室。
死亡男性的年齡推斷約為50歲。他在自家公寓中死亡，被發現時他趴倒在自家廁所前。
雖然警察視察過現場，但還是無法判斷死亡原因，故委託我們進行解剖。
我們在準備室換好衣服，待解剖室的門一打開，警方負責人與法醫學教室的技術人員便不疾不徐地開始進行解剖準備。解剖室沒有窗戶，整面牆壁貼滿了全白的磁磚。在解剖室中央的柔和燈光下，男性的遺體已被平放在不鏽鋼製的解剖台。
心臟已停止跳...

前言 圍繞在某個女性遺體上的謎團
第1章 貧困的屍體
第2章 孤獨的屍體
第3章 衰老的屍體
第4章 死後的階級
第5章 來自解剖台
第6章 殺人事件的屍體
第7章 幸福的屍體
後記 死亡的階級

前言 圍繞在某個女性遺體上的謎團
第1章 貧困的屍體
第2章 孤獨的屍體
第3章 衰老的屍體
第4章 死後的階級
第5章 來自解剖台
第6章 殺人事件的屍體
第7章 幸福的屍體
後記 死亡的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