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密圖
翎雀等人在殿外等候了許久。
知書和香巧兒還是比較虔誠的,站在殿外屏氣凝神,安安份份地站在那兒,一句話也沒說。
翎雀焦躁起來,眼看都過了四五盞茶的工夫,還不見君筱心從裡面出來,便等不住了,於是對知書道:我進去看看。
知書其實心裡也是急的,卻不敢冒犯神靈,遲疑起來道:要不要再等會兒,萬一小姐還在與菩薩許願呢,妳這樣進去可不就衝撞了。
都耗了這麼大半天,求什麼都夠了。翎雀聽不進這些迷信說法,緊了緊腰間的長劍,就往那大殿提步而去。
到殿門前,她稍稍頓了腳跟,側耳細聽,那殿內一片寂靜。
莫說是人說話的聲響,便是吐納聲都未聞見。
翎雀心頭一震,道了一聲不妙,一步躍進殿內。
只見殿中觀音神像莊嚴肅穆,案前擺放著兩個錦盒,正是那貴妃娘娘還願用的手抄經文與君筱心用來做香火錢的金豆子。
香爐裡空蕩蕩的,並無新灰,倒是案前的蒲團邊有三根斷香。
前後殿都尋了一圈,這時候為時已晚,哪裡還見得著君筱心的身影。
出事了!
她沖出大殿,往四周大喊一聲,當即現出十餘名勁裝暗衛。
知書、香巧兒聽到喊聲忙跟了過來,見著這方陣仗如何還不知出了什麼事。
知書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香巧兒還能穩得住氣,奔了出門喊了隨行的護衛進來,將近三十名護衛將這靈山寺裡裡外外搜查了幾遍,卻連半點蛛絲馬跡都尋不見。
山門落鎖,全寺戒嚴,只准進不准出。
翎雀拎來方丈,將這寺裡的所有僧人都集中到大殿前的空地上,卻發現沒有方才接待君筱心的那個小沙彌。
再三盤問之下,那方丈堅稱全寺僧人皆已到位,無一遺漏。
這下明瞭,早前接待之人根本就是假冒的。
又問了在觀音殿中的那番講究,方丈只說聞所未聞。
這分明就是一個精心佈下的圈套,一步一步地引著君筱心落入其中。
翎雀最快的速度做了拍板道:回城,進宮!
知書哭著攔住她道:不能進宮!不能讓皇上和娘娘知道這件事,小姐就完了!
香巧兒也道:是啊,這件事萬萬不可聲張,咱們還是先回去找二夫人商量再說!翎雀卻不管她們,拎起知書就向大門口奔去,扔上馬車後與車夫交待一句,然後跨上一匹快馬絕塵而去。
一路快馬加鞭直奔雲川,畢竟她已不是殿前司的人,不能隨意進出皇宮。
這時候她想起了一人,於是一拉韁繩調了方向直奔文府。
文顥然聽了前因後果,片刻都不耽擱,帶著她就進了皇宮。
他們直接去瓊華殿,卻不驚動掩月,而是找人問了昨日那個奉茶宮女。
卻被告知那宮女今一早就被人發現墜亡井底,拉上來時屍身都泡脹了。
因貴妃有孕,聽不得這樣的晦事,故此這件事就掩蓋了過去,並未傳到上面。
這分明就是殺人滅口。
如此更加說明了一切,無論那宮女,還是那小沙彌,乃至整件事都是有人在背後暗中擺佈。
費了這麼多的功夫,就為了一個君筱心。
殿前司中,文顥然捏著眉心,迫著自己冷靜下來,不能亂了方寸。
這事與他無半點干係,翎雀能找上他,她將其帶進宮中探查已是仁至義盡,就算是朋友之義也已做足,不再需他再做什麼。
然而這一回,他再度管不住自己,又要管起這樁閒事。
他不比宇文晞,手中除了殿前司,還有自己一隊得力人手。他除了宮中的護衛,能調動的唯有文家的護院和門客。儘管如此,他還是調集了手上能用的人力去尋人,宮中也佈下了眼線,明察暗訪近日有與那奉茶宮女打過交道的所有人員。
※※※
君筱心睜開眼時,腦中渾渾噩噩地,還隱隱地作痛著。
神思恍然,一時分不清是夢是真。
眼睛眨了又眨,直至看清了周遭……
這陌生的床帳,這嶄新的被褥,這一個富麗堂皇卻不屬於她的房間。
她這下子完全清醒了,驀地坐起身,拉開被子先是低頭一看,見到身上還穿戴齊整,並無異樣,當下松了一口氣,而後就下地穿上鞋。
在這之前,她還在靈山寺的觀音殿中,向神靈祈求著自己與宇文晞的孩兒能早日到來。
本來一切都還好好的,直至那個衣袖上繡著狼頭的男子出現。
後來她就失去了知覺,只記得眼黑之前,那男人臉上的笑,眼底的光,邪佞十足,極富侵略。
像亮著獠牙的狼,渾身上下無處不向外冒著咄咄逼人的野性。
她從未見過這個人,不知他是如何出現在那戒備森嚴的寺院之中,更想不通這人為何會找上自己。
房中轉了一圈,這裡的裝潢造價不菲,看著就不是普通人家。
再看窗外天幕大黑已至深夜,也不知此時距早前寺廟上香是過了多久,是當日還是已過了幾日。
在害怕之前,她心底先湧上了一道淒涼。
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人擄到此地,就算能逃脫或是得人解救,她這輩子也算完了。
要知道,女子的名聲比性命還要重要。
她一個弱女子落入賊人之手,誰能相信她可以全身而退?就連她自己也是不信的。一想起那男人一雙像狼一眼危險的眼,她不寒而慄。
奔到窗前,試著推了推,竟然讓她給推開了。
然而開了窗也沒用,這竟是一處高樓,一眼看下去,人若螻蟻,燈如星點,跳窗逃脫等同於直奔陰曹。
她想了想,還是關上了窗,心裡默道,若是真的保不住自己,這窗子倒不失是一個好去處。
門口突然傳來腳步聲,她渾身一顫,抄起桌上的花瓶護在身前,戰戰兢兢地盯在門上。
三更半夜的,會是誰來?
房門開了,走進一個人高馬大的身影,縱使那兒燈火搖晃,看著不是很明朗,君筱心還是一眼認出,這個身影正是在觀音殿中看到的那個男子。
她貼著牆角,已經退無可退,小小的身子骨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抱著花瓶,本能地低下頭,躲在那花瓶後面,不敢再去看那身影。
這樣的掩耳盜鈴,哪阻得了來人的腳步。
下一刻,她掌心一空,手中之物被人一把抽去,那原本被擋住的綺顏玉貌就這麼無遮無攔地盡收來人眼底,只聽得一聲盛讚道:真美,比那畫像上的還要美!
這聲音毫無顧忌,說得天經地義,更勢在必得。
像是一個狩獵者,對著自己的獵物做出一番滿意的評定。
君筱心自小就沒少被人贊過美貌,然而眼下,這樣的一番盛讚聽在耳中,卻比那最歹毒的詛咒謾駡更讓她膽顫心驚。
夜深人靜,被一個不是自己夫君的男人誇讚美貌,這意味著什麼?
她根本就不敢抬頭,卻被人抬起了下巴,這才不得不看向男人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你,你是何人?
唇兒顫顫逸出嬌音,聽得男人心神蕩漾,指尖一酥當即松了力道。
那男人眼中精光大盛,笑道:宇文夫人,君大小姐!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難怪宇文老弟眼裡都看不見其他女人,家裡藏著這麼一位嬌美人兒,這換做是誰,都情願就這麼死在床上!
這話委實無法入耳,君筱心何曾聽過這般露骨的言辭,當下花容失色,本能地將那男子推開,尋了空隙從他臂下鑽過,飛快地朝房門奔去。
那男人大笑一聲,道:妳跑什麼,本王又不是猛獸,難道還會吃了妳不成。
聽到身後的腳步逼近,君筱心只覺得頭皮發麻,打開了門就要奪路逃出,哪想竟一頭撞上了一個硬邦邦的身子,她抬頭一看,又是一聲驚叫。
撞上的這人戴著一個青面獠牙的鬼臉面具,不知道是人是鬼,力大無窮,單手就將她整個人懸空提起,輕輕一甩就扔回到身後那粗獷男子的腳邊。
地面上雖然鋪著一層厚厚的地毯,卻還是摔得她一身嬌肉軟骨劇痛不已。
她疼得面無血色,淚珠滾滾,腦中一空,差點兒昏了過去。
只聽見身後的男人笑道:你也不太不憐香惜玉了,這樣嬌滴滴的美人兒要是給你摔壞了,本王可是要心疼的!
他彎下腰,將人攔腰抱起。
陌生的男子氣息讓君筱心驚恐萬分,難以抑制地抖了起來,奮力掙扎著,哭叫起來道:不要碰我!你不要碰我!
她哭得這般撕心裂肺,那男人生了一些憐憫,將她抱到桌旁的椅子上坐下,倒也不再碰她。
那鬼面人也跟了過來,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面具後的眼閃著幽光道:你就是宇文晞的妻子,君筱心?
聽到對方提到了宇文晞,君筱心驚惶地抬眸,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哈哈哈哈!鬼面人竟笑了起來,朝門外吩咐道:來人!速備筆墨與紙!
門外很快地走進幾個奴僕裝扮的男人,俱是頭戴面具。
幾人抬著一張長案,那桌上擺著文房四寶。
他們將那桌子擺在這房中的空曠處,然後朝那鬼面人與粗獷男子躬身行了禮,這才魚貫而出。
那鬼面人看了一眼君筱心,鐵爪一樣的手掌扣在她的臂上,眼看又要將人提起,這時候那粗獷男子看不下去,出手按在那鬼面人的手上,笑道:聶兄這樣會嚇著美人兒的!
說著,他將君筱心扶了站起。