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育頑童的快樂童年筆記 希臘狂想曲（4）：...

名人推薦：【暢遊自然．童心推薦】
▶ 如果你沒有看過這一套書，或者你只是希望找本有趣的書打發時間，杜瑞爾的書將是最好的選擇。他不說教，文筆幽默生動極了，簡直像在看一幕幕高潮迭起的精彩電影，我相信你看了一本後，就會想盡辦法把其他的著作找來看！──李偉文（牙醫師、作家、環保志工）
▶ 隨著女兒每一個階段的成長，家中的書櫃總要來一次大出清，但我相信這套《希臘狂想曲》將會一直留在她的書櫃中，因為這是一套在人生每個階段都適合閱讀的書，絕對值得為它保留一個貴賓席。──林桂儀（家長、愛看書的媽媽）
▶ 我很喜歡杜瑞...

就在我全心照顧水蜘蛛的時候，斯文．歐森終於出現了。賴瑞養成了一個讓母親感到非常狼狽的習慣，他總是不照會她一聲，就請來一大堆畫家、詩人與作家來家裡住。

斯文．歐森是位雕塑家，關於他的到來，我們已接獲許多警告，因為他連續兩週不斷以互相牴觸的電報報告自己的行蹤，轟炸我們。這些電報差點沒讓母親抓狂，因為她得不停地為他鋪床、撤床、鋪床、撤床。

那天，母親和我正安靜地喝茶，一輛馬車突然彎上車道，停在門口。後座坐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男人，五官像極了尼安德塔人的模型，穿了一件汗衫、一條大花格子的燈籠褲和一雙涼鞋，巨頭上戴了一頂大寬邊草帽，帽頂上戳了兩個大洞，暗示這很可能是一頂給馬戴的帽子。他非常笨拙地跨出馬車，手裡拎著一個爛兮兮的格萊斯頓大皮革袋，和一把手風琴。母親和我出去迎接他。

他看見我們走出去，立刻脫下帽子，鞠了一個躬，原來他頭上一根毛都沒有，另在頸子上留了一撮灰灰的，像被狗啃過的奇怪鴨屁股。

「杜瑞爾太太嗎？」他十分孩子氣的藍色大眼睛定定地注視母親，「太高興認識你了。我叫斯文。」

他的英文無懈可擊，完全沒有口音，可是聲音卻非比尋常，不斷在渾厚的男中音及顫抖的假音中間變幻。一把年紀了，才開始變音！他向母親伸出一隻又大又白，形狀像把鏟子的手，又鞠了一個躬。

「很高興你終於到了，」母親假裝很快樂地撒了一個謊，「快進來喝杯茶。」

我替他拿皮革袋和手風琴，一行人走到陽台上坐下喝茶。我們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好久。斯文嚼著一塊烤麵包，偶爾對母親極可愛地微笑一下，她也對他笑，絕望地想在腦子裡找出一個合適又有水準的話題。

斯文嚥下那塊烤麵包，突然猛暴地咳起嗽來，眼睛裡滿是淚水。「我愛烤麵包，」他喘著氣說，「我真的很愛。可是每次吃烤麵包，我都會這樣。」

我們為他斟更多的茶，他那一陣咳嗽才停止；他把身體往前傾，把一雙白得像大理石的大手放在他那花色醜得恐怖的燈籠褲上，詢問地盯著母親看。

「妳，」他憂愁地問，「妳，喜不喜歡音樂？」

「喔，」母親大吃一驚，顯然以為只要回答「是的」，斯文就會要求她高歌一曲，「我當然喜歡音樂，不過，我……呃……不會任何樂器。」

「我在想，」斯文羞怯地說，「妳願不願意聽我演奏？」

「噢，呃，當然，當然，」母親說，「那太好了。」

斯文對她可愛地笑開了，拿起手風琴，解開皮帶，把琴像條大毛蟲似地拉開，發出一聲像驢子叫的尾音。

「她啊，」斯文愛憐地拍拍那把手風琴，「喝了好幾口海風了。」他很舒服地把手風琴擱在自己寬闊的胸前，小心地把像香腸一樣的手指搭上按鍵，閉起眼睛，開始演奏。他彈奏了一首非常複雜又奇特的曲子，醜臉上一副迷醉的表情。

我想笑得要死，只好咬住自己的內頰，硬壓下去。母親坐在那兒板著一張臉，像一位世界知名的演奏家被迫聆聽某人用口哨吹出時下流行的粗俗小調。終於，他以一個尖銳的不和諧音結束那首曲子，狂喜地嘆了口氣，睜開眼睛，對母親微笑。

「巴哈太美了！」他說。

「噢，是的。」母親很熱情地說。

「很高興你喜歡，」斯文說，「我再彈一首。」

就這樣，母親和我被綁死在椅子上長達一個小時，聽斯文一首接著一首彈奏。每次母親稍微移動一下企圖脫逃，斯文就會舉起他的大手，彷彿在指揮想像中的交通，淘氣地說：「再來一首就好。」母親只好顫抖地微微一笑，乖乖坐回椅子上。

其他人從城裡回來時，我們真是大鬆了一口氣。賴瑞和斯文圍著對方轉圈圈，像兩頭公牛般不斷咆哮，熱情擁抱。然後賴瑞把斯文拖進房裡，兩人關在裡面好幾個鐘頭，只傳出一陣陣的爆笑聲。

「他怎樣？」瑪戈問。

「其實我也不知道，親愛的，」母親說，「他從一進門，就開始演奏給我們聽。」

「演奏？」萊斯里問，「演奏什麼？」

「就是那種手拉的風琴嘛。」母親說。

「我的老天，」萊斯里說，「我最受不了那種玩意兒了。希望他不要整天彈。」

「不不，親愛的，我相信他不會的。」母親很快地表示，但語氣缺乏自信。

就在這個時候，賴瑞再度出現在陽台上。

「斯文的手風琴呢？」他問，「他想演奏給我聽。」

「老天爺，」萊斯里說，「你看，我就說吧。」

「我希望他不要整天彈那玩意兒，親愛的，」母親說，「我們已經聽了一個小時了，我的頭都快炸了。」

「他當然不會，」賴瑞很煩躁地抄起手風琴，「他只想彈一首曲子給我聽。他都彈了什麼給妳聽？」

「好怪異的音樂，」母親說，「都是同一個人寫的。你知道那個人吧？好像跟樹皮有點關係。」（譯註：Bach〔巴哈〕和Bark〔樹皮〕諧音。）

接下來幾天實在很悲慘。斯文的曲目顯然沒有止境，每次在吃晚餐的時候，他就堅持要模仿蘇格蘭碉堡裡的用餐情形，繞著桌子踏正步，一面演奏蘇格蘭舞曲中最缺乏旋律的曲子。我可以感覺到全家人的防線正在逐漸崩潰，就連賴瑞也開始露出一副苦瓜表情。洛傑對付人類的方式向來十分直接，牠對斯文演奏的感想，即是仰起頭，對天哀號──以前，這個動作牠通常只有在聽到英國國歌時才會做。

※※※※※※※※※※※※※※※※※※

經過差不多一個星期之後，斯文晃進我自稱為書房的房間裡。（那棟大別墅裡的空房很多，我說服母親給我一間，專門擺我的動物。）當時我的小動物園已頗具規模；我養的角鴞尤利西斯整天坐在帷幔上，假裝自己是一段橄欖朽木，偶爾滿臉不屑地反芻出一個小丸，吐在正下方的報紙上；我的狗小隊已增加到三名，新來的那一對，是一個莊稼人家送我的生日禮物，因為牠們的表現毫無紀律可言，因此被取名為肥達和嘔吐。

斯文最感興趣的東西之一，即是水蜘蛛的水底鐘形氣泡屋，他靜靜地站在水族箱前面良久，一對藍色大眼睛緊緊追隨蜘蛛捕獲獵物，帶回自己的小屋。因為斯文表現出如此強烈的興趣，我試探性地建議，或許他願意和我到橄欖樹林裡去消磨一些時間，我可以介紹他認識這些動物在自然棲息環境中的生活型態。

「你對我太好了，」他那張醜陋的大臉突然亮起來，「你確定我不會礙手礙腳？」

不，我向他保證，他不會礙手礙腳。

「那我太高興了，」斯文說，「太高興了！」

於是，在剩下來日子裡，每天早餐過後，我們倆都會消失在橄欖樹林裡兩個小時左右。

斯文住在我們家的最後一天（他坐當天晚班的船），我們為他舉行了一個午餐送別會，邀請席爾鐸作陪。斯文看見新面孔，如獲至寶，立刻為席爾鐸演奏了半小時的巴哈。

馬車來接他去碼頭，他熱情擁抱每個人，眼眶裡滿是淚水。他爬進馬車後座，把格萊斯頓皮革袋放在身邊，把珍愛的手風琴放在膝上，誇張地向我們揮手，直到馬車消失在車道盡頭。

「多麼有男子氣概的男人！」回屋時母親滿足地說，「就像老一派的男子漢。」

「妳應該親口對他說的，」賴瑞在沙發上躺下，撿起他的書，「最讓同性戀者高興的事，莫過於聽別人說他們雄糾糾，像個男子漢了。」

「你是啥意思？」母親戴上眼鏡，狐疑地瞪著賴瑞。

賴瑞把書放下，很不解地看看母親。

「同性戀的人喜歡別人說他們很男性化，像男子漢。」他耐心地解釋，好像在對一個智障兒解說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母親繼續瞪著賴瑞，正在猜測賴瑞是不是又在惡作劇。

「你不是在告訴我，」她終於開口，「那個人是個──是個──是那種人吧？」

「老天爺，媽，他當然是。」賴瑞很煩躁地說，「他是個瘋瘋癲癲的老酷兒︱他這麼急著趕回雅典去，就是因為他在那裡和一個十七歲的塞普勒斯少年尤物同居，他信不過他。」

「你是說，」瑪戈的眼睛睜得像銅鈴，「他們也會吃醋？」

「他們當然會！」賴瑞顯然不屑再談下去，又埋首書中。

「好奇怪，」瑪戈說，「妳聽到沒有，媽？他們真的會吃醋──」

「瑪戈！」母親驟然打斷，「我們不必深究。我想知道的是，賴瑞，你既然知道他有那一種傾向，為什麼還邀請他來我們家？」

「為什麼不能？」賴瑞反問。

「你至少要考慮到傑瑞嘛！」母親氣鼓鼓地說。

「傑瑞？」賴瑞很驚訝地問，「這跟傑瑞有什麼關係？」

「有什麼關係？真的是，賴瑞，你叫我好生氣！那個男人如果常和傑瑞在一起，可能會給他很不好的影響！」

賴瑞往後一靠，瞪著母親，然後他嘆了一口氣，把書放下。

「過去三天來，」賴瑞說，「傑瑞每天早晨都在橄欖樹林裡給斯文上自然史。顯然他們兩人都沒有受到任何無法挽救的傷害！」

「什麼？」母親尖叫，「什麼？」

我覺得自己最好站出來說幾句話，畢竟我是喜歡斯文的。我說幾天前斯文逛進我房間，立刻就對我的動物採集大感興趣。我覺得領人皈依，勝造七級浮屠，因此提議帶他去橄欖樹林，參觀我平常最喜歡流連的地方。

就這樣，每天早晨我們都到橄欖樹林裡，斯文會趴在地上幾個小時，觀賞螞蟻搬運草籽的運輸線；或是看身體圓胖的雌螳螂，在石頭上產下如泡沫般的蛋鞘；或是俯視活板門蜘蛛的地洞，一面喃喃自語：「太奇妙了！太奇妙了！」

聽到他那種狂喜的語氣，我覺得實在窩心。

就在我全心照顧水蜘蛛的時候，斯文．歐森終於出現了。賴瑞養成了一個讓母親感到非常狼狽的習慣，他總是不照會她一聲，就請來一大堆畫家、詩人與作家來家裡住。

斯文．歐森是位雕塑家，關於他的到來，我們已接獲許多警告，因為他連續兩週不斷以互相牴觸的電報報告自己的行蹤，轟炸我們。這些電報差點沒讓母親抓狂，因為她得不停地為他鋪床、撤床、鋪床、撤床。

那天，母親和我正安靜地喝茶，一輛馬車突然彎上車道，停在門口。後座坐了一個非常巨大的男人，五官像極了尼安德塔人的模型，穿了一件汗衫、一條大花格子的燈籠褲和一雙涼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