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見證動盪時代的歷史學者,一本橫亙九十載的歷史證言。
⊙本書記憶了民國史學者李雲漢在治史道路上的交往點滴,亦嶄露了作者對已故友人最真切的情感。
本書是民國史學者、年屆九二高齡的李雲漢教授的第二本紀念文集。內容上,本書輯選了作者寫給師長、鄉賢、上司同僚、學界友好、同學、門生等六大類超過六十篇或長或短之追憶性文字,緬懷超過五十位在李雲漢教授的學術道路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友人。
從在求學過程中的幾位恩師貴人,到籍貫山東的同鄉前輩,到服務於黨史會的上司和同事,再到學術圈內多年所認識的好友與門生故人,本書的文字忠實記錄了作者對這些人的最誠摯的感激、懷恩、悼念與惋惜。
作者簡介:
李雲漢
李雲漢(1927- ),籍貫山東省。國立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碩士, 美國聖約翰大學碩士,曾任教政治大學三十餘年、中國國民黨黨史會主任委員、中國歷史學會常務理事、理事長。專長中國近代史、民國史。曾出版《中國現代史論和史料》、《楊亮功先生年譜》、《盧溝橋事變》、《史學圈裏四十年》、《中國現代史》等著作。
章節試閱
【長懷滕師化文先生的恩澤】
●首蒙恩澤
我中學時代受過課的師長,有三十多位。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先後來到臺灣的,有霍樹枬(梓坡)校長、霍樹棻(蘭村)老師、王源河(星垣)老師、滕振鐸(化文)老師、趙設科(立文)老師、王懷中(亦民)老師、徐金誥(晉三)老師、王爾昌(聖俞)老師、朱既章老師、黃桂顯老師、叢樹林老師,共十一位先生。朱、黃、叢三位先生,始終未曾再見面,徐金誥先生、王爾昌先生,只在臺中見過數面;其他六位先生在世時,則經常有聯絡,亦不時見面承教;其中相處最久,教誨最多,恩澤最深的一位師長,乃是當年的教導主任滕振鐸師化文先生。
我讀小、中學,係在我國對日抗戰時期(一九三七-一九四五)。民國三十年(一九四一)七月,我畢業於昌樂縣立下皂戶小學,成績還不錯。可是次月升學昌樂縣立初級中學時,卻意外受挫。我小學校長鞠鴻儀(理堂)先生,認為評閱試卷有問題,要求重新閱卷;縣中校長劉裕坤(厚民)先生,擔心惹起更多麻煩,乃答允鞠校長讓我免試入學,先讀師範講習科。這時縣中採行教務、訓導合一制,教導主任即是化文老師。第二學期,學校升格為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教、訓分開,化文師專任訓育主任。讀師範,非我所願,因此聯合幾位情形相同的同學,向滕主任請求准予轉入初中部的中二級。這是我首次晉見滕老師,也是首次提出對我前途有深遠影響的請求。能否獲准,很難預測,因為耳聞滕主任行事嚴格,內心惴惴不安。沒想到,化文師了解我們幾個人的實際情形和意願後,立即准許了我們的請求,當時真有不勝雀躍的欣喜。有了這一步,我才能步入以後的正規升學坦途。這也是首次身受化文師的恩惠,終生難忘。化文師還怕我們幾個由師範轉入初中的人,英文程度趕不上,特地利用中午飯後休息時間為我們補習,每週一次。他要求很嚴格,言詞也很嚴厲,我們都萬分敬畏,因之進步也快。
戰時學校的老師們,好像每位都由縣政府配發一套軍服式樣的制服。劉校長穿的是黑色的;滕主任穿的是黃褐色的,有次看到他「全副武裝」,還打了「綁腿」,顯得很威風。其他老師則仍習慣於長、短裝,穿洋服的似乎只有教美術的王聖俞老師,學生們背後送他個外號:「藝術王」。
●「圍著桌子轉」的全能老師
讀初中一年級時,化文師教我班英文,在其他班級則曾教過數學。因為他是齊魯大學天文算學系畢業,英文、數學都是專長,教起來自然順心應手。事實上,化文師被認為是一位「圍著桌子轉」(是我們家鄉的一句俗話,意思是樣樣都行。)的全能老師,凡是教師請假或是一時請不到適當教師的課程,化文師就去代起來,絕不讓學生們「上空堂」。依我的直接經驗,化文師代授過「公民」和「生理衛生」,講來頭頭是道,引人入勝。這是他的真本領,也是他勇於負責的美德。不管是六十年前的當時,或是二十一世紀開端的現在,這樣健全的老師,的確難以尋覓。
化文師教我們英文,方法也很活潑,新穎。有些課文,編成歌曲,教大家來唱,興致盎然,歷久不忘。我至今仍熟記一課可以歌唱的童話式課文:
Ba, Ba ,black sheep,
Have you any wool?
Yes Sir, Yes Sir,
Three bags full.
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我讀高中一年級。暑假期間,昌樂縣籍同學都回家去了,家鄉已淪入共黨統治而無家可歸的外縣籍同學,仍然留在學校中。高中部主任鞏章武(憲文)先生,為這些同學開辦了一個為期六週的「傳譯班」,分組學習英語及日語,期能配合傳言盟軍將在青島登陸時之傳譯人才需要。我本已回到家中,卻又受到共軍的突擊,不得已又回到學校。鞏師了解我的情形後,特准我參加「傳譯班」的英語組,我因而有了第二度跟化文師受教的機會。當時教英文英語的教師有三位:一是滕師化文,教英語會話;一是趙師立文,教英文文法;一是朱師既章,教英文佳作選讀。化文師的課雖是「會話」,但不取面對面對話方式,而是選讀海上冒險的文章,其中有對話,也有各式表情及動作,叫我們身歷其境般作言詞及動作表達,效果不錯。立文師比較嚴肅,要求也嚴格,大家的心理負擔很重。既章師喜歡講各式各樣的英語,我不大能領略其意義。抗戰勝利之日,朱師眉開眼笑的用英語向我們報告這一喜訊,我倒是印象深刻。「傳譯班」同學後來來到臺灣的,只王銘箴(當時係讀高中三年級)學姐和我;本年三月一日,昌樂中學同學在國軍英雄館迎賓廳春節餐會中,我還對銘箴姐談起當年傳譯班的情形,覺得很有趣。
●師生相聚於桃園中學
化文師初來臺灣時,係在中部的中學中任教,情形我不甚了解。民國四十二年(一九五三),我在鳳山陸軍軍官學校預備軍官訓練班受訓期間,得卞玉玟兄來信告知:「我們的滕老師已來省立桃園中學任教,興華兄也轉職到桃園來。」興華,是化文師長公子,與姐姐愛華,初、高中都與我同班。這年七月,我軍校預訓班受訓結業北返臺北後,就與玉玟兄一道去桃園中學拜候滕老師。這是來臺後首次和老師見面,聲音笑貌一如往昔。興華兄本是身材苗條的帥哥,這時卻有點發福了。次年(民國四十三年,一九五四)一月,陳會傑兄與劉景芬小姐在臺北市的銀翼餐廳舉行結婚典禮,化文老師是主婚人,我是來賓。會傑兄是我同班同學中第一位走上紅地毯的人,我為他高興,也很羨慕。沒曾想到,三年又十個月之後,老師又在臺北為我主婚。這一緣分,始於我的女友韓榮貞小姐之就業於桃園中學。
榮貞係於民國四十五年(一九五六)七月,畢業於臺灣省立法商學院大直分部,緊接著就是就業問題。她已順利的考取應屆畢業大專學生就業考試,臺灣省政府也已發給她派令,派往高雄市政府教育局工作。因此,就業本不是問題。但我們不願意離開北部:一則她計畫繼續回法商學院進修;一則我在政大雖已通過碩士學位考試,然仍須留校一年補讀大學本科所缺的二十幾個學分。最好能在臺北市或臺北縣,找個中等學校教職。我們也曾努力過,卻未能如願。因而想到桃園中學:一則有老師在那邊,事事都有個照顧;一則距臺北不算遠,不影響榮貞的進修計畫。因此,我們懇託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總團部婦女組組長許素玉女士,給桃園中學校長曹沛滋先生寫了介紹信,由我帶往桃園中學面請化文老師轉交,當然也懇請老師運用他的影響力,玉成此事。化文師很高興,他也轉請教務主任王文坦先生幫忙。初步得到的反應是:「有希望」;我當然很興奮,回到木柵政大宿舍中等候信息。
大概是在兩個星期之後,接到化文老師一封親筆信,告訴我:「榮貞的事已成,希早日前來辦理報到手續。」太好了,我迫不及待的跑去大直向女友報告此一佳訊,並與她商定於第三日前往桃園拜謝滕師並向桃中報到。我倆乘坐火車去桃園,出站後步行沿成功路前行,在成功橋頭遇到時任桃園中學總務主任的鄭培仕先生(鄭先生不久即出任中國國民黨桃園縣黨部主任委員),他很高興的說:「韓小姐已被安排在女生部教英文課」。到老師宿舍見到老師和興華兄,榮貞雖係首次相見,卻有賓至如歸的感覺,化文師也把她看作是自己的學生,了無隔閡。當晚,我和興華兄即送榮貞去女生部的宿舍中安頓下來,我再回政大,心中頗有幾分心想事成的快樂。
民國四十六年(一九五七)二月,化文老師應曹校長之請,接任訓導主任職務。他曉得我政大的補修學分將告結束,希望我去接任訓育組長,為他分一點勞,我立即遵命到職。不過,每週仍有一天半時間,要回政大做功課。化文師寫信給任教於新竹市立一中的王亦民老師,告訴他接掌訓導主任且有一「李姓生」來協助,王師回信中就說:「兄提及之李姓生,我猜是李雲漢。」化文師把王師回信交我一閱,我感到自己的責任更重了些。
跟老師做事一學期,是一段極為愉快的歲月。化文師授權於我,訓導處內諸同仁相處和諧,教高二的一班國文及高三的一班三民主義,也不算累。下班後及晚間,和老師及興華兄談古論今,真是人生難得的樂趣,也是一種高品格的享受。老師對我無話不談。他說,曹校長喜歡用山東人,因而教務、訓導、總務三處主任都是山東人;但也看不起山東人,說:「你們山東人只能當『二把手』,不會當頭頭。」有一次,談到學生愛國運動的事,化文師對我說:「我在大學時代也曾是狂熱的愛國者。情願從家鄉繞道壽光縣的羊角溝,再搭船沿小清河上駛去濟南,多化兩天時間;而不願搭乘日本人管理下的膠濟鐵路火車,當天即可到達。」對我們幾個常在他身邊的同班同學,老師也曾評論:「你們幾個人,各有所長。你,書讀得不錯;興華,人最厚道;論奮鬥精神及創業治事能力,應推威海。」對我不經意在言詞及動作上的一些小毛病,老師也不客氣的當面糾正。
●為我主婚
我樂於到桃園中學客串教師的另一原因,是便於多和女友見面。我和榮貞相識已兩年多,兩心實已相許,彼此間信心十足。化文老師是長輩,卻希望我們早日結婚,了卻一樁心願。他已主動向學校為我們要房子,也當面催我們早日完成終身大事。我還沒有正式就業,手頭空空,怎敢奢言結婚!我向老師說明此情,老師卻反問我:「你到甚麼時候才有錢?我看你到我這樣年齡,也不會有錢。」我真的無詞以對。經與榮貞商量,為了叫老師放心,我們先訂婚。老師高興了,他親筆為我們填寫訂婚證書,字極工整而有力。這證書,我一直珍藏著,視作是重要的家乘文件。
四十六年八月,我正式就業:服務機構是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史史料編纂委員會(簡稱黨史會),職位是編審,辦公地點遠在南投縣草屯鎮郊外的獨立院落「荔園」。兩人南北分開,實在很不方便,因而決定於十月六日結婚,明年春初將在臺中建立新家。然而我們都很窮,婚禮不能不力求儉約。榮貞的旗袍是劉成仁送的,我的西裝是代杜奎英兄(政大政治研究所第二期同學,去日本參觀旅行了)去建國中學夜間部授課一個月的鐘點費,一套小型籐桌椅是滕興華兄給買的。我另向高明敏兄(政大教育研究所同班同學,此時為彰化溪州中學籌備主任)借了一千元,應付有關必要的開支。婚禮簡單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在〈我家三遷〉一文中,作過如下的回憶:
談到我們的婚禮,也簡樸到有點出奇。我倆都是就業未久,毫無積蓄的「窮措大」,不能不處處撙節,能省則省。婚禮是在臺北市濟南路臺灣省社會服務處的禮堂舉行的,自然比租用大飯店的大會廳便宜多多。結婚當日上午,我倆是從桃園搭乘公路局普通班車來臺北的;婚禮過後,則是借搭中國國民黨桃園縣黨部主任委員鄭培仕先生的便車。內子未請化妝師,只由她大學同班同學毛志文小姐來幫忙。女儐相是請內子好友時正就讀臺大的李鑫小姐來權充。男儐相則是臨時拉差,找胡佩璋同學伴我亮亮相。兩位介紹人,也是拉來的中學同學好友:我找滕興華兄,內子找來了邢紫劍小姐。
婚禮雖然近乎草率,氣氛卻極為熱烈,馥郁。三位長輩─證婚人黨史會主任委員羅家倫先生,我的主婚人省立桃園中學訓導主任滕振鐸先生,內子的主婚人蒲臺縣國民大會代表胡月村先生,都未因婚禮的儉約而稍露不霽。師長、鄉友、同學、同事也都親臨祝賀,禮堂有爆滿之勢。政治大學教務長浦薛鳳師即站在門外,等我禮成步出禮堂時才見到他,真是又感激又抱歉。
化文師已不單單是業師,而是我名實相副的家長。婚禮次日,我們在桃園設宴答謝桃園中學的友好,化文師即以家長身分講了話。慚愧的是,我始終都未對化文師作任何形式的禮謝,不更世事,是個不折不扣的傻書呆子。我倆於婚後去臺中及日月潭住兩日,算是「渡蜜月」。曾在日月潭德化社土產店內選購一條手杖,回來送給化文師。事後一想,這事做得不妥當。老師這年才五十八歲,怎能用得上手杖呢?真糊塗!前些日子,我夫婦去桃園探望興華兄嫂,興華兄把這柄手杖拿出來,問我還記得否,我不禁又驚又喜!五十年前的舊物,興華兄仍然保存得好好的,老師在天上也必然感到好玩,笑我當時是個愚蠢得可愛的小傻瓜!
●為老師作〈事略〉
人是萬物之靈,自己的智慧和毅力可以主宰大部分事務,卻絲毫無法來影響應享的天年,這是人生最無可如何之事。化文師性格爽朗,心胸開闊,健康狀況一向良好;上帝卻只賦予他六十七年歲月,於民國五十五年(一九六六)三月召回天國。當時我住臺中,於老師舉行告別式之日,一大早就趕往臺北市第一殯儀館,在太平間瞻仰老師遺容,哀思洶湧,淚流滿面。去會傑兄和平東路住所小坐,一見面,竟又悲痛失聲。下午祭典完畢後,隨車前往火葬場,恭送老師最後一程。興華兄噙著眼淚對我說:「回去吧,告訴榮貞,放心,我會勇敢的撐下去!」
我一直想寫點東西來紀念化文師,卻由於出國進修以及工作的忙迫,始終未曾動筆。直至民國七十七年(一九八八)四月,故鄉淪入共黨統治四十週年之期,我應昌樂旅臺同鄉聯誼會負責人趙光家(顯庭)先生之邀,與兩位張同學(來禧、瑞岐)共同籌編《昌樂文獻》專書時,才商請興華兄提供若干資料,據以為老師寫了篇簡單的〈事略〉,刊於「鄉賢傳略」欄內。全文如下:
滕化文先生事略
滕先生名振鐸,字化文,人皆稱其字。昌樂縣營邱鄉徐家河口村人。清光緒二十六年(民元前十二年,一九○○)九月十四日出生於原籍,民國五十五年(一九六六)三月二十四日病逝於臺北,享年六十七歲。
先生全家,均為基督教信徒,故就讀教會學校,畢業於濟南齊魯大學天文算學系。他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文理各科,都有專擅。愛國觀念尤強,憤於日本侵略,捨膠濟鐵路(當時在日人管理下)火車,而步行至壽光羊角溝,再搭小船去濟南。師友聞之,無不敬佩,然先生從不對外人提及;他認為不坐日本人火車,是中國人應該做的事,人人如此,日本就非失敗不可。
先生一生,以從事教育事業為職志。歷任安徽省立宿縣中學教員,營口私立培真書院教務主任,濰縣私立廣文中學教員,壽光縣立中學教員。抗戰開始後,一度參與昌樂縣動員委員會工作,旋又回到教育界,先後擔任山東省立第八聯合中學教員,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教導主任、訓育主任。抗戰勝利後,應聘為青島扶輪中學訓導主任。三十七年來到臺灣,初任臺灣省立大甲中學教員,繼轉至臺灣省立員林中學任教,復於四十二年應臺灣省立桃園中學之聘,先後擔任高中部主任,訓導主任、女生部主任等職,直至五十三年五月退休。
先生為人達觀,體質素健。不意天不假年,竟因心臟病發於五十五年猝逝。先生有二子二女,次子留大陸原籍,長女愛華長居國外,長子興華、次女麗華在臺,亦各成家立業,其子女亦長成。興華以教學為業,並肩負學校行政,任勞任怨,負責盡職,學校同人無不欽佩稱讚,亦吾昌樂鄉人之光榮也。
滕師〈事略〉,原刊於《昌樂文獻》二五六頁,筆者並未署名。我與榮貞結婚已屆五十週年矣,感念師恩,因有此文之撰述,乃我金婚紀念作品之一。
中華民國九十六年(二○○七)
二月二十八日(星期三)傍晚,
八十一歲中老年人李雲漢
記於臺北文山木柵路三段六十九號六樓之三寓所。
前塵往事,猶歷歷在目也。
【霍樹枬先生與昌樂中學】
●小引
十月十三日晚間接到程威海兄臺北來的越洋電話,告訴我我們中學時代的校長霍樹枬(梓坡)先生已棄世,訂期於十月十七日在臺中公祭。這一突如其來的消息,令我感到十分悽愴,幾天來也一直在回憶著中學時代的一些往事。霍校長和其他幾位恩師的音容清楚的顯現在腦際,其情其境,猶如昨日。
霍校長梓坡師,是位畢生致力於教育事業的學者,抗戰前即是在北方有盛名的數學大師。抗戰期間,出任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校長,把昌樂中學辦成第一流的名校,也建立起他優越的教育家聲望。我忝列門牆,受惠至多,如今不克返臺參加他的祭典,因而想把半個世紀前就讀昌樂中學時代的所知所見與所感寫出來,藉申對梓坡師的無限景仰、銘感與哀思。
●昌樂中學的初創時代
昌樂中學是抗戰初期建立的學校,是縣長張天佐(仲輔)就職後主要建設之一。建校於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三月,校址初設於昌樂南鄉之下皂戶村,繼遷東楊家莊。校名初為昌樂縣立初級中學,僅設初中及師講科各一班。開學尚未及兩月,就由於日軍大規模圍攻昌樂─慘痛的「四一三戰役」─而被迫停課四個月,至二十八年八月,才又在鄌郚鎮屬的山村劉家溝復校。我回憶母校建校道路的坎坷,曾感慨言曰:「它誕生在戰地裡,成長在烽火中,流離顛沛是校史上最大特色。」
於劉家溝復校後,昌樂中學仍然擺脫不掉日敵摧殘的災難。校舍亦是臨時修建的茅簷土牆克難房屋,卻也曾有一年內被進犯日軍燒毀三次的記錄。又招收新生兩班,與原有兩班,依次編號為中一級、中二級;師一級、師二級。教室內原有課桌,由於遭到日敵的破壞,就乾脆不再用課桌,而由學生自備圖板馬踏以代之。沒有教科書,只印發油印講義。沒有圖書館,更談不到理化實驗室了。大家所憑藉的,只是高昂的士氣、苦幹的精神以及強烈的求知慾。
劉家溝時代,校長是劉裕坤(厚民)先生。他是昌樂人,山東大學中國文學系畢業,畢業論文的題目是「曹子建評傳」。劉校長具有文人氣質,剛毅木訥,不善於大庭廣眾的演說,卻有踏實苦幹的精神。生活也能與學生打成一片,每天早上都看到他和學生們一起跑步、升旗。後來讀到趙顯庭、于天壽兩先生在《昌樂文獻》中的文章,才曉得劉校長辦學之外,還做過一件鮮為人知但對昌樂抗日軍事極有貢獻的事:是他運用關係把濰縣南部的抗日志士張震寰拉到昌樂來,投效張縣長天佐。張震寰為一江湖型人物,有機智,反應性高,勇於作戰,歷經營長、團長等職務,頗獲張天佐縣長之信賴。
昌樂中學初行訓教合一制,教導主任是本縣籍的滕振鐸(化文)先生。滕先生出身於教會家庭,畢業於濟南齊魯大學天文算學系,專長為英文、數學。他有強烈的愛國心和使命感,處事明快,教學嚴格,學生們對他都有敬畏之感。國文教師有周湘浦、李子才兩位。周師為劉校長山東大學同班同學,亦是校長夫人;李師則貌似「虬髯客」,為人熱誠坦率。數學教師是兩位黃先生:年長的一位來自壽光,我已忘其名號;年輕的一位是黃桂顯,給我的印象是英俊爽朗。史地教師是單秋汀,道貌岸然。講授教育學的教師是徐金誥(晉三),他並擔任事務主任。最年輕的教師是教音樂和美術的楊振寰,多才多藝,但也拙於言辭,他同時也是昌樂日報的美術編輯。
實施軍訓,是戰時各校共同的措施,昌樂中學尤為澈底。每週有軍訓課四小時,週三及週六下午還要集合各班來個會操。軍訓教官是平陰籍的陰毓崑,雖無高深學識,教管卻能認真負責。承張縣長批准,由縣府免費供應學生每人一套黑色新制服,青天白日帽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我們當時都很神氣。軍訓的成績不錯,大家精神抖擻,紀律亦有可觀。記得是民國三十年(一九四一)「九一八事變」十週年時,全縣軍警及學生在縣府所在地的鄭家莊集會紀念。大會由縣長張天佐先生親自主持,邀請國軍第五十一軍第一一三師副師長王坤升作講演,激昂悲憤,令人動容。大會結束送走王副師長後,張縣長再登臺作嚴厲講評。他說:「今天會場的秩序,昌樂中學是出乎意外的好,部隊是出乎意外的壞。」當然,部隊的指揮官們挨了一頓臭罵,昌樂中學的陰教官在不久之後,升任為主任教官。
●梓坡先生出任校長
民國三十年(一九四一)三月,昌樂中學由縣立昇格為省立。同年八月,設於安邱南逯的山東省立第八聯合中學,受到日敵飛機的濫炸,不得不宣布停課;這一變化,卻為昌樂中學帶來擴充發展的機會,但也同時促成了校長的更迭。
省立第八聯合中學建校於民國二十八年(一九三九)五月,較昌樂中學稍遲,但規模之大及發展之迅速,卻非昌樂中學所能及。春季、秋季均招生,設有高中、初中、簡易師範、師範及師資科等部門,盛況空前。校長為安邱名教育家李榮錦(製美)先生,他畢業於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育學院,為名教授杜威(John Dewey)的高足。個性耿直,辦事認真,受到各方的尊重,有時卻也面臨「秀才遇到兵」的場合,難免吃點虧。八聯中的師資也都是一時之選,如王佩實、王懷中(亦民)、田際隆(治忱)、趙設科(立文)、王文周等,均為名師,昌樂中學教導主任滕振鐸,亦係由八聯中請回本籍服務者。昌樂縣籍學生之就讀第八聯合中學者,為數亦不在少。
第八聯中停課,對昌樂中學之發展提供了兩項有利的條件:一是師資的增強,二是班級的擴充,未幾即由初級中學晉級為設有高中、師範、簡師各部的完全中學,校名亦定為山東省立昌樂中學。
師資方面,原任教八聯中的一部分名師,連續被聘請至昌樂中學任教。他們是:霍樹枬、王懷中、呂聖與、亓耀文、田際隆、王文周、劉壽徵等先生。當時我在昌樂中學讀初一,還記得劉校長在大操場升旗典禮後,介紹這幾位新老師與同學們見面時,曾說「我們最近請來了大批老師」,用「大批」一詞來形容教師額曾受到批評,也可見劉校長不善言詞之一斑。
學生方面,在張縣長的大力支持下,昌樂中學決定增班,以接納第八聯合中學之初中四、五兩級及簡三級學生轉來就讀,編為中三級、中四級及簡一級三班。三十年十二月,中三級畢業,昌樂中學遂設高中部,是為高一級;中四級畢業繼續升高中,是為高二級。等我初中畢業升入高中時,已是高四級。高一、高二兩級的學生中,有不少傑出的人才,如于延文、于鼐文、李瑞、吳湘永、潘傑英、高廣孚、王祥鑑、劉簡、王銘箴、潘國佐、徐伯鶚、張懷仁、趙怡然等,後來都是教育界的翹楚。由於這一淵源,第八聯中與昌樂中學無形中建立了姊妹校關係,在臺灣的昌樂中學校友於每年春節舉行餐敘時,均與第八聯合中學會銜通知,兩校校友亦均欣然參加。
昌樂中學增班擴充後,校長一職繼之更換,初由張縣長天佐兼任一段時間,至民國三十一年(一九四二)一月,山東省政府核定張天佐縣長的推薦,發表霍樹枬先生為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校長。
張縣長兼任校長期間,各處主任略作調整:原教導處分為教務、訓導兩處,原任教導主任滕振鐸先生專任訓導主任,教務主任則聘請霍樹枬先生擔任。事務主任仍是徐金誥先生。事實上,大家都清楚,張縣長兼任校長只是短期間的過渡時期,未來校長必是梓坡先生無疑。蓋梓坡先生為張縣長為謀擴展昌樂中學而遴請之適當人選,曾與張縣長有同學之誼的趙顯庭先生於其〈八十偶憶〉一文中,曾經點明:
張專員(天佐)想把昌中擴大,改為省立,廣增班級,大量招生,想另請更好的教育專家,負此重任,遂想到了霍梓坡(名樹枬)。他是十中時的前後同學,畢業於北師大數學系,名列數學金剛。畢業後即被聘到(青島)鐵路中學任教,時在安邱八聯中任教,遂請他接長昌中。劉(裕坤)則調任縣府社會科長。
戰時昌樂,民眾愛戴張縣長,暱稱之為「掌櫃的」,意即當家做主之人。昌樂中學之生存與發展,關鍵在於張縣長。雖名為省立,然大部分經費,則係來自縣庫,梓坡先生獲張縣長之賞識、信任和支持,因而能於為期七年之校長任內,使昌樂中學發展為戰後山東巍然獨存且氣象萬千的名校,梓坡先生回憶其初任校長時的情景:
余於是年(民國三十一年)二月承乏昌中校長,時值日寇肆侵,環境惡化,風聲鶴唳,一夕數驚,其間艱苦,有不能以言語形容者。幸賴仲公措施周詳,雖處烽火之間,絃歌得以不輟。
梓坡先生接任校長後,教務主任一職順理成章的由王亦民先生接任。亦民先生,諸城籍,燕京大學歷史系畢業。在第八聯合中學任教時,即曾繼王佩實先生之後出任教務主任。至昌樂中學後,梓坡先生名為教務主任,實則若干教務工作均已由亦民先生為之。尚憶我為中二級英語與師二級教育學排課時間請求更動事,曾向梓坡先生面請,梓坡先生告訴我:去找王亦民老師,課表是他排的。我因而獲知亦民先生已是事實上的教務主任;我在此處稱之為「順理成章」者,職此故也。亦民先生教過我的歷史,是位深具史學史識而又具有誨人不倦精神之良師。
●遷址、隱蔽與各分校之設立
民國三十一年九月,張縣長天佐以功晉陞為山東省第八行政督察區專員兼保安司令,仍兼昌樂縣長,專員公署亦由安邱北遷昌樂,昌樂部隊亦擴編為旅。至是昌樂與壽光,乃被視為膠濟鐵路兩側的兩大抗日重鎮。次(民國三十二年,一九四三)年七月,山東情勢在日軍與共軍的進逼下,趨於惡化,魯蘇戰區總部及山東省政府同時撤離魯南,移駐安徽阜陽,魯南各縣亦先後為共軍佔領。日軍趁此機會,向昌樂軍政中心所在地之鄌郚地區進攻,並將鄌郚佔領,派兵駐守。縣政中心遂不得不轉移至馬宋、倉上地區,昌樂中學亦不得不宣告停課,於半年之後,始以寺後及辛牟地區為新址,重行復課。
因應戰略需要及考慮現實利害,昌樂各機構採取了隱蔽政策。專員公署及縣政府均駐倉上,但對外通信多以代號行之─如昌樂縣政府的代號為「天立堂」,部隊新番號也秘而不宣,如保安第五旅、山東挺進第二十二縱隊的番號迄未公開,山東省保安第一師番號也是於抗戰勝利後始行揭示於內外。昌樂中學處此情勢下,遂亦採取疏散方式,將校本部、高中部、初中部、師範部分別設置於各鄉村,並停止舉行大規模集會,軍訓課程亦取消術科,保留學科。對淪陷地區,則以昌樂縣第七區中心國民學校名義為掩護,以避日敵耳目。張專員令其部屬張震寰以「二縱五團」的舊番號,通過已被俘接受偽軍番號之厲文禮司令,得以進駐濰縣東城,對昌樂境內各軍政單位之安全,曲盡掩護之責。
據我記憶,寺後、辛牟時代的昌樂中學,分布的情形是:校長駐叢家莊,亦即校本部所在;高中部設於寺後,以鞏章武先生為主任;初中部設於龐家河溝及郝家辛牟,以亓耀文先生為主任;師範部則設於滕家辛牟及東西阿坡,以原任古疃分校主任趙設科(立文)為主任。訓育主任則聘高魯生先生擔任。這一地區,分屬於馬宋、營邱兩鄉,縱橫寬廣十餘里內之十數村落,均成為昌樂中學的校址。教室、辦公室及師生宿舍,均借之於民間,各村民眾對昌樂中學亦竭其全力來支援,我身處其間並身受其惠,內心委實感動不已。此時教師陣容更趨堅強,國文教師有趙新坡、霍樹棻(蘭村);數學教師有同被列為「數學金剛」的鞏章武、王源河(星垣)、趙光燮(理堂);英文教師除趙設科、亓耀文外,又請來了郭金南、朱既章和趙肖川;理化教師則為王文周、袁澤生;美術教師則是新聘的青年藝術家王聖俞(爾昌),他是新潮派畫家,有次去馬宋街頭寫生,由於穿了洋服,反被當地自衛隊誤認為日本間謀而予以拘訊,成為當時的笑談和美談。同學們也暗地稱王先生為「藝術王」。
校本部而外,昌樂中學為便於遠地學生就讀,特設立分校。抗戰期間設立的,有古疃和路北兩分校。古疃分校由趙設科任主任,招生兩班,一年後因校本部已東遷,乃併於本校,為初中部五甲、五乙兩班。路北分校係指設於膠濟鐵路以北的一所分校,屬淪陷區內,校址在馬家河子。抗戰勝利後設立的分校亦有兩所:一為五里莊分校,實係路北分校為安全計,由馬家河子遷設於城南五里莊者;一為山唐分校,山唐屬中部喬官鄉,為便於中南部學生就讀而設立者。兩分校均只設初中,規模不大。
梓坡校長不時往來於校本部與各分部、分校間,有時步行,有時騎毛驢,往返奔波,不以為苦。尤其是去路北分校,需穿過敵軍佔領下的膠濟鐵路,而日軍戒備極嚴,十分危險。大概是民國三十二年吧,梓坡校長前往路北分校途中,於穿越鐵路時,不幸為日軍所擄,押解至坊子予以監禁。消息傳來,師生無不驚惶萬分,擔心校長的安危。亦有師長持樂觀態度,告訴同學們說:「請大家相信張專員,他一定會想辦法營救校長回來。」張專員果然有辦法,於三個星期後,梓坡校長獲得釋放,安全返校。我那時在龐家河溝讀初中,曾與一部分同學去叢家莊見校長表達慰問赤誠,記得校長對我們說:「大家放心,我被監禁期間,並未受太多的罪。」見他面容憔悴,眼角也有點潤溼,心中也不禁為之黯然悽傷,至於落淚。
民國三十三年(一九四四),無論是全面抗戰的大局面,昌樂縣的小局面,都是最為艱危的一年。就大局面言,國軍於豫、湘、桂三省戰場連連失利,日軍長驅進入貴州獨山,貴陽告急,重慶震動。就小局面言,中共想一舉攻佔昌樂,派王建安部共軍發動對倉上、張莊等八個據點的全面攻擊,是為「六九戰役」。所幸大局面由於蔣委員長的適時調動援軍,使日軍知難而退;小局面亦由於昌樂部隊之艱苦奮戰,將共軍擊退,昌樂轉危為安。倉上是專署、保安司令部和昌樂縣政府所在地,亦是共軍此次進攻的主要目標。我們學校距倉上不足十華里,記得六月九日那夜澈夜激戰,慘烈非常。我們耳聽清晰可辨的槍砲及炸彈聲,心中卻一直在砰砰作跳,一夜未曾閤眼。
這一年,對昌樂中學而言,卻是值得紀念的一年。有幾件事令人興奮:其一,省立益都師範學校奉准復校,由省立昌樂中學兼辦,梓坡先生成為雙科校長。其二,教師陣容益臻堅強,專署教育科長潘俊英(潔民)及八聯中校長李榮錦等名師,都來授課,也增聘了十幾位年輕教師。其三,去年暑假曾辦過以政治教育為主的集訓,效果不錯。今年暑期則擴大辦理,政治、軍事並重。政治教官多由駐昌省政機構及三民主義青年團山東支團部所遴聘,軍事則由文武兼備的陳玉琢為大隊長,幾位中隊長如李鴻爵、滕建麟、郗篤堂等,都是新由陸軍軍官學校畢業回籍服務之青年軍官。去年和今年的兩次暑訓,我都參加,身受「革命教育」的洗練,獲益非淺。其四,響應知識青年從軍運動,昌樂中學鼓起了從軍熱潮,有幾十位男女同學投筆從戎,參加了抗日報國的戰鬥行列。張天佐縣長曾親來學校講話,說:「從軍是個大好機會,如果不是大了幾歲,我也會報名參加。」
梓坡先生回顧他在昌樂中學推行的戰時教育,曾說:「省立昌中不獨在規模上為全省冠,而在教育方式和內容上,更有眾所不及的特點,其最主要者有二:一為加強政治教育……二為實施戰地服務。」所指「戰地服務」,係指為配合戰時國策及地方需要,每年暑期訓練結束後,即分別編組為服務隊,派至各區、鄉公所,配合民運工作人員,從事組訓民眾、宣揚政令、查緝奸宄、協助治安等服務工作。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四、五月間之一次戰地服務,規模最大,成效亦最著,我曾被派至畢都鄉服務一個月,當時頗有「初生犢兒不怕虎」的氣概。
民國三十四年夏天,盛傳盟軍有意在山東半島登陸以腰擊華北日軍。昌樂中學為因應此一情勢,乃於暑期在寺後設立一個傳譯班,由鞏章武先生負責,全部公費。傳譯班分英語、日語兩組,目的在培訓傳譯人才,以備於必要時協助國軍或盟軍作戰。參加傳譯班者,多係高中二、三年級且籍隸外縣暑期無法返家之同學。我方讀高中一年級,又係昌樂籍,但由於家鄉近曾遭到共軍的偷襲無法回家,亦蒙鞏主任特准參加。我是英語組,亦常至日語組聽課。傳譯班尚未結束,日本已宣布無條件投降,勝利的狂歡沸騰在每個人心裡,街上也有人載歌載舞。不幾日,全縣的慶祝勝利大會在寺後東河沿露天舉行,我也很榮幸的參加了這千載一時的盛典。
●勝利後的新氣象
抗戰期間,規模最大的省立中學是設於壽光的第十五聯合中學。該校於民國三十年(一九四一)六月建校,較昌樂中學為晚,然發展之速與聲勢之盛,則遠超過昌樂中學。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六月,該校發展到頂點,校本部之外有七個分校,合計有高初中師範共一百二十八班,學生有六千餘人,真是洋洋大觀。同年八月,抗戰勝利。但勝利帶給十五聯中的不是狂歌,而是困厄,因為共軍於此時全力進攻壽光,致壽光全境淪陷,十五聯中自也無法生存下來了。昌樂中學於勝利後,則在縣城東南郊五華里的吳家池子建立起永久的校址,萬瓦沈沈,氣象非凡,成為戰時各中學碩果獨存的一座學府。
新校舍建設,係出於全縣公意,費用亦係由縣庫負擔。時任昌樂縣政府教育科長之趙光漢(文齋)先生於所撰〈昌樂之教育〉一文中,提及新校舍建築緣起及昌樂中學戰後現況:
(民國)三十四年秋抗戰結束,日寇降伏。先生(指張縣長天佐)召集地方人士,研商籌建昌樂中學永久校舍,充實設備,為本縣青年謀就學之便利,開拓一教育良好環境,乃於縣城東郊草山西麓,闢地百五十畝,依山傍泉,興建校舍六百餘間。規模之大,風景之秀麗,為全省中學之冠。計本校內設師範、簡師、高初中六十餘班,學生近三千人。鄰縣淪陷區青年,間關來此就學者尤眾焉。……
新校舍之建築,設有委員會,由事務主任徐金誥先生主其事。民國三十五年(一九四六)夏,大部分教室及餐廳已建成,昌樂中學遂於是年九月由寺後辛牟地區遷入新校舍。教室均係平房,磚牆瓦頂,排列整齊。辦公大樓正奠基施工中,依設計圖為二層樓房。昌樂縣警察局特於校舍區設立分局,以保護校區人員及建材之安全。
隨勝利之到來,教師之變化亦大。有的先生因另有高就而離校,如教務主任王懷中出任青島扶輪中學校長,滕振鐸先生應王校長之邀出任該校訓導主任,趙設科先生先任教育廳督學,後任山東省立益都中學校長,王文周先生則被延攬至省建設廳服務。梓坡校長亦聘請了十多位飽學實才的教師,其主要者,有數學名師王笑房(兼教務主任),國文名師王芸劬,以及歷史教師王郁堂,英文教師王克捷、祝長琦,地理教師魏子厚等先生,壽光數學大師劉桐軒亦受邀前來兼課。
新校區內,除省立昌樂中學、省立益都師範兩校外,昌樂縣立簡易鄉村師範學校亦建校於此,暫由昌樂中學兼辦。民國三十五、六年(一九四六-一九四七)間,昌樂境內除上述三校外,另有三校:一為設於堯溝之省立益都中學,一為在縣城北關復課之壽光縣立初級中學,一為設於馬宋河西之昌樂縣立初級中學。省立昌樂中學有分校二所:一在城南五里莊,一在中部山唐。省立昌樂中學設有附屬小學一所,三十六年起附設大學補習班一所。自小學至大學成一完整系統,可謂氣勢宏偉。
張天佐縣長計畫將昌樂中學附近地域,建設為一個廣闊的文化區,設立縣立醫院及農業專科學校。縣立醫院已開始動工興建,農業專校亦已與省方洽妥,並計畫延請劉桐軒先生負其責。據曾任專員公署第二科科長之趙顯庭先生憶述:
民國三十六年,昌中已發展到相當高的程度,教師陣營已極強大,且已達高水準,他(指張縣長天佐)又想在昌中校園區附近,增設一農專。在數次赴濟南開會時,早已與教育廳李泰華廳長、農林廳閻若珉廳長(博山縣人,是十中同學,留法農業博士)私下商談,極獲讚許協助。由教育廳負責報部立案,編列預算,逐年擴充;農林廳供給資料及增補專材。他又想到曾在西北聯大任教授的劉書琴(字桐軒,壽光西鄉湯河人,十中同學。北師大數學系畢業後,又到日本留學專攻農業化工,學成歸國,即在西北聯大任教授),於三十六年夏,經數度誠懇函邀到昌中,初協助辦理昌中大學先修班,並付策劃成立農專事宜。已決定三十七年暑假開始招生,計畫利用此一學府專才,改進地方農業生產技術,增加農民收益。一切計畫,因地方失守,未獲實施。
●三民主義青年團昌樂中學分團
民國二十七年(一九三八)七月,三民主義青年團成立,並在各省建立組織。次年,山東成立支團部,由秦啟榮(向村)先生負責;同年,昌樂分團部籌備處成立,由教育科科長趙伯樞(宸豐)兼任書記。昌樂亦設有中國國民黨縣黨部,由趙叔勤任書記。兩位趙書記係同胞兄弟,也是張縣長所欣賞的幹才,因此黨團合作無間,不像其他地區黨團常有傾軋現象。
昌樂中學在劉家溝時代,即已建立三民主義青年團的組織。三十一年東遷寺後、辛牟地區後,團務活動極為活躍,每班均建有小組。我是團員,並曾擔任過小組長,因此對團務活動甚為熟悉。
梓坡校長是中國國民黨黨員,但對青年團的支持熱誠不減於黨。民國三十二秋,他聘請曲阜高魯生(芳楷)先生為訓導主任。高先生為秦啟榮之嫡系幹部,曾任秦部軍需處處長,至昌樂中學任職後,即以輔助校長、推行思想教育、發展三民主義青年團團務為己任。時山東支團部亦駐節昌樂,對昌樂中學團務直接予以指導與協助,支團部代書記宋憲亭先生也常來訪問。三十二年冬,曾舉行一次團員大檢閱,梓坡校長、宋代書記主持,我在〈悼念宋憲亭先生〉一文中,回憶其情形:
三十二年冬間,支團部舉行了一次昌樂中學學生團員大檢閱,地點在郝家辛牟初中部的大操場,完全以軍隊閱兵的方式進行。宋代書記是大閱官,他在講評時的興奮、嘉許和激動,深深打動了每位同學的心絃,隨後即掀起了知識青年從軍報國的高潮。
抗戰勝利遷入新校址後,班次增多,團務活動也加強。民國三十五年秋,山東支團部以昌樂中學團務工作成績優異,令升格為學校分團,成立三民主義青年團山東支團昌樂中學分團籌備處,由訓導主任高魯生為主任,教師趙建修為書記。下設五個股,各設股長及幹事,由主任遴選優秀青年教師及學生幹部兼任。記得五位股長姓名是:
第一股主管總務股長張繼明
第二股主管組織股長劉百魁
第三股主管訓練股長由書記趙建修兼
第四股主管宣傳股長鄭書厚
第五股主管服務股長趙世奎
在團務系統,昌樂中學分團管轄範圍不限於省立昌樂中學及省立益都師範,尚包括省立益都中學及臨朐縣立簡易師範學校。全分團團員編配為十五個大隊,其中十三個大隊係省立昌樂中學及益都師範師生,省立益都中學及臨朐縣簡師則各編為一個大隊。
我是被遴選參加分團部工作的學生幹部,在第一股擔任文書工作,每月呈送支團部的工作報告均由我擬撰初稿。和我同時在分團部工作過的同學,除股長劉百魁外,尚有陳會傑、尹公斗、卞玉玟、宋繼修諸兄,我們都於昌樂陷落後流亡到臺灣來,服務於各部門,忠耿之忱未嘗稍變。
當然,團的若干政策和工作,都要得到校長的同意和支持,才能有效的推行。在我記憶中,梓坡校長對分團部似乎是有求必應。民國三十六年(一九四七)冬初,高魯生主任鑑於我們義務為分團服務的同學至為辛苦,建議報請縣長由縣府免費贈送我們一套棉制服,梓坡校長立即應允面報張縣長。當我們穿上由縣長批准發給簇新的黑色棉制服時,確是暖在心裡。
我個人也有向梓坡校長提出請求立即獲准的經驗。那是讀高中三年級上學期的時候,我當選為班長。由於我班已是最高年級,想創刊一份班刊以為表率,同學們都一致同意,但我們沒有班費,也沒有地方可以申請補助,唯一的道路是請求校長大力支援。我為這事去見梓坡校長,請求准許我們用學校的石印機印刷我們的班刊,紙張也請由學校補助。校長聽我說明後,沒有猶豫,說:「好吧,就照你的意思辦。寫版則由你們同學自己負責。」這份名為《幼稚園》的班刊終於出現了,至為精美,寫版、漫畫多由任撝敘同學負責。共出刊三期,我們就畢業了。
●來臺師生
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四月,山東共軍集其全力向昌濰地區進攻。經鏖戰月餘,濰縣城破,昌樂棄守,張天佐專員自戕成仁,昌樂中學的兩位老師高魯生和魏子厚,也隨昌樂淪陷而殉難。多數師生,則又忍痛離開了故土,踏上流亡的征途。
昌濰流亡師生的第一目的地是青島。到青島後又分為兩批:一批離青南下,這就是昌濰臨時中學,從南京、上海經浙、贛、湘、粵四省,與山東其他七所流亡中學合流,然後去了澎湖,合組為澎湖防衛司令部子弟學校;一批暫時留在青島,進入青島市轄臨時中學,上了一個學期課,至青島撤守時,才又跟隨部隊或循其他管道來到了臺灣。─這已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流亡途中的苦難和辛酸仍然深藏在每個人的心湖裡,難以忘懷。
昌樂中學來到臺灣的老師們,大多數仍然從事於教育工作,只有一、二位轉了業。教過我的課以及我所認識的老師,除霍校長梓坡先生外,有王懷中、滕振鐸、趙設科、徐金誥、霍樹棻、王源河、朱既章、黃桂顯、王爾昌、趙建修、叢樹林等先生。王懷中先生曾任新竹中學教務主任,政工幹部學校文史系副教授、教授,德佑商專教務主任等職,著有《中國近代史》及《中西文化交流的序幕》等書。滕振鐸先生先後任教於大甲中學、員林中學,並曾出任省立桃園中學訓導主任及女生部主任等職。趙設科先生曾任澎湖防衛司令部子弟學校教務主任、臺南玉井農校教務主任及省立板橋中學教師。徐金誥先生初任臺中空軍子弟小學教務主任,後任省立虎尾中學教師。霍樹棻、王源河兩先生均任教於省立臺中第一中學,王爾昌先生亦先後任教於臺中市二中及省一中。朱既章先生曾任教師範大學;黃桂顯先生曾在嘉義任教;趙建修先生為教會工作,任牧師,並經常寫作;叢樹林先生好像也改行了。這十二位先生,已經有九位先生先後作古,他們的學養志節以及教誨不倦的精神,卻為教育界樹立了最好的榜樣。
另有一位被稱為太老師的老師,是趙鑑堂(鏡海)老先生。他出生於清光緒七年(一八八一),山東優級師範學堂畢業,民國初年即曾擔任過昌樂勸學所(相當於今之教育局)長,對國學、史學造詣深邃。抗戰期間,曾任教昌樂中學路北分校。其哲嗣趙光漢先生已任教育科長,故學生多以太老師尊稱之。鑑堂先生是詩人,來臺後仍吟咏不輟,其作品《魯臺吟集》,曾刊載於《昌樂文獻》。太老師於民國六十八年(一九七九),以九十八歲高齡病逝臺中。
流亡來臺的昌樂中學學生有多少?並無確實的調查,最保守的估計,應在二百人左右。初來臺時都還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和青年,今日則是年在七十歲上下,且多已退休的銀髮族人。五十多年來,他們分別服務於學、教、政、軍、警、黨各界,雖無出類拔萃的超等人才,然皆能進德脩業,有為有守,其卓有建樹被視作棟梁之材者,亦不乏人。就我所知,各作代表性的介紹。
從事於學術研究及任教於高等學府者,有張春興(師範大學教授,曾任心理系主任,著作等身)、高廣孚(師範大學教授,曾任總務長)、張存武(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研究員)、唐振訓(中興大學教授)、于鼐文(國防醫學院教授)、劉簡(新竹師範學院教授)、王銘箴(臺北工專教授)、劉明欽(臺灣糖業公司糖業研究所研究師)、張晉忠(中山科學院)等。我濫竽政治大學教職並從事史學研究歷四十年,似可附驥。
在教育界服務的昌樂中學同學,估計人數在五十人以上。其中曾任高級中學(職校)校長者三人:于延文(澎湖、北港、宜蘭)、王祥鑑(臺北市)、崔廷選(臺東)。曾任國民中學校長者三人:張懷仁(新竹)、趙怡然(宜蘭)、王振東(臺北縣)。曾任中學主任者三人:孫鴻祿(臺中、南投)、陳會傑(臺北市)、吳湘永(臺北市)。曾任國民小學校長者六人:李瑞(臺中縣)、孫鴻祿(臺北縣)、劉百魁(南投)、張炳智(新竹)、高鵬翔(南投)、冀維仁(南投)。其中,劉百魁曾獲師鐸獎,為最大榮譽。這只是我所曉得的情形,我不曉得的校長或主任們,就只有說聲抱歉了。
服役過軍旅中的昌樂中學同學,表現至為優異。中將兩人:楊學晏(陸軍中將,歷任旅長、師長、司令,助理次長、副局長、董事長)、高仲源(空軍中將,歷經駐南非空軍武官、聯隊長、政戰主任,聯勤副總司令,輔導會秘書長、副主任委員)。少將兩人:潘國佐(歷經國防部總政戰部處長、主任),毛鴻章(歷任軍中財務主管、行政院主計處司長)。校級軍官最多,幾乎全部退役同學都是上、中校級,王文章(慶儒,曾任三軍大學教官),張瑞岐(曾任聯勤總部主管軍售)等,均為業績佼佼者,為同學服務,尤為熱誠。軍職同學中,有幾位被遴選從事於高等學府軍訓工作,如尹公斗之先後在臺大與成大,潘建英之在臺北商專、張來禧之在中興大學是。
在政府部門服務之昌樂中學同學,亦有十數位。曾服務於中央政府各院、部、會者,有程威海(教育部、考選部、青年輔導會)、楊學晏(國防部)、劉成仁(財政部)、毛鴻章(主計處)、高仲源(國軍退除役官兵輔導委員會)、李雲漢(國史館)、張國訓(立法院)。曾服務於省級機構者,有王樹榮(臺灣省水利局)、宋繼修(臺灣省烟酒公賣局)、程威海(臺北市政府)、張鶴書(臺灣省公路局中興站)。曾服務於縣級機構者,有劉新民(南投縣,臺南市)、王耀本(新竹縣)。其職位有次長級、司處長級、局科長級、主任及主任秘書級、專門委員級及廠長、站長。 來臺昌樂中學同學,百分之百的為中國國民黨黨員,亦有少數同學畢生從事於中國國民黨黨務工作,孫國勛可為代表。國勛中興大學畢業後即投身於黨務工作,先後服務於中央、省、縣三級黨部,於花蓮、基隆、臺南縣、臺南市四任主任委員任內,貢獻甚大。以功升任省黨部副主委、中央組織工作會副主任等職。不幸積勞成疾,於民國八十六年(一九九七)二月辭世。
●梓坡先生有功有德
霍校長梓坡師,是位好校長,更是位好教師。有些校長,只管行政不教課,很容易被學生看作是官僚,很難與學生建立起真正有感情的師生關係。梓坡先生任昌樂中學校長時,那麼大的學校,行政工作已經夠忙的,但高年級各班都爭著請他開課,他也盡可能的不讓同學們失望。他教數學是出了名的「棒」,能聽他課的學生好像身價增高了一些。初中三年級時,梓坡先生教過我班的平面幾何學。很奇怪,他平日講話似乎總有點不大能抓緊核心,一件事往往用很多話來解說,還不一定能談得清楚。但上了講臺,就有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感覺,再複雜的數學難題,他只用三言兩語就說得明明白白了。尤其是在黑板上信手畫出的圓形,竟是絲毫不差的那麼圓,叫人不能不驚佩梓坡師的奇才。
梓坡先生抗戰前在青島鐵中任教;抗戰期間初任教於第八聯合中學,繼出長省立昌樂中學;來臺後,先後任教於省立臺中一中、逢甲大學及中興大學。桃李滿天下,培育了不少有用之材。就這方面而言,梓坡師是有功於國家的。他的功,誰都不能掠美,誰也不應該予以漠視!
對昌樂中學同學而言,梓坡師不僅有教誨之恩,且對不少人有玉成之德。在烽火中逃亡,很多人的畢業或肄業證書都未能帶出來,或是毀於炮火。在臺灣沒有這些學歷證明文件,如何能找到工作?又如何能升學深造?幸好梓坡師把省立昌樂中學的鈐記帶到臺灣來了。他對請求補發學歷證明文件的同學「有求必應」,為同學解決了最大的困難,成全了不少人才。為這事,他甚至受到教育部的質疑,他也數度去教育部說明辯解,總算沒有節外生枝的困難。這對同學而言,能不說是大德!
昌樂中學在大臺北區的校友,每年春節過後,都由張瑞岐安排,舉行餐敘並向各師長拜年,梓坡先生每年都遠從臺中來參加,每次也都說一些語重心長的話。今年春節餐敘時,他講的話更多,有欲罷不能之勢。現在想來,冥冥中他似乎感到以後講話的機會不多了,果然他於今年九月二十七日以九三高齡溘然長逝!回憶五十八年來的師生情緣,內心倍感戚戚,謹譜小詞以祭:
數學天才稱金剛兮,
令譽早滿東魯。
辦學聲名冠山左兮,
引領春風化雨。
鯤瀛布教門多士兮,
幾番沂浴雩舞;
載福載壽駕鶴去兮,
功德輝燿千古。
民國八十八年(一九九九)十一月六日於美國伊州旅次
(《山東文獻》第二十五卷第三期,
民國八十八年十二月,臺北。)
【長懷滕師化文先生的恩澤】
●首蒙恩澤
我中學時代受過課的師長,有三十多位。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先後來到臺灣的,有霍樹枬(梓坡)校長、霍樹棻(蘭村)老師、王源河(星垣)老師、滕振鐸(化文)老師、趙設科(立文)老師、王懷中(亦民)老師、徐金誥(晉三)老師、王爾昌(聖俞)老師、朱既章老師、黃桂顯老師、叢樹林老師,共十一位先生。朱、黃、叢三位先生,始終未曾再見面,徐金誥先生、王爾昌先生,只在臺中見過數面;其他六位先生在世時,則經常有聯絡,亦不時見面承教;其中相處最久,教誨最多,恩澤最深的一位師長,乃...
作者序
這是一冊紀念文集,共收入我多年來撰寫的紀念文字六十一篇,文主只有五十四位。以文主與我的關係為區分界限,可分為六部分:師長、鄉賢、上司與同僚、學術界友好、同學、門生。文體及篇幅雖不盡同,中心觀念則只有一點:表達最誠摯的感激、懷恩、悼念與惋惜!
一
師長部分,係紀念我中學及大學時代的十位恩師。
中學時代的師長有四位:前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教導主任滕振鐸化文先生、教務主任王懷中亦民先生、校長霍樹.梓坡先生、及前澎湖防衛司令部子弟學校校長王志信篤修先生。滕、王、霍三位先生是在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教過我課的業師,王校長志信先生則係內子韓榮貞女士中學時代的校長,我自始即事之以師禮,情感之篤厚一如業師。四位先生均於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自山東來臺,繼續服務於教育界,直到退休。我夫婦與四位先生時相過從,有緣繼續沐受教誨,真正是終身師生緣份,不僅有至德,抑且懷深恩,尤以滕師化文、王師篤修兩先生,直接感受上就是我夫婦在臺的家長。
在臺灣,我是國立政治大學研究部在臺復校後第一期研究生,讀教育研究所。師長中,有四位先生和我的關係最密切,我都曾在他們身後撰寫專文紀念。四位先生是:羅家倫志希先生、黃季陸先生、楊亮功先生、陳雪屏先生。羅、黃兩先生,均為我在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史會暨國史館服務時的先後任首長,於師生關係外尚有長官與部屬關係,追隨均在十年以上,係對我一生中影響最多的兩位師長;因此在兩位先生過世後,我曾不止一次的為文哀悼,本集收入羅師紀念文四篇,黃師三篇。楊亮功先生,是我碩士學位論文口試時的口試委員,他晚年主持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時代,和我接觸甚勤;我曾參與編纂楊師的《年譜》,楊師也多次以其著作相贈,對我無話不談,關懷備至。陳雪屏先生,是政大教育研究所首任所長,我直接承受教誨有二年之久,對治學門徑及研究方向,多所提引。由於陳先生後來出任政府公職,見面的機會不多,然晚年每次見面,都垂詢殷殷。他於九十九歲高齡駕鶴西歸時,我不在國內,因撰文以申哀思。
師長輩中,方永蒸蔚東先生是比較特殊的一位。他是東北籍的老教育家,抗日戰爭勝利後,出任國立長白師範學院院長,於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率領全院師生自東北輾轉遷徙至海南,最後渡海來臺,其忠貞愛國的志節與氣魄,國人無不額手同欽。我未曾跟方先生讀過書,只於他擔任臺灣省行政專修班教育行政科主任時做過一年的助教,因而建立了師生情誼,不時相見,直至他以一百零三歲高壽辭世。
劉真白如先生曾任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所長,那時我已畢業離校,惟每有機會見面,仍以老師稱之。民國八十五年(一九九六)我退休後,劉先生正主持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聘我為學術著作獎審議委員會委員,繼又聘為董事,得以親接清誨一十六年,直至其以一百晉一高齡謝世。我曾撰有數文論及與白如先生的師生情緣,以本集所收〈當代人文教育大師劉白如先生〉及〈我所知道的劉真白如先生〉兩文,雖略有重複處卻較為完整而平實。
二
鄉賢部分,收入九篇紀念文,分別紀念八位與我關係密切的昔日山東政、教、軍界鄉前輩。八位先生是:前昌樂縣縣長、第八區行政督察專員兼保安司令、保安第一師師長、山東省政府委員張天佐仲輔先生;前昌樂縣縣長、第八區行政督察專員暨省政府委員程鈺慶韞山先生;前昌樂縣政府教育科督學、三民主義青年團山東支團昌樂分團部書記、臺灣省立大甲中學教師王華軒先生;前國民參政會參政員、第一屆立法委員王仲裕先生;前三民主義青年團山東支團部代書記、第一屆立法委員宋憲亭先生;前第十一綏靖區青年教導總隊總隊長、國立山東大學教授、國立中興大學農學院教授陳孝祖繩伯先生;前第十一綏靖區司令官兼行政長、臺灣中部防守區司令官、金門防衛司令官、陸軍總司令、中央信託局董事會主席劉安祺壽如上將;大成至聖先師孔子奉祀官、第一屆國民大會代表、考試院院長孔德成達生先生。八位鄉先生,除張天佐先生係於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四月山東昌濰戰役壯烈殉職外,餘均來到臺灣,我因而有機緣相識,並能於彼等仙逝後為文悼念。
我於八位鄉先生,誼屬晚輩,雖然結識的時間及過程各不相同,然彼等對我的愛護以及我對諸鄉賢的敬仰情愫,則始終如一。張天佐先生,是一位政績卓著的縣長,為抗日、反共名將,也是我中學母校創辦人及衛護者,我等學子視之為保姆。在家鄉,聽過他不少次講話,卻並不相識。張夫人李佐卿女士於民國三十八年(一九四九)來到臺灣後,居住臺中,我於四十六年(一九五七)初到臺中工作時,始得緣相見,我以伯母稱之。張伯母右鄰,即曾於民國三十七年(一九四八)繼張天佐先生出任昌樂縣縣長的程鈺慶先生。程先生在戰前及戰時,長期擔任昌樂縣政府秘書,我父親喜歡稱他為「程老秘」,因此我於相識後,尊稱他為程伯伯。四十六年(一九五七)十月我結婚後,曾在臺中宴請諸鄉友及黨史會同事,張伯母與程伯伯都親臨參加,程伯伯並以我故鄉老縣長身分講了話。王華軒先生,在昌樂故鄉時就曉得他,但未曾談過話,到臺灣後也緣慳一面。然當趙光家顯庭先生告知華軒先生在大甲的教學成就之後,欽敬之心油然而生,撰文表彰他為夕陽古道中少見的教育界典型。
在臺灣,我認識的山東籍第一屆立法委員有六位:前國立山東大學教務長、名法學家杜光塤毅伯先生、前善後救濟總署魯青分暑署長延國符(瑞琪)先生、前山東省政府魯南辦事處秘書長趙公魯先生、前國民參政會參政員王仲裕先生、前三民主義青年團山東支團部代書記宋憲亭先生、前山東《民國日報》、北平《華北日報》、臺北《山東文獻》總編輯宋梅村先生。六位先生謝世後,我撰專文表達哀思的,只王、宋、宋三先生。王先生,我有兩次和他見面:一次是在臺中,聽他報告山東老革命黨人鍾孝先先生的生平事略,談到當年的艱難困苦,他哽咽至言不成聲;一次是我去他北投的住所訪問他,談《山東革命黨史稿》的編纂過程及推廣問題,我建議就原稿影印,以存其真,他接受了。王先生過世後,他介弟服務於臺灣省政府的王仲懿先生希望我寫篇紀念文,我樂於從命,並稱譽王先生為「革命黨人」,以彰顯他早年革命黨人的本色。宋憲亭先生,抗戰末期曾駐節我縣昌樂,亦曾到我校檢閱過三民主義青年團團員,並曾於抗戰勝利後主持過全縣的慶祝大會,我的印象特別深刻。但與宋先生直接接觸,是到臺灣以後的事。由於他的公子宋鐸是昌樂中學比我晚幾級的同學,我稱宋先生為伯伯。公私兩方面,我和宋伯伯接觸最多;因而於他逝世後,我情不自禁的要為文哀悼。宋梅村先生謝世後,曾以「宋梅村淡泊名利」為題,撰文紀念。
陳孝祖先生和劉安祺上將,是山東流亡學生的大家長,也是大恩人。民國三十七、八年間,如果不是陳先生提議,劉先生核可,適時於青島成立青年教導總隊來收容我們這些流亡學生,帶我們到臺灣來,我們不可能有今天。當然,我在青年教導總隊做學生兵時代,不可能與高高在上的兩位長官有任何私人間的來往。我與陳先生有直接接觸,是在四十六年畢業於國立政治大學教育研究所以後的事。陳先生已脫離軍職,受聘為國立中興大學教授,我因改稱他為陳老師。從四十六年至八十五年的四十年間,師生間不時晤談,未曾間斷。陳先生又向老司令官劉安祺上將引荐我,因得與劉先生有了往來,記不清見過多少次面,吃過多少次飯。我不再稱他為司令官,像其他鄉人友好一樣,敬稱他為壽公;他則逕呼我的名字:雲漢。兩位先生係在同一年度內辭世,我都親與喪禮,並曾為孝祖師請准覆蓋黨旗,親任覆旗委員。
與孔德成先生相識,始源於鄉賢楊展雲鵬飛先生發起創辦《山東文獻》季刊。楊先生原擬推請孔先生為發行人,孔先生以身為公務員不宜擔任其他職務而謙辭,卻力為贊助,參加多次籌備會議及餐敘。我有幸參與編輯委員會,因得於餐會時敬陪末座,因而與孔先生相識。另一因緣為中山學術文化基金會,孔先生為副董事長,我為董事,因而有了「同事」之雅。他謝世後,我當然要為文悼念。小人所能,唯此而已!
三
上司與同僚,係我服務於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史委員會時期的數位上司及同事。本集收入紀念文十篇,紀念:三位老上司:前中國國民黨中央黨史委員會主任委員秦孝儀心波先生、前中央委員會秘書長馬樹禮先生、前中央常務委員中央日報社董事長曹聖芬先生;四位同事:前黨史委員會副主任委員陳敬之伯誠兄、林徵祁兄、纂修劉宗向紹唐兄、前中央秘書處主任廖風德兄。
七位先生中,以秦心波先生和我的關係最深。秦先生主持黨史會十五年,其中有十二年,我是他的副手,退休時又強力推薦我為他的接班人。兩人的關係,以公,為上司與下屬;論私,則在師友之間,於治事處人方面,我確從他處學得了很多。因此,在公祭典禮中,治喪會暨家屬均認為由我來報告心波先生的生平行誼,最為適當。他於行政長才之外,是飽讀經籍的學者,詩人,更是當代唯一著名於世的篆書書法家。心波先生前年贈送我的那部《秦氏大小篆三種》,在我有生之年常置案頭,不時翻閱,見書如見人也!
馬樹禮先生是報人,印尼獨立運動史專家,第一屆立法委員,外交官、也是中國國民黨的「高幹」─曾任主管海外黨務的中央委員會第三組主任,中央委員會秘書長、中央評議委員主席團主席。他受蔣經國故主席之召由日回臺出任秘書長時期,我任黨史委員會副主任委員,因此我在紀念文中,標題為「我的秘書長老上司」。但,我和馬先生在學術方面的交往益深,引為知友,則是在他晚年主持逸仙文教基金會時期。他的道德、操守、學養,都有長者之風,為一代典範。
我與曹聖芬先生的交往,始於一本書。是在民國六十二年(一九七三),我四十六歲,臺北市新聞記者公會決定請人為兩位元老記者各寫一種可讀性高的傳記:一是于右任傳,一是陳布雷傳;前者邀我來寫,後者邀徐詠平執筆。聖芬先生是新聞記者公會理事長,和我素昧平生,他是接受中國時報副總編輯常勝君(崇寶)兄的推薦而邀我。我把書名定為《于右任的一生》;成稿之後,送聖芬先生親為審閱。聖芬先生深感滿意(係中央日報副總編輯任熙雍兄見告),此後即締為文字交,信函往還,歷三十年。我見面,總稱他為聖公,或聖老,他則以小學弟視我,稱我雲漢,並說:「你在政校的輩分太低」。他謝世後,我參加了他的告別式,也以不捨的心情,寫出〈追思雙清老人曹聖芬〉一文,附印了他寄我的一封親筆信,以申哀思。
陳敬之與林徵祁兩兄,是與我同時擔任黨史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的同僚;不過,兩兄任職時間卻是一先一後。敬之兄是與我同時到職的;他在大陸湖南,曾做過縣長,來臺後任職於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暨總統府,文筆不錯。在黨史會只做了三年,就屆齡退休。很不幸,退休甫月餘,即以胰臟絕症棄世。繼敬之兄職務的,是前中央通訊社社長、香港時報社董事長林徵祁兄。徵祁兄到職後次年,復應召出任中央日報社董事長,我為董事,於是成為「雙科同事」,也因此我稱他是「游刃於新聞與歷史之間」的朋友。我與陳、林兩兄,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適可相匡互補,合作無間。迄今想來,記憶猶新,而兩兄墓木亦已拱矣!
《傳記文學》出版社與《傳記文學》雜誌社社長劉紹唐(宗向)兄,是我的同事,更是我的知己好友,我夫婦與紹唐兄嫂都相熟稔。說同事,是因為我和紹唐兄曾同時擔任過黨史會纂修,還有蔣永敬兄,三人氣味相投,志趣契合,稱之為「三老纂」。創辦《傳記文學》,是紹唐兄一生最大也最成功的事業,朋友們盛稱他是「以一人敵一國」的文化界巨擘。我是《傳記文學》雜誌的基本讀者與作者,紹唐也把我和蔣永敬兄看作是《傳記文學》圈內人,多數座談會及學術活動都邀我倆參加。他過世後,我和內子曾冒著滂沱大雨去第一殯儀館景行廳參加他的告別式,情不自禁的流下了眼淚。我也不只一次參加紀念他的座談會,寫過數文,而以〈我所知道的劉紹唐〉最能表達真摰的情感。
廖風德原是政大歷史系教授,與我有同事之誼。他太太郭芳美讀政大歷史研究所碩士班時選讀過我的課,風德因此也稱我為李老師。他受邀參與黨務工作後,先後出任中央祕書處主任及中央組織發展委員會主任,成為我的同僚。他於民國九十七年(二○○八)總統選舉,著有功績,曾被內定為內政部部長,前程似錦。不意就在此際,竟因登山跌倒,心肌梗塞,延誤送醫而喪生。我聞此耗,不勝痛惜,立即為文哀之,且自儆焉!
四
學術界友好圈內,收入十二篇文章,紀念十三位好友。
梁永燊、瞿韶華、林衡道、潘振球四位先生都是學術機關主管,由於共同舉辦或參與當代史的學術活動而相識,成為同道好友。四位先生,各有自己的專業範圍及輝煌建樹,也都是功在國家的政學雙棲人物,卻也都不失高級知識份子的真情本色。我與四位先生交往多年,極為愉快。梁永燊先生應該算是英年早逝,我以未能親赴香港致祭為憾,只寫一篇紀念文表達心意。瞿韶華先生在國史館館長任內,與史學界諸友推誠合作,與我更有相見恨晚之感。他謝世後,我為治喪委員,親率黨史會同仁參與祭典。林衡道先生,出身於板橋林家,民族主義思想甚濃。他主持臺灣省文獻委員會時期,每年都舉辦臺灣史蹟源流研習會,邀我講述「國民革命與臺灣」課程,並參與他主持的臺灣史蹟訪查活動,頗感其愛國情殷,反共意志亦極堅強。他過世時,我不在國內。其後由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所長陳三井教授告知情況,邀撰文紀念,我欣然從命。潘振球先生擔任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主任時即曾相識,交往最頻繁的時期為他出任國史館館長之後。兩人史學觀念相同,也都具有一種強烈的歷史使命感,相處極為愉快。
國內的沈雲龍、宋晞與旅居美國的唐德剛三位先生,是國人熟知歷史學界名家,也都是與我有三十年以上友誼的好朋友;沈、宋兩人的逝去都由於意外:沈雲老係因心臟病突發而猝逝於討論會會場中,宋旭老則是於晨間散步時在馬路上為一摩托車撞倒而不治。我都曾參加兩位老友的喪禮,也分別撰文表達追思與悼念。唐德剛晚年頗受病災之苦,然高齡已屆九十又三,著作等身,宜無憾也。回憶在哥倫比亞大學與德剛相處情形以及在臺北多次餐敘時的說古道今,他的聲音笑貌又不時出現在腦板上。
張佛千先生是藝文界名士,我因劉紹唐兄的媒介與之相識,敬稱他為佛老。他住在金山南路的一所公寓,「往來無白丁」,美女弟子甚多,我羨慕他的生活有如神仙。因此追念他的文字,標題為〈願佛老永遠優遊如仙〉,也將終生保存著佛老贈送我夫婦的那首嵌名詩。
葉明勳,新聞界的元老,也是教育界的前輩,曾任中央通訊社社長、自立晚報社社長、世新大學董事會的董事長。然而,我有緣識荊卻在他的晚年。最愉快的時段,是受行政院聘任一同參加二二八事件研究委員會的兩年間,他和陳重光是召集人,我是委員,每次會議後由兩位召集人輪流做東,讓大家吃得豐盛,談得盡興。他夫人是著名女作家華嚴女士,曾將其主要著作送我一份;女兒是旅美史學教授葉文心博士,也是時常在學術討論會場合見面暢談的朋友。
李海天先生是位成功的企業家,他的事業在日本橫濱,因此也被視之為重要的旅日僑領。在國內,曾數度當選為僑選監察院監察委員及立法院立法委員。我因於民國七十年(一九八一)去日本橫濱出席一次國際學術會議而與他相識,其後並曾兩度應他邀請去東京在學術討論會中作主題演講。他的去世,對中日關係未來的發展,當然會有相當程度的影響。
王愛生女士是劉紹唐兄夫人,也具文才。龐登龍先生是前臺灣省青年服務團暨行政專修班的老上司,我與內子都事之以師禮。兩位在同時間內棄世,所以合為一文悼念之。我曾參加龐先生的告別式,並為行專同學的主祭人。劉王女士告逝,則因未接獲任何資訊,悵然久之。她繼承了紹唐兄的遺志,把《傳記文學》月刊交與世新大學成氏姐妹(成露茜、成嘉玲)接辦,長期延續下去,誠屬難能可貴。
楊茂林先生是前臺中商業專科學校教務主任,他及夫人黃素琴女士,與我夫婦誼屬同事,已有五十多年的友誼,子女們也都相熟識,稱得上是「通家之好」。兩家本來都住臺中,其後先後遷居北市,每過段時間,兩家夫婦即邀約餐敘,迄未間斷。茂林兄九十五歲大壽賀宴,我夫婦應邀出席,見其精神智力都還剛健,初不意未及一年即以辭世聞!默念其一生際遇,福壽雙全,應無遺憾。
五
我初至臺灣時,二十三歲。和我年齒相若之小學及中學同學,先後來臺者,數在百人以上;和我同班以及時相過從的同學,有三十餘人。六十多年後之今日,已有半數同學離開塵世矣!算算看:年級比我高者,有吳湘永、李瑞、劉誠心、劉新民(成棕)、李建坡(復興)、鞠鴻文、崔廷選(弼臣)、王祥鑑、張春興等;同班者,有馬大忠、滕欣榮、趙世傑、許衍潤、劉百魁、程威海、馬大信、滕興華、陳會傑等;年級低於我者,有尹慶山、孫國勛、王者光、張來禧(至礽)、張瑞岐等。逝者喪禮,自難一一到場,限於時機及資訊,亦不可能多所著墨,然有十位最親近之同學,我曾含淚執筆一吐心聲!
十位同學中,只河南省籍之姚潤身一人,為前臺灣省青年服務團同隊同班同學。其餘九人都是山東省立昌樂中學同學,六人為同班,三人為晚幾級的學弟。同班六人是趙世傑、劉百魁、程威海、馬大信、滕興華、陳會傑;學弟三人為孫國勛、張來禧、張瑞岐。除張來禧、馬大信的告別式因事未能到場致祭外,餘人我及內子都曾趕往醫院或殯儀館見他們最後一面,送他們最後一程。難過,是當然的,但不過度悲傷!我等年齡差不了幾歲,只是早一步晚一步而已!
六
我曾在臺灣四所公私立大學兼任教職三十年,並曾應聘為碩士、博士論文指導教授。二十年前,出版學術自敘傳《史學圈裏四十年》一書時,述及我指導過學位論文的十七位研究生,都是時當盛年,為當前史學界的菁英:不意五年以後,即陸續有中國時報副總編輯蘇墱基、世新大學教授陳曼玲、國史館纂修王正華,以研究孫中山先生行誼思想為專業而往來臺海兩岸的莊政教授,英年早逝,令人惋惜!我分別參加了他、她的告別式,也私下寫了悼念文字,來表達白髮人送別黑髮人的椎心之痛!
本集所收六十一篇紀念文字,有二十九篇已經發表過,都是直行豎排的原版印刷體文字。另三十二篇是未曾發表的文稿,又有兩種形式:一為直行手寫稿,有三篇;一為橫行打字稿,有二十九篇。蓋我於民國九十四年(二○○三)以前,習慣於手寫,其後則改為在電腦螢幕上打字。這次由秀威資訊統一編排,清楚多了,也要對秀威資訊諸先生,表達由衷的謝忱。
中華民國一百○七年(二○一八)七月,
李雲漢記於臺北市文山區木柵路三段六十九號
「仁普世家」六樓之三寓所。
年齒已達九十有二,電腦打字尚無大礙,亦云幸矣。
這是一冊紀念文集,共收入我多年來撰寫的紀念文字六十一篇,文主只有五十四位。以文主與我的關係為區分界限,可分為六部分:師長、鄉賢、上司與同僚、學術界友好、同學、門生。文體及篇幅雖不盡同,中心觀念則只有一點:表達最誠摯的感激、懷恩、悼念與惋惜!
一
師長部分,係紀念我中學及大學時代的十位恩師。
中學時代的師長有四位:前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教導主任滕振鐸化文先生、教務主任王懷中亦民先生、校長霍樹.梓坡先生、及前澎湖防衛司令部子弟學校校長王志信篤修先生。滕、王、霍三位先生是在山東省立昌樂中學教過我課的業師,...
目錄
自序
一、師長
長懷滕師化文先生的恩澤
王師亦民先生的一封信
霍樹.先生與昌樂中學
永懷王師志信先生
羅志希先生逝世二週年祭
羅志希先生的大學時代
志希先生二三事──羅家倫先生百年誕辰口述歷史座談會
紀念羅師志希先生逝世四十週年
哀悼黃季陸先生
師恩浩蕩
回憶追隨季師的日子
永懷楊亮功先生
永懷恩師陳雪屏先生
感念教界耆宿方永蒸先生
當代人文教育大師劉白如先生
我所知道的劉真白如先生
二、鄉賢
掬淚望鄉關,平情衡史錄──紀念張天佐先生殉國三十週年
悼母校保姆張故專員天佐先生
敬悼程故委員韞山先生
夕陽古道一典型──悼念當代師表王華軒先生
革命黨人王仲裕的生平
悼念宋憲亭先生
悼念陳師孝祖教授
永懷劉上將軍壽公──追憶與壽公相聚的那些日子
懷念孔奉祀官德成先生
三、上司、同僚
我的秘書長老上司:馬樹禮
秦心波先生與我
孝公秦先生的另一封親筆函
追思雙清老人曹聖芬
王雲五紀念館落成典禮
哀悼敬之兄
游刃於新聞與歷史之間──記林徵祁先生二三事
我所知道的劉紹唐
廖風德壯志未酬
懷念我與蔣永敬兄的「荔園時代」
四、學界友好
參與珠海三次國際學術會議的回憶──我與梁校長永燊兄的學術交往
我與瞿韶華先生的相識與相知
我心目中的林衡道先生──參與臺灣史蹟源流研究會活動之片斷追憶
願張佛老永遠優游如仙
追憶沈雲龍教授
悼念宋晞旭軒教授
驚悉兩位友人謝世訊息──悼念劉王愛生女士、龐登龍先生
唐德剛脫離塵世
心送葉明老
潘振球去矣!
驚悉李海天棄世
悼念楊教授茂林兄
五、同學
孫國勛的一生
張來禧謝世週年祭
祭悼中學同班同學趙世傑
送別姚潤身兄
悼念劉百魁學兄
永懷程威海兄
悵對馬大信的一封信
興華兄,安心走吧!
張瑞岐誠信一生
愴悼陳會傑兄
六、門生
悼惜蘇墱基
痛惜陳曼玲
哀王正華
悼念莊政
自序
一、師長
長懷滕師化文先生的恩澤
王師亦民先生的一封信
霍樹.先生與昌樂中學
永懷王師志信先生
羅志希先生逝世二週年祭
羅志希先生的大學時代
志希先生二三事──羅家倫先生百年誕辰口述歷史座談會
紀念羅師志希先生逝世四十週年
哀悼黃季陸先生
師恩浩蕩
回憶追隨季師的日子
永懷楊亮功先生
永懷恩師陳雪屏先生
感念教界耆宿方永蒸先生
當代人文教育大師劉白如先生
我所知道的劉真白如先生
二、鄉賢
掬淚望鄉關,平情衡史錄──紀念張天佐先生殉國三十週年
悼母校保姆張故專員天佐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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