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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風暴╱駱紳
地球的危機不僅在於暖化，更嚴重的是「老化」 ……
二○三三年，台灣將超越日本成為全球最「老」的國家
二○一○年的九九重陽前夕，國內一份財經雜誌特別製作了一個專題，醒目的標題寫著：「五百萬老人潮來襲！台灣陷入人口負債時代，你該怎麼辦？」看了這樣的標題，誰還有心情慶祝「重陽節」呢？
記者在文中說：「現在台灣有二四八萬名老人，但是十五年後，老人將倍增為四七五萬人，占總人口的二十．三％，相當於每五個人，就有一位老人！對整個社會與經濟將產生重大影響。快速增加的老人潮，像海嘯一般襲來，但是不論政府或個人，都未做好準備。」
這個專輯發表的時候，日本大海嘯還未發生，大家對海嘯的威力，恐怕還不覺得恐怖，但是半年後的三一一日本大海嘯發生，大家總算知道它的威力；想到「老人問題」即將像海嘯一樣來襲，雖然大家心有戚戚焉，但是說真的，海嘯來的時候，除了逃命，能做的準備還真是有限。
雜誌社做這樣的專題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二次大戰結束於一九四五年，到專輯發表的這一年，也就是二○一○年，剛好滿六十五年；聯合國定下的老齡人口標準正是六十五歲，也就是說，戰後出生的嬰兒潮，跨過門檻，從此開始要以六十五歲的高齡，一批批退出職場，那種感覺，真的只有「海嘯來襲」可以比擬。
地球暖化、石油枯竭、細菌變種、戰爭頻仍、宗教衝突、糧食短缺……，每一個問題如果放大來看，都會造成大災難，最後就應驗了馬雅文化的預言，地球將在二○一二年毀滅。
不過，如果地球真的會毀滅，原因應該再加一條，就是人口老化，長者太多，年輕人太少，人口失衡，社會生產力下降，最後終於轉不動了。
人口老化是全世界的問題，只是嚴重情況不一。我國經濟部為了提前因應台灣產業科技的未來，委託經濟部技術處做了一份「二○二○應用與創新前瞻」的研究計畫，這個計畫包括了亞洲復興、黑色（石油）商機、女性崛起、氣候變遷、傳產再起、專屬行銷、多元居民（新台灣之子），還有慢活趨勢與日本領頭的「高齡之雁」。
在該文第九節的「銀色智慧與活力」裡面，研究者拿六十五歲以上人口比例最高的五個國家做標竿，這五個國家是日本（六十五歲以上老人占總人口的廿三．一％），希臘（二十．四％），德國（二十．三％），義大利（十九．三％）及瑞典（十八．八％），進行許多基線的計算與觀測。
比較有趣的是瑞典、德國、義大利跟希臘都在一九五○年以前就進入「高齡化社會」，但是截至二○一○年，卻都還沒有邁入「超高齡社會」；可是日本慢了二十年，也就是一九七○年才進入「高齡化社會」，但只經過短短三十五年時間，在二○○五年就跨入了「超高齡社會」。
根據聯合國對高齡社會的定義有三個指標：
．當一個國家的老年人口比率到達七％的時候，表示這個國家邁入「高齡化社會（Aging Society）」。
．當一個國家的老年人口比率到達十四％的時候，表示這個國家邁入「高齡社會（Aged Society）」。
．當一個國家的老年人口比率到達廿一％的時候，表示這個國家邁入「超高齡社會（Super Aged Society）」。
這三個英文單字差異不大，但是衍生的問題卻完全不同。
有了這些前提的論述，大家再來看看台灣的老人問題有多嚴重。
經建會在二○一一年發表統計數據指出，二○一一年台灣地區人口老化程度排名世界第四十八，但最快在廿二年後，台灣將超越日本成為全球最「老」的地區，較原先預測提前七年。加上台灣的生育率世界最低，人口老化的程度恐將侵蝕國本。
這幾年大家都看到政府頻頻頒布政策鼓勵生育，不但打廣告、辦活動，甚至提供育嬰假跟各種補貼，然而卻成效有限。雖然從二○一二年開始，「龍年懷孕潮」開始發酵，但這畢竟只有短期的效應，龍年之後大家對「生小孩」還會不會有這麼高的意願，是一大疑問；但是「老人」問題可不一樣，你不需要鼓勵，不用給獎金，「老人」自然會越來越多。
經建會很悲觀地預測：一九九○年以後出生的年輕人，將有三成沒孩子、四成沒孫子，五十年後老年人口將成長三倍，這個預測簡稱為「九○三四現象」。
急速少子化的影響，不僅造成人口結構改變，連帶使婦產科醫師不再接生，轉入整型美容市場，榮總院長林芳郁在媒體上大聲疾呼，希望政府注意內科、外科、婦產科跟小兒科沒有醫學系學生要投入的「四大皆空」現象。私校招不到學生進而縮減倒閉，產生更多流浪教師；企業勞動人口與人力需求嚴重不足，導致國家整體生產力下降。對此，有媒體稱，台灣少子化現象堪稱是國安層級的問題，連總統也表示憂心。
我的老朋友彰化市博元婦產科院長蔡鋒博醫師表示，國內現在已經浮現「年輕者懷孕忙墮胎、中高齡婦女想生卻難懷孕」的Ｍ型求診生態，因此他呼籲從健保給付來減輕不孕夫妻的負擔，否則台灣的國力與經濟競爭優勢，將隨著人口急速老化而逐漸喪失。
老人太多，小孩太少，真的不是說說而已。有一次，我到一所私立高中參加會議，校長帶著大家巡視校園，他突然手指著學校附設的托兒所說，「現在小孩越來越少，托兒所很快就要關門，我們正在認真思考，如何將這塊用地改建成安養中心。」語氣十分沉重。
老人倍增所形成的「銀色風暴」正席捲全球，我們也身陷其中，那份雜誌說得沒錯，「老人潮」來襲，大家該想想，能做好怎樣的準備吧。
石原慎太郎的直言：「停經婦人還活著是一種恥辱」
以講錯話著名的東京都知事石原慎太郎，曾經在二○○二年十月發表「文明帶來的罪惡就是老太婆」、「女性在停經後已經不具備任何生育能力，再繼續活下去，只是一種浪費」等歧視女性的言論，引發極大風波，有一百多名日本女性立即提出告訴，要求石原為他的失言道歉，並且支付一千三百萬日圓賠償。
石原先生的講話，意味著老年人活著只是消耗糧食，如同烏龜啃大麥，根本沒有對社會積極貢獻的價值，他只差沒說出口，「人老了，最重要的責任就是應該要去死」。
石原先生講這些話的時候，已經七十高齡，可以用日薄西山來形容，以一個年高七十的男人來說，在年輕人輩出的時代，其實也可以說是「這樣再繼續活下去，只是一種浪費」。
不過，石原慎太郎的這番荒唐言論，並不是他憑空想出來的，一九五八年，松竹電影公司就由木下惠介執導兼編劇，將改編自深澤七郎的同名小說《楢山節考》拍成電影，闡述了類似這樣的觀點。一九八三年今村昌平又重拍一次，可見這樣的觀點確實有值得討論的價值。
《楢山節考》以歌舞會特有的開埸白揭開該片所根據的「姨舍」傳說，由於食物匱乏，信州（今長野縣）的老人一到七十歲就要依傳統習俗至樽山待死。片中飾演老婦的田中絹代以及飾演辰平的高橋貞二，演技十分生動感人。對於這部描述民間棄老習俗的電影，雖濔漫著殘忍的異樣人生觀，但導演木下惠介將日本傳統藝術之美結合在電影裡頭，讓人感覺「死亡」優雅、深沉的一面，而忘記了它殘酷的本質。
但是更恐怖的是林惠祥所著的《文化人類學》（台灣商務出版），寫蘇門答臘峇塔人（Battas），他們以隆重的儀式、懇摯的孝心，吃他們老年父母的肉。這種盛宴的舉行，都選在鹽價便宜的時候。
在擇定的那天，被吃的老人先爬到樹上，親人和朋友們則齊聚樹下。大家齊敲樹幹，擊節唱歌。大意是：「看呀！果實熟了，要由樹上掉下來了」，這時候老人便由樹上落下來，他的親人便把他宰了吃掉。
老人的不事生產、耗費資源，在物質貧乏的年代，確實會引人嫌惡，希望他們趕快死去，即使現在物質豐足，人道主義也抬頭了，但是人到底要活到多老，對於瀕死的老人究竟要不要延長其壽命，仍然是大家十分關注的問題。
日本二○一一年三月十一日發生地震與海嘯，造成一萬九千多人死亡或失蹤，該國發布報告，表示這項天災影響到國人平均預期壽命。據日本共同社報導，地震重災區的岩手、宮城和福島縣，在大約一萬三千具遺體中，已確認年齡的遺體多數為六十歲以上的老人，占六十五．二％，其中七十至七十九歲就占了廿三．九％，可見日本老人之多，也是災難中最重大的傷亡者。
老人問題雖然在日本造成極大的負擔，但是這個癥結顯然還會延續下去。日本人的預期壽命之長，在全球數一數二，女性的預期壽命從二○一○年的八十六．三九歲，將會延長至二○六○年的九十．九三歲，男性則從七十九．六四歲增加至八十四．一九歲，在可見的未來，七、八十歲的日本人，真的可以誇口自己的人生「才剛開始呢」。
老人日漸增多，人口結構也因此改變。日本厚生勞動省表示，到了二○六○年，日本人口預計將下滑三十％，總數不到九千萬人；但是，六十五歲以上的人口將達到四成，凸顯這個人口老化速度全球數一數二的社會，其財政負擔是多麼沉重。
由於出生率低和預期壽命延長，日本人口老化的速度是已開發國家中最快的。厚生勞動省研究部門預測，二○四八年，日本人口將從二○一○年的一億二八○六萬人降至一億以下，到二○六○年將再度下滑至八六七四萬。
到了二○六○年，十四歲及十四歲以下的人口數，預計將減少超過一半，來到七九一萬人。報告也指出，一百年後，日本人口數預計將降至目前的三分之一，而五十年後，日本女性平均年齡將超過九十歲。
厚生勞動省附屬全國人口和社會安全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f Population and Social Security Research）的預測報告預估，五十年後，日本婦女平均將只有一．三五個小孩，遠低於人口替代率。
日本人口數下滑，是因為許多年輕人延遲組成家庭，認為這會成為他們生活方式與職業生涯的負擔。經濟成長緩慢也妨礙年輕人生小孩。其實，這樣的情況好像正在台灣複製，因為我們在台灣也看到年輕人因為經濟負擔不起而逐漸延後結婚的年齡；一旦結婚，也不敢有孩子，我們可以說，日本的社會現象正是我們的「他山之石」。
近一百年來，工業化讓日本人口高度集中都市，目前農村不但人口少，平均年齡也偏高，依照統計，日本農村人口的平均年齡是六十五歲，不過，二十年來的經濟不景氣，讓不少日本人有了回到鄉下發展的念頭。
目前每到星期假日，日本許多農村都會出現遊覽車載著從城市到鄉下來看看鄉下環境，以及看看是否有發展機會的都市人。一些返鄉的日本人說，在鄉下不但生活壓力小，空氣清新，人情味也濃，他們跟左鄰右舍的感情都很好，所以想要到農村工作生活的人越來越多。
我最近看到報導，台灣的留日碩士賴青松在宜蘭員山深耕「穀東俱樂部」，也帶動了一股返鄉務農的新力量。他和一群宜蘭小農合組「大宅院友善市集」，匯聚微弱的小農力量，分享自己的農作物，分享對土地的熱愛，也分享未來的願景，希望這個現象能複製出去，讓愛台灣的年輕人，也能為老人充斥的台灣農村找出一條新的活路。
台灣老化地圖很快就會畫到你家門口
談到人口老化，我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關心：二○一一年七月十一日衛生署公布台灣老化地圖，其中嘉義縣、雲林縣、澎湖縣被標註為「高齡縣」。
報告中還標示：全國一共有廿三個鄉鎮是「超高齡社區」。「超高齡」的意思就是當地老年人口比率已經到達廿一％；這也意味著該社區每四到五個居民當中就有一位是老人！而其中新北市平溪區則是全台老年人口比率最高的鄉鎮，達到廿五．八％。
衛生署預估，未來十四年台灣人口老化速度會三級跳，將從「高齡化社會」轉眼就變成「超高齡社會」。而由於台灣老得快、生得少，不到十年，恐怕國家競爭力就會面臨危機。換句話說，即使你現在居住的地方還不屬於「超高齡地區」，也不用高興得太早，「台灣老化地圖」很快就會畫到你家門口，把你居住的地方圈進去。
而為了因應人口結構變遷衝擊，二○一一年十一月五日，由前瞻社、工商建設研究會等共同主辦的「強化前瞻體系，因應人口結構變遷衝擊」論壇在台北舉行，當時的副總統蕭萬長在會中表示，台灣人口老化速度超乎想像，人口結構失衡恐將衝擊競爭力。
蕭萬長先生說，人口老化對經濟發展最直接的衝擊就是生產力結構的改變，且高齡、單身、無子女家庭增加，家庭結構隨著人口結構轉型，國人生活型態與消費方式也會產生轉變，這些都會對生產力與競爭力造成衝擊。
蕭萬長說，政府目前以：一、朝向營造樂婚、願生、能養的環境，提升國人婚育意願；二、完善老人經濟安全與醫療制度，強化高齡照護；三、營造國際化環境，適時引導國家所需要人力移入；四、設立層級較高的專責組織，負責政策制定與督導；五、成立國家人口或社福家庭的研究中心等五大方向規劃。
立法院長王金平致詞時也談到農村人口老化問題，表示應鼓勵並幫助從農村出走的年輕人回到農村，為農村注入活力。
不過，我們應該聽一些比較真實的發言：與會的人口政策專家薛承泰指出，相較於歐盟在總生育率低於一．六（平均每位婦女生產一．六個孩子）時，就已開始採取應變措施，讓生育率至今保持在一．六的水準，台灣在二○○○年達到一．六時，卻未提早因應，導致現在施展任何措施效果都有限，現在最重要的是爭取時間，讓高齡化衝擊的爆發力減弱。
他說，日本人口高齡化問題較台灣更嚴重，相關政策可做為台灣借鏡，如透過促進女性就業策略、保障工作權，將有助於提升生育率。在高齡化政策方面，則採活化高齡人口資產方式，採推廣反向抵押貸款、降低贈與稅等做法。
薛承泰也說，歐洲國家如瑞典就有完整育兒制度，藉此提升女性就業率。法國則是改善育兒和就業環境，使得總生育率從一九九○年代中開始逐漸提升。他強調，台灣應從基本的促進就業、提供照顧小孩和老人的友善環境著手，才有機會減緩高齡化帶來的衝擊。
不過，即便大家越來越清楚這些問題的嚴重性，但是令人沮喪的是，我們還應該聽聽另一種官員和學者以外的聲音：國民健康局人口與調查研究中心主任洪百薰曾經表示：前述的「超老化社區」，調查數據都來自戶籍資料，有些人口外流的鄉鎮，因為年輕人出外找工作，戶籍仍在當地，那麼這裡所說的老化情況，加上年輕人口外流，說不定真實數據還不只這樣。
隨著年紀增長，各種慢性病也越來越普遍。統計近九成老人至少會出現一項慢性病，患有三項以上慢性病的老人比率更高達五成，以高血壓、白內障及心臟病最常見。國健局憂心，從生育率急速下降到人口超速老化，隨著未來十年扶老比急速上升，推估從七：一變成四：一，社會恐怕承擔不起醫療費用與長期照護費用的飆漲。
從日本的例子來看，日本自九○年代資產泡沫破裂後陷入長期通貨緊縮，一般認為，通貨緊縮的另外一個原因便是人口老化造成，因為人力資源乾枯、社會安全負擔持續增加，導致日本經濟被拖累，再加上大環境因素使然，導致日本經歷了長達十數年的衰敗。這也讓許多人擔心，台灣老年人口急速地增加，勢必將對經濟造成極大衝擊。
台灣人口老化的另外一個問題，就是「老得太快」。
「高齡化社會」的判斷標準是以六十五歲的高齡人口比率從七％增加到十四％的「年數」來看老化速度，法國歷經一百一十五年才「慢慢變老」，瑞典花了八十五年，美國則花了七十三年，但台灣在一九九三年達到七％，預計二○一七年達到十四％，等於只花了廿四年就快速老化，速度雖比二○○七年已達廿一％的日本慢，但遠比歐美國家快很多。因此，政府更應該及早因應。
國健局也提出了台灣人口快速老化的原因，主要是因為二戰嬰兒潮的出現，再加上出生率銳減所造成。這些二戰後出生的「嬰兒」人口曾支撐起台灣經濟奇蹟，不過從二○一○年起，他們已開始進入六十五歲，正式成為老年人口。
這些老年人口的健康與否，也與台灣的經濟息息相關。據健保局統計，單是民國九十九年，六十五歲以上老人就占了健保對象的十．六九％，據估算平均每一百元（新台幣，下同）門診住診醫療費用，就有三十四元用於老人。未來，這個數字還將快速攀升。
官方統計，預計民國一○六年，台灣老年人口就會超過十四％、進入「高齡社會」，到民國一一四年，台灣更將邁入老年人口超過二十一％的「超高齡社會」，屆時走在路上每五個人中就有一名是老人。這些老人因素，也將使得全民健保負擔額及勞動力結構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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